《市委书记在上任时失踪》 序曲 春夏秋冬,四季的变化,始终按照太阳的轨迹在进行季节的变更。无论春天多么温柔,夏天多么酷热,秋季多么爽朗,冬季多么严寒,然而,大自然的规律是不可抗拒的。 这就是岁月的步伐,时代的脉搏! 在人类即将结束20世纪,迎接对世纪到来的时候,中国人民面临着一场严峻的考验,那就是医治自己身上的恶性肿瘤——腐败。反腐败是12亿人民喊出的共同心声。在这特定的时代,处处飞溅着复杂生活的浪花。这些形形色色的生活浪花,向人民报道着时代的脉搏、社会的讯息。本文将要叙述的故事,就是从这个大变革的时代社会生活中剪取的一朵小小的浪花。他告诉人们,在这世纪交替的时刻,正义和邪恶,爱和恨,真与假,善与恶,美与丑,腐败与反腐败,以及这个时代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关系,人们的婚姻、爱情、感情发生的一系列的变化。 1999年初秋,商阳市委、市政府、市人大、市政协四套班子,热闹非凡,人们奔波忙碌,准备迎接新市委书记的到来。然而市委书记却失踪了!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一、迎接书记 商阳市迎接新市委书记管也平——四套班子焦急地等待了一天——从没有过的怪事——省第一期高级管理干部培训班结束——省委常委讨论管也平任商阳市委书记商阳市委组织部长刘兵放下电话,匆匆地踏着楼梯,下楼去了。一路上人们笑着向他打招呼,他一概点点头,快步朝市政府办公大楼走去。上了二楼直接朝市长秦邦勤的办公室走去,当然这里没有人不认识刘兵部长的,更不会有任何人出来挡驾。 秦市长办公室是一个大套间,外间的门敞开着,有两个干部坐在沙发上抽烟,显然是在等候市长的接见。秘书小毕从里间走出来,随手把房门关上了。这时,那两个干部和小毕看到组织部长来了,不约而同地站起来。刘兵这才注意到那两个人,一个是经济开发区主任,另一个他还认不出是谁。他点点头,示意不要客气,随口对小毕说:“秦市长在忙什么?” 小毕说:“给省里打电话。” 刘兵在房门上轻轻地敲了两下,没等里面答话,他推门进去了。 秦市长已经放下电话,抬头看着组织部长刘兵,笑着说:“有什么事打个电话,干嘛亲自跑来!”说着指指办公泉对面的椅子。 刘兵没有坐,随手拿起泰市长桌上的香烟,抽出一支,他并没有点烟,不慌不忙地说:“省委组织部刚才电话通知了,明天上午市委书记管也平同志到任。” 秦邦勤坐下来,对刘兵说:“坐,站着干什么?”他对新书记的到来并不感到奇怪,接着问:“省委由谁陪送?” 刘兵点着烟,吸了一口,没有回答秦邦勤的话,秦邦勤看着他说:“省委书记亲自陪同?”刘兵摇摇头说:“怪,没人陪同,他一个人前来上任。” 秦邦勤睁大眼睛说:“为什么?” 刘兵把抽了两口的烟在烟缸里掐灭了,往椅子上一靠说:“这不符合常理啊!你说哪任市委书记、市长到任不是省委领导。 省委组织部长陪同。连同省委组织部市县干部处长,少说也有五六个人。我们市里也是这样的惯例,哪个县委书记上任,不是书记、副书记、市委组织部长陪送去,召开大会,市委宣布新书记就职。况且大家都想认识一下新领导,听听他的就职演说!”秦邦勤笑着说:“不过我们两人都见过他,他来之后肯定先到你那里去,先向你报到。” 刘兵没有接他的话题,想了想说:“那接待问题?……” 秦邦勤未加思索地说:“当然不能马虎!明天中午市四套班子的全体成员在市政府招待所为书记接风。规格。档次都要一流的。这不能算腐败吧!由我安排。明天上午10点钟后你在办公室专候!我在招待所安排。” 刘兵点点头又说:“那么县委书记、县长,市直机关部委办局负责人会议等管书记上任后再安排了!” 秦邦勤说:“让市政府办公室发个预备通知,具体日期等管也平同志到任后再决定。” 刘兵走后,秦邦勤一个人靠在椅子上,脑海里闪电似的闪过往事的浮云。“文革”中失去高考机会,后来在农村小学代课,恢复高考那年,他本想考医学院,可却把他录取到师范学院的数学系。毕业后直接分配到乡党委当秘书。那时他已经30出头了。 他也不知道祖上谁烧了高香,他在仕途上却一路春风,从乡党委书记到县委书记前后只有四年时间。谁知县委书记刚满两年,1992年市委班子大调整时,他一下子当了市委副书记,紧接着又当上市长。老书记突然病倒、去世。一时间,市直机关,各县,都在议论,认为肯定是他当然的接替市委书记。官,这个东西说不想,那是骗人的。 他已经51岁了,在这个地区长大,除了四年大学以外,他是喝商阳的水,吃商阳的小麦、玉米长大的。 商阳市是全省有名的贫困地区,全省11个地级市,除商阳之外,其他各市经济、文化都比较发达。多年来省委采取了各种措施,甚至发动四套班子和经济专家多次研究、讨论,如何把南阳市的经济搞上去。这里所辖四县一区,没有特产,没有拿手的工业,农村经济基础差。改革开放以后,农民的温饱问题基本解决了。但要让这里的600多万农民实现小康,市委、市政府确实感到担子很重,压力很大。直到前不久,省委把他和刘兵找去,和新调任的市委书记管也平见了面,他当时就觉得自己身上压力小多了。 从当乡党委书记那天起,他初步学会了当官的秘诀。无论是领导班子中间,还是群众之间,他竭力在搞平衡。既不和谁过于亲近,也不疏远谁。当县委书记时,有一个和他配合的年轻县长在常委会上指桑骂槐地说他是非不清,赏罚不明,并且说主要领导当老好人,有些工作没法开展。而他对这些意见,从不记在心里。他每换一本笔记本时,总在第一页上写着:“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所以他领导的乡也好,县也好,工作上没有什么大起大落。上面怎么说,他就怎么布置,任何时候都是平平稳稳的。每次考察干部,反映都不错。没有什么明显的失误,也没有明显的突出成绩。民意测验时,得票总是最多。这样的干部确实也不错,谁不喜欢用这样的人?他按照这个准则,官运确实亨通。 秦邦勤心想,50而知天命,他一个农民的后代,能当到这样大的官,也该知足了。 转身对着墙角的镜子,发觉自己的中等身材发福了,头发已经掺着丝丝的白发。重下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了。脸上的皱纹也增多。突然心中冒出一个念头,将来是留在市人大呢还是到省里当个厅长呢? 正在这时秘书小毕和秘书长方凌进来了,他立即收回心中那沸腾的思涛说:“管书记的办公室和招待所的生活安排得怎么样了?” 方凌说:“办公室除了重新整修外,原有老书记的办公桌。 椅、沙发全部更新了。考虑到老书记是非正常去世,所以全部换新。招待所后院那空着的小二楼也重新搞过了。又特地开了小门,这样管书记从后门只几步就可以到小餐厅。行政处长老刘一直坐镇指挥,昨天他和我去检查了一遍,一切就绪。此外,生活服务上不再由招待所服务员负责,特地挑选了一个中文系女大学生,叫华萍,算是生活秘书!”秦邦勤点点头说:“管书记明天上午到任,通知市委、市政府、人大、政协四套班子全体负责同志明天上午10点钟到市政府招待所迎接书记。中午按接待省委领导的规格,四套班子为管书记接风。” 人们突然发现市委大门口两边迎风飘动着彩旗,市政府招待所的大门口也增添了五彩缤纷的彩旗。不知内情的人都以为不是大首长大驾光临就是有外宾到来。 上午10点,一辆辆轿车鱼贯驶进市政府招待所,四套班子的头头们有的进入小会议室,有的三三两两聊着天。市长秦邦勤早已在方凌和小毕的陪同下,察看新书记的住宿和用餐地点。他感到一切都比较满意。当他走进小会议室时,这里已经摆下两场扑克牌的战局。头头们以为书记到了,目光一下子集中到他身上,他不自觉地看了看表说: “快了,就算他八点半出发,高速公路,两个小时也就到了。”这时人们又开始打牌、聊天。 秦邦勤坐到沙发上。过了一会儿取出手机,大概是嫌室内大吵,一边按着号码一面向外走去。 “喂,刘部长嘛?没到吧!好……” 12点钟了,仍不见人影子。刘兵留下两位副部长让其他人都下班了。 电话铃又响,刘兵拿起电话,还是秦市长打来的。他说:“再等等吧!” 招待所的小会议室里,四套班子的头头们有的靠着沙发上闭着眼睛,有的低声细语,打牌的人已经散了。方凌走到秦邦勤身边,低声说:“要不要派辆车去看一看?” 秦邦勤没抬头说:“到哪去看?耐心等吧!” 又等了很久,快一点钟了,刘兵来了。 秦邦勤看了看表,又看看大家,出去了。过了一会秘书长方凌来了,对大家说: “管书记还没到,请大家八席吧!管书记来了再安排。” 于是四套班子的头头们议论著走向餐厅。 没有接到市委书记,却是四套班子难得聚在一起的好机会。 头头们进了餐厅,行政处长老刘把四套班子头头们安排在那个两张圆桌的餐厅里。 他们纷纷坐定后,也就挤满了两张桌子了。行政处长看看头头们个个神采奕奕,酒宴开始后他又来到另一个餐厅。这里是领导们的秘书和驾驶员,同样两桌挤得满满的。看看大家坐定后,他就在秦市长的秘书小毕身边坐下来。小姐斟好酒后,行政处长老刘说: “各位兄弟,今天机会难得,新书记本到,下午也不会有什么要事,大家可以尽兴地喝一场!” 开场三杯过后,便各自寻找对象。自然大家都争先恐后地向秦市长秘书敬酒。这官场上确实也奇怪,秘书的身份,地位是随领导的职务高低而升降的。老书记在位那阵子,什么都轮不到小毕,那时只要市委书记的秘书在时,处处都得以他为中心。现在书记不在了,秘书也调走了。自然这中心也就转移到小卒身上了。小毕当然也觉得在这里他就是最高首长了。 行政处长老刘是个老资格了,组建市委市政府时他就来到行政处,如今快50岁了,还在这位置上。连这也是前两年为照顾他,把这个行政处升为副处级,他才升了个副处级。但他心里有数,没有好位置的副局长,领导也不好意思让他去的。毕竟他为那些头头们办了不少私事。这是一个得罪不起的人物。 行政处长却不大贪酒。他整天泡在酒场上,也只能这样了。 看看三瓶五粮液已经喝光了。老刘说:“大家可以放慢速度。轻松轻松。”于是站起来给这些秘书散着烟。 小毕说:“都说我们的行政处长一肚子笑话,何不说给大家乐乐呢?” 老刘点着烟,笑着说:“如今笑话多着呢?只是不知各位想听哪方面的?” “随便。只要能让大家笑,挥发一下酒精!” 行政处长说:“那好吧!我有一个邻居,老头跟着小儿子过。 有个刚满周岁的孙子。这男孩很顽皮。天天儿媳上班中途回来喂奶。有一次小孙子边吃边玩,不认真。儿媳妇急着要上班,就催孩子快点吃。可是这孩子小,哪里听话。 于是爷爷说:叫。东西,快点吃,不吃爷爷要吃啦!‘这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儿媳气得满脸通红,放下孩子就走了,孩子直哭……”一阵哄堂大笑。 这时,政协王主席的驾驶员老丁开腔道:“这老头不过是个激将法,他哪里就去吃奶了?”行政处长老刘说:“老了看样子想爬灰了。” 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了。 小毕说:“这样的笑话有何难的。我也有一个。有一个爱抽旱烟的老头。尤其珍爱烟袋。一天全家人都坐在院子里,小孙子看到爷爷烟袋上有一个亮晶晶的金属环,就抢着要,爷爷不肯给。于是把环藏来藏去,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往嘴里一放,两手一摊说:“没有喽!‘儿媳心里好不自在。原来那环是她刚上不久的节育环脱落下来的。”场上顿时哄笑起来。人大李主任的驾驶员小丁点着一支烟猛抽一口,说是小丁,其实也都快四十了,和老丁在市政府大院内有名的“二丁”,个子不高,胖胖的,说话时有些慢腾腾的,无论说什么笑话,他自己都不笑,只见小丁清清喉咙说:“我这个故事叫‘千里姻缘一屁牵’。有一辆长途客车,到傍晚时,乘客越来越少了,这时还剩下八九个人,车上静静的,突然有人放了~个屁,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一个男子说:“这是谁干的?‘个个都说不是我。这时只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红着脸没吭声,她尴尬地低下头,旁边一个年轻的军人看看那几个旅客,又看看那个姑娘,他十分不高兴。这时那个男子又说:“说,到底是谁干的?’这军人知道这屁是那个姑娘放的,看到姑娘十分为难的低着头,于是这军人大声说:“干什么?这屁是我放的。‘顿时,旅客们睁大眼睛看着这个年轻的军人,发出一阵大笑。不一会,汽车到站了。下车后,这姑娘跟在军人后面,她突然小声说:“真对不起,谢谢你……’军人说:“不客气,谢什么,姑娘,你家在哪儿?‘姑娘说:“我家不在城里,明天还要转车呢!’‘那你今晚住哪儿?’‘随便。’两人继续往前走,军人说:‘姑娘,我姑妈家就在前面,住一晚再说吧。’他说着指指不远处那幢楼房。姑娘说:“那多不好意思啊!‘’没关系。 “两人很快进了小区,上了楼。姑妈一见侄儿带着一位姑娘回来了,以为是侄儿的对象,热情地接待。第二天军人又把姑娘送上车,两人真的产生了感情,从此两人频频通信,恋爱上了。不久,姑娘去部队结婚,热闹的婚礼上,一批当兵的闹着让他们讲恋爱经过,这军人憋了半天,红着脸说:“我们是千里姻缘一屁牵!”’饭桌上,一个个捧腹大笑,可小丁板着脸抽烟,无半点笑容。老刘说:“这笑话要是评奖的话,恐怕小丁这个要获大奖,也能弄辆桑塔纳开开!” 这时方秘书长端着酒杯进来敬酒了,大家都忍住笑,一起站起来。 电话铃响了,省委组织部长于长根拿起电话说:“喂,我是于长根…… 电话里传来省委书记的声音:“老于啊!商阳市的市委书记人选问题考虑得怎么样了?要尽快落实。可以推荐几名候选人,进行考察比较。好,要快……” 于长根刚放下电话,电话铃又响了,他没有马上接,坐下来,翻了翻日历,随手拿起电话:“是我,我知道,先让他们休息几天,省委组织部还要专门召开总结会议,工作问题待休息、总结过后再安排。原则上先回到各自原来的工作岗位上去。具体时间已作了安排。” 他放下电话,看着桌上全省第一期高级管理干部培训班名单。随手翻着,他对这20名正处级以上的中青年干部寄托着很大的希望。这是一年前省委的一次重大决策,挑选了20名正处级以上职务,40岁以下,本科以上学历,又经过严格的考试和考察,到美国培训一年时间,刚刚回国。其中有县委书记、县长,省级机关的处长,副厅长。于长根翻到第二页,他的目光停留住了。顺着管也平的名字看着,男,41岁,大学文化,中共党员。他的头脑中记起来,他原是省计委的一名处长,参加培训班前不久调省政府任副秘书长。不仅那次调任省政府副秘书长时他和省长找他谈的话,而且后来在选拔高级管理培训班人才时,他们又接触过多次。在他的记忆里,管也平中等身材,1.75米个头,四方脸,厚嘴唇,大胡须。尤其留给深刻印象的是他那又深途而明亮的眼睛。 于长根随手拿起红铅笔,在管也平的名字下面划了两道线。 停了一会,把那名单表放进包里。夹着这黑色公文包,向省委书记办公楼走去。 “管也平同志任商阳市委书记,请各位常委充分发表意见。 省委组织部对他的基本情况作了介绍,材料大家也看了。“省委书记吕捷坐在常委会议室的首席位置上。 “管也平同志是我们省第一期培养的高级管理干部学员,也是我们省委组织部推荐的这批学员中第一个委以重任的人选。现在,我们国家正处于改革开放的关键时期,选择好各级领导干部,是我们组织部门,是省委的头等大事。所以我们省委组织部在常委会前,广泛听取了与管也平同志共同工作过的同志的意见,不光是他的领导,更主要的是与他一起工作过的同志。”省委组织部长于长根说。 除一部分常委对管也平不了解外,对于管也平出任商阳市委书记没有什么争议。常委会通过了。 大家都表态了之后,吕捷说:“按以往惯例,由省委组织部安排谈话,发文。此外,和管也平谈话之后,通知南阳市秦邦勤市长和组织部长到省里来,共同和管也平同志见面。具体到任时间,访组织部和管也平同志商量一下,要尽快到任。宣布问题,我就不一定参加了,请分管政工的副书记和组织部长再带上市县干部处长,主要是见个面!实际上是个形式,但这形式还得要。” 二、奇怪旅客 初秋的农村——公路上一辆客车抛锚在路边——天黑后,中年男子走进饭店——乡党委书记黄友仁搂着少女喝酒——旅客深夜被铐——第二天和黄友仁辩论——姑娘从白色桑塔纳轿车里被推出来——中年男子上前救那姑娘——奇怪旅客去了沂南县——晚上在路边吃饭遇上老董等四人——旅客自称叫“管平”——老董管他叫“管不平”——给了他一个笔记本。 太阳像一个桔红色的轮子落在远处西山边上,那些层层叠叠的群山,都变成紫褐色的一抹,涂在天际线上。大运河的水波,和天空的云彩,都变成了血色,五颜六色地放出傍晚时候的光辉。炎热的夏季已经悄悄地溜走了。八月底,冷漠的天空,还带着几分热气,辽阔的田野寂静无声。农忙后的田野,留下一片凄凉景象。一辆大客车停在公路边,旅客们一部分围着客车,还有的焦急地等待着。年轻的驾驶员无奈地看着懒牛般的汽车,头上冒着汗珠,双手沾满油污。脸上的表情焦急而不安。 旅客们有的怨恨,有的骂着粗话。驾驶员终于沉不住气了,大声吼道:“我有什么办法,车子坏了,又不是我有意的!” “那你总不能让我在这里过夜吧!” “不找你,找谁,我们是买了车票的……” 驾驶员不吭声了,过了一会他说:“我拦车子让你们走吧!” 说着站到公路中间。经过一番努力,旅客们被驾驶员拦车一批批搭车走了。 太阳已经消失在西方天际,客车旁还有一个40岁左右的男子,他背着双手,那双深邃冷峻的目光凝视着西方天际的最后一抹夕晖。茫茫的夜幕已经降临,驾驶员上前正要和他搭话,被他制止了。 夜色似乎也给这位大胡须的中年男子的面庞镀上一层淡淡的阴影,他犹豫了一会,在一片苍茫暮霭之中,匆匆地走了。 这是一个乡村集镇,街道被商店和饭店的灯光照得通明。没多久这个中年人来到小镇上,尽管各式各样的灯光照耀着,但他很难辨清整个街道的轮廓。不过他还是感觉到这是一个交通要道的乡镇。晚间街道上生意还很活跃。加上刚才那些旅客的谈话,他知道这里离商阳市还有50多公里,前面向右拐就是沂南县,这个小镇叫汪集镇,属沂南县管辖。 他觉得饿了,于是朝一家门前亮着彩色灯光的饭店走去。进了门,只见一间偌大的餐厅,几张方桌,吃饭的客人不多。他朝左面看去,那是两个包间,里面传出嬉笑、喝酒声。正在这时,一名年轻女子从里面包间走出来,他从刚半开着的门看到里面一个男人正搂着一个俊俏的姑娘,那少女正端着酒杯往那小眼睛的男子嘴里倒酒。这中年男子往前走两步,看清楚那个搂着少女的男人:胖胖的,小眼细眉。圆桌旁坐着六七个人。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突然门关起来了。 他转身在一张方桌旁坐下来,旁边的方桌上有四个人在喝酒,这时一中年妇女走过来问:“请问吃点什么?” “一碗鸡蛋面。” 中年妇女转身走了。这中年男子取出香烟,给旁边那四个人每人一支。然后拉了拉凳子,低声问:“那包间里喝酒的是什么人?” 其中一个年轻人回头看看他说:“怎么,你不认识?那个胖胖的小眼睛就是乡党委书记黄友仁。”“那姑娘呢?”他问。 另外一个中年人摆摆手说:“你是外地的吧!闲事不要多管!” 面条送来了,中年男子挑着面条,却不停地朝那包间看去。 突然外面响起“呜哇——呜哇——”的警车叫声,餐厅里的人一起往外看。这中年男子付了钱出去了。只见警车后面跟着两辆轿车,轿车刚在路边停下,从这饭店里奔出一个人,此人正是刚才搂着少女喝酒的胖书记黄友仁。他跑到轿车前哈着腰说:“汪书记,你吃饭了吗?” 那个叫汪书记的人说:“上车。”随后黄友仁上了车,他们走了。 这个中年男子站在路边,看着这一切,他猜测着这个汪书记就是县委书记。他转身又回到饭店,一打听,果然就是沂南县县委书记汪登生。 他在街道上徘徊着,如今农村集镇晚间也到处摊贩商店,饭馆酒店,卡拉OK,歌厅舞场,康乐球,也都一应俱有。那些年轻的男男女女早已像大城市里的人一样,享受着灯红酒绿的夜生活。街道不大,很快就走到尽头了,于是他又转身往回走,他想,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住一夜再说。 这是一家个体小旅社,给他的房间说是单人间。他跟着主人上了二楼,进了一间房。 右边两个门,推开靠里面的门,里面是一张木架床,比城里的单人床宽些,比双人床窄许多。主人说,这床单和被子都是干净的。主人走了,他放下手里的那只塑料袋,抬头一看,所谓的单人间,和另外一间是用半截墙隔起来的,除了相互看不到,听响声如同一间房一样。这时那一间房正在放电视,除了看不到画面,电视里的声音却十分清楚。 他拿出茶杯,先倒了一杯水,然后拿着毛巾去找水,想洗洗脸。 他躺到床上,头脑里越发兴奋不止。尽管一天的折腾,却无半点睡意。隔壁的电视声他全然没听见,脑海里反复闪过乡党委书记黄友仁搂着少女,警车在鸣叫,县委书记汪登生的轿车…… 他被烦乱的思绪搅得难以人睡,索性悄悄地穿好衣服,出了小旅社。街道上亮着的灯光大都灭了,偶尔有一点灯光在黑夜笼罩下也显得精疲力竭。夜已经深了,这小街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到处静悄悄的。天河缓缓地在那里移动,群星点缀着墨绿色的天空,像一朵朵翠菊。 黑暗中,他毫无目的地往前走。来到一个高大的门楼前,他仔细地辨认着。伸手触到一块块挂在墙上的木牌,这时他才断定,这是乡政府。进了院子,到处都是黑糊糊的,再往前走,远远望去有一间屋子透出昏暗的灯光。他轻轻地走过去,屋内传出女人的声音:“你离婚嘛!我可是个姑娘跟你的……” 男人说:“你要什么我给什么,离婚对我影响不好……” 女的又说:“现在都什么时代了,离婚还能影响你当县委书记?” 这中年男子停住脚,感到一阵愕然,这是怎么回事,县委书记怎么会在这里? 突然,他被人捂住嘴,扭住胳膊,架走了。他挣扎着,反抗着,可是他哪里是这些人的对手!到底被带到什么地方,他全然不知。这些人竟然一句话不让他说,把他戴上手铐,关到一间小屋里。屋子没有窗户,阴暗、潮湿。他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他咬了一下自己的右手,感到痛。怎么办? 一夜就这样不睡觉!不觉冷笑了一声,睡,睡哪儿!怪谁呀!有床不睡,偏要爬起来,跑到这个鬼地方。难道这里就是这样对待法律!对待老百姓的吗?想到有一次他到省信访局去,看到那些上访的人鸣冤叫屈,难道他们没有冤屈吗?平生以来他在家受过父母的委屈,可没有经历过难以忍受的屈辱。是的他曾经把人间想象得那样美好,那么善良。他真的不知道人间还有很多很多不明不白的苦和难。就像他此时此刻一样。他在问自己:我犯了什么法?他们凭什么抓我?铐我?可我这又算什么?算体验生活! 算了解社会!他突然想到,自己要是一个作家多好,多好的例子,多好的题材!多好的人生经历! 他头脑中的疑问越来越多,他要追根究底,他决定改变自己的行动路线。眼下这皮肉之苦是不能不吃了。他在想:人生只有不平凡的经历,才能有不平凡的壮举。杨子荣不是冒生命危险深入虎穴,他能智取威虎山吗!前面走过的41年平坦的道路,也许今后的日子就不那么平坦顺利了。 他累了,困了。终于他支持不住了,不管地上是脏、是湿,还是什么,他毫不犹豫地坐了下来,靠在墙上,闭上眼睛…… 他糊里糊涂地被带到一间宽大的房子里,坐在桌子前的正是那个小眼细眉、胖胖的乡党委书记黄友仁,两旁站着两排威风凛凛的持木棍的打手,两个身着公安服装的干警把他推进屋。叫他跪下,他大声吼道:“你们凭什么抓我?”黄友仁那双小眼睛笑成一条缝,把桌子一拍,骂道:“凭什么抓人,凭老子有权,跪下说话!”没容他辩解,旁边一个家伙对准他的腿弯处猛地一脚,他跪倒了。 “说,你是什么人?”黄友仁大声叫道。 他刚说了一个“我……”突然门外传来大叫声:“住手!” 众人抬起头,来者正是县委书记汪登生。他大步走到桌子前,黄友仁吓得迎上去,汪登生甩手给他一记耳光,骂道:“你这个混蛋,你知道他是谁?你坏了我的大事……” 他被踢门声惊醒了,一场好精彩的梦。他还在懊恼没有把这个奇怪的梦做完。想操揉那惺松的睡眼,可是手被铐起来了。于是他说:“你们简直胡来,凭什么乱抓人,铐人?” 那个身着公安服装的青年说:“少废话,走,到书记那里讲去。” 他被带到黄友仁屋里,黄友仁坐在一张办公桌前上下打量着他。他想到刚才的梦,觉得有些滑稽,眼前正是小眼细眉的胖书记黄友仁,只是没有那么大的房子,没有两边手执木棍的打手。 但门外有两个穿公安服装的年轻人。黄友仁真的问了:“你是什么人?” 他看看黄友仁说:“黄书记,你是共产党的乡党委书记,你可要明白党的法律,没有任何证据,把我抓起来,铐我,把我关了一夜,你知道这是违法的吗?” 黄发出一阵狂笑,瞪着那双小眼睛。 中年男子说:“我是一个共产党员,老实说,像你这样的‘土皇帝’,还嫌太小了点,告诉你我可是学法律的……”他有意把后面的话省略了。 这时派出所长进来了,横眉看着面前这中年人说:“别听他胡吹,还是给点厉害给他尝尝!” 他瞥了这所长一眼,冷笑着说:“这是谁给你们的权力?任意妄为,你们都得当心点!” 黄友仁说:“你说你是干什么的?”不知为什么,他的口气突然缓和了许多。 他说:“我是省城的一名普通党员。” 这些义正辞严的一番话,不知为什么,黄友仁的内心还真的一阵慌张。是的,难道他不懂得随便抓人是违法的吗?他再次打量着这中年男子,从他的口音,从他的气质,并不像农村目不识丁的农民。黄友仁换了一种口气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没有理他,冷笑一声说:“把手铐打开!” 这几乎是命令似的。接着又说:“我简直不相信在共产党领导下会有这等荒唐的事情发生。如果是‘文化大革命’期间,那不奇怪,可是今天已经是90年代末,法制在不断健全,你这里却在干着这些违法的事,假如有一天你的行为被揭露了,你知道该怎么处理吗?” 黄友仁越来越感到一阵心慌,他竟然失去往日那粗鲁的大吼大叫,失去往日那专横跋扈的作风,睁大那双小眼睛,盯着面前这个中年男子,大声对门外的两个青年叫道: “打开手铐!” 两个青年不知何故,随即打开手铐。这中年男子揉揉手腕,对着黄友仁冷笑着说: “黄书记,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黄友仁却无可奈何,他感到全身一阵不寒而栗,对着门外的两个青年吼叫道:“滚!” 中年男子一边往外走一边揉着手腕,来到了乡政府大门口,停住脚,看着大门两旁那四块长牌子,又放开视野环顾一下这里的街道,然后沿着马路往前走。突然一辆白色桑塔纳轿车陡然停在大街中间,后门猛地从里面打开,接着一个女子被推出车外,跌倒在地上,而轿车像发疯似的走了。中年男子觉得好奇怪,大步朝这女子走过去。待他走过去时,已经有两个妇女站在她身旁。这女子全身衣服又脏又皱,像是多日没洗过。面容消瘦苍白,精神萎靡。仔细一看,这女子25岁上下,细眉高鼻梁,五官在那蛋形脸上显得十分得体。中年男子弯下腰低声问:“姑娘,你怎么了?” 这姑娘用力睁开那沉重的眼皮,看了一眼面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张了张那干裂的嘴唇,想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 中年男子对着旁边两个妇女说:“来,帮帮忙,把她抬到饭店里,弄点水给她喝。” 于是两个妇女和中年男子抬着姑娘,进了一家饭店。中年男子对饭店的女老板说:“快,请找一条被子来,弄点糖开水,钱我来付。” 那个胖女老板拿来一张草席,一条被子,他们把这姑娘放上去,女老板端来一碗糖水,中年男子叫那妇女慢慢地喂给她喝。 过了一会姑娘苏醒了。中年男子又对女老板说:“你这里有什么吃的东西,拿来!” 这姑娘喝了一碗豆浆,吃了三个包子。渐渐地精神好起来了。中年男子问:“姑娘,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她看看面前这个中年男子,那双倦怠的眼睛里滚出几滴浓浊的泪水。便咽了半天,才慢慢吞吞地说:“我爹冤啊!我要告状……”说着倒在一旁痛哭起来。 中年男子蹲下来,说:“姑娘,你是哪里人?” “沂南县新四乡……”她哭着说。 中年男子站起来对女老板说:“你这里有房间吗?” 女老板说:“有。 中年男子说:“这样吧,大家把这姑娘扶到房间里。”又对女老板说:“房间钱一起由我来付。” 他们来到房间里,中年男子留下一个妇女,让姑娘躺在床上,他坐在床边说:“姑娘,请你告诉我,刚才是什么人把你从车子里推出来的?那车子是哪里的?” 她说:“我去市里告状,市信访局不处理,我在那里5天,我没地方住,没有钱吃饭,他们不答应处理,我就不走。后来他们打电话让县信访局来人带我回去。县信访局来了两个人硬把我弄上车,把我大骂一顿,他们喝酒,不让我吃饭。那车子是县信访局的。” 中年男子大声说:“这些东西简直不是人!姑娘,你放心,我为你申冤!” 姑娘爬起来,下了床跪下就给中年男子叩头。哭着讲述了她家的遭遇。 那是两年前的春天,乡村组织小分队,对那些没有完成提留款的农民上门催款,凡是不交款的有猪牵猪,无猪就扒粮食。姑娘是新四乡龙沟村人,叫陶秀玲,父亲叫陶广明,因老伴患癌症,家里值钱的东西全卖掉了,还有一头小猪,留下仅够全家人吃的粮食。那天小分队上门要提留款,陶广明请他们宽限到秋天。可是那些人不容分说就把那头不到百斤重的猪捆起来,把家里那些稻子扒去了。陶广明抱住粮食,哭着哀求道: “这是我全家人的救命粮呀!求你们留给我吧!猪我不要了……”两个男青年怎么也拖不开,以至发生了一场搏斗。直到陶广明被打得晕过去了,他们牵走了猪,拿走了粮食。 陶广明醒来后,带着全身被打的伤到县法院告状。谁知那个法院的副院长在乡党委书记指使下,把陶广明关起来,打断了两根肋骨。陶秀玲把父亲领回家,面对着癌症的母亲、受伤的父亲,一个20来岁的姑娘与17岁的弟弟整天哭。上了高中二年级的弟弟也不读书了。不久母亲去世。陶秀玲就开始了漫长的告状生涯。突然有一天县法院那个副院长把陶秀玲带到办公室,说:“陶秀玲,你真的要告状?” “我一定要告状。” “那好,你跟我走,我一定帮你。” 陶秀玲信以为真,跟着副院长出去了,来到一个地方,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副院长家,那副院长说:“你要真的想告状就把衣服脱了,和我好……” 陶秀珍骂道:“流氓!”说着就往外跑,那副院长拖住她,把她按到床上,两人撕打起来,情急之下,她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指,痛得他松开手。她跑了。 听完了姑娘的叙述,中年男子说:“姑娘你家里还有什么亲戚?” “我小姨家离这不远。” “姑娘,你现在就去你小姨家,暂时不要回家,我会想办法为你申冤的。” 陶秀玲用那双疑虑的目光看着这个极普通的中年男子,似信非信地点点头。 他从口袋里取出200元钱说:“这是200元钱,你拿着,赶快离开这里,我还有急事。我已经知道你的地址了,你放心吧! 有消息我会派人告诉你的。”“恩人,你叫什么名字?”陶秀玲感动得泪流满面,跪在中年男子面前叩着头。 中年男子把她扶起来说:“姑娘,快点走吧!你不要问我是谁,我们还会见面的。” 那个中年男子回到小旅社,结了房钱,提着塑料袋,乘上公共汽车,很快来到沂南县城。他又困又饿,在路边买了几个包子一边吃一边走。急于要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他也不管东西南北,看到一家小旅社,也不需要像住宾馆那样讲究,只对这家老板说,要一个安静的房间,倒下睡觉了。 一觉睡到黄昏时分,他醒来了,这一觉睡得真香。他看看表,足足有七个小时。洗洗脸,刷刷牙。舒展一下双臂,信步出了小旅社。这时他才看到小旅社门前的招牌上写着沂东旅社。是一个竖着的长方型的奶白色的玻璃罩,里面的灯已经亮了,字是红色的。 回头一看,这是一个不大的院子,后面是一幢两层楼房,红墙平顶,院子里除了一株月季花什么也没有。前面是两间平顶小屋,一台黑白电视机正开着,却没有人看。 他站在街道旁,整个县城已经笼罩在灰色的帐慢中,行人并没有减少,不远处那些卖小商品的,卖小吃的,卖水果的大声嚷着。远处楼顶的霓红灯亮起来了,如今小县城和大城市一样,一到夜晚,本来安静的夜骚动起来了。一阵秋风过后,使人感到十分凉爽而舒畅。 这中年男子沿着街道慢慢往前走,他习惯地摸了摸胡子,胡茬已经长长了,还是离家那天早上刮的胡子,这两天把它都忘了。他想,说不定人们还以为他是年过半百的人呢!天色渐渐地暗下来了,往远看,笼罩在县城上空的帐慢越来越黑了,可是城里却更加明亮了。他一边走一边想,今晚该好好吃顿饭了。这里没有那阿议奉迎、吹牛拍马的酒宴,也没有那灯红酒绿的酒肆。 看着路边的小吃,省城称作夜大排档。他决心体验下这样自由自在的生活。于是慢慢地往前走,可只要他朝那摆满菜肴的摊点看一眼,那些夫妻店的男人或女人几乎要拉着你坐下。但他都摇摇头。天黑了,他还在往前走,突然觉得真的饿了,定睛一看,旁边的餐点吃饭的人不多,除了四个男人在喝酒,另一张桌子空着。他走过去,那男子迎上来笑着问:“请问先生想吃点什么?” 他想了想说:“把你这里拿手菜炒一盘,烧一碗好场,一碗饭。” 那男子叫道:“好咧,保管先生满意!” 这时他朝旁边喝酒的四个人看去,除了一个年近扣的男子之外,其余三人都在30岁上下。从神态、衣着很难判断他们的身份。但这四个人喝酒不大喊大叫,即使劝酒,也很文明。那个年长的男子转脸认真地打量了好久,对他说:“同志,如今吃饭不只是为解决温饱问题了,干脆和我们一起玩玩吧!” 他一点也没犹豫,笑着站起来说:“好吧!你们的酒菜钱我付。” 年长的男子往边上让出座位,拉着他坐下说:“那哪成啊! 算是我们请你吧!“抬头对炒菜的那男青年说:“老板,这同志的账我们一起付。 “这中年男子也不客气,看着他斟酒说:“你们倒是蛮爱交朋友的嘛!” 这年长的男子说:“听口音你是外地来的吧!” “是啊!路过这里。你们都是本地人?” “我们都是。” “来,敬你这位外地来的新朋友一杯酒!”那年长的男子把酒杯在他们的酒杯上碰了一下说。 接着端起酒杯,站起来说:“既然是交朋友,大家一起来。 喝了这杯酒,我再分别敬各位。”大家一起站起来。干了杯中酒。 那年长者叫其中一青年斟酒,又给这个中年男子点烟,说:“我来介绍一下,我姓董,是县机械厂的副厂长,厂子早就倒闭了。就叫我老董吧!”他指指那斟酒的青年说:“他叫魏清泉,机械厂工人,下岗了。他可是很有才华的,唐诗能背不少呢,他肚子里还有不少……哎,不说了。他叫厉白,当过民办教师,现在做小生意。他叫秦钢,原来是县剧团拉胡琴的,现在瞎混。” 他看着老董,也不过50岁,但脸上已经有不少皱纹,头发已经夹着银丝,由于高鼻梁,大嘴巴显得很大。 中年男子笑起来了,说:“我也自我介绍一下,我姓管,名平,从省城来的,本来是出来找朋友的,只因汽车抛锚,在这住一晚上,不想碰上各位,我非常高兴。” 魏清泉斟满酒,看着管平说:“我看你的相貌倒像是一位不平凡的人,你的名字应该叫管不平,专管人世间不平之事。” 老董说:“还是清泉有眼力啊!管先生,怎么样?” 管平大笑着说:“真的吗,托你们的福口,只望我能够管不平,你们能说说有哪些不平吗?” 魏清泉说:“管先生,我这里有一首七言绝句,题目单字:‘镜’。诗曰:“一派光明似月明,衣冠人面借君清。为官若也明如许,未必金钱是万能。‘如今老百姓深恶痛绝的就是腐败……”老董向四周看看,打断魏清泉的话:“小声点。” 管平笑笑说:“怎么?你们这样恐怖?” 老董端起酒杯看看端菜过来的青年大声说:“管同志,来,我敬你一杯。”待端菜的青年走后他又低声说:“这大街小巷白天黑夜身穿公安服装的人开着摩托车,不管好人坏人,只要他们看着不顺眼,就抓起来,不问三七二十一,先打个半死再说。” “这还了得,简直无法无天!”管平气愤地大声说。 老董按住他的手,嘴里发出“嘘……”的声音。 “没有人告状?”管平问。 “没有关系到哪里告去,他们都编成了一张网。有一点动静,就会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一旦被发觉了,那就要倾家荡产,甚至家破人亡。”厉白说。 “县委书记不管?”管平说。 “他!……”老董摇摇头没有说下去,他再次看看管平,睁大那双疑虑的眼睛: “你是从省里,还是市里来的?是第一次吧?” 管平笑着说:“算是从省城来的吧!想来做一笔大买卖,但是人生地不熟,无从着手啊!” 魏清泉问:“你是做什么生意的?” 管平说:“我这生意赚不赚钱无所谓,只要有人肯真心帮我……” 四个人一起看着他。 县城东郊三间旧瓦房,碎砖头垒成一个低矮的院子。老董轻轻地推开门,管平、魏清泉、厉白、秦钢跟着进了院子。院子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进了堂屋,昏黄的灯光下,可见到这是三间房,当间很乱。中间放着一张方桌,旁边几条长凳,两张破塑料椅子。老董拖过一条长凳子对管平说:“管先生,请坐!” 转身进了左面的房间。 管平的目光在屋内环顾一下,又看看站在那里的三个年轻人。不知道他将面;临着一种什么样的境地,甚至不知道自己眼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 他只觉得一种正义感驱使着他。 老董从屋内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笔记本,交给管手说:“管同志,也许我们太荒唐了,但从我们短短的接触,从你的谈吐,我们信任你,希望你能帮我们为沂南县100多万老百姓除恶扬善。这里所记录的无半句谎言,句句都是实情。可是老百姓有冤无处申啊!姑娘长大成人,若有三分姿色,被哪位官老爷看上了,必然进不掉!乡镇、县直机关,只要有钱就能买到官! 不平之事,随时可见。我们见到的恐怕只是他们所作为的九牛一毛!哎,管同志,你要真的能管不平就好了!我们代老百姓谢谢你了!“说着四个人同时向管平双手作揖。 管平满脸愤怒,泪水在眼里滚动着,他双手作揖向老董他们回拜,哽咽着说:“你们四位真是和我管平有缘!你们还算真的找对了,不瞒各位说,我还真的有为你们申冤的门路。不为沂南县老百姓申冤,不为全县人民铲除不平,我管平誓不为人!好吧!不管我原来叫什么名字,从今以后,在你们面前,你们就叫我管不平。”他刚说完,四个人不约而同地跪在管不平面前。他的眼睑滚出几滴热泪,流到他乌黑的胡茬子上。看着面前这四双期盼的目光,他伸出手把他们一个个拉起来,五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管不平收起笔记本说:“记住,无论对谁,千万不要提起我来,我们还会再见面的,老董家我已经找到了,需要你们帮忙的时候,我会来找你们的。” 告别了老董四人,管平回到小旅社,看看手表,已经11点钟了。他急忙取出笔记本,只见上面记载着时间、地点,谁干了什么坏事,证明人是谁。他翻着,看着,用钢笔作了各种记号。 三、书记失踪 新市委书记“失踪”已经三天——中年男子推着自行车——修车人诉苦——少女毕生花被强xx而疯——毕生才离家出走——带回西双版纳姑娘——艾莉娜被害后又遭强xx 已经是第三天了,仍不见市委书记的踪影。上午刚上班,市长秦邦勤直接驱车来到市委组织部楼下。车刚停下,他就匆匆地大步朝楼里走去。 到了组织部,见刘兵手里正握着电话。看到秦邦勤来了,他放下电话说:“我正给你打电话呢?” 秦邦勤紧蹩双眉说:“已经第三天了。怎么回事呢?再打电话给省委组织部,请他们再查一查!” 刘兵拿起电话,还没有拨号,笑着看看秦邦勤说:“我有些不好意思再问了,他们嘴上不说,心里肯定说我像个三岁小孩,老是问干什么!” 秦邦勤说:“工作嘛!再说书记还未到任就不知去向,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我们也有责任哪!” 刘兵说:“好,我再打一次。”说着按着电话键盘。对着话筒,稍停了一会说:“喂,请问是杜处长吗?……我是商阳市委组织部刘兵。哎对,杜处长,请你再了解一下,管书记还没有到。今天已经第三天了,他确实是前天离开省城的吗?……哎,好……那我等你电话……” 刘兵放下电话,对秦邦勤说:“杜处长说,据他掌握的情况,管书记确实是前天上午就离开省城了。他马上再打电话找管书记爱人和有关人员了解一下,有情况他会给我回电话的。” 秦邦勤点点头,坐到刘兵对面的椅子上,从包里拿出香烟,扔了一支在刘兵面前,自己抽出一支,点着香烟。慢慢地吸了一口,过了一会说:“你说管也平同志能到哪去呢?” 刘兵摇摇头说:“难说。我总觉得这一次市委书记上任省委不陪送,确实让人不得其解。不过,你也不必着急,这半年来,没有市委书记,工作不是也干得很好吗?” 秦邦勤摆摆手,眼神里透出几分不快,笑容不那么自然地说:“我知道,那只是缓冲之宜,这段时间我的工作就像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刘兵看出他有些情绪,马上说:“哎,你可是全市干部群众中德高望重的元老啊!谁不知道你是四平八稳,不会犯错误的人呀!说不定会把你调到那些经济发达地区当书记呢?”刘兵似乎觉得自己的话有些不妥当,立即又说:“玩笑,开玩笑!” 秦邦勤收敛了尴尬的笑容说:“如今都兴跑官、要官、买官,我不跑不送,不要,不买,哪有那么多的好事啊!算了!再干两年到人大去混混!” 刘兵觉得秦邦勤心中的怨气还不少,但他感到秦市长这几句话有些过分了点。按说官至地级市的市长,也不算小了。当然,在官场上没有人会满足的,欲望永远是无止境的。于是刘兵笑着说:“秦市长,你从乡党委书记到县委书记,直到现在这个市长,你说说其中的奥妙吧!” 秦邦勤自觉刚才的一席话有些过头了,毕竟自己是堂堂一个市长。他又递给刘兵一支烟,算是缓冲一下气氛。笑笑说:“我们那是什么年代?我可从没跑,没要过官,实实在在是自己干出来的!” 这时电话响了,刘兵拿起电话听筒:“喂,我是刘兵,哎……对,对,是这样……好,好,再见!”刘兵放下电话说:“杜处长和管书记爱人联系过了,她爱人说肯定是前天就离开省城了。至于怎么走的她爱人也说不清。省政府办公厅说他早已交清手续,办公室的钥匙早就交了。” 秦邦勤站起来无可奈何地说:“那就只好随他去了,等吧!” 说着转身走了。他一边走一边想:一个大男人到哪里去了呢?难道一个堂堂的市委书记岂能失踪了不成? 这是一个晴朗的初秋,太阳照在人间,使人感到还有些热。 田野、树木,呈现出它们的永远变换着的浓绿的色调;几乎没有一片落叶,几乎没有些微的黄色点缀在夏季的色泽之间;秋天确实已经来临,天上明净无云,太阳照得明亮而温暖,鸟的歌声和万千只昆虫的营营声,充满在空中。乡村的路边一些野菜正开放着,似乎能让人感觉到一点香味。这时,一个40右的中年男子,推着一辆旧自行车走到村头的路边,放下破了前胎的自行车。修车的中年男子正在为一辆自行车整前轮车条,这个修车男子年近半百,头发花白而蓬乱,身穿一件褪了色的蓝色的球衣,领口已经有些破了。面容消瘦而推悴,那双手如干枯了的树皮。另一个男子大约30岁上下,瘦高个儿,脸瘦而长,颧骨显得特别高。 淡青色的眼白上有几条细细的血丝,嘴唇干枯得裂出一道道血口子。上身的衬衣灰黄色,从式样看像是军衣。怀里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女孩,女孩又瘦又弱,特别引人注意的是那双小脚上的鞋子缝着白布。 中年男子顿时觉得一种凄凉袭上心头,好像眼前的景象是另一个世界。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显而易见。他低声说:“师傅,我这轮胎坏了,请你帮忙补一补。” 修车男子抬起头,看看他说:“急吗?” “不急,不急。” “那你坐下等等。”说着递给他一只小凳子。 中年男子坐下来,从口袋里取出香烟,先给修车人一支,又给那个抱小孩的男人一支。他摇摇手,苦笑着说:“我不抽烟。” 修车人把香烟放到耳朵上,继续整车轮。 中年男子问:“师傅,你们这是新四乡?” 修车男子说:“是啊!新四,老百姓的‘心思’呀!” “这里离县城有多远?” 修车男子说:“不到10里地,近得很,你不是从县城来的?” “是,是。” “你是外地人吧!听口音不像本地人。”修车人说。 “是啊,我是第一次到这里。” “第一次?”修车人停住手中的活,看看这个中年人。 “听说你们县不错啊!” “是啊,当官的不错,老百姓受罪哟!”修车男子说着指指旁边这个孩子和那男子。 “为什么?” “哎,说给你又有什么用!如今哪里有包青天?真是昏天黑地呀!”修车人长长叹了口气说。 “只当讲故事,让我这个外地人也长长见识呀!” “故事太多了,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算了,还是不说吧!说了叫人心酸,叫人眼泪流成河!”修车人显然觉得一阵伤感,停住手中的活,愣愣地看着这个陌生的中年人。泪水在他那双充满愤怒的眼睛里打转。看得出他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过了好半天才说:“好吧,我讲一个他家的悲惨故事给你听听。”说着指指旁边那个抱孩子的男人。 毕生才兄妹二人,妹妹叫毕生花。生才高中毕业没有考取大学,但人却聪明能干,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自从承包土地后,日子还算过得去。家里盖了三间瓦房,吃穿总不用愁了。 毕生才成人后,如同雨后春笋,一下子窜到1米8.浓眉大眼,一表人才。老两口看着儿子,心里像吃了蜜糖似的。农村人哪能都考上大学,只要人好,这年头日子会好过的。生花16岁那年,初中快毕业了,成了前后三庄的一朵花。高高的个子,窈窕身段,乌黑挣亮的头发扎着两条长长的大辫子。一双柳叶眉下闪动着动人的凤眼,高高鼻梁下像是画上的玫瑰,含雪似的唇红齿白。两颊始终留着小小的酒窝。皮肤奶白而透着红润。邻居都说:毕家老两口怎么就栽出这两棵苗的呢? 一天晚上,吃完晚饭毕生花就上晚自习去了。按往常,九点钟晚自习结束就回家了。可是左等右等,毕生花还是没有回来。 快10点时毕生才拿上手电筒,直奔乡中学。到了学校,偌大的校园到处漆黑一片,大门紧锁着,他放开喉大声喊道:“妹妹,生花,毕生花……”喊声冲破黑夜的寂静,喊声在沉睡的旷野中回荡,喊声给人间添上悲凉凄惨的一笔。哥哥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父母焦急万分地把独生子盼回来了。可是却不见女儿的踪迹!母亲流着泪,但她又偷偷地抹去了。父亲没有主张,死命地抽着旱烟。毕生才看着桌上的闹钟,已经11点了。他什么话也没说,又出去了。 他在黑夜中毫无目的地奔走着,夜色像阴霾一般迫近。仿佛黑暗随着夜气同时从各方面升起,甚至从高处流下来。夜的黑暗,心的焦急,像一只可怕的牢笼,把他罩住。……出了村庄,好像四周的田野朦胧地发白;远处的田野,阴沉而黑暗形成巨大的团块升起来。他的脚步声在凝滞的空气中发出钝重的回声。苍白的天空发出蓝色,但这回是夜天的蓝色了。星星在空中如同鬼火一般地闪动着。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甚至不知道自己向何处走去,他只觉得眼前一片苍茫,定睛细看,呵!沂水河,这条河如同弓似的弯成弧形,把沂南县城拦在大弯里,成了一幅美丽的图画。少年时代他和小伙伴常在夏季到这河边玩耍,孩子们谁也不敢向河中间游去。除了冬季,这里的河水总是闪着浅蓝色光亮,淡绿色的河水永远不停息地流着。刹那间他忘却了心中的焦虑,沿着河滩往前走。几秒种后,他清醒地意识到,他得赶快去找妹妹。于是焦急和忧愁袭上心头,他发疯似地沿着河滩往前跑……突然一个黑影出现在前方。他继续往前跑,黑影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楚了。 人,一个人,这人慢慢地向河中走去。他停住脚,揉揉眼睛,确实是一个人。脚已经漫过河水,一种不祥的征兆冲击着他的心头。他大步跑过去,双脚陷进沙滩,伸手去拉这个人。她像惊弓之鸟,拼命地撕打着,大声骂着:“流氓……” 啊!妹妹,是妹妹!毕生才如同从梦中被惊醒,惊吼着:“妹妹,生花!我是你哥……” 她瘫倒了,跌倒在河水里。他抱起妹妹,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岸!一边抱着妹妹一边问:“妹妹,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呀……” 他怀着疑虑、痛苦,一口气把妹妹抱着跑回家。父母亲一见儿子抱着水淋淋的女儿回来了,确实是惊喜万分。他把妹妹放到床上,在灯光下只见她头发蓬乱,脸色苍白,上衣撕破了。她睁开那失神的眼睛看着父母亲,看着哥哥,猛扑到母亲的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全家人惊呆了,愕然了!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毕生才看着家人,把妹妹换下的内衣藏了起来。 修车人长长地叹了口气,抹去眼角的泪水说:“好端端的家庭,天上掉下来的灾难哪!” 中年人睁大双眼间:“那后来呢?” 修车人又说:“这仅仅是他家灾难的开头!” 从此以后,毕生花不上学了,也不说话,整天披头散发,精神极度萎靡。这年初,毕生才报名当兵,他想,如果能当兵,说不定将来能有出息,不再受气。是呀!这样的小伙子,又是高中毕业生,谁看了不喜欢。报名,政审,体检都合格了。终于没有当上兵。后来有人在私下里传说,乡里定兵时,毕生才的名字被乡党委书记安小宾划掉了。 愤怒之下,这个有血气的毕生才离家出走了。两年后,他又回来了,不仅赚了钱,还带回一个外地姑娘。村里人都说这姑娘比他妹妹还俊,两个年轻人没要家里一分钱,结过婚了。准备和全家安安稳稳过日子。 尽管妹妹的悲剧几乎使父母亲死去一回,但是儿子带着媳妇的归来似乎又给这个充满悲哀的家庭带来了活力。这场劫难给这两位刚刚进入天命之年的农民打击太惨重了。在短短的两三年时间里,夫妻两个头发几乎全白了。 家庭生活的重担落到了毕生才身上了。好在土地承包了,他有力气。在昆明也赚回一些钱,小夫妻带回21寸彩电,又买了家具,日子总算好过了许多。 媳妇是一个西双版纳姑娘,体态婀娜多姿,21岁。即使穿上谈装布衣。也无法掩饰住她那翩翩舞姿的温柔身材。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充满灵气,稍稍偏厚的嘴唇时时含着甜蜜的微笑。露出整齐而洁白的牙齿。她是一个傣族姑娘,名叫文莉娜。姑娘不仅美丽,而且聪明能干。会一手绝顶的织编工艺。村里很快传开了,男女老少开头几天像看戏似的到毕家目睹这个下凡的“仙女‘。还有人说,世间哪有这事,简直像《聊斋》里的故事,说这姑娘像狐仙。 说起来还真有一段姻缘。毕生才离家出走后,一路挨冻受饥,本想去海南打工,却糊里糊涂地跑到了昆明。身无分文的毕生才晕倒在大街上,等他醒来时却被一个姑娘和一个30多岁的妇女救走了。姑娘正是艾莉娜,那个30多岁的妇女是艾莉娜的小姨,名叫双秀。双秀在昆明经营服装生意,生意做得十分火红。她们给毕生才喂了糖水,精心照料着,他醒来后,一切都明白了。面对这两个善良的女人,他留下了激情的泪水。决心要为她们贡献自己的所有力量,以报答救命之恩。双秀看这个年轻人相貌堂堂,聪明能干。留他在公司锻炼一番后,另外租下一个连锁店,让他独自经营。不久双秀发现艾莉娜爱上了这个为人实在的青年。并从中促成这桩婚事。时间一晃两年过去了。毕生才思家心切,惦念父母,还有那个不幸的妹妹。于是,再三恳求双秀,带着艾莉娜回家了。临走时双秀还不停地嘱咐,把家里安顿好,随时都欢迎他们回昆明。 文莉娜怀孕了。十月后生下一个孩子,全家人把她当做掌上明珠。毕生才几乎天天守着艾莉娜。 毕生才带回一个西双版纳聪明、美丽,并且有一手编织手艺的姑娘,这个消息早就传到乡党委书记安小宾那里了。他苦思冥想着如何见到这个被传说得活灵活现的仙女。 这天乡妇联主任带着另外一个女干部来到毕家,艾莉娜大大方方地接待了这两个陌生的女干部。毕生才见是乡妇联主任,也就随她们去了。心想,不过是来看看艾莉娜的容貌。 妇联主任说:“姑娘,听说你会编织手艺,而且是一手绝活。 乡里准备办一个工艺编织厂,让你当厂长。怎么样?“并且说:“筹备期间月工资800元。工艺厂投产后,工资可翻一番。“艾莉娜一口答应下来了。 妇联主任走了,毕生才得知此情后,满腹不快。但看着天真单纯的文莉娜又找不出阻止她的理由。 艾莉娜上班了,她开心极了,全家也都非常高兴。在这个世界上谁都想干一番事业,谁都想实现自我价值,文莉娜就是这样一个纯洁的姑娘。 转眼又过去两个月,又是一个初秋的下午,艾莉娜和往常一样上班去了。可是到吃晚饭时还没有回来,全家不免又焦急又是担心。毕生才沉不住气了,跑到工艺编织厂,这里门锁得紧紧的。他去找妇联主任,也不见人影。逢人就问,谁也不知道。刹那间妹妹失踪的情景一幕幕地在头脑里闪过,一种不祥的预兆倏然袭上心头!他觉得心脏一阵猛烈的收缩,犹如箭刺一般的疼痛。顿时觉得天昏地暗,眼前一片漆黑…… 毕家又乱了。 直到夜很深了,毕生才像掉了魂似地一头撞过家门。母亲迎上去,他一下子瘫倒在地上。接着雷鸣闪电,大雨倾盆似地倒下来,全家人犹如站在油锅里一样,熬煎着、强忍着、等待着、期盼着…… 天亮了,雨也停了。一夜未眠的毕生才发疯似地冲出家门,工艺编织厂的门仍锁得紧紧的。他在荒野里乱跑着,对着长空大声喊道:“艾莉娜,我的艾莉娜!你在哪儿……” 这时,他看到村庄里的人一个个朝前跑着,他不知道怎么回事,随着人们往前跑,突然听到有人说:“好惨呵!真是丧尽天良呵……” 又听一个妇女说:“可怜啊!一丝不挂……” 他觉得自己的腿像是绑了块千斤重的石头,怎么也跑不动。 前面是一片玉米田,玉米叶子还没有黄,玉米秆子有半人那么高,一场暴风雨,有的玉米秆歪了,有的倒了。一群人站在玉米地里,有人叹息,有人捂着脸,有人低声骂着什么。毕生才直往前闯。当他冲上前时,一幕惨不忍睹的现状令他魂飞魄散!一个女人一丝不挂地躺在地上。周围的玉米倒的倒,断的断,大约有一间房那么大的范围,显然是这女子撕打、搏斗的痕迹。不远处乳罩挂在树枝上,上衣撕破了,被雨水弄脏了。那条淡红色的三角短裤在裸露的身底下。死者被雨水浸泡得已经有些变得苍白。 他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啊!天哪!这不是艾莉娜吗?他简直如同万箭穿心,更令他锥心的是,她的xx道里被塞着一个玉米棒子! 他拼命地抱着艾莉娜的裸体,他心爱的姑娘,发疯似地狂叫着:“艾莉娜!我的文莉娜!……”他昏过去了! 两个妇女脱下自己的衣服,把这个可怜的女人裸露的身体盖起来。人们这才明白,这个就是毕家儿子从西双版纳带回来的那个“仙女”! 消息随即传遍了周围的家家户户。没等儿子回家,毕生才的父亲听到消息后,突然一头倒在地上,老伴慌了手脚,等找来邻居,可怜的毕老头已经断气了。老伴心灰意冷,再也无法面对眼前的惨状,拿起农药大口大口地喝着…… 待人们把艾莉娜抬回家,毕生才也被人们架回来了,此刻的毕家已是三条人命。工具尸体并排躺在堂屋的当间。周围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不敢看这悲惨现状。村民们没有一家吃下一口饭,痛哭,流泪,咒骂,愤恨…… 修车人已经泣不成声了,泪水洗着他那苍老的面容。他哽咽着……这个外地的中年人早已不断地用手帕擦着泪水。他如同看了一场悲剧,是电视、电影、还是小说!他不知道自己现在何处,又面对什么样一些观众!哭了好半天,他才似乎有些清醒,他用一种什么样的声音和表情说话,人们无法形容。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颤抖着声音说:“这样大的案件,没人管?” 修车人用肮脏的手擦着泪水,泣不成声地说:“是啊!县公安局来人了,查了个把月,没有结果。老百姓奇怪的是,又过了一段时间,那个乡党委书记安小宾被免职了!” 中年男子点着头问:“那后来呢?” 修车人又说:“这是前任县委书记的事,可是那个县委书记调走了,现在这个县委书记汪登生上任不久,又把安小宾官复原职!不久这个安小宾又调到商业局当局长了!”他愣了半天又说:“还是当官好啊!有权、有钱、有势!” 中年男子又问:“这个安小宾到底怎么样?” 修车人说:“那就是天晓得了,只是老百姓都称他叫‘大色狼’!” “这种人怎么能当官呢?” 修车人看看他说:“如今官也好买,只要有钱,在这县里什么官买不到?你拿5万块钱,包你也能买个书记、乡长当当!” 中年男子问:“真的?” 修车人说:“你是外地人,又是第一次来沂南,感到奇怪。 老百姓已经习惯了。反正老百姓买不起。那些当官的买官也是用公家钱,他自己哪来的钱?老百姓其实也管不了那么多,只要有饭吃,平平安安的,管他呢?谁当官都一样。只要不害老百姓,可是他们还要害人!“他指指旁边的高个青年又说:“就像他家,这就是毕生才,被弄得家破人亡。你看他,可怜呵!……” 中年男子看看这个毕生才,刚才修车人讲的这番故事,惟有他像一个木头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尊雕塑坐在那里。没有表情,没有泪水。 这中年男子心情极度难受,他像挨了刀割一般,怒火在心中燃烧。终于他愤怒地对修车人说:“师傅,我要帮你们申冤!” 修车人看看他,冷笑着说:“这可不是吹牛,说气话有什么用。不是小看你……”他擦着泪,凄惨地摇摇头。叹了口气,又接着说,“有的老百姓在家用刀砍着骂,大年初一在家烧着纸骂那些丧尽天良的狗官不得好死,可是又有什么用,人家官照当,官照升,财照发。看你的样子,是好心人,但怕你没那么大的本事!如今的官场上已经编成一张网,碰也碰不得。”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们会再见面的,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我姓王,外号王大车,周围没有人不认识我这个修自行车的,除了阴雨天,到这里就能找到我。” “好,王师傅,谢谢你,谢谢你!”他站起来,从口袋里取出钱,先给王师傅五块钱,随手又拿起两张100元,塞到毕生才怀里孩子的小手里。随后推着车子走了。王大车喊道:“找你钱!” 他头也没回,骑上自行车,走了。 四、重担在肩 管也平回省城——求见省纪委书记——省纪委常委肖克俭、处长周兴标、徐启正随管也平去沂南县 第五天中午,管也平悄悄地回到家里。家中一切依旧,爱人方兰上班,女儿上学去了。但他似乎觉得离家已经很久了。这五天时间,对他来说,好像是一个漫长的岁月。他没有那轰轰烈烈的,令一大批干部群众刮目相看、隆重的就职仪式,没有省委领导陪送的大队人马,没有慷慨激昂的就职演说,没有河决奉迎。 讨好拍马的碰杯酒宴,没有轿车迎接奔跑的威风……他天马行空,独来独往! 可是正是这短短的时间里,他学到了书本上不可能学到的东西;看到办公室里不可能看的真情实感;听到了人世间稀奇古怪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悲剧;尝到了人生的酸甜苦辣。觉得活着这41年来灵魂在燃烧,心肺在膨胀,肌肉在颤抖!一个真正的人要弄清的,那就是是和非的辨别;黑与白的分界线;正确和谬误的分水岭;忠和奸的鲜明观点;正义和邪恶的斗争;善良和掺忍的抗衡。这一切,他过去只是在学习辩证法时,统统把他归纳为“世界观”。然而,今天具体来到现实生活中,在实践中,他过去长期积聚在内心的夙愿,一旦付之人生,就是岩浆喷射、洪水倒流。平生以来,他天性就是一个爱抱打不平的一人。对待事物的爱和恨,对待人间的不平。他会立刻表现在脸上,甚至不顾个人安危,谴责那些强压弱,大欺小,抨击那好臣陷害忠良。近几年来,报纸上报道的那些基层政权腐败,贪官污吏,卖官鬻爵。他愤愤不平过,拍案而起过,背后议论过。甚至曾感慨过:我要是当县委书记,非要治一治那些贪官不可!我要是当县委书记,非要像郑板桥上任县官那样,轻装简行不可。不要大队人马接送,独自乘公共汽车上任。没想到这玩笑竟成真的了!他却当上了市委书记!哎!这到底是真是假?不觉自己也笑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先刮刮胡子。这些天来还没有很好刮过一次胡子。他走进卫生间,对着镜子,照照自己,胡子参差不齐,真像个老头子。心想方兰见到了一定会笑话他的。刮完胡子,他觉得该给方兰打个电话,于是拨通妻子的电话:“方兰吗?你听我说话,别大惊小怪的。喂,我现在家里,哎!刚回来……你别多说了,我知道。记住,对任何人都别说我回来过。晚上给我改善一下伙食,我胃里缺少油水了!下午我有点事要办,晚上回来吃饭。千万记住,不要提起我回来之事。哎……我会干什么,你还不知道?知我者,老婆方兰也,哈哈……好,晚上见!” 打完电话,他觉得自己是有点好笑,如今这年头,一个堂堂的市委书记忍饥挨饿,不是自找的吗?当今的大小官员们哪个不是天天出人宾馆饭店、舞厅酒肆!而他却吃不好睡不好,更好笑的是他这个市委书记还被铐上手铐,关了一夜!头脑中的闸门刚一打开,他立即强迫自己关闭了它。他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混蛋!现在哪有时间去想这些。于是拨通省纪委书记乔可明的电话,电话接通了,他一听不是乔书记的声音,对方说:“请问你是哪位?” 他说:“我是他的……你就说是他的老家亲戚,请他亲自接电话!” 过了一会,乔可明拿起电话:“喂,请问哪位……” 管也平听出是乔可明的声音,于是歉意地说:“乔书记吧! 请不要怪我刚才撒谎,说是你的亲戚!” “你是哪位?” “乔书记,我是管也平,你千万别对任何人说我回来了。我现在在家里,刚回来,我有十分重要的事想和你面谈。是啊……” “你怎么……什么时间?” “我想下午就见面,最好没人干扰,我们两人单独谈。” “需要多长时间?” “两个小时左右。” “这么长时间?” “是。” “那这样,下午两点,你到我家来,我在家等你。” 下午两点整,管也平准时来到乔可明家,乔书记已经为他泡好茶。管也平坐下来开门见山地说:“我还是第一次登乔书记的门!” 乔可明递给管也平一支香烟说:“你现在官居要职,不比过去了,就别客气了。” 管也平接过香烟说:“我其实是一个不抽烟的人,但有时例外,人逢知己千支少吗!但我只是吸到嘴里就吐出去。” 乔可明笑着晃晃手里的烟说:“我也一样。好,我们闲言割断,言归正转。”他突然又说:“哎,我听说你‘失踪’了嘛?” 管也平收敛了笑容说:“乔书记,这就是我要和你说的正题。”接着管也平又说:“乔书记,我们过去交往不多,你是省委领导,现在我身上压了重担,我想首先请领导信任我,相信我的行为会对自己负责的,对省委赋予我的职务负责的。其次,请乔书记支持我的行动。第三,继续为我的‘失踪’保密。” 乔可明大笑着说:“我们的也平书记还不了解我乔可明,还有不少顾虑?” “不,因为我的行动不比往常,我的思维方式也难以让人理解,况且我这一行为关系到一些干部的命运。” “好,只要你说得有道理,我一定支持你。” 管也平吸了两口烟,又吐出来,用他那洪亮的声音说:“乔书记,我并没有失踪。五天前,我乘公共汽车准备去商阳报到。 偏偏汽车在路上抛锚,只好在附近的汪集乡找个小旅社住下来。 晚上我在一家小饭店吃饭,那个乡党委书记竟然搂着少女在喝酒!夜里我难以入睡,无意中进入乡政府大门,却在后院听到县委书记汪登生和一个女子在屋内调情。就在这时,我被几个人捂住嘴,上了手铐,关进一间屋子。整整关了一夜,第二天早上,经过和乡党委书记一番辩论,他不得不放了我。这时我已产生了种怀疑,于是决定改去沂南县看看。谁知那里发生的一些事,简直让人难以相信还是在共产党领导下的共产党干部干的事!“管也平拿出老董给他的那个破旧的薄薄的笔记本,递给乔可明。他翻开这已经发黄的一张张纸,上面有钢笔、铅笔、圆珠笔的笔迹。 管也平又接着说:“更让人不能容忍的是有一户农民,女儿被强xx,疯了!儿子外出两年后娶回一个西双版纳的媳妇,竟然被剥光衣服,在玉米地被害死。歹徒竟然在女子的xx道里塞上玉米棒子!这家老头子,其实才50岁,听到这个消息,当场倒地而死。老伴一看全家已走上绝路,心灰意冷,当时喝了农药而死。顿时三条人命,三具尸体同时摆在堂屋里!乔书记,听到这件事,我几乎要发疯了……”管也平讲不下去了,泪水从他那浓眉下的双眼里流下来…… 乔可明怒不可遏地把手里的杯子狠狠地摔在地上,大声骂道:“他妈的公安局长死了!” 管也平擦着眼泪说:“县公安局查了一个多月,没有说法。 前任县委书记把那个外号叫‘大色狼’的乡党委书记安小宾免职了。可是,汪登生到任后,不久这个乡党委书记又官复原职了。 事情也就不了了之。我们的乔书记啊!这只是浮在水面上的几个太简单的现象!我的良心迫使我暂时不能去安安稳稳坐那市委书记的宝座,我还要继续再‘失踪’下去“。 “好,也平,你说,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管也平控制不住自己了,泪水一滴一滴地滴下来,他紧紧地抓住乔可明的手说:“乔书记,有你这句话,我管也平不为沂南县老百姓铲除恶势力,不为沂南县老百姓申冤。誓不为人!省委可以在商阳就地免我的职,甚至处分我!”他停了一会说:“乔书记,我的要求是:第一,请你继续为我的‘失踪’保密,必要时请为我挡一下。省里不要惊动过大;第二,请省纪委给我两到三个正直、精干的同志。要你信得过的人,最好是副处级以上的职务。” “也平,这些我都支持你。还有什么要我办的?” “请你给他们‘尚方宝剑’,我想这次行动只是暗中行动,不准备惊动县里的头头们,所以除了他们的工作证,还有什么办案的特殊证件?以防万一!” “有中纪委统一发给的《特别办案通行证》,全国统一编的号,盖有中纪委的印章。” “好,太好了!” “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一早,老百姓不能等哪!乔书记,还要请你向他们解释清楚,这可是苦差,要乘公共汽车,住私人小旅社,吃方便面,吃面包。” “你放心,我交给你的同志,是过得硬的,具体行动安排,由你指挥。” “好!” “那么如何见面?约定时间地点!” “请他们晚上打电话到我家。”管也平拿起茶几上的笔在台历上写下家里的电话号码。他看看手表,站起来握着乔可明的手说:“感谢乔书记对我的信任和支持,耽误了你一个半小时时间。告辞了!” 乔可明紧紧握着管也平的手,目光流露着信任和期望,随后把左手伸过去,抓住管也平的手,说:“我们党有你这样的市委书记,腐败定会根除的。也平,祝你成功!” 管也平回到家里,倒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方兰接过丈夫的电话后,尽管不知道丈夫为何这样神神秘秘的。但她已经猜到丈夫会干些什么事。10多年的夫妻生活,她太了解他了。她一直认为丈夫是有大才大干的人。甚至她早就料到他会干出一番令人想不到的事业来。在日常生活中他常常毫无掩饰地流露出自己的感情,或对人间不平之事,或对是非的不公之论。这次丈夫出任商阳市委书记,她的内心既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丈夫将有一番大的作为,担心的是,如今官场上忠贞耿直的人已经行不通了。到处是奸诈欺骗,腐败已经渗透到各个领域,而丈夫还是那样死板、正直。她就知道他是不会让省委大张旗鼓陪着的。那么他要怎么上任?她心里多少猜到一点。省委组织部几次打电话问她管也平到底什么时候离家的,她心里多少有点数。但作为妻子她怎么能不为丈夫捏着一把汗!接到丈夫电话后,她的心里一阵兴奋,一块悬着的石头落地了。她把办公室的事情早早收拾好了。下午3点半钟向同事打个招呼,提前下班了,她直奔菜场,要为丈夫选几样好吃的菜。 方兰39岁,中等个子,皮肤洁白细嫩,蛋形的脸上闪动着一双清澈明亮的单凤眼,给人的感觉是极富于青春活力的活泼的女人。朋友们常称赞她和管也平是才子佳人,郎才女貌。其实方兰不但写一手极流利而漂亮的钢笔字,还有超人的记忆力,几乎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至今提到小学、中学那些背颂的课文,连一个标点符号也不会差地背出来。像白居易的《长恨歌》、《琵琶行》这样的长诗,她背起来,连一个字都不含糊,一口气背到底。管也平说她是世界极罕见的奇女子。她在一家杂志社担任编辑工作。也算是人尽其才吧!女儿小时叫管圆,上幼儿园那年,她突然对爸爸妈妈说:“干嘛叫我管圆?我要管方的,不管圆的!” 管也平兴奋地抱起女儿说:“好女儿,不管圆的,管方的,就叫管方。怎么样方兰,你女儿和你无性相通,要把你的姓起到她的名字里。”从此以后女儿就叫管方了。她现在已经15岁,上初三,是一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方兰骑着自行车,低声哼着越剧,心花怒放地放好自行车,提着菜,轻轻地开了家门。换好拖鞋,朝厨房走去。卧复的门没关好,从门逢里传来有节奏的鼾声。再一看丈夫那双旧的球鞋整齐地放在门旁。这双球鞋还是年轻时丈夫打球时穿过的,如今川多年过去了,白色大都已变成黄色和灰色,是啊!穿上这双鞋,你真的还难以辨清他的身份。方兰不忍心惊动丈夫,让他美美地睡一觉。自己悄悄地在准备晚餐。直到女儿放学回来,才把爸爸吵醒。管方大声叫着:“妈妈,这是谁的大球鞋?” 方兰低声说:“别吵,是你爸爸回来了!” “爸爸!” 管也平懒懒地欠了欠身子,喊道:“方方——” 万兰说:“看,把爸爸吵醒了,他太累了。” 管也平已走到房门口说。“我睡了一个多小时了,够了!” 女儿跑过来抱着爸爸撒娇地说:“爸爸是个大懒虫!” 管也平抱起女儿朝厨房走过去,对方兰说:“你早就回来啦?” “是啊,贵客驾临,不准备晚宴吗?” “我那是玩笑话。” “玩笑话?别要面子了,我还不知道你肚子里那花花肠子!” 管也平笑了:“怕是你这个编辑也编不出来!真的,方兰。” “我才没那份闲空呢!” “方兰,真的。你不知道,我们过去生活在这大城市里,吃饱穿暖,真不知这世界上还有那些让人无法想象的悲惨命运的人!那些手握权柄的官老爷们,不光是贪赃枉法,还残杀人命呀!”管也平的脸色变了,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我当然知道,我们杂志社接触到的比你多,我们常常接到反映那些领导腐败的稿件,但是,杂志社不敢暴露这些阴暗面。 所以我们也就习以为常了。有一篇稿子反映干部腐败的民谣说:‘小贪小倒戴手铐,中贪中倒做检讨,大贪大倒做报告,不贪不倒听报告。“方兰看着丈夫不做声,坐在那里一个劲地抽烟,她知道他的头脑里已经飞向那些现实中去了。但她不相信,这几天他就能掌握多少资料。 管方站在一旁,他还不完全听懂大人的话,轻轻地进了厨房,走到妈妈面前低声说:“妈妈,爸爸怎么了?” “爸爸在想问题,你去做作业,听话。” 一家三口刚端起碗,电话铃响了,管也平对方兰说:“你接,凡无关紧要的人找我,都回答说不在家。”他刚说完又站起来,对已经走到电话机旁的妻子说:“不过省纪委的同志除外!” 这时方兰已经拿起电话:“喂!访问找谁?……哟!乔书记呀,请稍等……” 管也平放下碗,走过去,接过电话听筒:“乔书记,你好……省纪委常委肖克俭,周兴标、徐启正两位都是正处。好,太好了,谢谢你乔书记……再见!” 方兰已坐到旁边,端着碗说:“你不是说保密吗?怎么省纪委乔书记都知道你回来了?” 管也平低声说:“是我找他的。” 刚吃了几口饭,电话铃又响了,方兰又去接了,只听她对着话筒说:“请稍等。” 管也平已经接过电话听筒,说:“请问哪位,噢,肖克俭同志吧!我是管也平,刚才乔书记电话对我说了。那好,我们明天早上七点钟在长途汽车站见面。好,见面再谈。好,再见。” 管方抬头看着爸爸说:“爸,你明天一早就走?” “是啊!爸爸有事。对了,管方,对谁都不要说爸爸回来过,好吗?” “好,我知道你在干什么!” 管也平笑着说:“小孩子,懂什么?” “当然懂了,你和纪委书记肯定在搞坏人?” 方兰说:“不要瞎说,大人的事,小孩子不懂。” “怎么不懂,我就是懂,你们在搞贪污犯。”管方说。 管也平看看方兰,笑起来了,说:“你听谁说的?” “我们班一个男同学他爸爸是个大经理,贪污了很多钱,被判了15年。” 晚上睡觉了,管方对妈妈说:“妈,我今晚睡哪儿?” 方兰笑了起来,说:“你睡自己房间呀!” 管方不高兴地说:“一会让我跟你睡,一会让我自己睡!” 方兰说:“爸爸回来了,爸爸是妈妈的大朋友,你是妈妈的小朋友,大朋友在家时妈妈就要和大朋友一起睡。大朋友不在家时,妈妈就和小朋友睡。” 管方想了想说:“我又喜欢爸爸在家,又喜欢和妈妈睡,真是矛盾。”说得全家都大笑起来了。 这天夜里管也平和妻子好像尝到了前所未有的久别似新婚。 他们做爱那样投入,又那样成功!到了下半夜,夫妻俩一觉睡醒来后,两人拥抱着,亲吻着。方兰说:“你再性交一次吧!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们男人不比女人。女人对男人的思念是感情、是心,而你们男人主要是性欲!” 管也平又一次和妻子做爱了,这次并没有成功,他突然想到沂南县那几个新结识的朋友,想到毕生才一家,想到毕生花疯了,想到艾莉娜的死…… 方兰觉得有些奇怪,搂着丈夫说:“你怎么了?” 管也平轻轻地摸着妻子的脸说:“方兰,我们过去在城里,真不知道有些人掌了权,胆大妄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方兰偎依丈夫的怀里说:“现在哪里不一样?苦的是老百姓!”她闭着眼,有些倦意,说:“也平,睡吧!你回家只住一夜,明天一早又要走!” 他们睡了,管也平带着深深的思索睡了。 沉睡了一夜的省城又喧闹起来了。汽车、自行车、人流,忙碌的早点摊位。公共汽车站旁的人群,还有戴白手套的交警。管也平赶到长途汽车站售票厅门口,远远就看到肖克俭和另外两位同志。他和肖克俭算是认识,那还是两年前的事,他们参加过一次会议,两天的讨论编在一个组。他比管也平大四五岁,又瘦又高。由于股也瘦,眼睛显得特别大,但特别有精神。说话带着浓重的北方口音。肖克俭握着管也平的手介绍着说:“这位是周兴标处长,这位是徐启正处长。”又拍拍管也平的肩膀说:“这位就是‘失踪’了的市委书记管也平同志。”四个人一齐笑了。 管也平一看,周兴标中等身材,40岁出点头,身体微胖,戴着一副近视眼镜。藏在眼镜后的那双眼睛透出一股严峻的光芒。徐启正看上去最多40岁,个头偏矮,头发乌黑而蓬乱,两只眼睛大大的,嘴角含着微笑,胡子刮过后仍明显留下黑黑的茬子。 这一行四人的打扮绝对不会让人想到他们都是处级以上干部。看,管也平还提着那只皱了的塑料袋,还是穿那件旧的的确良衬衣,还是那双旧球鞋。肖克俭穿一件很旧的灰色夹克衫,手里提着一个褪了色的蓝色的尼龙布软包。周兴标一身旧单军衣,脚穿解放鞋,像一个典型的退伍战士。徐启正个子矮,又穿一件软领旧衬衣,没有勒在裤子里,如同一个农村进城的打工仔。 上了公共汽车,他们就很少说话了。中午12点多钟,到了沂南县。为了减少在大街上的活动时间,四人乘坐两辆三轮人力车,在一家叫“新客”的旅店住下来。 下午,管也平关起门来,和肖克俭、周兴标、徐启正商量了整整一个下午。最后管也平说:“我们这次行动,最重要的一条是秘密行动。为什么要这样?我和乔书记反复商量,为的是找到有力可靠的证据。这次不像其他案件,有举报人,有重要线索。 而我们现在只了解一点现象,而且这里关系复杂如同一张网。一旦触到哪一根网上的绳子,立即就可能惊动了所有的网绳和那根总纲。所以,尽量暗访,注意尽量不暴露身份。你们的《特别办案通行证》不到紧急关头,不到万不得已,不亮底牌。“管也平想了想又说:“事态的发展,现在很难预料。明天一早我得赶回商阳市,我还没有到职,那里的情况对于我来说犹如一张白纸,但是我们必需再从市里组织一些人来。目前我还不了解哪些人能胜任这里工作,必须先摸准情况,重要的是办案人员的素质。因此,我可能要在市里呆几天,但我仍不公开到职。县里的人暂时一个也不惊动。我的手机号给你们,一般情况下不要联系,我会很快赶回来的。” 五、208房间 招待所208房间——管也平约见老同学鲁一楠——说民谣——与市纪委书记葛运成、市副检察长高亦健见面 管也平乘搭上午第一班开往商阳市的公共汽车,下了汽车,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登上一辆马自达,在市政府第一招待所门前下了车。来到服务台,手里拿着身份证问:“小姐,有普通客房吗?” “环带卫生间的,两张床,每人每天50元,但一个人住要包间。” “好吧,就要这种房间。” 他填好住宿单子,连同身份证,交给女服务员,这个20多岁的女服务员看着他问:“叫周兴标?” “是。” “二楼,208房间。”服务员说着递给他一张单子和钥匙。 管也平拿着钥匙,上了二楼,打开门,看了一下床辅,觉得蛮好的,比起在沂南那个小旅馆要强得多了。 他转身关上房门,取出手机,给市委组织部长刘兵拨了电话:“刘部长吗?你好!我是管也平……” “你是管书记……” “请不要对任何人声张,也不要带任何人,马上到市政府第一招待所B搂208房间,我在这儿等你。” “好,我马上来。” 刘兵放下电话,觉得管也平这人简直带着几分神秘色彩,怎么会人不知鬼不觉地突然出现了呢?这些天他到哪儿去了呢?他为什么不到办公室来?又为什么叫他不声张,只一个人来见他呢?刘兵一边走一边想着这些问题。他没有要车,快步地出了市政府后门,朝招待所走去。 “笃笃……”门刚敲了两下,管也平开了门,笑着说:“请进!” 刘兵还是一周前省委通知他和秦邦勤市长去省里,在省委组织部和管也平见过一面。他不由自主地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中年人。除他那双冷峻深送的目光之外,简直无法使他把面前这个人和市委书记联系起来!但他还是笑容可掬地说:“管书记,你……你怎么……”后面的话不知他想说什么。 管也平当然看得出刘兵在怀疑自己!也难怪,如今什么都有假的,骗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凭他这样一个电话,凭他往招待所这样的房间,况且已经失踪了多天的市委书记,就这样出现在他面前,算是就职了!管也平笑着指指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椅子说:“请坐,刘部长。”一边从那个旧塑料袋里取出信封,说:“难怪你有些怀疑,我这样子确实不像市委书记。” 刘兵慌忙说:“不,不,不……” 管也平没有把信封递给他,从信封里把介绍信抽出来递到刘兵手里。刘兵一看,他认出这是省委组织部市县干部处牛副处长的字。刹那间,那次短暂的一面,重现眼前。不错,是他,尤其是那双眼睛,似乎能把什么都看透!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把介绍信还给管也平说:“管书记这些天为何不到任?” 管也平收起介绍信说:“这个等等再给你说吧!不是它,今天你还有些害怕被骗子骗了呢!”说着,微微一笑,把手里的介绍信晃了晃,装进信封里。 刘兵笑着没说话。管也平说:“刘部长,按说我早该上任了,可是碰到一些具体事,要处理一下,准备再等几天才能到任。要和你商量的是,你既然已经和我见过面了,首先要请你为我保密几天。另外,我在市里要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单独活动几天,可能还要接触一些必要的同志。这一切,都不必你烦神,需要你帮忙时,我定会找你的。至于秦市长那里,你可以含糊地向他打个招呼,市里的工作按照原计划正常运转。” 刘兵觉得管也平确实有些奇怪,当然也不便多问,组织工作的行话叫做:“知道的不传,不知道的不打听。”作为一个市委组织部长,他自然会这样做的。于是他对管也平说:“管书记,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按照领导意图去办的。只是你的生活……” “这你就别担心了!我自己会管好自己的。” 刘兵还是满腹疑问地走了。 市委书记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市里,这在当今的中国,恐怕是绝无仅有的,他的脑海里反复出现他经历过的几次市委书记。 市长上任的那种隆重的就职仪式。哪一次不是市直机关干部奔走相告,会议之前,市委组织部和两办布置会场,排领导座次,轿车的鱼贯奔忙,人们争相目睹新领导的尊容。以至新领导那慷慨的就职演说,散会时干部们低声交头接耳的评头论足。他甚至联想到自己每次和市委领导送新任县委书记、县长到任那些令干部们惊恐的场面。然而,管也平彻底打破了这不知什么时候形成的不成文的规矩。他的心里一阵慌乱,不知不觉地朝前大门走去,正在这时,他看到秦市长的车子进了大门,心里想着该怎么把管也平已经到市里的事和秦市长说。 送走了刘兵。管也平躺到床上,拿出手机:“喂,市计委吗? 请问鲁一楠同志在吗?” “你哪里?……请打3489637。” 管也平又拨通电话,低声问:“请问鲁一楠同志在吗?” “我是鲁一楠,请问你是哪里?” “一楠,你听后别在办公室嚷,马上到我这里来。我是管也平!”管也平采用写新闻的办法,首先把重要的话放在开头说了,然后才报出自己名字。 真的,鲁一楠大吃一惊,若不是管也平先告诉叫他别嚷,说不定他会对着电话大声叫他的名字。老同学了,多年不见,不知现在如何,总不会像他这样举步艰难吧! 鲁一楠大声说:“好家伙,是你!你在哪儿?” “我就在市政府第一招待所B搂208房间。” “我马上就到!” 鲁一桶放下电话,冲下楼,跳上自行车,飞也似的朝招待所赶去。上了B楼,到了208房间门口,他只敲了一下,就迫不及待地推门进了屋。管也平迎上去,两人兴奋地握着手,一时间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两人相互间看了半天,还是管也平先说话了:“来,坐、坐、坐,一楠。” 鲁一楠目光在屋内扫上一圈问:“就你一个人?出差!” 管也乎把他按到那张椅子上说:“你现在怎么样,混得还好吗?”他发现鲁一楠头发蓬乱,胡茬长长的,心里有些怀疑,当年那样一个标致的男子,算是帅哥。如今40岁刚出头,正是男人成熟的时候,也正是干事业的大好机会,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一个人呢? 鲁一楠看着老同学,苦笑着说:“还算好,你呢?” 管也平说:“先说你,你比我大一岁,长兄先来!” 鲁一楠刚才见到老同学那一阵兴奋,被驱走了的不快,倏地飞回眉梢。管也平立即感觉到老同学心中必有不快之事。于是说:“一楠,人生不顺心之事常常是十之八九,你我都是耿直爽快人,有什么话,尽管对我说,也许发泄出来会痛快一些。一吐为快嘛!也许……”后面他想说也许我能帮助你,可是没有说。 他还不想过早地暴露自己的身份,他害怕对他暴露思想会有约束。 鲁一楠看看老同学,犹豫了一会终于说:“老同学,闷郁在我心中的苦闷已经两年了,我真的不想对任何人说。如今官场上吹牛拍马,阿庚取容,奸臣当道,领导人黑白不分,是非颠倒,腐败严重。我这样的人已经不适应时代的需要了,俗话说:“直如弦,死道边;曲如钩,能封候‘。不瞒你老弟说,我已经被晾起来快两年了!什么职务也没有,上班看看报,牛也不能吹。哪怕我说一句话,就会有人添油加醋去向头头打小报告。主观武断的当权者又不调查,渐渐地,我成了一个坏人了。后来我干脆什么也不说,静静地搞自己的事业。” “什么事业?” “创作!” “能把你的这段时间的经历说给我听听吗?” “我们科里的一个部队转业干部,这人是我接收过来的,典型的奴才。偏偏那个分管人事的副主任和他是同乡,于是两人相互勾结,拉帮结派,看看谁不顺眼,就干方百计地打击、陷害。 这个家伙官迷心窍,给一把手当奴才,拍马屁像哈巴狗一样。经过他们的一番精心策划,党组要提拔他,这都属正常。大概是他对我存有戒心。背着我自己为自己填报干部任免呈报表,自己为自己搞考察材料,谁知这事被我发觉后,他心里很不安,决心除掉我这个眼中钉。于是和那个副主任设计陷害我。原本想开除我的党籍,但无奈理由不足。不久就把我这个副科长给免掉了,我现在是天官一身轻。快两年了,从没有人过问我的事。你说我这个闲人干什么呢?” 管也平拍了一下床说:“简直是无法无天,凭你老兄的能力。 水平、才干、魄力,当个县委书记那是绰绰有余的。还有你们的那个转业干部的科长,怎么能自己为自己搞提拔材料呢?想当官也不是这么个想的呀!党内对领导干部还有回避制度,这种人也太官迷心窍了!一楠,我一定会为你申这个冤的!“。最后一句话,管也平说漏嘴了。 鲁一楠却没有意识到,于是叹了口气说:“也平,我也没有任何奢望了,改弦易辙,写几本书留给世人,也算作点历史贡献吧!” “那对你的不公正对待就算了,哪有这样对待一个干部的? 公理何在!” “也平,不说这些了。你这次来此有何事情?怕是我也帮不上你的忙了!” “不,这样说来,我真的需要你帮帮忙了。” 鲁一楠吃惊地看着管也平那拧成疙瘩的双眉,睁大眼睛说:“我!” “是,我现在需要一个为人正直,看问题正派,出于公心的朋友对我说说真心话,为我提供可靠的情况,这些人当中,第一个就是你!” “也平,你把我搞糊涂了,你是在搞什么名堂?” 管也子站起来,走到鲁一桶面前,拍拍他的肩膀说:“老兄,你为人太忠厚,真是一个难得的好同志,性格一点没有变。告诉你,一楠,这些天来,你在机关里没有听到关于市委书记‘失踪’的新闻吗?” 鲁一楠想了想,睁大眼睛看着管也平,惊奇地问:“你这……”他突然想到昨天上班时那个官迷心窍的科长说的一句话:“嘿!真好笑,一个市委书记竟然能失踪了!简直是胡说八道,又有谁在制造新闻吧!” “一楠,我就是那个‘失踪’了的市委书记!” 鲁一楠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睁大了那双惊恐的眼睛,像遇见外星人似的盯着管也平,不知所措。然而,这是管也平亲口所说,这可是铁的事实啊!他突然感到有些受拘束,表情霎时显得几分尴尬。 管也平紧紧地抓住鲁一楠的手说:“怎么,不相信?” “不不不……” “那你干嘛这样看着我,难道就是因为这项市委书记的帽子,就把你我老同学之间隔上一个鸿沟?好了,你还把我当做刚才见面时的老同学,当初的同窗好友!”管也平显得有些激动地说。 “实际上我们之间的差距已经太大了,你如今成了这个商阳市的一号人物,而我却是一个……” 没有等鲁一楠说完,管也平抢着说:“一桶,你怎么能这样说呢?人与人之间,在人格上是平等的。如果把官位这个东西看得高高在上,高人一等,这种人必然做不好人,做不好人的人还能当好官?” “可如今不少官,干尽了坏事,还处处要官僚。自己认为高人一等,张口闭口‘我这么大的官’。走起路来摆官架子,说起话拉长官调子。就拿我们单位那个一把手来说吧!大学生他一个看不中,专用那些不学无术的奴才。那些人拍马屁看了真叫人恶心。你说我是这样的人吗?我做不出来,我要自己的人格。找觉得社会变了,变得畸形,尽产怪胎!变得又回到几千年以前那种封建专制社会似的!一个单位的一把手,谁敢说个不字!那你必死无疑,没想到个人崇拜流毒如此之深。”鲁一楠看看管也平,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住了。 管也平正聚精会神地听着,鲁一楠愣愣地低下头,没有声音了,管也平问:“说呀!说得好。我知道了,你以为我如今是大权在握的一个市委书记,怕物伤其类?一楠,这不能怪你,目前我们国家的法制还不健全,再加那些大权在握的人忘乎所以,干部在群众中的形象越来越差。我正是要整治一下那些违法乱纪的官老爷们。我刚才说请你帮忙的意思,就是要请你把平时机关里的普通群众对周围官员们的评价谈谈。希望不带任何个人的恩怨,不带个人的感情。最好能有典型事例来说明你的理论,我需要的是真诚,负责。” “这太多了,一时两时也难说得清楚。不过我觉得群众心里有一杆秤。比如说我刚才对你说的我们单位那个副主任去年考核干部时有三分之二人投他不称职的票,而那个为自己搞材料要官的科长,34人投票,竟有21人投他不称职。可是,官还照样当,牛皮照样吹,坏事照样干!” 管也平看看表,对鲁一楠说:“今天中午我们俩喝两杯怎么样?” “怎么,市委、市政府领导不宴请你?” “我不是说过吗,我还没有到任,我是一个‘失踪’了的市委书记!再说,你相信不相信,我到任后,这些玩艺我要把它全部革除掉!” “好,那我今天来巴结市委书记!” “滚你的蛋,今天是同学相聚,我小一岁,得由我来请你!” “那怎么行,既然是同学关系,我就是主人,你是客人了。 我要尽地主之谊呀!” “好了,你现在是蒙冤在身,身陷囹圄。而我却是‘官运亨通’,怎么也该我请你。不说这些了,还可以再聊半小时。机关对市纪委哪个书记评价最好?” 鲁一楠思索片刻说:“市纪委书记葛运成这个人为人耿直,作风正派。当了十年纪委副书记。凡是经他手办的案子,连犯错误的人也心服口服。这人对不合理的事情,不管是谁,他都敢顶。所以,也就提不上去了。” 管也平拿出笔记本,写下葛运成三个字,然后又问:“检察院几个检察长?” “可能四五个吧!” “群众反映怎么样?” “那个检察长群众反映不怎么好,机关里对副检察长高亦健反映比较好。这人是华东政法大学的研究生,不仅业务熟,而且公正廉明。但是听说在检察院基本没有什么权,只分管检察院机关的行政工作。听说是因为一个案件,他把检察长意见推翻了,省检察院检察长还表扬了他。可能是业务上的嫉妒,或者叫做‘功高震主’吧!不久,高亦健就什么也不管了。” “是啊!我们现在不少单位是‘武大郎开店,比我高的都不要’!”管也平叹了口气,看看表说:“走,我们吃饭去。老兄,找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小饭店。” 出了招待所大门,拐进一条小街,这里的饭店几乎是一家挨一家,鲁一楠选了一家有空调,看上去很整洁的店,两人坐了下来。小姐递上单子,鲁一楠推给管也平,让他点菜,管也平又推给他说:“一楠,你点菜,我请你。”鲁一楠说:“算是我为你接风吧!,能为你这个市委书记接风,我感到非常荣幸!”管也平骂道:“滚你的蛋去,不准胡说八道!”鲁一楠只好要了两个炒菜,两个烧菜,其中有当地的特色菜,炖蹄膀。 一会儿菜上来了。鲁一楠问:“喝点什么酒?” 管也平说:“咱们10多年不见面了,今天又没别人,来点白的怎么样?” 鲁一楠说:“那些名酒不保险,假的多,只有当地的商河特供没有假,就来一瓶吧!” 管也平说:“你这也是地方保护主义吧!” 鲁一楠说:“那轮不到我,我只是想不能让你喝假酒。等你上任后,由你来治理吧!”鲁一楠斟满了酒,端起酒杯说:“老同学,你官至市委书记,这已经是进入高干行列了,想来这么多年,你的酒量也和官成正比了吧!” 管也平说:“是啊,你这一句话,画出了我们干部的形象。 可是一楠,我们两人今天没有官场上那些庸俗作风。” 鲁一楠举杯在管也平的杯子上碰了一下,两人一饮而尽。鲁一楠斟着酒说:“老同学,你如今当大官了,有些话我也不敢随便说了。” “一楠,你这是什么意思,说,我就是要听真话。”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你不知道,如今干部腐败除了贪污受贿,这吃喝也是不得了呀!你以后会看到的,掌权的人天天吃、喝。公款花起来简直是流水,那些酒席上喝着酒,还要年轻漂亮的姑娘陪着,嘴里没一句是人话。粗话、笑话,一个比一个能!喝完酒,去卡拉OK,桑拿!” “是啊!我不管他,我已经把我手里的刀子磨亮了,杀它几刀再说。”管也平突然拉长了脸说。对酒他并无多大兴趣,只是碰到老同学,现在他心里又进入了另一个角色。 鲁一楠喝了几杯酒,心情显得有些沉重,嘴里不断唠叨着心中的不快:“也平,我对现在官场上的作风已经看透了,哪里还有什么原则还有什么政策,那是谁权大谁就是真理,谁反对我谁就得靠边站。什么是组织?说到底,组织最后就是一个人,如果你把自己的命运赌在他们的个人的道德水准上,那你就必死无疑,那些狼心狗肺的家伙,道德、良心都让狗吃了……” “一楠,你醉了……”管也平扶着鲁一楠说。 “你还当我真的醉了,我只不过是在老同学面前发发牢骚,来,我们吃点饭。”于是端起碗,把那碗米饭三下五除二刨光了。 吃完饭,他们又回到招待所。管也平说:“一桶,你休息一会,下午我们再聊聊。” “休息什么?见到你,我真的非常兴奋。有你这样一个市委书记,也许是商阳市600多万老百姓的幸运啊!希望你能成为一个绝无仅有的市委书记!” “我不为官,不为利,不为名。一楠,我是为党的事业,为千千万万的老百姓!甚至我准备丢掉这项乌纱帽!”管也平有些激动地说。 “也平,你知道商阳市是全省最贫困的市,所辖的四县一区,还有百分之十五的农民连温饱问题还没有解决。教师工资发不出,可是那些县太爷,坐好车,盖楼房,养情人。你知道老百姓怎么说?” “说什么?” “老百姓说:别看咱是贫困县,机关大楼赛宫殿,县长坐着豪华车,三天两头去赴宴。 别看咱是贫困县,出门照样坐‘皇冠,’别看我们厂子亏,领导天天端酒杯;别看咱们小镇穷,办公大楼气势雄;别看单位经费少,时常还往国外跑;别看山乡底子薄,吃喝费用没少过;别看耕地年年减,干部住房正显眼;别看机关已超员,年年还有‘编外编’。” 管也平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自言自语道:“这个像画得蛮形象,也很生动。” 管也平在这里呆了一天又一天,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不是有人来到这B楼208房间,就是他悄悄地出去了,有时一出去就是半天。直到第四天下午市纪委书记葛运成和检察院副检察长高亦健来到B楼208房间。 管也平开门见山地说:“和二位直说了吧,我就是‘失踪’多日的市委书记管也平。”他说着把省委组织部的介绍信递给葛运成和高亦健。这两人确实感到很吃惊。他们不明白这个管也平书记为何“失踪”,又为何迟迟不就职,为何把他们找到招待所来! 管也平接过高亦健交给它的介绍信说:“二位,这些日子我在做些调查研究。无论当哪一级十部,都不在乎那些形式,或前那威风凛凛的大气派,大场面,更不在乎哪个轿车高档、豪华。 我想的是实实在在地做点群众关心的工作。比如说,找你们二位来,我就是经过调查研究的。这次调查研究,深入群众,大家推荐了你们。关于具体工作,我们慢慢议。明天上午七点钟请二位乘公共汽车到长途汽车站售票厅门前见面。请二位委屈一下,不要用单位小车。葛运成同志是一把手,交代一下工作,说另有工作就行了。高亦健同志是副手,但你手里事不多,就说有点事情要办,别的不必多说。怎么样,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过一过老百姓的生活?” 葛运成目不转睛地看着管也平说:“管书记,我这人天生不会说阿谀奉迎的好听话,但我觉得你这‘失踪’经历就是一个不平凡的人。我感觉到你必定在干着一件不平凡的事。既然跟着你一起,我们还有什么不愿意干的事?” 高亦健说:“管书记,我可是一个空有其名的副检察长呵!” 管也平没让他说下去:“老高,你那里的事我只是大概了解一点,有时间我会慢慢和你聊的。你知道,我请你参加这项工作,是为什么?相信你一定会悟出道理来的。” 六、胆大妄为 管也平和葛运成、高亦健又来到沂南县——肖克俭等三人被县公安局抓走——召见县委书记汪登生——他不认识市委书记——一场尴尬——突然来到县公安局——黄友仁已当上县公安局长——他们来到看守所——汪登生、黄友仁不知被关三人是省纪委领导 管也平回商阳市后,省纪委的肖克俭、周兴标和徐启正反复商量他们的行动计划。为了不引起人们的注意,他们决定各自单独行动。根据老董提供的线索,于第二天分头和有关人员接触。 这天周兴标来到郊区,按掌握的大概地址,来到一户人家。这家三间旧瓦平房,两间厨房。他正想上去打门,突然传出一女子骂声:“流氓,大白天你们竟然跑到我家耍流氓!” 一男子淫笑道:“白天才有味,来吧,宝贝,我们已经跟踪你多天了,你长得确实太美了,让我们哥俩尝尝鲜……” 另一个男子说:“小乖乖,我们给你钱……” 女子大声说:“你们给我滚,我喊人了……” “喊人?谁敢管咱们的事!快把衣服脱了……” 周兴林心头怒火顿时烧到头顶,他一脚踢开门,大吼一声:“给我上,抓住这两个流氓!” 两个家伙听到吼声,一齐朝门口看去,只见一个中年男子闯了进来。他们搞不清怎么回事,一起夺门往外冲。这时,周兴标拿起屋内一根木棍,追出门去。两个家伙跑到门前的路边,不见其他人,方知上当。正犹豫时,周兴标拿着棍子追过来,这两个家伙不敢上前。正在此刻,一青年迎面过来。周兴标大喊一声:“抓住这两个流氓!” 这两个家伙一看又上来一个青年,两人朝两个方向跑了。这青年看看周兴标,忙问道:“怎么回事?” 周兴标看着这青年问:“你是本地人吗?”青年摇摇头,走了。 周兴标回到屋里,见一20岁上下的姑娘红着脸,趴在床上低声哭泣,听到动静,忙坐起来,羞涩得不敢抬头说:“谢谢救命之恩!” 周兴标站在门旁,看着屋内一片狼藉,问:“姑娘,这两个是什么人?” 姑娘抬头看着周兴标摇摇头。这时周兴标注意到这姑娘虽衣着普通,但确是一个漂亮的女子,尤其是那双水灵灵的眼睛,未施粉黛却犹如玉一般的肌肤透出天然的美丽。 周兴标说:“姑娘,不用怕,我不是本地人,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姑娘胆怯地看着面前这个救了他的中年男子,想到刚才那令人心惊肉跳的紧张场面,姑娘那羞愧的表情渐渐地消失了。头脑里出现了两个恶棍的身影,好像面前这个陌生的中年男子,是她的力量,是她的有力支柱。终于她像对亲人那样哭着说:“县城有一伙干部子弟,为非作歹,经常在夜晚拦路挟持女子强xx、轮奸。有时把女子弄到汽车上,开到偏僻地方进行奸污。城里城外,年劲的女子,尤其是长得漂亮些的姑娘,吓得不敢外出。我猜刚才这两个流氓就是这伙的。但我不知道怎么被他们盯上的……” 周兴标问:“你家里人呢?” “家里人都干活去了,他们不让我抛头露面,一个人呆在家里,谁知……,‘周兴标又问:“你知道具体是些什么人吗?” 姑娘摇摇头。 与此同时,肖克俭戴着一副墨镜,远远地站在县政府门口。 突然,望见县政府院内一片吵闹声,他随即大步走过去,只见一40多岁中年妇女发疯似地高声嚷道:“交通局祁得胜贪污腐化,流氓成性,行贿受贿。看!我这里有他的罪行……”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这中年妇女在不停地嚷着。这时一辆警车鸣叫着开进县政府大门,在人群旁边停下来。车上下来两个穿公安服装的青年,拨开人群,上去把这妇女双臂一扭,推上警车。这妇女拼命地嚷着:“你们官官相护,黑白不分,我要和你们拼了……”警车开走了,这妇女的喊声似乎还留在那里。 徐启正骑上自行车,悄悄地去了新四乡龙沟村。 管也平和葛运成、高亦健在沂南县汽车站下了车。三人直接来到“新客”旅社。女主人说前天晚上他们三人被派出所查户口的带走了,说他们三人是外地流窜来的坏人。 管也平看看葛运成和高亦健说:“走,到县政府招待所去!” 三个人随后来到招待所。进了总服务台大厅,管也平拿出手机对葛运成说:“运成,马上打电话给汪登生,叫他立即来招待所。 不要说什么事,可以通报你的姓名。” 葛运成接过手机,从口袋里拿出电话号码本,翻了一会,拨着手机,电话通了。他对着手机说:“喂!是汪书记吗?……我是市纪委葛运成。是啊!刚到,我现在在你们县招待所,请你马上过来好吗?……你过来再说吧!好,我等你。”葛运成关掉手机,递给管也平说:“他马上过来,他感到很吃惊!” 管也平笑着说:“你这项乌纱帽他还是有点害怕的!” “怕我?要是知道你在这里,他才紧张呢?市委书记不宣而至,这能是好事?” 说话间一辆奥迪轿车已经停在门前宽阔的广场上。驾驶员打开车门,跟着下来一个高个子中年男人。“三七开”的分头吹得整齐而乌亮,身材高大而魁梧,一双浓浓的八字眼,大嘴厚唇,皮肤黝黑。下车后晃着身体进了总台大厅。葛运成迎上去,握着他的手说:“对不起,劳你书记大驾了!” 汪登生紧紧握着葛运成的手说:“怎么搞突然袭击呀!”这句虽然似乎是笑话,看得出他的表情是有些不快的。随即看到高亦健,他岂不知高亦健目前的处境,使他感到纳闷的是,无论什么事市检察院也不可能轮到这个有其名而无其实的副检察长高亦健呀!想到这里,他也就觉得轻松多了。于是他伸出左手说:“高副检察长,难得大驾光临!想必有什么指教?”虽然他的玩笑话听起来的确像是老熟人、老朋友之间亲密无间的笑话,然而这其中的深刻韵味高亦健心中当然有数了。高亦健本想含沙射影地敲他两句,可这次自己是随新任市委书记的行动,他只是笑笑,没吭声。点点头,和汪登生握了一下手。也算是见面之礼吧! 管也平距离他们只不过两三步,看着这个汪登生如此市侩,官的派头确实足透了。刹那间头脑里想到那天晚上的警车、轿车,以及夜里房间里的调情声。汪登生根本就没有朝管也平看一眼。葛运成有意让汪登生继续表演一番。 汪登生说:“二位有需要我办的事吗?” 葛运成说:“也没什么要事,怎么你有更重要的事?” 汪登生顿时松了一口气,大笑着说:“县委书记总是忙的,不过,如果你们有事,那就另当别论了!” 葛运成说:“那不一定,我们又不是市委书记!” 汪登生说:“真的,我真的不能陪你们了,我马上叫县纪委书记来陪你们,中午‘四菜一汤’。我就不陪了!再穷,酒还是有得喝的。” 这时管也平走上前说:“汪书记好忙啊!” 汪登生拉下脸,那八字眉坚了起来,不高兴地说:“你是谁? 我在和市纪委书记谈话呢!” 管也平紧接着说:“汪书记好大的架子啊!眼睛只往上看,不往下看?” 汪登生不耐烦地说:“你有什么事,上访找信访局!”说着转脸对葛运成说:“农村什么样人都有,专门想在上级领导面前出洋相!” 管也平说:“什么人出你洋相了?” 汪登生气愤地说:“你这人想干什么:我马上打电话到公安局!” 葛运成大笑起来,用力在汪登生的肩上打了一下说:“来,来,来,我来介绍一下。”说着拉着汪登生,“这位就是新来的市委书记管……” 汪登生早已吓得全身冒汗,他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然而看着葛运成和高亦健的表情,不觉慌了手脚,刚才那幕表演太令他无地自容了。他真的恨不得有个老鼠洞钻进去!他恨自己太草率对待这个中年男子了,他恨葛运成这个家伙故意出他的洋相。于是十分痛恨自己地忏悔道:“书记,我怎么这么该死!有眼无珠。你书记大人不计小人过……”他语无伦次,声音颤抖着,额头上那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 管也平大笑起来了,这笑声像一把利剑刺入他的心脏,这笑声像鞭子猛地抽在他身上,这笑声像刀子割在他的肉上。大笑过后,他说:“我管也平决不会计较你的,但我希望你千万不要以貌取人,更不要对上媚眼,对下冷眼!” 汪登生说什么呢?先前那威风、派头荡然无存了。尴尬地想找个老鼠洞钻进去!一种不祥预感袭上心头。他希望这是一场梦,一场受惊的噩梦!霜打似的站在那里,像濒临死亡的人那样沮丧、痛苦、后悔……突然他像被马蜂蜇了似的,转身取出手机。管也平向葛运成使了个眼神,葛运成伸手抢过手机说:“管书记借你手机用一下。” 这时管也平说:“走,我们大家辛苦一趟。”转身对高亦健说:“老高,你开车!” 汪登生莫名其妙地跟着他们上了自己的车,驾驶员站在一旁,高亦健驾驶着奥迪轿车出了招待所。到了县公安局大门口,那个持枪的民警拦住了轿车。汪登生打开车门,气急败坏地骂道:“你们他妈的瞎了眼!” 他们跟着汪登生,上了二楼,来到局长室。室内装饰得宽阔而豪华,正中是一张极其高档的棕黄色的大办公桌。高高的旋转式的羊皮椅子上坐着一个小眼细眉、身穿公安服装的胖子。管也平一眼就看出是那天晚上搂着少女喝酒,那天早上和他较量过的汪集乡党委书记黄友仁。心想,官升得真快呀!才几天时间,摇身一变,当上县公安局长了! 黄友仁一看到县委书记汪登生,顿时从椅子上爬起来,那双小眼一笑成一条缝,迎上前,哈着腰,点着头说:“汪书记,你怎么亲自来了,打个电话……”说着从口袋里拿出玉溪牌香烟,汪登生大概是怕黄友仁也吃他刚才的亏,于是摆摆手说:“这是……” 管也平抢着说:“黄局长,还有好烟吗?”随手拿过玉溪烟说:“这烟多少钱一包?”黄友仁尴尬地笑了笑说:“请坐,请……” 管也平把烟扔到桌子上说:“黄大局长,官升得蛮快呀!你不认识我了?真是贵人多忘事呵!”黄友仁打量着眼前这个中年人,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但他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顿时觉得这人来头不小,连县委书记站在一旁都不敢吭声;嘴里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管也平又说:“黄大局长,那天早上在汪集乡,你那书记办公室里,我们较量过!再仔细想一想?” 黄友仁愣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那个被戴上手铐,关了一夜的中年人。他心里突然豁地一亮,这人大概通过汪书记的关系来找他麻烦了。他又想,反正都是为了汪书记,了不起来一个“周瑜打黄盖”,演一场戏罢了! 汪登生不知道它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葛运成、高亦健也都莫名其妙。汪登生心里慌极了,怕闹出更多的荒唐事来,狠狠地对黄友仁说:“你胡搞什么?这是市委管书记!” 黄友仁如同电击一般,睁大那双小小的鼠眼,一时不知所措,忘了自己的身份,猛地跪倒在管也平面前,如同揭蒜似地叩着头。一下子把众人都懵住了,管也平冷笑着说:“汪书记,你们县里是封建王朝还是霸山为王的山寨之主?这是什么意思?” 汪登生瞪着眼,气得脸如猪肝,骂道:“王八蛋,什么熊玩意,看你这个熊样?我真是瞎了眼,让你当公安局长!” 黄友仁从地上爬起未,脸色好像石膏。又像戴着假面具一样,惟有嘴唇颤抖着。那双失去光芒的小眼睛一动也不动直直看着他们。像是刚刚断了气的死人,双眼还睁着。 葛运成命令道:“走!”黄友仁吓得全身一抖,还没反应过来,葛运成又说:“把手机借用一下!”黄友仁乖乖地拿出手机,交给甚运成。汪登生和黄友仁都不敢问干什么去。直到下楼后,葛运成才说:“去拘留所!” 刹那间,汪登生如同丧家之大。这分明是和拘留那三个人有关!前天晚上,这个该死的黄发仁打电话给他,说有三个形迹可疑的人在县城活动,要以查户口为名,把他们拘留起来。他不但没阻止,还默许了!这三个人究竟是什么人?他哪里知道?想到这里,他像从云端跌落到万丈深渊里一样:身体有些飘忽,心头是欲呕不呕,欲吐不吐,手足都感到在颤抖着,面色苍白得令人可怕。 一切希望和光明之途,一时间全都塞绝。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整个身体如同浮萍似地无依无靠。 黄友仁慌忙上前低声问:“汪书记,你怎么了?” 他竭力放松一下那满脸痉挛的肌肉,振作一下精神小声说:“全是你他妈干的好事!” 此刻的黄友仁也意识到此行必与那三个被拘留的人有关。仍怀着几分侥幸,但愿与此无关!他铐了市委书记,还关了一夜。 若不是第二天早上面对面的辩论,他还能抵能赖。可是他们是面对面的较量,他当时内心不得不佩服他的理论水平,他那居高临下的气势竟然没有压倒他。他想,幸好放了他,要不然还不知是什么不堪设想的后果!想到这里,他感到一阵不寒而栗,也感到几分恐慌。他恨派出所那帮混蛋!如果他们不惹出那番事来,哪里会有今天这种倒霉的事呢? 可是这三人又是什么人呢?那天,派出去的便衣门向他报告说,有三个外地人行动诡秘,还说闵副县长的儿子发觉那个瘦高个子在调查他的行踪!所以他亲自打电话给城镇派出所指导员,叫他晚上以查户口为名,到新客旅社,如果那三个人说不出身份,没有正当理由,就把他们先抓起来再说。 晚饭后,肖克俭和周兴标、徐启正关起房门,各自在整理着白天摸来的情况。突然一阵紧急的打门声,肖克俭低声说:“把材料藏好,以防万一。”说着迅速把桌上的材料,放到挂在墙上的那面镜子后面。这时房门被敲得如同擂鼓似的,肖克俭上前开了门。四五个身着公安服装的青年站在门口,门一开,冲进两个人,大声说:“你们是干什么的?” 肖克俭说:“做生意的。” “做生意的?我看你们不像做生意的。有证明吗?”其中一个矮个子说。 肖克俭说:“改革开放都这么多年了,做生意南来北往的,只要不违法,要什么证明?你们是干什么的?” 另一个说:“我们?嘿!你看我们是干什么的!公安大老爷,查户口的,查坏人!” 周兴标说:“我们住店给钱,合法经营,没有任何违法行为。” 那个矮个子说:“有人举报你们三个人白天行踪诡秘,鬼鬼祟祟。既然拿不出证明,那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徐启正说:“怎么,你们要抓我们?” 矮个子说:“对不起,有理和我们局长说去,我们是奉命行事。” 肖克俭说:“好,走!看看你们局长是何许人也?” 那青年说:“黄局长,新上任的。” 那矮个子对门外几个人说:“把他们三个都铐起来!” 肖克俭说:“你们怎么能随便铐人呢?这可是犯法的!” “嘿!犯法?在沂南县这块地皮上公安局说了就是法,县委书记就是法!” “好了,有理见了我们的黄局长再说吧!铐起来带走!” 肖克俭对他们俩说:“给他们铐,看看他们的黄局长是什么人?” 他们三人被铐上手铐,带到公安局的看守所关了起来。可是却没有见到黄局长的影子。 肖克俭计算了一下,他们被关起来已经30多个小时了。哪里有什么黄局长来过问他们!这间拘留所阴暗潮湿,一天只给他们吃两顿稀饭。肖克俭顿时觉得自己活了46年来,第一次尝到人生的另一番滋味。想到生活在最基层的老百姓,他们面对着权势,无论有多深的仇,多大的冤,对谁说,对谁申?纵有千条万条理由,有谁理老百姓啊!他甚至想到那些上访的群众,给他们批转一封信,一个电话,能解决什么问题!为什么现在老百姓怨声载道!党的形象就是被这些人毁了!自从关进拘留所以来,他想了很多很多,如果不是管也平“失踪”,如果不是管也平拒绝省委的隆重的陪送就职仪式,如果不是管也平的暗访妙计,他们怎么能体察到这些民情呢?他们长期在大机关生活的官员们又怎么能看到拘留所里的阴暗和潮湿呢?他们这些搞纪检的人又怎么能知道违法乱纪的人是如何为非作歹的呢?人生在世能尝到这种生活的滋味也是十分难得的。这更是一个极难得的典型,他要把它写成一篇好的反面材料,亲自送到中纪委,在中纪委内刊上刊出来。 经过对多个小时的苦难,他们三人确实很疲倦了,倒在稻草上睡着了。 拘留所门口四个持枪的卫兵看到局长来了,挺直胸脯,并脚立正。 管也平看看汪登生,笑着说:“我们想视察一下拘留所,方便吗?” 汪登生早已失魂落魄,心不在焉地对黄友仁大声训斥道:“快开门!” 黄友仁对着卫兵说:“开门。” 一个卫兵迅速地打开门,黄友仁在前面引路,刚进门,管也平一眼看到肖克俭,闭着眼,坐在地上。周兴标和徐启正相互靠在一起。管也平的满腔怒火已升到胸膛,他停住脚,大家都停住了。管也平剑一般的目光看着黄友仁,大声说:“你们凭什么随便抓人?法律在哪里?这里还是不是共产党的天下?” 黄友仁竭力平静一下,振作精神说道:“他们身份不明,几天来鬼鬼祟祟……” 葛运成指着黄友仁,大声喝道:“好啊!你们竟然把我们省纪委的领导给抓起来,还上了手铐,可见你们平时都干了些什么?” 汪登生呆住了,他的脸上一点血色没有了,好像天地合成一片,血液全部凝固了,天崩地裂,江海倒流了。眼前什么也看不见了…… 黄友仁吓得放声大哭起来,全身犹如筛糠似地抖动着。 管也平来到室内,紧紧抓住肖克俭、周兴标、徐启正被铐得冰冷的手说:“你们受苦了!”说着泪水一滴一滴地滴在那闪着亮光的手铐上。 葛运成一边握着他们的手一边大声命令道:“还不赶快打开手铐!朗朗乾坤,尽被你搞得浮云蔽日!” 汪登生经过一番紧张后,终于清醒了许多,竭力掩饰着尴尬的表情,露出苦笑说:“实在对不起几位领导,我们实在不知道几位领导光临啊!真是一场天大的误会呀!这样吧!黄局长,今晚办一桌好菜,好酒,给各位领导压压惊!” 管也平看看这两个早已掉了魂的县委书记和公安局长,冷笑着说:“不用了,你们好自为之吧!晚上七点半,我们在招待所见面,难道你没话要对我说吗?” 汪登生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他自然想到自己闯下了塌天大祸。此刻,他还没来得及想到在这件事情的背后那些更大的祸事呢?他回答道:“我一定准时来!” 葛运成对黄友仁说:“黄局长,这些日子,你一定也有不少感想吧!怎么样?晚上谈谈吧!” 黄友仁擦着汗,结结巴巴地说:“是……是……书记……” 葛运成又说:“你们都受惊了,希望你们不要搞小动作,更不要干糊涂事。如果你们要干,那后果自己负责,我可是先打了预防针!” 管也平对高亦健说:“老高,请把肖常委、周处长、徐处长三人送到招待所。”话音刚落又说:“先到新客旅社把账给结了,拿着行李。我和葛书记走过去。” 汪登生对黄友仁说:“把你的车叫来,送管书记去招待所!” 七、山雨欲来 管也平提议免去汪登生的县委书记职务——抽调人员到沂南县——返回商阳市——和市委组织部长刘兵、市长秦邦勤见面 沂南县城突然间像开了锅似的,一时间种种传说,再加上群众添油加醋,一个又一个神奇的传说,如同电流一般迅速扩散开了。有的说天兵天将下凡,给了汪登生和黄友仁一人一棍子,打得他们两个头破血流;有的说新上任的市委书记像孙悟空那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他那双火眼金睛,把县里那些坏家伙干的坏事全都看到了。还有的说市委书记微服私访,被公安局抓起来了。人们到处奔走相告,说市里来了个管不平的市委书记。总之,从县城到农村,从领导到老百姓,从上班到下班,从工厂领导到车间,大街小巷,连日来没有别的话题。汪登生的电话,手机响个不停。有的乡镇党委书记干脆打电话试探消息。自然晚上也有的串门,有的打电话,有的悄悄地用暗语交换思想。 黄友仁更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惶惶不可终日。那天晚上,管也平和汪登生进行了长达两个多小时的谈话,葛运成和黄友仁进行了短暂的接触。 夜已经很深了,管也平和葛运成还没有睡。外面刮起狂风,风沙打在窗户上,葛运成迅速关好窗户。这时一道电光闪过,随后在头顶上方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霹雳,好像苍穹裂开了。大风暴已脱了缰,正在以雷霆万钧之势狂奔着,闪电一次接着一次,像一条浑身带火的赤练蛇,飞过天空,照亮了那混饨汹涌的浪潮卷滚着的云层。管也平走到窗前,大声说:“山雨欲来风满楼呵! 下吧!把沂南的大地冲洗得干净些户管也平转过身,对葛运成说:“运成,看来汪登生不能再担任沂南县委书记了,100多万人的大县啊!必须尽快选一个代理县委书记!” 葛运成说:“我在想,不仅仅是他个人的问题,不解决一把手的问题,全县的工作将面临瘫痪,我同意你的意见,要快!” 管也平说:“干部问题,我没有发言权,因为我不了解情况,但是我想能否从市里选一个较为合适的人选代理书记!你看谁比较合适?”葛运成看着管也平,笑着说:“这可是大事!万一出偏差……”他们没有说下去。 管也平说:“人无完人,金无足赤。看主流,看长处,看本质。作为一个县委书记应该是作风正派,有魄力,有能力,不计较个人私利的干部。尤其是在权、钱、色面前要经得住考验。要能始终把自己放到群众中去,我们需要的不是那些当官老爷的人。” 葛运成想了想说:“你说这话我倒想起~个人来,就是市工商局副局长兰晓平。我觉得这个同志是一个比较好的同志。工作能力、领导艺术这都是大家公认的。去年在调整市工商局领导班子时,有同志提出他婚外恋的问题。常委们都不敢表态,所以工商局长另选他人了。” 管也平问:“什么婚外恋?” “说他和市妇联一个女同志关系不正常,他老婆闹到市委组织部去了。” 管也平没有再问下去,却又提出另外一个问题:“运成,你说这县公安局怎么办?” “看来黄友仁的公安局长是不称职了。可是,这个局长刚当几天,怎么办呢?” “我想,从市局抽一到两个人到这里来帮助工作,以便有一个缓冲过程,一方面掌握县公安局的工作,另一方面握实人选。” “是啊!现在我们还不能盲目下手,问题都还没有深入,一旦揭开了,不知道将涉及到哪些人?只是市公安局……”葛运成犹豫着没有说下去。 管也平也就没有追问,只是说:“市公安局里有没有比较正直能干的中层干部?” “有一个中南政法大学的研究生,原来是公安局治安科副科长,据说是因为向领导提了不少意见,不久被调到市巡警大队当副指导员了。” “这人叫什么名字?” “可能叫邹正。这个正到底是哪个正,我搞不清楚,他曾经到我办公室反映过公安局的问题,所以我多少了解一点。” 管也平又说:“看来这里的问题已经被我们捅开了,下一步将要进一步立案侦察,县里的人我们都不了解,只能依靠市里了。我的意见是:市纪委能用的人,请你排个名单。市检察院由老高排个名单。此外,市审计局由我去安排,人员到位后,成立若干个专案小组,由你总负责,尽快弄清县级干部和要害部门的问题。” “好!你什么时候回市里去?” “我想明天一早,这样大一个县,问题不能拖。100多万人口,老百姓的眼睛都在看着我们,期待着我们!” “那我把市纪委的车子叫过来,送你。” “不用,那何必呢?公共汽车方便得很。” 管也平回到商阳市,又回到招待所B楼208号房间。一进屋,他顾不得连日来的疲倦,拿出手机,拨通电话:“市委组织部刘兵部长吗?我是管也平,我现在在208号房间。请你立即去找秦市长,我在房间等你,有事情和你们商量。哎,好,再见!” 刘兵放下电话,走到门口,又回头,关上门,给秦市长打电话。连拨了几个电话,终于找到秦邦勤。 自从省里决定管也平任商阳市委书记以来,秦邦勤举行隆重的欢迎仪式未接到管也平。市委书记在上任时突然失踪了,使他大惑不解。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渐渐地适应了,快半个月过去了,虽说工作按照他的原部署在正常运转,但他的内心是有些不想过于认真地抓工作了。很明显的是,他常常是一个人关起门来呆在办公室,无论是县还是市直机关,请示工作的,他能推则推,能拖则拖。省委组织部那里他也不想再打听管也平的下落了,特别是后来刘兵的态度明显含含糊糊。现在突然刘兵要亲自见他,他意识到必定有要事。 直到刘兵敲门了,他如同撒了缰的野马般的思绪还没有收回来。 刘兵进了门,外间没有人,只见秦邦勤在里间坐在椅子上发愣。刘兵咳嗽一声,站在门中间,笑着说:“在想什么问题?” 秦邦勤欠了欠身子,指指对面的椅子说:“有什么重大事情,这样急?” 刘兵坐下来单刀直入地说:“管书记已经来了!” 秦邦勤睁大双眼,吃惊地问:“真的?他现在在哪里?” 刘兵看看表,说:“他约我们10点半钟在招待所见面。” 秦邦勤猛地站起来,他看着刘兵说:“这个人怎么这么神秘?” 刘兵没有说什么,秦邦勤又问:“市委常委都去吗?” “他只见我们两人。” 秦邦勤递给刘兵一支香烟,自己也抽出一支,他点着烟,在室内徘徊着说:“好了,他来了,我的压力也就小一点了。老刘,他没有说其他事吗?” 刘兵摇摇头,轻轻地吸了口烟。 又过了一会,秦邦勤说:“我们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轿车出了市政府大门,穿过繁华的市区,很快来到招待所,在B楼前停下来。刘兵在前,秦邦勤跟在后面。上了二楼,来到208房间门口,刘兵刚要敲门,门开了。 管也平握着刘兵的手说:“请进!”接着迎上去握着秦邦勤的手说:“来,来,来,请坐!” 秦邦勤发出轻轻的笑声,紧紧抓住管也平的手说:“我们盼你多日了,都说你‘失踪’了!” 当然商阳市这样一个地级市的两个重要人物一接触,自然有一番猜测和探讨。况且管也平未到任,就引出一番神奇的传说。 秦邦勤看着面前这个衣着极平凡的中年人,比他年轻了近10岁。 然而从他那双深途而明亮的眼睛里他看到了一种深不可测的东西。 刚坐下,秦邦勤就拿出香烟,递给管也平一支,管也平接过烟说:“对我有不少传说,是吧!” 秦邦勤对刘兵说:“刘部长,今天中午怎么安排的?” 管也平做了个制止的手势说:“不必打招呼,到时去饭堂吃便饭,怎么样?我又不是客人,从简!” 秦邦勤说:“你可是第一次啊,按理,市四套班子该给你接风的呀!” 管也平笑了:“那就免了吧!家不叙常理。以后共事的日子长着呢!” 管也平看看手表说:“我简单说说情况,到11点半。吃了中饭休息一会,下午再细细商量。”他看看秦邦勤又看看刘兵:“怎么样?” 秦邦勤说一声:“好!”刘兵点点头。 管也平说:“先说我‘失踪’的原因吧!那天我乘坐的公共汽车抛锚,晚上只好住在沂南县的汪集乡一家小旅社,巧的是发现了很多‘秘密’。当天夜里又被派出所铐起来关了一夜。后来我索性去了沂南县探个究竟。谁知那里简直令人触目惊心!连省纪委常委和两个处长都无端被抓起来,关了30多个小时!若不是我亲自所睹,真的不会相信!现在那里的马蜂窝已经被我们捅开了,所以要研究收拾的办法!” 秦邦勤睁大眼睛,几次张嘴,却没有说出口。刘兵低着头说:“有些事,略有耳闻。” 秦邦勤终于红着脸说:“荒唐,这个汪登生的县委书记是怎么当的?他们连什么人都敢抓?” 管也平说:“可想而知老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吧!县城以至郊外的漂亮女子白天晚上不敢单独外出,一伙流氓不知强xx、轮奸了多少姑娘、妇女!卖官鬻爵,贪污腐败,已经不成体统了。 好了,先吃饭,下午再说。”于是他们来到餐厅,这里谁人不认识秦市长和刘部长?在大餐厅的一张方桌旁,管也平站住了说:“就在这里随便吃点吧!” 秦邦勤在和管也平谈话时一直盘算着,中午还是要搞几个菜,弄瓶好酒,好好陪新市委书记干几杯。可现在,刚才管也平那简单的几句话扫了他的兴致。但是叫他堂堂的一个市长在这大餐厅吃饭,叫机关就餐的干部,还有招待所领导,服务员看了像什么?可他却失去了往日那市长的威风和气度,像课堂上的一个学生。管也平对端着盘子的服务员说:“请过来一下好吗?” 服务员说:“先写单子!” 秦邦勤火了,大声说:“叫你们所长来!” 吃饭的客人一齐朝他看着,除外地客人,谁不认识秦市长! 随后另一个漂亮的小姐过来了,她满面笑容地说:“对不起,秦市长,他不知道是你的客人,请到小餐厅用餐吧!” 秦邦勤说:“不,就在这里,请按这位客人安排去办!政府办结账。”说着坐了下来,把黑色皮包放到方桌的一角。 管也平点的是四个便莱一个汤。正在吃饭时,一个40岁上下的男子来到桌子旁,弓着腰低声说:“秦市长,刘部长,您怎么在这里吃饭?小餐厅专门有领导的地方!” “吴所长,这位是新来的市委书记。你们给领导的第一印象是什么?”秦邦勤没有看这位吴所长一眼说。 “哎呀!真该死,我怎么不知道管书记来了呢?这,这,这……其实,管书记,这怎么好呢?”这位吴所长吓得浑身颤抖,结结巴巴,不知如何是好。 管也平抬起头,微笑着说:“吴所长,不要紧张,我和你一样,人格是平等的,一切都不需要你们特殊照顾,把我当做普通的客人就行了。” 秦邦勤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些不妥当,毕竟书记在场,不像以前那样,处处是他说了算。而且他还不知道新书记的性格,于是对吴所长说:“你去吧!有事行政处会找你的。”接着又对管也平说:“管书记,你住的地方已经安排好了,那里一切都很方便,还有会客地方。办公室还特地为你选了个中文系的大学生,主要是生活秘书,办公室另外还有文字秘书。” 管也平举着双手作揖道:“你们的好意我领了,表示衷心的感谢!住的地方,我自己已经安排在B楼208房间,就不必再动了。至于秘书,生活上我完全可以自理的。我猜你们给我选的那个是个女秘书吧!何必无事生非,弄巧成拙呢?就是办公室的文字秘书,也不必配了。我不习惯别人代写东西,自己划划,开会讲话有个谱就行了。另外,不要给我配专车,工作上如果需要用车,随便什么车有得用就行。更不要给我留‘一号车牌’。那多难受,自己把自己孤立起来,无形当中把自己放到一个特殊的位置上。再说坐车又不是坐那车牌牌!这种特权我看还是革除了好。” 秦邦勤看看刘兵,刘兵同时看着秦邦勤,觉得这个市委书记真的与众不同,越发使他们讲话渐渐地谨慎起来。新书记到底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弄得他们糊涂起来了。 下午,他们在208房间里进入了实质的商谈。 管也平说:“第一件事,请二位考虑一下,汪登生的县委书记得先免掉,待问题查清后另行安排。” 沉默,良久的沉默。秦邦勤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觉得管也平对待这样一个干部太草率了。市委书记还没到任,就要动一个县委书记。汪登生留给秦邦勤的印象是比较好的,而且他一直认为汪登生是个有发展前途的中青年领导干部。难道凭几天的片面反映就要作出这样一个决定!但他确实有些担心,和书记还未相处就发生分歧,以后就难以配合工作了。当然他同时想到,管也平不可能没有经过深思熟虑而作出这样的决定的。他避开他那双利剑一般的目光,看着刘兵。他希望刘兵先发言,然后他再竭力附和着。然而刘兵不仅仅是出于职业的关系,确实正如他刚才所说,对于沂南县的问题,他是有所耳闻的。而且反映的正是汪登生的问题。这个时候他怎么能公开反驳一把手的意见呢? 管也平的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来回反复着,随后用坚定的语调说:“你们肯定在想,我这个还未正式上任的市委书记如此专横,如此片面,只凭少数群众的反映,就要免去一个县委书记! 有点显得荒唐了。不,我不是这样的人。如果你们到沂南县群众中去走一走、听一听、看一看,如果你们是一个真正的共产党的市委领导,如果你们是一个有良知的商阳市公民,你们绝对容忍不了他们的所作所为的。何况,我只是建议免去他职务,问题弄清楚后,如果他是老百姓拥戴的领导干部,如果他是一个廉洁自律的好领导,如果是我们片面对待他了,我们市委将向省委保举他担任更高、更重要的职务。我管也平会亲自在沂南县大街上为他披红戴花。“管也平显然是有些激动了,声音越说越高了。 这时刘兵发话了,他说:“我觉得管书记说的有道理,这样也好!” 秦邦勤被管也平的一番话说得心里七上八下的,他感到问题远远没那么简单。而且从管也平的态度,从管也平那双闪着火花的眼睛里他看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凭他30多年的工作经验,直觉告诉他:凶多吉少。屋里如同死一般的寂静,管也平那双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直视着秦邦勤。平生以来,他还很少像这样尴尬过,心脏激烈地跳动着,像汽车一忽儿上坡一忽儿下坡。刘兵已经表态了,他怎么反对呢?他要说的只是个人印象。他终于抬起头,目光和管也平相遇,态度极其认真地说:“就这样决定吧! 我同意。“随即站起来说:“我去一下卫生间。“出了208房间,朝左面走去。进了卫生间,他无意间望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头发蓬乱,脸色惨白,嘴巴两边干巴巴的像漏气的皮球。心想自己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偏偏小便滴个没完。不觉嘴里暗暗骂道:“什么倒霉医生,连个前列腺炎也治不好!“他在小便池前站了好久才懒洋洋地离去。 管也平放松一下情绪,给秦邦勤和刘兵每人一支烟说:“我想,凡是掌握着一定权力的领导,不仅要对党的事业和那里的群众负责,还要爱护关心干部,而且要允许干部犯错误。但是对那些少数触犯法律,在群众中造成恶劣影响的人,就不能无原则地迁就。关于汪登生同志的问题,很快就会搞清楚。常委会还要讨论。”他稍稍停顿了片刻接着说:“下一个问题就是谁去接替的问题,我个人意见是,先找一个代理县委书记。因为这里还有个程序问题,省委组织部那里由我先和他们通气。” 三个人又冷场了。管也平看看刘兵说:“刘部长,干部问题你应该是最有发言权的。选拔好县处级领导干部也体现了我们这一级党委、组织部门的政治、思想水平。以后谁推荐的领导干部,要有档案记录。特别是被推荐人的过去表现,要有责任制,这样我们市委领导同志在举荐干部时也许会慎重些。” 是啊!这个道理哪个领导不懂!可刘兵也有它的苦衷呵!新任市委书记第一次接触,干部问题,他完全不了解书记的性格,又没有任何思想准备。他真的不敢随便开口,于是来个缓兵之计:“管书记,我马上回部里排一下,按照领导的要求,部里认真研究一下,然后拿出个初步意见向二位领导汇报。” 管也平看看秦邦勤说:“明天上午我们再碰头,秦市长你的意见呢?” 秦邦勤点点头说:“好。” 管也平打开笔记本,从里面拿出两张纸说:“还有一件事,请刘部长按照上面的名单,和纪委、检察院联系一下。最迟后天召集他们开个会,我就不参加了。纪委那里没什么问题,葛运成同志已经打过电话。检察院那里请刘部长先和检察长谈谈,所抽的人没有特别重要的任务,必须服从。还有,请刘部长和市审计局领导商量,抽出8~10个思想作风正派、业务熟练的同志,和纪委、检察院的同志一起开会。”管也平说着把名单交给刘兵。 又接着说:“这个动作,我于一周前已回省里直接向省纪委书记乔可明同志汇报了。省纪委那里已经派三位领导先期赴沂南。他们暗中走访了一些群众,问题确实很严重。当我把市纪委书记葛运成同志和市检察院副检察长高亦健同志请去后,省纪委三位领导竟然被他们抓起来,上了手铐,关了30多个小时。这几天他们掌握了不少重要问题的线索,决定成立专案组,深入侦查。因此,没有和你们商量,请谅解。” 秦邦勤还有什么话好说的呢?他的心里不管怎么说,还是窝着一肚子气,这一动作,简直如同在他的脸上给一记耳光。 最后,管也平又对刘兵说:“沂南那个公安局长更不像话。 但那是县里管的干部,不采取措施,将对下一步工作产生很大的影响。我们想从市公安部门抽出1~2个人去帮助他们工作。所以,请刘部长和市公安局通个气,把市巡警队有一个叫邹正的副指导员借用一下,具体任务不一定和他们多说。另外带一两个人,由邹正挑选。”刘兵在笔记本上—一记下了。管也平又补充道:“这几个问题,目前都在酝酿之中,只有我们三个人在商量,希望按党的纪律注意保密。” 送走了秦邦勤和刘兵,管也平沿着街旁的人行道往前走,他感到陌生而孤独。从省级机关调到这个市,这是他人生的一大转折,是他政治生活中的一个重要的阶梯。然而他为什么不要省委隆重的陪送场面?为什么放弃那威严壮观的就职仪式?为什么不要高级轿车而乘坐公共汽车?为什么不住小楼而住普通客房?为什么不要琼浆玉液的宴会而独自吃面条?为什么不发表慷慨激昂的就职演说而奔走在乡村?他不是为了当官,不是为了高官厚禄,他要为全市600多万老百姓说话。 他不知不觉走到商泉河旁,太阳已经沉下去了,落日的余辉已经撒满了这座城市。风平浪静的商泉河还在薄暮里漾着波光,像一片经过打磨而且光滑的金属。岸边的垂柳在晚风的吹拂下,微微摆动着,犹如少女刚洗过的头发。管也平沿着岸边的水泥路,一直往前走着。直到天色黑下来了,他还在紧蹩双眉,沉思着。 这一夜,管也平失眠了。天蒙蒙亮时,他感到两只眼睛有些涩,头脑有些发涨。直到走廊里响起杂乱的响声,他才用冷水洗洗那发涨的脑袋。 早餐后,刘兵匆匆地来了,接着秦邦勤也到了。三个人单刀直入正题,沂南县委书记的人选问题。刘兵提出两个候选人,一个是市政府的副秘书长,一个是市委副秘书长。秦邦勤仍然保持沉默。管也平没有任何理由表示反对,但他说:“在干部问题上,我觉得要打破框框,历来都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组织部、两办的人提拔得又多又快。难怪群众说,‘跟着组织部,年年有进步’。 所以这些部门也就自然成为热门单位。难道其他部门就没有人才,就没有好同志?要拓宽视野,挖掘人才!”这时秦邦勤突然说:“我听到不少干部对工商局副局长兰晓平反映不错,常委曾经为他提升问题争议过!” 管也平眼前一亮,前几天和鲁一楠谈话时,他竭力说到这个人,现在秦邦勤也提到这个人,葛运成也有这样的意见。于是他问:“候选人嘛,比较一下,这还要多听听群众意见!” 刘兵说:“上次常委会上有的领导针对他的婚外恋发生争议,以至放下了。” 管也平说:“婚外恋也要具体对待,长期以来,人们对婚外恋现象讳莫如深。在一些文学作品中也都把婚外恋者写成反面人物,这不公平。领导干部也有真情实感,也需要爱,也有七情六欲。一听到婚外恋就吓得像老鼠见猫似的。”他笑了起来,停了一会接着说:“组织部把这个问题搞清楚,多听听群众意见,我们也可以接触一下普通群众,听听反映,尽快拿出意见,以便研究。” 八、旧情难叙 市委常委会——免去汪登生县委书记职务——兰晓平代理书记——大学时的恋人突然到来——江淼怀念旧情——绝情后遇上汪登生——管也平不理旧情 管也争在市政府招待所一出现,霎时间犹如一颗原子弹似的,在这60多万人口的商阳市区上空爆开了! 这是管也平返回商阳的第三天。晚上七点半,管也平第一次走进市委常委会议室。除秦邦勤和刘兵,葛运成也赶回来参加会议了。其他同志都是第一次见面,包括列席会议的市人大主任和政协主席。大家都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这个41岁的市委书记。 在到会的11个人当中,他是最年轻的一个。 市长秦邦勤宣布会议开始了。他说:“各位,我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新来的市委书记管也平同志。”然后他又—一介绍了到会的常委和人大主任、政协主席。接着说:“这次会议,本应由管书记主持,但他要我来主持。他对情况还不太熟悉,一定坚持叫我主持,我就再主持一次吧!但我想,半个月来,管书记早该到任了。机关里有不少传闻,这是正常现象。今天是管书记第一次在官方出现,还是请管书记说几句话吧!”会场上,大家一起把目光投向管也平。 管也平端坐在会议桌旁,看看大家,笑着说:“各位同志,我没有那些慷慨激昂的就职演说,也没有什么铿锵有力的誓言。 听说那天大家非常热心等了一天,没等到。非常抱歉。但是,希望大家不要把我传成一个怪人。我只是在体现一个普通人应有的良知。到目前为止,应该说我还没有正式到任。我的介绍信仍在我的口袋里,办公室我还不知道门朝哪!我想,这里有各位在,一切都按正常程序运转。好了,我没有什么说的了,请秦市长说正题吧!”会议议题就是免去汪登生的沂南县委书记职务,讨论代理沂南县委书记的人选问题。 常委们对此举并没有过多的争议,顺利地通过了免去汪登生的沂南县委书记事项。同意兰晓平代理沂南县委书记。常委们猜测这其中必有特殊原因,否则,为什么书记还没有正式到任就单独调整一个县委书记呢? 常委会结束后,秦邦勤走到管也平面前说:“我陪你走走,从后门一条小路,去招待所很近。” 管也平点点头说:“好。” 出了市政府后门,虽然是小街,仍是一条整洁的水泥路。两旁的生意人在明亮的灯光下忙碌着。往前走不远是一条大街,沿街的高楼参差错落,万盏灯光闪烁着五彩缤纷的光亮,把这座城市打扮得如同一个美丽的少女。穿过大街,顺着人行道,这两个商阳市的重要人物如同普通市民一样,像是散步,又像赶路。秦邦勤很少有这样的心境。这些年来,他一直身居要职,每一步都离不开轿车,是习惯还是不成文的规定,他也说不清。像这样没有前呼后拥,单独步行的机会几乎没有过。此刻,他的心里犹如大海的波涛,一个浪潮一个浪潮地拍打着。身边这个市委书记,比他整整小了10岁。但自从这短暂的接触,他似乎觉得自己像一个小学生,甚至连说话都受到莫名的拘束。 “秦市长,听说你就是本地人,而且在市里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领导!”管也平突然问。 “哪里哪里,管书记,我怎么能称得上德高望重呢!我这人只是知道踏踏实实地工作,和谁也没有什么矛盾。”秦邦勤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和新来书记涉及到个人的过去,也不知道管也平对他这个德高望重的评价其中是何含义。但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毕竟老书记去世这段时间,由他主持工作,现在真的有一个人压在上面,这种;心理上的不平衡自然从心底升起。 “秦市长,我比你年轻,基层工作经验没有你丰富,今后我们配合工作,你可要多帮助我噢!”管也平放慢脚步,抬头看看秦邦勤。 “哪里,你是省里下来的,又参加过高级干部培训,留过洋,镀过金的,我是土包子……”秦邦勤还想说什么,可是他停住了。他觉得第一次两人单独接触还是谨慎一些好。 “那只是理论上的,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你要把你几十年的实践经验多多传授给我……” “不,不,不,管书记,你太客气了。” “秦市长,我想以后你别这样称呼我,还是称我也平吧!真的我不习惯称呼我这个职务,听起来怪不舒服的。” 秦邦勤心不在焉地哦哦了两声。 到了招待所门口,管也平转身对秦邦勤说:“谢谢你送我,已经到了,请回去休息吧!工作上的事还请你多多过问。沂南那里有了眉目我就回来,还要很好听听你的高见。” 秦邦勤确实有很多话要说,但是也觉得不是时候,握着管也平的手说:“请你自己多保重吧!”管也平挥着手进了招待所。秦邦勤转过身,正在犹豫时,一辆奥迪轿车“吱”的一声停在他的身边。驾驶员从车里下来说:“秦市长,我送你回家。” 秦邦勤一看,正是自己的车子,他说:“你从哪里来的?” 驾驶员说:“散了会,听说你和管书记走过来了,我就开着车远远跟着你们。” 秦邦勤没有说什么上了车。 管也平上了楼梯,刚踏上二楼,见走廊里一女子正在那里徘徊着,这女子窈窕身材,穿一件很得体的深色连衣裙。他的目光随即转向208房间,来到门口,拿出钥匙,门刚打开,那女子已经来到他身边。他正准备关门,那女子低声说:“怎么?市委书记好大的架子!” 管也子急忙回头一看,借着走廊里的灯光,发现正是走廊里的那个女子。他一边开灯,一边说:“对不起,我刚来,还没有介入工作,请问……” 女子说:“不要请问了,当了官连老同学也不认了!” 管也平听口气,来头不小,马上抬起头来,这熟悉的面孔印入他的眼帘,在他那刻下深刻烙印的脑海闪过一个女人的身影。 他的心里一阵怦动,啊!是她,真的是她,几秒钟后,他恢复了原有的平静。 顿时,管也平头脑里记起这熟悉的声音。再朝这女子看时,呵!是她?那张熟悉的面孔,那高高的身段,那白净柔嫩的皮肤。一时间,他有些不知所措,迅速调整一下自己的思绪,指着这唯—一张木椅子说:“原来是江淼同志,请坐!我怎么也想不到会是你的大驾光临呀!” 江淼没有坐,眨着那双娇媚、楚楚动人的大眼睛,两腮闪着浅浅的酒窝。这个年近40的女人看上去你绝不会认为她是一个中年女人。管也平的脑海里跳回到20年前。那是他刚刚升入大学四年级时,也是他大学最后的一年。那时,人们的生活还很艰难。管也平穿一件白色旧的确良衬衣,一条灰色裤子。那时他很瘦,衬衣勒在裤子里,越显得身体细而高。开学后不久,也是这样一个秋季,学校组织一次帮助农民秋收活动,按系编组。每组从大一到大四,四个年级的同学自然到一起来了。当时他们中文系主要是帮助农民收玉米和黄豆。生活是五彩缤纷的,他们个个都是充满活力的年轻人。歌声伴着笑声。到处是活跃跃的气氛;到处是丰收的景象。就在他们沉浸在欢乐和幸福之中时,突然一群女孩子惊叫起来,有的吓得哭起来。当时的管也平既是高年级生,又是学生会主席,闻声赶到一看,原来是一女同学被毒蛇咬了。管也平丝毫没有犹豫,脱下那件衬衣,撕成长条,立即把这个女同学的腿扎紧。他也记不清是哪来的常识,然后光着膀子,背起这个女同学就跑。拦住一辆拖拉机,把这个女同学送到医院。这女同学自然是得救了。 江淼红着脸,看着面前这个发呆的同学。不,现在是市委书记。她那思绪的风帆无暇任意张开。但她知道他此刻已经打开回忆的闸门,那苦涩的浪花已在他们心中翻腾!他又何尝不是,就在他竭力克制着自己的一刹那时,一缕心酸的思绪偷偷地爬上她的心灵。 她微微地一笑,立即又收敛了笑靥说:“你还那样,一点没变!” 管也平刹住通想的激流,把自己的思绪从20年前又拉回到现实中来,恢复了情绪说:“老了,20年,人生能有几个20年?” 她说:“大家都一样,这世界上最最平等的就是时间!我也老了。” “不,你还像当年那样,一点没变。” 不知怎么的,管也平这句话一下子点燃了她那回忆的火苗。 她被毒蛇咬伤,很快得到抢救。陪同她到医院的还有一个男同学和两个女同学。直到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她才知道他是中文系四年级的,大名鼎鼎的学生领袖管也平。她常常在校刊上看到这个名字。有一次她们女生宿舍竟然对这名字大发议论。后来她常常是一个人躺在床上对着管也平的文章发呆,那个讨厌的“快嘴丫”竟说她得了管也平的相思病。羞得她脸红到脖子。少女的心是洁白无瑕的,她产生了很多奇妙的幻想。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感觉到自己变了,不再是那样爽朗和无忧无虑的了。常常是莫名其妙地想到管也平这三个字。可是她比他低一个年级,这近万人的学生当中,如何见到他呢?即使见到他又如何开口呢?常常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躺在床上,不知多少次问自己:是否爱上了他? 少女的心是微妙的!少女的爱是神奇的! 有人说,不平凡的人必定有不平凡的人生经历。这是一个冬季的下午,江淼到商店里选了又选,挑了又挑。终于花11元钱买了一件最好的男衬衫。连日来,她一直在想,管也平为救她,把自己的衬衣撕了,她何以报答呢?她一路兴奋,小心翼翼地把这件衬衫装到自己的包里,乘公共汽车回学校。当她刚跳下汽车时,只见管也平正在汽车前门排队上车,她一边跑一边喊道:“管也平——”这时管也争已经上了车,她也就跟着上了车。 她喘着气挤到他身边,兴奋地说:“你到哪儿去?” 管也平说:“你怎么又上车了,不是刚从后门下去的吗?” “是呵!”她情不自禁地笑着说,被冻得透着红润的脸上露出迷人的笑靥。两颊那浅浅的小酒窝给人以甜蜜的感觉。 “那你怎么又上车了?” “我……我。”她被窘得说不出话来,满脸涨得通红。接着从包里取出刚买的衬衣说:“给你衬衣!”霎时间羞涩地低下头。 管也平一时被搞糊涂了,他说:“干嘛?”她勇敢地抬起头,清甜的眼梢送给他一个深情的微笑,说:“你忘了,你为了救我,把自己的衬衣撕碎了!” “这,你这人怎么……哎……” 他们这样一番你来我往,却忘了下车。直到汽车到了最后一站,在售票员的催促下,才下了车。他们俩站在大街旁,管也平拿着衬衣说:“我给你钱吧!” 江淼不高兴地说:“你这人真夹生!” 管也平为难地说:“我无缘无故的要你一件衬衫……” 江淼睁大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说:“就算我送你的一份礼物,你总不能拒绝吧!” 管也平的心里滴答地跳了两下,深邃的目光不由在面前这个女同学身上停留了片刻。呵!男女之间的感情也许就是在这种极平常的生活中产生的。他们不是在花前月下的卿卿我我,也不是在春风拂面的杨柳依依的小河旁,也没有激情奔放的热烈场面。 然而各自的心灵深处却荡起汹涌澎湃的波涛! 他大概是故意避开他那热烈的目光,望着西方天际那抹落日的余辉,觉得好像有一种不能抗拒的力量把一张少女的脸推到他面前。他平生以来第一次在姑娘面前带着几分羞涩地低声说:“谢谢你,我收下这份礼物!” 此刻,她激动、兴奋,陶醉在幸福的海洋之中。他忘了去看球赛。这天晚上,他们一直并肩在大街上,很久才回学校。 他们的往来更频繁了,几乎每周周末,他们都到一起去。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爱情生活也就更加丰富多彩了。甜蜜的生活如同飞箭一样快,管也平就要毕业了。 毕业分配的方案就要公布了,江淼暑假后也就升入大学四年级。他们终于并肩漫步在公园的垂柳旁,相互构筑着未来各种美好的蓝图。夜晚,在一轮明月下,她紧紧地偎依在他那宽阔的怀里,抬起头,闭上眼睛,他第一次把他那厚厚的嘴唇靠在她那樱红色的嘴唇上。他们长时间地亲吻着,他裹着她的舌头,甜甜的,那动作像婴儿吮吸着乳头…… 他被分配到团省委工作,成为团省委的一名有知识、最年轻的干部。 他们怀着依依惜别的深情离别了! 鸿雁将两颗热烈的心不断地联系在~起。他等待着她毕业后回到他的身边,一切都是那样美妙和甜蜜。不久,省委动员中青年干部支援西藏。满腔热血的管也平报名后很快被批准了。当他把这一激动人心的喜讯报告给她时,她震惊,她恐惧。援藏!一走就是四年啊!她连夜给他写了一封长信,当这封持不同见解的信寄到团省委时,管也平已经去西藏了。这封信还是转到他手里了。阅信后,他给她写了一封很长很长的的信。此后,他就再也没有见到她的信。他痛苦、迷茫、孤独,甚至伤心过,流泪过。 当他四年后结束了援藏生活,又回到省城后,只是间接听到她已经结过婚的消息。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她打断了双方的僵局:“你恨我吧!真的,这些年来我一直后悔,内疚。我好像永远欠了你无法还清的债户管也平轻轻地笑起来了:“这又何必呢!其实谁也不欠准什么。这才是人生!”江淼那双清澈明亮、充满秀气的眼里似乎闪动着晶莹的泪珠,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断断续续地说:“感情这东西不像商品,失去了可以再买;也不像金钱,没有了可以再去赚回来。” 管也平说:“也不然,人们往往把没有得到的东西看得很神圣,那样珍贵。一旦得到了,也就觉得不那么神圣。珍贵了。” 江淼抬起头,重新看着他说:“不,失去的东西,我就是想得到!” 管也平说:“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有一件东西,我还是要还给你的,只是我不知道你在这里,下次回家一定带来!” “什么东西?” “那件衬衣!我一直没有动过它,始终好好地保存着它!” “那是我少女时代的一颗心,是送给你的。” “不,早该还给你了!” “你当大官了?” “不,我们永远是同学。无论什么时候,我从没有把自己当做一个‘官’,当官是暂时的,做人是永远的。” “你不想知道我这些年来的生活吗?” “我从不愿打听别人的生活。” “我,曾经是你的未婚妻,难道你一点都不关心吗?” “你自有关心的人,如果我去关心,那是多余的,也是不应该的。” “没想到你变得如此冷酷!” “我觉得这才是我管也平。我们都早已有了自己的生活,有了家庭、孩子,我们现在再谈那些就不应该了。” “我现在不幸福!” “为什么?” 江淼收到管也平从西藏寄来的那封长信之后,直到大学毕业,她像乘坐在一只失去航标的孤舟上,在茫茫无边的大海上漂流着。大学毕业后,她被分配到商阳市文化馆工作。直到报到规定时间的前一天,她才怀着十分伤感的情绪,拖着千斤重的双腿来到市人事局报到。一个高个子英俊的男青年盯着她看了半天,又看看报到证,嘴里重复着:“江淼,江淼……”然后对她说:“你愿意去文化馆工作吗?” 她冷冷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他又说:“你怎么啦?” 她没有回答,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犹如一尊美丽的雕塑。停了一会,他说:“团市委你愿不愿意去?那里比文化馆要好,你是一个中文系的本科生,团市委正需要你这样的人。那里可是培养人才的地方,你考虑一下,随便什么时候来找我都行。” 她感到一阵热流冲到身上。这是她和管也平分手以来第一次对生活产生一线希望,也好像是遇到第一个善良的人。她从嘴角露出微微的笑靥,说了声“谢谢!” 他忙说:“我叫汪登生,华东大学哲学系毕业的,我毕业已经三年了。有事尽管找我,我会尽力帮助你的。” 江淼突然间对生活荡起了前进的风帆。汪登生给了她生活的希望。他那高大而魁梧的身姿,那双浓眉,简直一下子令她倾倒。时代的骄子,美妙的前程。市人事局,这个令人羡慕的工作。啊!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 第二天,她顺利地到团市委报到了。 不久,她坠入汪登生的情网。直到她生了女儿之后,她才知道,他一直和另外一个女人暗中保持着关系。甚至他明显感到他对她一阵狂热之后,连性激情也渐渐减退了。然而,她始终感激他在最困难的时候帮助她度过了感情的危机!出于对他的感恩戴德之情,她什么都容忍了。 管也平吃惊地叫起来:“汪登生,你们……” 江淼点点头:“是的,我们的女儿已经15岁了。” 管也平抽出一支烟,若有所思地点着,猛抽了一口,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江淼看着管也平,压抑着内心的痛苦说:“什么我都知道了,看在我们过去那份感情上,求你宽容了他……因为我们毕竟是夫妻,还有女儿!” 管也平拿着香烟的右手微微抖动了两下,眉毛变得像几何学中的约等于符号,一贯闪烁着朝气的眼睛里,侵入了难解的困惑。 江淼突然扑到他的怀里,管也平惊慌得没有来得及躲开。她一把搂住他,呜呜咽咽地哭起来:“也平,我怎么这样苦命啊! 上帝又把你送到我的身边,我要向你赎罪……”管也平用力推开她的手,心脏一阵激烈的跳动,心头倏地漫过一层酸辛!瞬间,他恢复了平静,脸色变得那样严峻而深沉。 他大口大口地抽着烟,甚至一反常态,深深地把烟吸进气管里,一时间呛得咳嗽起来。 是激动,还是敞开内心隐秘后的轻松!泪痕满面的江淼停止了啜泣,她睁开那双渴求的泪眼,看着管也平。 终于,管也平无奈地说:“江淼,老同学20年未见面,说实在的,此时此刻,我深深地理解你。一个人谁能预测未来,谁又能看清前事!重要的是把握未来。我现在还无法把你的未来加以评价。然而,只要是能帮助你的,不要说你,谁求我,只要我有能力,我都会尽力的。” 管也平看着江淼,她还是那样光彩照人,还是当初在大学里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爱慕的女人。男女之间产生感情,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是在人生道路上的原则分歧,决定了这种爱情是不能结合的。他从不后悔,现在他倒是有些可怜她。这不光是她所说的她和汪登生之间早已没有什么感情了。而更重要的是汪登生目前的所作所为。有些问题作为女人、妻子,她还不了解。 此刻的江淼感到无限悔恨,初恋的失败,幸福的毁灭,都是她自己撕碎的。大学时代的往事,她和管也平那一次一次美好的幽会,那甜蜜的笑声,那发自灵魂深处的爱慕,像一片片闪电飞到眼前。她希望管也平能够谅解她,渴望他的感情能够回到它的身上,哪怕是婚外的一点补偿。她鼓足勇气说:“难道你一点也不留恋过去吗?” 管也平笑笑,坦然地说:“人生的过去有不少东西是美好的,凡是美好的东西,没有人不留恋的。这不仅是你和我,任何人都一样!” 江淼说:“我指的是你和我之间在学校那段美好的感情!” 管也平沉思了一会说:“我相信,男女之间无论是怎样的一种爱都是一份美好。即使像人们所说的那样:人们初次的爱情,由于年轻,太富于幻想,阅历又浅,所以往往不切实际,成功的绝少。大概我们之间就是属于这种。但是在那段时间里,我是感受到美好和幸福了。” 江淼脸上倏地飞过一片甜蜜的嫣笑,兴奋地说:“假如我要舍弃一切赎回我们当初的爱呢?” 管也平斩钉截铁地说:“那是不可能的。除非时间倒流回到20年前!” 江淼那泛着红晕的脸上顿时蒙上一层苍白而浑浊的浮云。突然,她无限悔恨地捶打着自己的脑际。嘴里一阵发酸,泪水冲出眼眶流经面颊,淌到嘴角。她感到这泪水是那样的苦涩!然而,当她想到女儿,想到家,她再三哀求道:“也平,求你看在我们过去那份感情的份上,你就放了汪登生一马吧!” 管也平吃惊地看着她说:“这是从何说起啊!我还没有正式到任,就是将来,我对谁都是一张白纸。我的性格你是知道的,我是一个重感情的人。但是,我从不无端地损伤一个人,我也不会在重大问题上袒护一个人的。” 江淼叹了口气说:“是啊!我太了解你了!” 她走了,管也平一直把她送到大街上,他们分别了。她深情地看着他,握着他的手,久久没有松开。 一路上她带着他的手握别时的那份温柔感觉,一次又一次地回忆着每一件往事和每一句话,直到她躺到床上,仍然品尝着旧情难绪的苦涩滋味…… 九、推心置腹 管也平大学毕业后援藏——探家途中遇方兰——兰晓平去沂南上任——诉说不幸的婚姻——团市委书记曾和江淼产生婚外情 江淼的出现虽然出乎管也平的预料,但她并没搅乱他的生活。只是犹如平静的湖水投入一块小小的石头,荡起一点小小的漪澜。但是对于管也平来说,在他的感情世界里毕竟又增添了无端烦恼。 经受了爱情创伤之后,管也平更加洒脱了,他全身心地把自己投身于西藏人民的事业中去。第二年入冬前,根据中央指示精神,西藏自治区决定援藏干部回家乡休息三个月。回省里的干部分三批返回。这批援藏干部当中,管也平年纪最轻,也是唯一没有结过婚的青年。他留下处理完部分不宜拖延的工作。然后一个人乘火车离开拉萨。三天后到达西安,再次登上了南下列车。在列车上遇上了西安交通大学放寒假的女大学生。他们的座位都临着车窗,且面对面,中间仅隔着小茶几。女学生扎着两条长辫子,黑发闪着光亮,肌肤洁白柔嫩,在寒冷的空气中冻得透出红润。脸皮嫩得犹如成熟的桃子,一层茸茸的绒毛让人感觉出少女的青春在烟烟闪光,蛋形的脸上闪动着一双传神的凤眼。 薄薄的棉上衣看不清什么颜色,外面罩着一件小花布外套。 脖子里围着一条米色长围巾。女子的每一个动作都十分端庄得体。当她一只手托着下颌,凝视着窗外时,恰似一幅优美的西洋画。 管也平无心关注这些混乱而嘈杂的旅客,直到列车吐着白色的雾气,从黄土高原朝着华北平原狂奔着,旅客们才渐渐地安静下来。车上的服务员热情地为旅客送开水。这时她站起来,从头顶上的行李架上够着包。管也平站起来,伸手拉出她的包,她接过包,从包里取出杯子,管也平又把她的包放回原处。这一切他们配合得是那样默契,连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听她说了“谢谢”两个字。微微的一笑,却显得那样甜蜜而纯洁。他无意中看了她一眼,在那一瞬间,不知为什么,他的心突然狂跳起来,慌忙躲开她的视线,害怕自己难以抑制的尴尬表情露出什么轻怫。他低着头,久久地不敢抬起头来,突然觉得她有些像江淼。是的,她和江淼一样美丽动人,和江淼一样有着少女诱人的魅力。他竭力排除着自己头脑中荒唐的念头。就在这时,送开水的列车员走过来了,她接了一杯水,对他说:“你的杯子呢?喝点水把!” 他不知所措地站起来,伸手从包里取出杯子。他不敢看她一眼,而她接过他的杯子,列车员倒好水,她把杯子轻轻地放到他面前说:“你去哪儿?” 他仍然低着头,故意用双手扶着茶杯,低声说:“去京宁。” 她兴奋地说:“我也是,那我们同行。你从哪儿来?” 他的心情平静了许多,面对这个同乡的女孩,他抬起头说:“我是华东大学毕业的,分配在江苏省团委工作。随后被批准援藏,现在是回京宁休假。”他竟然一口气回答她并没问的话题。 她惊讶地叫道:“啊!援藏干部,真是了不起啊!” 他看着这个天真烂漫的女大学生,想到自己两年前也是这样单纯而无忧无虑。如今离开那欢乐的校园,走上这险恶的人生,特别是因为他的援藏而被江淼抛弃,这不能说对他的人生不是一个残酷的打击。学生时代多么令人留恋呵!多么令人向往! 江海省是一个经济、文化发达的大省,省会设在京宁市。这个古老而闻名的大都市,改革开放以来,京宁科学技术正大踏步地向前迈进,高科技人才不断涌现。中央为了进一步加强西藏建设,决定江海省和西藏自治区结成友好省。除在经济、文化上给予支持外,还定期派出一定数量的援藏干部。 她看着面前这个青年说:“我是西安交大的,马上就要毕业了。我叫方兰。要是许可的话,我也申请援藏!” 他摇摇头说:“你?一个女孩子,别,别……” 她睁大那双凤眼间:“为什么?” 他微微笑了笑,嘴角有些苦涩:“女孩子……” 她反驳道:“女孩子怎么啦!你这人年纪轻轻的,还重男轻女!封建思想蛮重的嘛!” 他反被弄得有些尴尬了,其实他完全是一句随口话,她却这样认真起来。他忙笑着说:“不,不,不是这个意思。” 她说:“都是随便说说而已。你家在京宁城里吗?” 他说:“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三年自然灾害时,我母亲带着我和哥哥。那年冬天,实在无法生存了,母亲带着我们兄弟俩投奔远在浙江的舅舅。没想到在途中把不到七岁的哥哥丢失了。至今没有下落,这些年来我只有和母亲相依为命了。” 她的脸上顿时露出怜悯之情,一股激情直冲她的心扉,少女的心顷刻间被感情的温度融化着。她抑制不住自己的激情:“请问你贵姓?” “免贵姓管,名也平。” “管也平,管也平!”她自言自语地重复着。 他在内心重复着她的名字:方兰。但没有说出声音。她想了想说:“我母亲现在一个人住在农村,今年冬天援藏干部休假三个月,我回家好好陪陪母亲。” 他们的谈话,告一段落了。 夜已经很深,列车拖着蛇一般的身躯,冲破北方那严寒的空气,在黑暗中飞奔疾驶着。车轮发出有节奏的响声,车厢里的旅客多数都东倒西歪地睡着了。 方兰靠在座位和车窗的角落里睡着了。 又走了两天两夜,列车到达京宁。管也平帮助方兰拎着行李,出了车站。 他说:“方兰同学,我送你上汽车吧!我准备去单位看看,过两天再回老家。” 方兰像是面对熟悉的朋友,倒有一种离愁别绪的感觉。她紧紧握着管也平的手说:“我们的相识也许是一种缘分吧!大概是因为我爸爸是一名中医,我特相信缘分!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说着递给管也平一张纸:“这是我学校和我家的地址。” 她上了汽车,望着向她挥手的青年,仿佛这青年身上带着一种魔力,他毫不费力地把她吸引到他的身边。她头脑中浮现着他那爽朗的谈吐和潇洒不羁的风姿。不知怎么的,她越发想探索他身上的奥秘! 方兰回家不久,就收到管也平的来信,这是一封极平常的信,很短。而她从这封信当中看到了一个青年的心。她立即给她回了一封信,令管也平吃惊的是,这哪里是一封信,简直是一篇绝妙的抒情散文。读着这封普通的信,确实是美好的文学享受。 他暗暗地赞叹道:“才女,简直是奇才!才貌双全少有的女子!” 就这样,鸿雁把两颗倾慕的心越拉越近了。方兰自从在火车上和管也平相识之后,她心田里一个顽强的禁区被冲击了一下,爱情烈火点燃了她的灵魂。那双纯洁、热情、闪耀着光芒的凤眼从此增加了这一神圣的光芒。 方兰毕业了,由于她那流畅而俊秀的散文和潇洒的书法,那超群的记忆力,她被京宁一家杂志社选中了。 赴藏的第三年冬天,管也平回到京宁度假,和方兰结婚了。 江淼的出现,使得管也平对过去产生了很多回忆。他觉得自己的成熟是从江淼给他感情的打击开始的。在西藏四年的锻炼和成长,使他懂得了人生很多很多真谛。还在很多年前,他曾经说过,假如哪一天他能当上县委书记的话,他将要像郑板桥就任山东潍县县令那样,一路微服步行前往就任,了解群众疾苦,创造一个奇迹!没想到现在他竟然当上了市委书记,他要实现自己当年的夙愿,他要成为老百姓心目中的清官! 他想起著名诗人艾青在《诗论》中写道:假如人生仅是匆匆的过客,在世界上访俊一些时日…… 假如活着只求一生温饱,和一些人打招呼道安…… 不曾领悟什么,也不曾启示什么…… 没有受人毁谤,也没有诋骂过人…… 对所看见的,所听见的,所触到的,没有发表过一点意见…… 临死了,对永不回来的世界,没有遗言,能不感到空虚与悲哀吗? 自古以来,“官”有忠奸,有清廉。怎么当“官”?没有千篇一律的模式;路怎么走,要先靠自己去探索,去闯出一条自己的路。 这一市,他是怎么度过的,他无法说得清。大脑细胞异常活跃地把他折腾了一夜。 上午八点钟,刘兵陪同兰晓平来了。谈话很快结束了。 管也争对刘兵说:“刘部长,市纪委,检察院,审计局抽调的人员,还有巡警队的邹正他们,各自指定一名负责人,必须在明天晚饭前赶到沂南县。我马上和兰晓平同志先行一步。要和汪登生谈话,四套班子要开个会,尽快让兰晓平同时接手工作。同时还要安排这批同志的食宿。” 管也平依然和兰晓平乘公共汽车离开了商阳。 兰晓平比管也平大两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年龄。中等偏高的个子,身材适中,满头秀发蓬松而整齐。浓眉大眼,厚唇。下巴有一颗褐色的痣。中专毕业,后来上了农业大学的干部班。当过公社的农技员、组织科长、乡党委书记、副县长。管也平见他的第一面,从谈话中给他的印象是实在。当然兰晓平对新任市委书记的态度确实十分谨慎的。他不明白新任市委书记还没到任怎么会选到他担任沂南县代理县委书记的。 上了公共汽车,管也平说:“晓平,我这个人没当过大官,我不会说教,所以我和你谈话很简单。官这个东西,不论是大官还是小官,不是靠哪个人几句话的说教就能当好的,我觉得主要靠一个人的知识、修养以及悟性。自己总结人生,悟出自己怎样去当官的真谛。你说是吗?” 兰晓平若有所思地说:“管书记,我们俩有不谋而合之处。 我不喜欢把那种八股腔调带到官场上来。无论是对上级,对下级,对群众,最关键的是以诚相待。说实在的,若不是沂南的特殊背景,我也要悄悄地先到老百姓中间走访几天再上任。我曾经想过,现在这种大小官员的就职仪式,实在是一种画蛇添足!或者说是装腔作势!”管也平拍着兰晓平的肩膀说:“说得好!我们需要像你这样的干部。” “现在官场上官僚作风和腐败是并存的,老百姓说:“会前定调子,会上排位子,会中念稿子,会后拿筷子。‘’会前握握手,会上举举手,会完拍拍手,会后不动手。‘群众对领导干部官僚作风深恶痛绝,应该说这些顺口溜十分形象地画出了少数人的画像。群众还说’台上他说,台下说他‘。是啊!台上是慷慨激昂的君子,台下却成了言行不一的小人。“兰晓平还有很多话要说,但看到管也平脸色铁青,没有再说下去。 管也平深思了一会,突然问:“你爱人在哪个单位?” 这句很平常的谈话内容,兰晓平敏感到,市委书记的话中有话。这次市委让他出任沂南县委代书记,不可能不涉及到他的家庭,还有他的爱情、婚姻上的矛盾和纠葛的。犹豫了一会儿说:“管书记,这些年来,我感到最难的是感情问题。大概这个问题将困扰着我的一生。我别无他求,希望能有一个人能够理解我。” 他望着车窗外,茫茫的思绪痛苦地浮现在眼前。 那是1980年,兰晓平从农业学校毕业分配到徐淮县后荡公社当农技员。年轻、风度翩翩的兰晓平在心中勾画着美好的未来。一年后,就在他要求入党的时候,乡党委书记郝庆达的女儿郝秀萍看上了他。而兰晓平早已有了心上人,他的同学薛丽珍。 他们虽然毕业分配时远离几百里之外,但爱情的果实早已成熟。 有一天,郝秀萍的弟弟来找兰晓平,说是他爸爸找兰晓平有事。当然公社党委书记找一个农技员,是十分正常的事。兰晓平不敢怠慢,随即来到书记的办公室兼卧室。外间的大门虚掩着,兰晓平推门进了屋,并轻轻叫声郝书记,没有人应答。只见通向房间的门留着一条缝,这时郝秀萍的弟弟进屋说:“请进去吧!” 兰晓平犹豫了一下推门进了里间。郝秀萍弟弟立即退出外间,把大门带了起来。这是一个秋天,兰晓平抬头看时,床上有一个人,盖着毛巾被,他以为郝书记生病了,走到床边,低声问:“郝书记,你怎么啦?” 谁知郝秀萍摘掉毛巾被,洁白如玉的身体展现在眼前,吓得兰晓平措手不及,一时惊慌得不知如何是好。郝秀萍一把拉住兰晓平,哀求着说:“晓平,我真的很爱你!” 兰晓平挣脱着,郝秀萍说:“求你坐下和我说说话。”那双渴求的目光盯着他。此刻兰晓平的心里不知是紧张、害怕,还是男性那本能的对异性的刺激,心脏一阵狂跳不止。他终于坐到床边,郝秀萍裸着身子,猛地抱住兰晓平,在他的脸上狂吻着。 这姑娘的裸体洁白,丰满而不胖。披肩秀发撒在玉一般的肩上。脸庞和身体一样白皙而丰满。那双眼睛有些靠得太近,给人感觉有些像商店里的布娃娃。腰际较细,臀部显得大而圆,犹如一幅美丽而动人的裸体油画。这对一个青年男子来说,性的激情迅速被撩了起来。她搂着他,感觉到他的心脏在跳动,望着他双眼里冒着火苗,激情在升腾、扩展…… 他失去理智地趴到她身上,他此刻忘了自己身处何处,心在膨胀,热血在沸腾。突然外面咚咚两声,吓得他如梦初醒,迅速爬起来。郝秀萍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这时只听郝庆达咳嗽一声,兰晓平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用力从郝秀萍怀里挣脱出来,全身如筛糠似的颤抖着。希望有一个老鼠洞能够钻进去。郝秀萍拉过毛巾被把裸体盖起来。这时郝庆达推开房门,站在门中间,他瞪着眼盯着兰晓平,一句也没说。平时那个威风煞人的公社党委书记,此刻更怒不可遏地令他毛骨悚然。兰晓平惊惶、羞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失了神的嘴唇颤抖着。变了色的脸上成了肮脏的土灰色的苦相。 终于他语无伦次地,如同哭着说:“郝书记,我……我…… 真该死……“话没说完,如同囚犯似的站在郝庆达面前。 郝秀萍躺在床上说:“爸爸,我喜欢兰晓平,我已经是他的人了……” 兰晓平慌张地说:“郝书记,我没有,真的没有……” 到底是怎么离开郝书记那里的,他连一点记忆也没有了,他躺在床上,如同40℃高烧的病人,只要一闭上眼睛,那些奇形怪状的魔鬼就展现在他的面前,他时而惊叫,时而呼救…… 过了两天,公社妇联主任把兰晓平找到办公室。她开门见山地对兰晓平说:“晓平,你和郝秀萍的事我已经听说了,秀萍很爱你,我看你们两人也挺合适的。为此事,我也和郝书记认真谈过,他觉得,既然这样了,也就只好同意你和秀萍的婚事了。” 兰晓平犹如遭当头一棒,痛苦地低着头,竭力争辩着说:“我和郝秀萍真的没有……” 妇联主任笑着说:“现在没有人追究你们有没有那种关系,连郝书记也原谅你,何况又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兰晓平心里乱极了,他说:“我并不爱她,这事也太荒唐了……” 妇联主任变了脸色说:“兰晓平,你如果不同意和郝秀萍的婚事,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吗?就是郝秀萍饶了你,郝书记碍着女儿的面子不处分你,可是你还想入党?还想提拔?自己考虑吧!” 兰晓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妇联主任办公室的,他只觉得自己的两条腿有千斤重,两只脚像踩在棉花上一般,早已瘫了。 这桩荒唐的婚事就这样促成了。 他和薛丽珍的信少了,信的内容也渐渐地淡薄了。兰晓平不忍心一下子给他心爱的姑娘的打击太惨重。他编造出种种借口,企图让薛丽珍主动割断他们之间的关系。谁知,薛丽珍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专程来到后荡公社。这个曾经和她深深地爱着的同学,曾经向她发过千百次誓言的恋人,已经和另一个姑娘结过婚了。 更残酷的是,郝秀萍没有让兰晓平和薛丽珍见上一面。 薛丽珍无法面对这伤心的世界,在茫茫的黑夜犹如逃犯似的离开这个荒凉的乡村。伤心残酷的劫数!像船在大海中沉没,希望的大海上,连一根绳索一块木板都没有留下。 受到遗弃之后,有些女子会去把爱人从情敌手中抢回来,把情敌杀死。逃到天涯海角,或是送上断头台,或是送进坟墓。这当然很美;犯罪的动机是一片悲壮的热情,令人觉得法不可恕,情实可悯。而另一些女子却低下头。不声不响地受苦,她默默地吞咽着隐痛、啜泣、宽恕、相思。这是爱,是真爱,是天使的爱,以痛苦生以痛苦死的高傲的爱。她从此消失了。而他呢?从此被锁进了这个并不爱的牢笼! 婚后不久,兰晓平当上了后荡公社组织委员。到1982年社改政时,全国撤销人民公社,设立乡镇。郝庆达凋县政府办公室当主任,兰晓平当上后荡乡党委副书记、乡长。 他是结婚了,但是爱这个神圣的东西在他心中死了。他把自己的全部精力投入到事业中去。1984他当上了乡党委书记。不久郝秀萍生了个男孩。这时省农业大学要招一批县处级干部培训班。兰晓平考取了农业大学,三年后回到徐淮县,当上副县长。 兰晓平的脸上堆满忧伤,完完全全沉湎在伤感之中。管也平不知道是因为他和那姑娘的真诚的爱被拆散而同情,还是因为对新时代这种仍然带着另一种封建包办婚姻色彩的愤愤不已。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晓平,恋爱、婚姻是与社会进步,政治、经济、文化,伴随着时代的步伐而前进的。所以,我对一些干部,特别是对一个领导干部的婚姻问题,当有了矛盾、非议时,我是非常慎重的。有些领导干部事业上有成就,但婚姻却是失败的。 长此以往,即便有了婚外恋,也要具体分析,与个别人的道德败坏是两回事。”管也平这一席话,兰晓平完全听出来,其中有的明显是针对他的。激情的泪水在眼眶里滚动。真的没想到,像管也平这样一个高级领导干部,政治是这样成熟。看待问题有着独特的思维定势,而情感却又是这样真诚而细腻,一种亲切感倏地漫过心头。 一种巨大的力量驱使着他,燃烧着他的灵魂。他必须把他的人生另一个隐秘告诉这位有血有肉的新领导。 36岁的兰晓平,成为徐淮县分管农业的副县长后,使他的聪明才智和领导艺术有了充分发挥的天地。那一年省委决定在商阳地区进行地改市的试点,年轻的兰晓平被选调到改市后的商阳市担任团市委书记。这时郝秀萍在县广播站工作。他到商阳团市委工作后,无心把妻子郝秀萍调到身边,一个人吃住在招待所,常常是个把月才回家一次。郝秀萍催他赶快把她调过去,他总是借口没有房子而一推再推,觉得一个人反而轻松愉快。 兰晓平担任团市委书记不久,正是这年清明节,春天给人带来活力。十年浩劫后,中国的文坛报快活跃起来。一时间,作家这个行道变得异常地吃香起来。无数爱好文学的青年跃跃欲试地渴望能有一条捷径。那些报考理工科无望的考生,眼看着一批青年作家崭露头角,急不可待地玩弄起文学来。一时间,许多文学单位和报刊杂志,纷纷办起各类“文学讲座”、“函授大学”…… 以此满足和吸引成千上万个梦想当作家的文学青年。当然这也是主办单位创收的重要途径,甚至组织一些作家,纷纷到各地去进行演讲。那些找不到出路,盼望成为作家的各类青年受吸引,讲座竟场场爆满。 这次省《青萌》文学杂志的讲座轮到商阳市面授。据说授课者有几位都是著名作家,而且这个活动是省里巡回安排的。当然刚上任不久的团市委书记兰晓平只能按照既定方针去办。负责此项工作的江淼向他汇报具体工作时,他表示积极支持。但他想,中国这么多文学青年,千军万马挤作家这条小路,能成功者绝少。一个作家并非是靠一时的热情和听听别人的演讲就能写出作品的。作家要靠悟性,靠才华,靠生活。 主办这次作家演讲活动的单位是市文化局和团市委。当然他们还邀请市委宣传部领导来出席宴请。兰晓平借口有其他任务,不愿参加。可是没想到临时发生了变化,市委宣传部和文化局领导都去省里参加一个重要会议。这天下午,江淼只好慌慌张张地来找兰晓平。江淼为难地说:“兰书记,你说这么大的活动,市里有关部门连个领导都不出场,是否会影响我们南阳市和省里的关系,请你给个面子,代表市有关部门宴请一下吧!其实并不要你费神,一切我们都安排好了。”江淼说着,睁大了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期盼着他。兰晓平第一次认真地看着面前这个下级,这个30岁的江淼,看起来好像20刚出头的姑娘那般光彩照人。他知道她已经结过婚了,丈夫是市委办公室秘书科副科长。那个高个子,潇洒倜傥的汪登生。他注意到她窈窕的身姿,那光彩玉嫩的肌肤,在市级机关真是少有的几朵花之一。穿着打扮,也很新潮。她自豪地宣称,她在街上走过时,定会引得男人们的百分之百的回头率。 霎时间这个年轻的团市委书记那颗干枯了多年的心灵,突然为之一动。并破例地答应准时参加这场盛大宴会。他还开玩笑说:“江淼,我这是完全是看你的面子,不然我是不会去的。” 江淼自然是激动万分,说实话,自从兰晓平调到团市委以来,早有小道消息传到她的耳朵里,那都是赞扬这位年轻有为的领导。但是兰晓平调来这段时间,由于他忙于熟悉工作,他和江淼并没有多少接触,可是今天这次单独接触,不知怎的,她的心里陡然一亮。刹时间和汪登生爱情的不幸被这个有血有肉的青年融化了,眼前飞人了一个百花怒放的美好世界。她不由得抛给他一个甜蜜而温馨的微笑。 这天晚上,兰晓平破例地喝了很多酒。直到酒宴结束以后,江淼才扶着他,把他送回宿舍。到了宿舍兰晓平醉倒在床上,江淼忙着给他倒了一杯水,他糊里糊涂地喝了两口,嘴里含含糊糊地叫着“薛丽珍”的名字。过了一会又呕吐了,满地都是呕吐的污物。江淼打扫完了,一直守着他。兰晓平一觉醒来时已经是下半夜了。他平生以来第一次感到自己这样的尴尬与荒唐,然而此时是让江淼回家呢?还是怎么办呢?她没有走,就在他房间坐到天亮。而兰晓平一点也不知道江淼和汪登生虽然结婚了,但并没有爱情。江淼也连半个字也没有透露。兰晓平和郝秀萍虽然结婚了,但始终没有真正的爱情,在他心里,爱情和婚姻已经成了两片天地。他和薛丽珍之间,跟情欲和婚姻都没有关系。惟有值得怀恋的,就是那种莫可名状的、神圣的爱。常常是随着他强迫的沉默而暗暗滋生,甚至靠着她常常能触发自己的记忆和希望以为营养。 当江淼一只手托着兰晓平的头,一只手用那热毛巾擦着她的嘴、脸颊时,一种男女之间那种甜蜜的感情从心底慢慢升起,头脑中汪登生的身影渐渐褪去,管也争的影子慢慢出现,又褪去,就这样,她为他擦脸的次数增多了,心也贴近了。 在后来的工作和生活中,不知为什么江淼会情不自禁地想到去关心他。有时甚至莫名其妙地偷偷地给他送去吃的东西。当兰晓平意识到自己是否在感情上有些彷徨在江淼的身上时,他强迫自己控制自己,压抑着不让他流露出半点。只要是和她在一起,他常常冷漠得犹如寒冬的冰块。可是敏感的女人偏偏从他那双充满寒光的眼神里看到了压抑着的火花,是那样深沉,那样有力地扎入她的心灵。 第二年春天,团省委召开会议,按照通知精神除了各市团委文艺部长之外,还要求团市委书记参加会议。兰晓平感到他和江淼参加省里的会议极不妥当,他担心和江淼之间的感情会进一步发展,重担心那些可怕的流言,那令人胆战心惊十分可恶的东西。于是便找出种种理由给团省委书记请假,然而,终未获批准。在无奈的情况下,他让江淼上午乘车先走,自己下午单独乘车前往。 会议报到的当天晚上,团省委招待一场由过去一些名人演出的文艺晚会,如马玉涛、耿莲凤、郭兰英等全国著名的歌唱家。 这对沉默多年的文艺界来说如同一场久旱的甘露。入场券紧张的价格几倍往上翻。而兰晓平却没有去,一个人躲在宿舍里看书。 他这分明是在躲着江淼。发票时自然是按市发票,江淼去领票时自然是看到她和书记坐在一起,那心情激动得简直要跳出胸膛。 可当她来约兰晓平时,却没见到他。她又匆匆地赶到体育馆大门口,一直等到开场时,仍然没有等到兰晓平。她怀着疑虑进入演出大厅,当她找到座位时,旁边那个位置却是空着的。直到演出开始了很久,还是不见兰晓平。她的心情一下子掉到了最低谷,起身离开了演出现场。当她回到宾馆时,只见他的房间亮着灯,心里忘掉了那令她兴奋的演出大厅,女人特有的情感刹那间飞向这间亮着灯光的房间。她轻轻地上了楼,来到门口,犹豫片刻,小心地叩了两下门,室内传来兰晓平的声音:“哪位,请进!” 她没有回答,突然感到一阵猛烈的心跳,那股细微的暖流骤然间变成大浪。啊!这是为什么?她不得本强压住感情的冲动,竭力保持理智的清醒。 门开了,兰晓平来不及躲开她火热的目光,像遇到外星人似地说:“怎么是你?这么好的节目你怎么不去看!” 热烈的火焰在她那清澈的眼睛里燃烧着,她抛给他一个只有最相识的人才有的那种会心的微笑说:“你怎么没去?” 是呀!他自己为什么没有去?然而他感到她的微笑是甜蜜的,在心里流动得很慢。 就这样他们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愣站着好久,却不知如何是好。 终于还是江淼打破这不自然的局面:“既然书记不让我进屋,我们不如出去走走了!” 兰晓平觉得无任何理由拒绝这突如其来的建议,只好勉强地说:“好吧!” 他们漫步在深夜的马路上,满城辉煌的灯火映照着宽广的街道,把人陶醉在另一种气氛当中。他们并肩漫步着,当他们来到市区的钟楼旁时,这里千姿百态的古松,高高耸立在这座只有几千平方米的小丘上。周围是玉石栏杆,中间那设置独特的如同事楼的奇妙建筑,倒也吸引着不少游人。他们站在玉石栏杆旁,在暗淡的路灯下江淼感到心中突然间犹如沸腾的江水,一种莫名的东西在心中膨胀,翻腾。又沉默了很久,江淼感到触到了他的手,他没有移开。她突然紧紧地抓住他的手,深情地凝视着他,半天才柔声说道:“我无法面对你,真的,我觉得,你给了我生活的力量,我……” 他低着头,没有回答她。可心头同时激荡着微妙的激情,两颗燃烧起不是这个年龄该有的红晕。自从和薛丽珍分手之后,他似乎感到不可能再有另一个女人能让他燃起爱的火苗。他对待妻子郝秀萍从来都是冷酷的,甚至连男人那本能的性欲激情也撩不起来。性生活也成为一种僵硬的模式,动作那样呆板,方式那样单一。甚至连那最令男人销魂的一刻他也不愿把嘴唇靠上她的唇舌。是的,他已经被婚姻的锁链牢牢地锁住了,但他不得不尽一个丈夫的职责,不得不尽父亲的责任。 然而自从省《青萌》文学杂志巡回演讲来商阳那天晚上的宴请喝醉酒,江淼守着他一夜之后。他的心里常常会想到她,有时工作上的接触,双方都感到不那么自然。此刻,他极力排除那些荒唐而又危险的意念,想让理智的思潮吞没胸中这令他难以忍受的一股细细的暖流。就像今天晚上一样,他千方百计地想躲开她,可他却和她两个人相伴在这样令人难以相信的环境当中。 他终于没有力量拒绝她的情感,他转过身紧紧地搂着她。两颗心经过一番跳动之后,她抬起头,闭上双眼,他随即俯下身子,对着她的嘴唇轻轻地吻着。她张开双唇,把舌头伸进他的嘴里,他用力吮吸着她的舌头,觉得那样甜,那样温暖…… 人间一切事情都不可能那么简单,那么随人心愿。流言,那可恶的东西,终于犹如利剑一样,渐渐在机关里传开了。以至影响到他的情绪,影响到他的工作,也自然影响到家庭。后来兰晓平终于出面,把她调到市妇联去了。 “嘀嘀……”管也平的手机响了,他打开手机,是葛运成的声音:“管书记吗?你在哪里?” “我已经到达沂南县城了,马上就下车。” “这里发生了重要情况,急等向你汇报!”葛运成焦急地说。 管也平关掉手机,对兰晓平说:“晓平,感谢你对我推心置腹地谈了这些。你坦荡、真诚。我们另找时间再认真地谈谈!” 十、力挽狂澜 黄友仁驾车逃跑——四套班子大会免去汪登生职务——汪登生向管也平诉说7岁时失去母亲和弟弟——会上点了副书记尤滨建的名——管也平叫县四套班子把抽的好烟放到桌上——专案组进驻县水利招待所 管也平和兰晓平匆匆赶到县政府招待所,葛运成迎了上去。 来不及汇报几天来的工作,脸色十分严峻地说:“昨天夜里县公安局长黄友仁驾车逃跑了!” 管也平并不感到震惊,态度极其平静地说:“倒是迫不及待地跳出来了!”随即打开手机,但他并没有拨号码,说:“我马上请求省公安厅,请他们紧急大堵截。晓平现在还无法行使权力。 运成,你马上打电话找刘兵部长,让他通知邹正立即赶来沂南县。邹正一到,你陪同江登生,带着邹正他们去县公安局,召开会议,宣布由邹正协助处理县公安局的日常事务。重大问题,都必须报告邹正。这个权力还得汪登生来行使,让他这个县委书记行使最后一次权力。”葛运成点点头,刚要打电话,管也平又说:“你们宣布之后,立即回到招待所来。我们两人在和汪登生谈话的同时,通知县委、县政府、县人大、县政协全体负责同志开会。宣布免去汪登生的职务。兰晓平同志代理县委书记。” 葛运成问:“各乡镇、部委办局负责人要不要通报?” 管也平说:“先把汪登生的职务免掉,否则工作无法开展。 下面不是主要问题,兰晓平同志到任后,他有办法。他是一匹被关起来的黑马,今天把他放出来。“转脸对兰晓平说:“晓平,你到任后,另外找一个地方,把省市办案人员集中到一起,实行封闭办案。”汪登生接到葛运成的电话后,连一分钟也没敢怠慢,立即赶到招待所。几天时间,汪登生似乎苍老了许多,那本来油光闪亮的头发变得蓬乱而干枯了。脸上堆满了愁容,昨天夜里给妻子江淼打了电话,她支支吾吾什么也没有说,展不开的眉头锁成两个疙瘩。黄友仁的逃跑使得他更加火上浇油。他几乎感到面临着的是人生的绝路。管也平和兰晓平没有见他。葛运成向他提出暂不考虑县公安局长的人选问题,由市巡警队邹正负责县公安局工作。按往常,汪登生是不可能同意这个方案的。可是现在,他已无话可说了。最后葛运成说:“你是县委书记,还是由你来行使你的权力。” 他们两人默默地对坐着,等待邹正的到来。汪登生不停地抽烟,他的心里后悔过去为什么不主动和葛运成走得近一些,他太清楚了,官场上有时确实是难以言表的微妙,如果他和葛运成关系走得近些,这时请他在管也平书记面前美言几句,那要比他努力一年的作用都要大!他想到送礼,哪怕是再多的钱,他也愿意出,可是这官场上哪有这样简单,没有路数往哪里送?弄不好将连老底都兜出来。想到这里,他的心里乱极了。这几年,他握着县委书记的大权,把周围和下面的人当成猴子耍,却忽略了官场上的另一面:在上面寻找一个坚强的靠山。上面有了强有力的靠山,出了问题,他只要轻轻的一挡,就过去了。有道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为什么自己不时时牢记这个道理,抓住一个靠山,“年年进贡,岁岁来朝”呢?所以他觉得自己虽已官至县委书记,还并没有真正掌握当官的秘诀,眼下连自己命运的脉搏都把不了。 “汪书记,你在想什么?”葛运成原来想称“登生”,可他早已知道,汪登生对职务看得相当重,在这关键时刻,葛运成并没有忽视这个细节。 “我……哎……反思!” 正在这时,邹正赶到了。 葛运成和汪登生、邹正他们刚走,管也平对高亦健说:“通知县委办和县政府办两个主任立即来招待所。” 汪登生如同霜打一般,往日那县委书记的威风荡然无存了。 心情沉重,脸色忧郁。某种莫名其妙的悲凉感重重地冲击着他,叫他心里慌得如同点鼓似的! 县公安局出了这样大的事,几个小时内,群众正处在议论的热点上,工作处于完全瘫痪状态。 县委书记的到来,人们猜测着种种可能。几位副局长把县委书记和葛运成迎进小会议室。汪登生没有任何开场白,态度积极谦逊地说:“通知局机关正负股长,下属单位的正副职10分钟内到局里开会,地点你们定。时间来得及吗?”三位副局长相互看了看说:“我们分头通知,来得及,今天所有人都在机关。” 10分钟一到,汪登生、葛运成来到一间偌大的会议室。县委书记汪登生、市纪委书记葛运成,市巡警队副指导员邹正,以及另外一个身着公安服装的大约30多岁的高个青年。个个面色凝重,好像空气都已结成厚厚的冰块!会议室里不过30来人,人人表情都十分严峻,目光不敢转移,注视着这几个核心人物。 汪登生看着葛运成,葛运成说:“你主持。” 汪登生喉咙沙哑了许多,他连咳了两声说:“今天开会的内容,不说大家已经知道。我应该向市委检讨,向大家检讨。公安部门出了这样大的事,应该说是前所未有的。是全国罕见的,也是可耻的。”稍稍停顿了一下又说:“现在决定:由市公安局巡警队的邹正同志和鹿伟华同志为首组成领导小组。邹、鹿二人为正副组长。全面负责县公安局的工作。几个副局长、政委为领导小组成员。希望大家积极配合,支持市里两位同志的工作,迅速地把县公安局工作运转起来。”他在讲话中只说“现在决定”,却没有说是谁的决定。当然连他这个县委书记也不知道这个决定。从这小小的问题,他当然看得出问题的严重性和火候。这样几句话结束了,他看看葛运成,摆摆手,低声说:“我们还另外有要事,这里的具体工作由邹正和鹿伟华同志负责吧!” 就在汪登生和葛运成刚走后,管也平给省公安厅副厅长邓辉报告了沂南县公安局长黄有仁驾驶一辆白色挂着公安牌的桑塔纳轿车逃跑的严重问题。邓辉说:“这是全省公安战线上一件罕见的大事,省公安厅将采取果断措施,层层堵截黄友仁的车子。查封全省所有交通要道,发现可疑车辆,强行扣留。省公安厅将组织有关人员,迅速赶到几个可疑地点。” 汪登生回到招待所后,他提出要单独和管也平书记谈谈。管也平说:“单独谈话是可以的,但时间不能长。11点整召开一个县四套班子会议。两办已经通知了。”汪登生看看表,时针已指在10点20分了。 管也平和汪登生来到另一间房内。汪登生垂头丧气地坐到一张沙发上,管也平没有坐在他旁边那张单人沙发上。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他的对面。汪爱生递给管也平一支香烟,管也平没有抽。他玩弄着香烟说:“老汪,今天我们避开官场上的气氛,相互以平等的人的尊严谈谈好吗?” 汪登生抽了一口烟,点点头说:“这几年,我没有做好人,害了自己,也害了不少人,想想自己,欠下的债也太多了……” 管也平看着他说:“这些年来,国家经济上去了,一些人,特别是一些掌了权的人忘了自己还是人。他们干的不是人干的事,当然也就失去了一个人的最起码的尊严。用过去的话说,叫做‘忘本’。” 汪登生像被触到了什么痛处似的,眼睛里闪着晶莹的东西,用那沙哑的声音说:“管书记,不瞒你说,我出身很苦,也可以说是个孤儿!” 管也平吃惊地问:“怎么回事?” “以后再说吧!今天说这话似乎有些不合时宜。”汪登生叹了口气说。 管也平看看表说:“我不喜欢人与人之间总是板着脸,张口闭口大道理,谈话需要谈心,那才能小心相印,才有真诚。说说你的身世,我真想听听。” 汪登生掐灭了香烟,打开回忆的闸门,接着他哽咽起来。 1961年冬,正处于三年自然灾害中的老百姓,因饥饿而丧生的人,随处可见。家住苏、皖、鲁交界处马良集的农民管保荣70岁的老母连饿带冻,离开人世。眼看一家四口无一粒粮为生。 大儿子小来七岁,小儿小冬不到4岁。一个彪形大汉的管保荣瘦得像一个人干子,看着两个孩子饿得直哭,心如刀绞!他冒着严寒,连续在外奔波三天,最后倒在大风雪中与世长辞了。全家人抱着嘴流黄水的管保荣,哭得死去活来。妻子段氏连埋葬丈夫的能力也没有,乡亲们七手八脚弄了两张芦席帮助把管保荣埋了。 殷氏再也不能呆在这个家等死了,于是带着两个儿子投奔远在浙江的哥哥。 他们娘儿三人冒着凛冽的寒风,在冰天雪地里一路挨冻受饿。也记不清走了多少天,这天傍晚漫天大雪越下越大。段氏带着两个孩子,只好在一个破庙里住下来。母亲搂着两个孩子,忍着腹中饥饿,相依过了一夜。第二天早晨,殷氏对两个孩子说:“小来,你带着弟弟在这里别走,妈妈去找点东西给你们吃。” 小来点点头,可当殷氏要走时,小冬哭着抱住妈妈的腿要跟着去。段氏在小冬屁股上打了一下,孩子大哭起来,段氏心疼地搂着孩子。她不忍心打这不到四岁的孩子,孩子从昨天已经饿到今早。她伤心地流着泪,知道孩子饿的难受,想吃东西啊!于是地搂着小冬对小来说:“来子,你大了,听妈话,妈弄到吃的就送回来,记住,千万别乱跑!” 就这样殷氏带着小冬出了破庙。可是这年头,谁家有吃的东西给别人!段氏带着不满4岁的小儿子挨家挨户地讨乞。或而能要到点野菜场给小冬喝两口。直到过了晌午,连不满4岁的孩子还没吃饱!可段氏心急如焚,她还有另一个孩子在那里等着她呀!到了下午,眼看太阳西沉,好不容易留下大半碗稀菜汤。当她焦急地踏进破庙的门时,有气无力地喊道:“小来,小来……” 可是没有孩子的答应,她睁大眼睛看着这个空荡荡的破庙,哪里还有孩子!她跑到外面,茫茫的原野一片白。他慌了,像掉了魂似地放声大喊着:“小来,小来……”呼啸的寒风吞没了她的声音。她失魂落魄地牵着小冬,像发了疯似的,到处问人,可是却不见孩子的踪影。她一路哭一路找,可是在这荒凉的大地上,在这茫茫无边的雪地里,哪里有他的孩子!她带着小冬,怀着种种希望和等待。可是时间一天天过去了,从黎明盼到黑夜,从冬天盼到夏日。春去秋来,年复一年,他们母子失散了,兄弟分离了。她千百次在想着、盼着,哪一天儿子突然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那天早晨段氏带着小冬走后,七岁的小来睁大双眼,等待妈妈带着吃的东西归来。他饿着肚子,等啊等啊!多少次,他跑到破庙外面,大声叫着妈妈,他哭了。没有等到妈妈,又回到破庙里,又饿又冷的孩子吓得无处去。直到晌午后,他以为妈妈不要他了。一个人踏着大雪,毫无目的地乱跑乱走着。在村头的一堆草旁,饿昏了的孩子倒在雪地里。天色渐渐的黑了,一个中年男子突然发现了孩子,急忙抱起来,试试孩子的嘴,孩子还有微弱的呼吸。他对着周围放开喉咙一连大声吼叫着:“谁家的孩子,谁家的孩子……” 冬天的傍晚,大雪纷飞,寒风咆哮。除此之外,到处是死一般的寂静。这中年男子抱着孩子大步奔回家,将孩子盖在被子里,给孩子喂水。孩子醒来后,面对眼前两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和女人,他哭闹着要找妈妈。他们给他吃了一顿饱饭。问孩子家住哪里,他只知道家住小王庄,没有父亲,弟弟叫小冬。天哪!这么大一个中国,到哪里去找啊!这家夫妻俩天天答应帮他找妈妈,可是哪里去找!时间久了,小来也就没有希望了。 这中年男子叫汪有金,是公社会计,35岁,中等个子。夫妻俩生有一女儿小秀,已10岁。在那困难时期,他们比一般农民生活要好过得多。时间长了汪有金就留下小来做儿子了,起名汪登生。孩子也就自然称他们夫妇为爹、娘,称小秀为姐姐。 汪登生到了上学年龄,注有金把他和小秀一起送上学校。谁知这孩子,天性聪睿,从小学到中学,成绩一路领先。可惜碰上了“文化大革命”,直到恢复高考的1977年,他还是考上大学了。 每当回忆起这段辛酸的往事,汪登生总是感到无限伤感。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竟然对新任市委书记管也平回忆这些令他刻骨铭心的往事。他想生养他的母亲,思念弟弟。他不停地叹着气,表情极其忧伤。 管也平的心绪随着汪登生的情绪而变化,他简直不相信眼前这个事实,完全像一个编出来的离奇曲折的故事,或是作家虚构的小说。他给汪登生一支香烟,并随即划着火柴,帮他点着烟,用一种求证的口气问:“你失散的弟弟叫什么名字?” 汪登生抽了几口烟说:“那时,我们都还没有读书,父亲又去世了,都还没有正式起名字,我只记得妈妈和我都叫他小冬。” 管也平点着头,自言自语道:“小冬,小冬!” 正在这时葛运成敲了两下门,管也平说:“请进!” 葛运成把门推开一条缝隙说:“管书记,人都到齐了,什么时候开会?” 管也平说:“马上开始,我们随即就到。” 葛运成退出去了,管也平伸出右手,紧紧握住汪登生的手说:“今天先谈到这里,有时间我们再慢慢聊。看来你还有很多故事呢!走,我们开会去。对不起,有些工作上的事,来不及和你通气了,会上一起说吧!” 汪登生点点头和管也平一起朝会议室走去。 这是一间小型会议室,除了中间一个椭圆形的桌子之外,旁边摆满了软靠背椅子。管也平在前,汪登生随后,当他们进入会议室时,20多双眼睛同时投向他们。除了县委、政府、人大。 政协四套班子负责人外。省纪委常委肖克俭和周兴标、徐启正,还有市纪委书记葛运成,市检察院副检察长高亦健都在座。椭圆形桌旁还空着不少位置,大部分人都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管也平环视一下会场,朝圆桌旁走去,汪登生指指往日由他坐的那个首席位置,对管也平说:“管书记,您请坐!” 管也平说:“随便坐吧!”就在旁边一个空座位上坐了下来。 汪登生在另一个空座位上做了下来,没有坐他往日的那个首席。 四套班子负责人个个都屏住呼吸,室内空气显得异常紧张窒息。谁也不知道会议内容是什么,尽管在通知开会时,他们都反复打听,可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会。当然他们看到葛运成、高亦健,觉得有些来头不对,还有另外三个他们不熟悉的陌生领导。 有人知道兰晓平,他也在场。这到底是一个什么内容的会呢? 管也平看看省纪委肖克位和两个处长,又看看葛运成,几乎是同时,他们相互交换了眼神。 管也平的目光在全场环视之后,然后用他那洪亮的声音说:“今天请各位来,可能大家都在猜测会议的内容,这很正常。市委和我本人都不想开这样的会。连日来沂南县发生的事,令人怵目惊心。应该说这并不是偶然的,相信各位比我们心里都明白。 到底沂南县发生了一些什么问题,我这里不妨念几首民谣给大家听听,群众是怎样评论我们一些领导干部的。“管也平说着,打开一张纸,念道:“‘公款去买官,卖官赚公款,官越买越大,钱越赚越多’。还有一首说,‘一千块钱你别想,三千四千难商量,五千六千挂个号,七千八千看看样,不上万元难给帽’。还有更直率的,‘副科提正科,得花三万多;正科提到县,得要五六万’。大家觉得怎么样?有点不顺耳,有点脸红了吧!哪位是尤滨建同志?”左边角落里站起一个人,大家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过去。这位就是原县委组织部长,现已提拔为县委副书记的尤滨建。高高的个子,四方脸,50岁上下,那梳理得整齐的头发里出现一缕缕白发,走起路来倒有些官架子。晃而晃,摇而摇的。在这个时候市委书记点他的名,当然不是好兆头。心里一阵慌张,面色苍白,尴尬地站在那里。自从他到沂南县当组织部长以来,他觉得自己犹如天空中又添了他这样一颗灿烂的星星。呼风唤雨,春风得意。大小官员只要见到他总是点头哈腰,笑脸相迎,没有人敢怠慢他半点。此刻,他感到自己是什么,是囚犯!是在课堂上回答不出问题来的小学生!往日的威风荡然无存了。他无地自容地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汗珠从背上、头上泉涌般地冒出来。 管也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换了一种口气说:“坐下,我是说的一种现象,在沂南有没有这种现象?有待老百姓去评说。现在还有一种怪现象,请在座抽烟的同志把香烟都拿出来,放到会议桌上。”会场上顿时紧张得空气都凝固了,有的人偷偷看着旁边的人。这时管也平的目光从左边第一个人开始,慢慢地扫过去,当他的目光停留在右边最后一个人身上时,他站起来了,没有说话,那封一般的目光看着这些副县级以上的官员们。人们开始以为这位书记只是说说而已,不可能动真格的。可是被这冷峻的目光扫一遍,大部分人开始拿香烟了。有的人打开皮包,有的人掏口袋,接着把香烟送到会议桌上。管也平从口袋里取出那半包烟,也放到桌上,说:“请我们省市抽烟的同志也把香烟放到桌子上。”他说着慢慢地走过去。摆在桌上的香烟品种并不多,管也平拿着手里自己那半包“红梅”牌香烟说:“各位,我这个市委书记好丢人哪!可这红梅香烟,五块钱一包,我这还是为了应酬客人才买的好烟。请大家看看这桌子上的香烟,我们的市委常委、市纪委书记葛运成同志抽的是上海的软盒牡丹,每包三块六毛钱。其余同志最好的烟和我一样,是我们心中的好烟红梅牌。就这样如果我们每天抽一包,每个月是150元钱。而我们沂南县的领导们呢?大家看,几乎清一色的‘玉溪’和‘中华’牌的。这两种烟多少钱一包?”管也平停住了,在会场上反复看着。 会场上静得令人毛骨悚然,几乎连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响声。管也平走到尤滨建面前,他突然停住了,猛回过头,大声说:“尤副书记,你说呢?” 尤滨建尤如芒制在背,吓得全身颤抖着,过了好久,才慌慌张张地说:“二三十块钱吧!” 管也平那双冒着火光的眼睛瞪着他说:“请准确点,难道你去买烟不问价格就买了!” 尤滨建更慌了,说:“我记不清了……” 管也平回到座位上,他没有坐,指着这些高档的香烟说:“这些高档香烟,谁是自己亲手买的,站起来?” 整个会场死一般的寂静,却没有一个站起来。管也平又说:“有的人千方百计给自己这种公款消费以合法的外衣,说什么抽点好烟,喝点好酒算什么。岂不荒唐!据我所知玉溪香烟一般都是350元一条,中华香烟也是350元一条,软包更贵。你们抽烟的人每月最少要三条,就得一千元出头,你们每个月工资多少? 当然有相当一部分是别人送的,要么就是花公款买的,要么就是有求于你的那些人自己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钱买的。你们真的好狠心唷!好了,不说这个小插曲了,请把各自的香烟拿走吧!”会场上的人觉得松了一口气,但没有一个人去桌子上拿香烟。 这些高档香烟仍然放在那里。 这时管也平拿起自己那半包红梅香烟,对大家说:“谁愿意抽我这低档香烟的,自己动手!”他自己点了一支香烟,说:“黄友仁干什么走了?你们在座的有没有人知道?刚刚上任几天的公安局长,驾驶轿车,带上几十万元钱,还有手枪,逃跑了!你们组织部是怎样选拔干部的?你们常委会又是怎么讨论的?人大是怎么通过的?我并不是在批评大家。工作到底怎么样,沂南县的100多万老百姓将会给一个结论的。好了,我说了一堆闲话,现在说正题。今天的会议两项内容:第一,免去汪登生同志县委书记职务;第二,兰晓平同志代理沂南县委书记。”管也平指指坐在旁边的兰晓平。他又说:“我不喜欢听那些慷慨激昂的誓言,我要看实际行动。现在汪登生已经不是沂南县委书记,县委的工作由兰晓平同志负责。” 这突如其来的震天的消息,太让在座的各位吃惊了!这么大的事事先连半点都无人知晓,而汪登生更是惊慌无比。刚刚和管也平谈了半小时的话,他只顾回忆自己的不幸的身世,竟然不探听领导口气。在他政治生涯中还没有碰到这种情况。免职之前上级都是要做一番工作的,尤其是他目前的处境。可是连日来发生了一系列令他无法分辨的事:黄友仁在任乡党委书记时,把市委书记管也平铐起来,关了一夜;他调县公安局当局长,刚上任又把省纪委三位领导铐了30多个小时;现在竟然又驾车逃跑!他把这一切怨恨全都集中在黄友仁身上了,以为省市领导出于上述两个原因,借机整他。因此,心中愤愤不平。会场上有人交头接耳,低声议论著,管也平大声说:“大家感到意外,是吗?如果你想想近年来你们身边发生的事,你们就不会觉得意外了。新四乡龙沟村那个叫陶广明的农民被打伤,女儿告状,你们信访局去轿车把人带回,却不管姑娘的死活,半路把人从轿车里推出来! 这是什么人干的事?要从严处理、查办!简直是无法无天,你们吃的是国家的俸禄,却不给老百姓办事?你这里是独立王国?在这里我还要提醒有关同志,过去做错了事,甚至有了较大的问题,只要积极主动向组织上讲清讲明白,相信组织上会正确对待的。不要自作聪明,比如说订立攻守同盟,相互通气,相互包庇等等。当然,我们是相信同志们的。如果有的同志需要谈问题的,我们在座的省纪委三位领导可以谈,市里的葛运成书记,高亦健副检察长,还有新上任的代理县委书记兰晓平都可以谈。有人想和我谈也可以。”会议结束了,四套班子个个提心吊胆地低着头,悄悄地走了。尤滨建夹在人群中,汗颜无地地溜出会场。没有人敢提出宴请省市领导。这在沂南历史上是从来没有过的。 会议一结束,汪登生刚回到他的单人宿舍,这是他到任后县政府特地为他兴建的“招待所”宿舍,地点在县人武部招待所旁边。一个二层小楼,前面有一个偌大的院子,院子里精心设置了一个很别置的小水池,里面有假山,翠竹,喷泉。前面有一个大门,轿车可以开到院内,停在假山分。小楼旁边还有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小门,书记可以悄悄地从小门出人。一日三餐,除了宴请,陪客之外,书记如需单独用餐,人武部招待所设有专门一个小餐厅,只有书记使用,主要是用于书记私人宴请,小吃。 汪登生进了宿舍,他像霜打似的躺在沙发上。手机响了,他慌忙打开手机,传来县政协主席兼县粮食局长侯希光的声音:“汪书记吗?我是侯希光,我马上派车来接你,我们找一个隐蔽的地方边吃边谈好吗?” 汪登生犹豫了一会说:“老侯,现在不行,大白天,目标太大。晚上7点,你把车子开到我的后门,不要进大门,在后墙外等我。好,再见!” 中午吃了饭,兰晓平已经安排把省市所有办案人员住到县水利局招待所。整个招待所不对外接待客人。办案人员按业务各住一层,服务人员重新作了调整,三名厨师负责一日三餐。空房间留作机动使用。这一切安排好后,他立即单独接触县委、县政府领导,了解情况,进入角色,抓好全县主要工作。 下午,管也平正准备和葛运成、高亦健以及省纪委三位同志谈谈近几天的情况。突然汪登生来了,他还要和管也平单独谈谈。管也千只好对葛运成说:“你们立即商量把抽调来的人员分组。我的意见是:重要嫌疑人物,设专案小组,每组3人。此外,重要经济部门设专案组,由审计人员组成。干部人事部门再指定2~3人专案组。每组指定组长,严格保密制度。你和肖克俭同志为总指挥,省纪委两位处长、老高为副总指挥。你们看怎么样?” 葛运成说:“好,这个意见很好,我们马上去具体落实。” 管也平回到房间,汪登生还在闷着抽香烟,见管也平进屋,他慌忙站起来,面色变得铁灰。管也平和他握着手说:“请坐。 怎么,感到有些大突然了!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你应该相信组织,在这样的情况下,为了避免工作受到影响,也是为了对你和老百姓负责。只要你在任期间成绩是主要的,相信市委会公正对待你的。不过有一点必须说明,也是需要你配合的,你一定要积极配合。像黄友仁,这就是对自己不负责任,后果只能由他自己负!”汪登生苦着脸说:“我一定按照管书记的要求,实事求是地正确对待自己。但是,管书记,像沂南这样有100多万人口的大县,穷县,总不可能没有一点问题的。当然我作为县委一把手,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 管也平说:“你应该相信组织,相信大部分群众。”他突然转了话题说:“我们接着把上午没有讲完的话题再讲下去,不要整天总钻在官这个圈子里。人不要总是自寻烦恼,要自找乐趣。” 转了话题,汪登生也似乎觉得轻松了许多,管也平问:“你记得你家在什么地方吗?” 汪登生说:“这些年来,我养父也不知问过我多少次,说实在的,我真的不知道我的家到底是在哪个省,哪个县,哪个乡。 所以尽管我的养父千方百计地努力,我长大后也想尽种种办法都无法找到我的家,当然也就无法找到我的母亲和弟弟。”管也平又问:“你记得你父亲叫什么名字吗?” 汪登生说:“我的养父把我救过来之后,看我哭着要找妈妈,问爹叫什么名字,那时我很小,大概是家乡话的原因,他们无法辨清到底姓什么。我记得农村很少叫他名字,我印象当中人家都叫我父亲为‘关大爷’。” 管也平心里在重复着关大爷,关大爷,他回忆着家乡的方言,马良集虽属安徽边境,但总带着浓厚的山东口音,他当然会说家乡话,心里默默地反复重复着“关”、“管”、“关”,突然他心里豁然开朗了,他老家那里的方言把管读成“关”。于是又问:“那你妈妈姓什么?” 汪登生摇摇头,深思着,在他幼年的记忆中,人们都称他妈妈为“他大娘”,所以他无法记起母亲姓什么! 管也平又问:“你弟弟叫什么?” 汪登生说:“我记得很清楚,我弟弟叫小冬子,因为全家整日都这样叫他。” 管也平又问:“哪个小冬?” 汪登生说:“那我就不知道了,现在想想,不是东西南北的‘东’,就是冬天的‘冬’。不过我弟弟应该是冬天生的,也许是冬天的冬吧!” 管也平点点头,没有再问什么,汪登生产生了一连串的疑问:他为什么追问得这么细?为什么一谈起他的身世他就这样感兴趣?他立即又想,也许这是领导关心人的一种工作方法吧!平心而论,自从他接触到管也平,他虽然害怕他那双剑一般的目光,但他没有架子,确实不像一个市委书记。讲话从没有装腔作势的样子。待人也没有居高;值下的一点官架子。 管也平递给他一支香烟,自己认真地点着烟,这次他认真地抽起来了。过了一会他说:“我知道你的身世,非常同情你。过一段时间,也许我能帮你找找你的母亲和你的弟弟。目前不要多想这些,好好协助晓平处理好工作,协助工作组解决好问题。” 汪登生的心里一阵涌动,激情埂塞了喉咙,说:“管书记,我……”他没有说下去,低下头。 管也平说:“不要说了,老汪,你想做什么我都清楚!你先冷静地思考一下,一个人在那个特定的位置上,难得静下来。我建议你不要受外界干扰,多想想过去的人生,在一些主要问题上自己的行为,也可以换一种角度,用另一种目光看看周围的人。” 汪登生的心里进行着激烈的斗争,真理和谬误的较量,是与非的斗争,黑与白的分辨!在这一瞬间,人性、感情倏地流回到他的身上。 管也平突然问:“你爱人,家庭都好吗?” 汪登生没有回答,他避开他的目光,强行压抑着自己的思绪。他不敢,也不愿意回忆自己的爱情、婚姻、家庭。过了很久,他只是摇摇头,叹了口气说:“管书记,这个问题,有机会再和你谈。人生有些美好的东西,只有失去后才会意识到要去珍惜!可是,那时为时已经晚了!” 十—、一声惊雷 邹正接管县公安局——深夜逮捕流氓集团——搜查副县长儿子闵得金——一声惊雷——人民群众一片欢呼 县水利局招待所三楼小会议室里,周围靠墙摆着紫褐色的人造革抄发,沙发前全部摆着玻璃茶几。管也平、葛运成、高亦健、兰晓平、肖克俭、周兴标、徐启正七个人分别坐在沙发里。 葛运成简要地讲了这几天掌握的主要线索:“根据我们初步了解,沂南县有这样几个问题:一是干部问题,突出的是卖官鬻爵问题。二是领导干部腐败问题;反映最强烈的是,原县委书记汪登生;现任县委副书记,原来的组织部长尤滨建;县政协主席兼县粮食局局长俟希光;县公安局长黄友仁,还有几个乡镇党委书记和局长。三是县城有一个流氓集团。主要是一些干部子弟,强xx、轮奸,民愤很大。” 管也平紧锁眉头,头脑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他这个人一般不做笔记,他有一种超人的记忆力。开会也不喜欢别人写好稿子给他念,无论什么事,他进入角色特别快。所以即席讲话简明扼要,重点突出,不拖泥带水。沉思片刻后他说:“想必分组名单你们已安排好。现有的四个重点人物,各专案小组立即开展工作。各小组由你们各位每人召集一个组,进一步研究。我看高亦健同志立即把邹正和鹿伟华两同志找来,商量迅速捣毁流氓集团问题。这个问题必须在近一两天内解决。不然他们还在继续作恶。各位意见如何?” 肖克俭说:“我们也是这个意见,现在除高亦健同志之外,我们四个人马上召集各专案小组会议,研究工作计划。” 高亦健挂了电话,大约10分钟邹正和鹿伟华来了。 管也平站起来,握着他们俩人的手说:“你们二位工作难度很大啊!黄友仁仓皇逃跑,留下很多问题,人员情况又不熟习。 不过邹正是个内行,怎么样?先大概说说情况,然后有重要事情商量。”高亦健点点头说:“邹正同志先说。” 邹正坐下来说:“我们接受任务之后,立即封了所有财务。 账目。所有人员,凡有枪支的一律交鹿伟华同志统一保管。有任务办案需要枪支时,由鹿伟华同志统一配发给有关人员,用过交回。领导班子情况,除一名长期受压制的副局长之外,其余的包括政委,几乎都有问题。股长当中有三个业务尖子。但在黄友仁到任前就没有权了,闲置在那里,他们都不是挂上线的人。这些人可以使用。此外,县交警大队队长是汪登生的亲信。这个家伙是个恶棍,心狠手辣。还有几个下属单位都已处于瘫痪状态。大部分负责人是线上的人,我们已经有了打算。”高亦健看看管也平说:“好!现在有一个紧急任务,必须迅速解决。县城有一伙干部子弟,形成一个流氓团伙。每天晚上以至深夜,专门拦截单身女子,只要被他们碰上,必定遭殃。据反映,强xx、轮奸的有中年妇女、姑娘,还有少女。受害人数之多,手段残忍,简直令人难以想象。我们想,必须立即铲除这股恶势力。要给沂南县人民尽快除掉这帮害人虫。最好能一网打尽。一旦打草惊蛇,这帮家伙都有后台,就很难抓到。你们看怎么办?” 邹正看看管也平和高亦健,又看看鹿伟华,想了想说:“今晚就开始,把公安局和附近两个派出所能动用的人员全部动员起来,争取一网打尽。伟华,你现在去和副局长徐林排出能用的人员名单,告诉他一定要保证人员的基本素质,尤其是不能用挂上线的人。我和管书记、高检具体研究后马上就赶过去。” 鹿伟华迅速转身离去了。 邹正继续说:“这伙流氓作案集团的恶劣行为我们也听到一些,我想今晚就采取行动!” 黑夜已经笼罩了沂南县城,城内的宾馆、舞厅到处闪耀着五彩斑斓的灯光。而越往城外,越变得阴郁昏暗,稀疏散落的农家亮着点点灯光。随着夜的降;临,灯光也就不断地熄灭了。邹正在办公室里徘徊着,他不停地看看表,秒针在不停奔跑着,分针在缓慢地移动着,10点半已经过去,仍没有一点动静。公路上已经很少有行人,偶而有一两辆汽车睁着两只如同探照灯似的眼睛,奔驰而去。这时在县城西郊,一个年轻女子骑着一辆旧的女式自行车,穿过208国道线,顺着一条石子路朝正西方走去。与此同时一辆白色面包车从208国道由北向南驶过来,两道白光照在刚刚穿过柏油路的那个女子身上。这女子留着漂亮的短发,身着肉红色长袖花连衣裙。这辆白色面包车跟着姑娘追了过去。在强烈灯光的照耀下,女子自行车在石子路边倒下了。面包车戛然而止,车上下来两个男青年,女子回过头大声嚷道:“你们干什么?” 其中一个男青年淫笑着说:“干什么?跟我们玩玩去!”另一个青年用手摸着女子的脸说:“这小妞蛮靓的嘛!今天我先尝尝鲜!”说着两个人架着女子往车上拖。 伏在附近草地里和房屋后的身着公安服装的干警们,听到一声“上”的命令后,如同猛虎下山一样,八个人早已冲到汽车前,其中一个青年握着手枪,对准车内驾驶员说:“下来,不准动,动一动我就开枪了!” 那女子刚被一个男青年拖上车,另一个男子还在车外,已有两个干警一把扭住车外这个青年。他用力一甩,把一个干警甩了个踉跄,另一个干警接着对着他两手狠狠的一警棍,他顿时全身麻木,无力反抗。紧接着一副雪亮的手铐戴上了。 驾驶员坐在车内不敢动,也不出来,持枪的干警一手打开车门,就去拽他,这小子对准他就是一脚。持枪的干警虽挨了一脚但他早有所防,随着惯性,他来了个360度转了一圈。这小子打开油门,刚要发动汽车,这干警朝着他的脚连开两枪,其中一枪打中了他的右脚,这小子惊叫着。干警随手把他拖下车。车后一帮家伙一看驾驶员中枪了,把女子推下车,企图弃车而逃。女子被推下车,跌倒在路旁。接着挤出两个大个子青年,车门旁早已上来四个干警,两人扭着一个,把他们按倒在地上。一个干警用手电筒朝车内照着,大声喊道:“出来!”只见一胖子躲在座位下只打哆嗦。这干警爬上车,对着胖子就是一脚,大声喝道:“滚出去!”胖子颤抖着弓着腰站起来,往外走。这干警刚转身,冷不防,后面一个家伙猛地扑过来,当这干警感到身后有动静时,立即往旁边闪着身子,那小子的匕首闪一下,落在这干警的左小腿上,鲜血流了下来。他忍着疼痛,一脚把胖子蹬下车,转身和这个持匕首的家伙搏斗起来。这时车下面的七个干警都动起手来。只听其中一个大声喊道:“把他们铐到一块,小刘,你看着,谁动就开枪!”说着他跳上车,车上除了座位只有一条走道,上来的干警是小个子,他翻过座位,那个家伙正手持匕首,对着受了伤的干警乱刺。上车的干警说:“小王,用手电筒猛照这小子的眼!”一句话提醒了小王,小王用那强烈的手电筒光对准这小子的眼睛照着。他连忙躲着刺眼的灯光,小个子干警又翻过了一个座位,上去扭住那持匕首的右手。他刚要反抗,小王早以把他按倒。两个人乘势把他铐在座位的腿上,这小子趴在走道上,亲爹亲娘的叫着。 一场紧张的战斗结束了。一举抓获了六个小流氓。 这时邹正的手机响了,他迅速打开手机,“喂,我是邹正,……真的,好,干得漂亮。我立即派车接你们,注意周围动静。 千万不能让他们跑掉一个。”此刻的县城北面的沂水河南岸静悄悄的,夜的细语声伴着河水的流声。没有鸟鸣,没有犬吠。远处那横跨沂水河的沂水大桥上时而有汽车鸣着喇叭声奔跑着,远处白色的楼顶在天空勾画出立体的曲线。河堤上的路高洼不平,但住在河堤旁的农民,还是常常走这高低不平的河堤,从这里上大桥很近。 在茫茫的黑夜里,从沂水大桥方向走来两个人。时而有低声的对话。听声音,是两个女人。她们走在这高低不平的河堤上,距离大桥越来越远了,前方的房子里闪着点点亮光。当他们走到一排柳树下时,大树后面窜出三个人,狼一般地握住这两个女人。其中一个刚喊出一个“救”字,就没有声音了。这时河堤下箭一般地跳出一群人。那三个家伙一看,一群人冲着他们,个个拔出匕首,在黑暗中朝这群不明身份的人刺去。河堤下上来的是六个人,恰好形成二比一。这三个家伙也是出手不凡,个个如同饿狼,凭着手中的匕首,让你难以接近。撕打了半天,其中一个喝道:“二毛,老虎,快跑!别和他们纠缠!” 另两家伙大概就是二毛、老虎。转身一边猛刺一边夺路逃跑。 只听一个洪亮的声音命令道:“二号小组听我的命令!咬住他们,别让他们逃走。”于是两对一继续撕打着。 其中一个跑到一棵大柳树下,被二号小组一高个子跃身一脚,这家伙撞到树上跌倒了。他没有来得及爬起来,已被四只手死死地按在地上。夺下匕首,随即铐上手铐。这个就是二毛。那个下命令给二毛和老虎的家伙,动作凶猛而且利落。这小子边打边退,他忽然朝追赶的两个人撒着白色的粉末,正巧撒在两人脸上。他们只觉得眼睛里如同火烧一般,拼命地睁着眼,可是辨不清方向,眼前一片模糊,跌倒在地。另一个青年虽未被白粉撒入眼睛,但觉得满脸烧灼,就在这时,那个家伙转眼消失在茫茫的黑夜当中。名叫老虎的青年被两个对手咬住无法脱身,眼见只有他孤身一人了。他退到河堤边上,跳下河堤,顺着河堤往下滚……这时只听一个喊声:“小刘,向前跑10米跳下河堤,拦住他,我从后面截住他的退路。” 老虎滚下河堤,由于用力过猛,中途头撞到一块石头上。他顾不得疼痛,在脸上抹了一把,知道流着血。这样一来,已被前后两个青年夹在中间,他前进不得,后退不能。再加上河堤斜坡,给他上下都带来困难。他心里一阵惊慌,唯—一条路就是跳入河中,游到对岸,再作打算。就在他思考的一刹那,前后夹攻的形势已经逼近。老虎不顾生死地跳入河水。紧接着,两个青年也跳入水中。小刘一把抓住这小子头发,按入水中,接着又是~双手按住这小子的头。老虎在水中挣扎着,连连喝了几口水,才被小刘他们拖出水面。被呛了半死的老虎成了见了猫的老鼠。 邹正的手机又响了,他对着手机,兴奋地问:“喂,我是邹正……哎!跑了一个……你们干得很成功!车子就在桥头,他们马上就去接你们。” 这一夜城东和城南的小组没有动静。 回到县公安局,邹正看望受伤的干警后,立即派车送他们去医院。随后和鹿伟华、徐林商量,连夜突击审讯已抓获的八个流氓。除跑了一个,另外还有两个流氓未露面。如不迅速行动,这三个家伙很可能连夜会逃跑。 邹正说:“除了分三个组审讯外,立即让他们交代另外三个同伙的姓名、地址和可能去向。”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三组材料先后送到,这伙人交待的事实基本吻合。那个逃跑的青年是县人事局长刘炳辉的儿子,叫刘小惠。另外一个是这伙流氓的总头子,副县长闵长发的儿子,闵得金。这小子初中毕业后当了三年兵,人高马大,又学得一手拳脚本领,一般人都不是他的对手。这伙恶少门个个怕他,聚到一齐后,就推他为头子。他规定凡是抢到漂亮的女子,都必须先送给他玩够了才能轮到别人。抢到钱必须多给他一份,闵得金退伍后由老子将其安排在县公安局车管所工作。经常在晚上借一些单位的车子出去干坏事。这小子今天为何没出场,他们都说不知道。 另一个则是安小宾的儿子安庆虎。这伙流氓年龄最大的25岁,最小的只有17岁。除间得金外其余都是县直机关一些局长主任和少数乡镇委书记的儿子。 邹正听了汇报后,立即作出决定,连夜拘捕三个流氓同伙。 为了慎重,他特地在电话里向兰晓平代书记汇报了这一重要情况,尤其是涉及到副县长阎长发的儿子。兰晓平说:“王于犯法与庶民同罪!” 于是,邹正集中了公安局的几个侦察兵出身的强手,兵分三路,连夜出发,直扑在沂南县有重大影响的三个家庭。 第一组由公安局副局长徐林带队,一组六人,来到间长发院外。这是一宅单门独院,六间平顶房,东西各两间偏房。高高的院墙上,拦着铁丝网。灰色的大铁门紧关着。徐林站到铁门前,犹豫了片刻,抬头看到边上的按钮。想必是门铃。于是,连按三下,等了一会不见动静,他又连连接着电钮。院内传出响声,接着听到闽长发的声音:“谁呀!有什么事?” 徐林说道:“闵副县长,我是公安局的徐林!” 闵长发心中一忑,想到上午四套班子的会,管也平的来势,汪登生的免职,尤滨建的尴尬,他强忍着心中的不快。来到大门口,一边开门一边说:“徐大局长深更半夜有什么要事!” 门一开,徐林进了门,紧接着进来五个青年。没等闵长发说话,徐林说:“闵副县长,实在对不起,经公安局决定,传讯你儿子闵得金,请你配合。” 闵长发大声说:“你们凭什么传讯我儿子?” 徐林说:“您该有所耳闻把!县城纷纷扬扬的流氓强xx案涉及到他。”。说着,对旁边的五个青年一挥手,五个青年直扑后院。徐林跟着往后走,闵长发追上前去不高兴地说:“你一个公安局副局长竟敢随便搜查一个副县长家!徐林,你的副局长不想当了!” “闵副县长,我是执行公务,这不是我个人行为。” 闵长发睁大双眼,气愤地拿起电话:“喂,尤副书记吗?我是闵长发,我请问你这个县政法委书记,他们公安局凭什么搜查我家?” 尤滨建只说了声:“不知道此事。”就挂了电话。 搜查结果一一报告徐林,没有找到闵得金,徐林问:“闵副县长,你儿子闵得金到哪儿去了?” 阎长发气愤地说:“无可奉告!” 徐林只好带着这五个青年返回县公安局。 第二小组由鹿伟华带领,同样是五个青年干警。 他们赶到人事局长刘炳辉家,这也是一个单门独院。主楼是二层楼,一排三家,每家隔成一个院落,院子窄而长。院门在一个高高的门楼下,看上去很别致。银灰色的铁门上挂着两只大大的铜环,只要轻轻地一敲,就会发出清脆的响声,显然是模仿封建社会的大户人家的宅院而设置。鹿伟华没有敲门,站在门前。 根据审讯情况,刘小惠刚刚作案后逃跑。是否在家还很难料定,若是已回家,只要一敲门,必定打草惊蛇。于是他拉过两个干警耳语道:“你们俩翻墙而入,千万不要有动静,守在主屋门两旁,发现情况立即行动。待你们入院后,我再敲门。” 两个年轻干警纵身一跳,犹如燕子一般,飞身进入院内,几乎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这时鹿伟华用力将铜环打着铁门。响声惊醒了刘炳辉,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他心头。儿子的夜归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对县里的局势却是十分清楚的。他慌忙扶着楼梯下楼,走到院子里大声问:“谁?” 鹿伟华答道:“县公安局鹿伟华!”作为县人事局长,刘炳辉当然知道,他是市公安局来帮助工作的。虽未见其人,早已先闻其名了。他壮着胆子边开门边说:“鹿!……鹿组长什么事呵?” 他本想称鹿局长,可他并不是公安局长,于是带看讽刺的口气称他为鹿组长。门一开,三个青年随即进了大门。 楼上另一间屋内。刘小惠撒了生石灰,迷了公安干警眼睛,他趁机夺路而逃。一路上如同丧家之犬。到家后,父亲问他干什么去了?他只说玩去了。这小子高中毕业没有考取大学,凭着父亲的要职,被安排到法院工作。今年刚满20岁。刘小惠读书不行,却诡计多端。回家后,他哪里能睡觉,正盘算着下一步怎么办。正当他心绪不宁时,传来了敲门声,紧接着是父亲的对话声。一听说是县公安局的,早已像掉了魂似的。心想,待在屋里肯定束手就擒,不如偷偷溜出楼门,躲在院中。待父亲和公安局的人一进屋后,他便可逃走。于是轻轻下楼,出了门就往旁边的葡萄架下躲。谁知门两边突然窜出两个人,没待他明白怎么回事,已被按倒在地。刘炳辉听到声音,顾不得鹿伟华,跑过去大声喊道:“是谁?” 刘小惠哭着喊道:“爸爸,救救我呵……” 刘炳辉惊慌地对着鹿伟华大声骂道:“鹿伟华,你们他妈的凭什么无缘无故的抓人?我是县人事局长!” 鹿伟华冷笑一声:“我们是执行公务,刘小惠是县城流氓集团的骨干分子。刚刚在沂水河堤拦截妇女,公安人员已抓住他,被他撒了石灰,迷了眼而逃跑。这就是拘捕他的理由。对不起,局长大人。”随即命令道:“把他铐起来,带走!” 与此同时安庆虎也被抓获,这小子只有18岁,却流氓成性。 天刚亮,一夜未眠的邹正、鹿伟华、徐林以及这些干警们,个个精神抖擞。邹正站在小会议室中间,兴奋地说:“同志们辛苦了,沂南县城这伙流氓集团除闵得金在逃,其余都已抓获。大家为老百姓除了害,为群众做了一件大好事。我已经叫食堂为大家准备了早点,大家吃了饭就休息,我们还有更艰巨的任务,希望大家继续发扬这次执行任务的优良作风。” 邹正看着这群年轻的干警们,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邹正向兰晓平报告了这一喜讯。兰晓平高兴地说:“邹正,你们干得漂亮,你和鹿伟华、徐林三人马上赶到水利招待所,我立即就赶过去,向管书记报告这个好消息。” 县公安局一夜除掉了县城的流氓集团,这一消息不胫而走,犹如一声惊雷,在县城上空炸开了!人们奔走相告,大声欢呼。 不知是什么地方响起了长长的一串鞭炮声,鞭炮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响。四面八方响成一片,犹如近年来春节之夜12点过后那紧密的鞭炮声。 上午9点多钟一群群众手里拿着牌子,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为民除害OK!”“流氓恶少该杀!”他们有的激动得流着泪水站在县公安局门口。人越来越多,各种各样的牌子举在手中,甚至有人举着“邹正OK!”的牌子。 拥到公安局门口的群众自觉地站在路边,只要是出入公安局,他们都自动让开路。邹正、鹿伟华和徐林听到反映,立即往回赶。他们走到人群面前,不知谁大叫一声:“他就是邹正!”人们纷纷拥上前,紧紧握住邹正的手,终于人们把他抬起来…… 邹正终于被欢呼的人们放下来,他热泪盈眶地说:“乡亲们,谢谢大家,谢谢大家对我们的信任!乡亲们,回去吧!”说着泪水泉涌般地流下来! 这时,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妇女在一瘦高个子青年的搀扶下,哭着走过来。人群让开一条路,一起把目光投向这一老一少。这男青年身上穿件米色茄克衫,背后用黑笔写着“青天在上,为民除害”八个大字。邹正走上前去,扶着妇女问:“老人家,有话就说吧!” 妇女哽咽着,看着面前这身穿公安服装的青年。她对身边那青年含着热泪说:“你就是公安局的邹正领导吧!” 邹正说:“我是邹正,你们找我有事吗?” 那妇女双腿往地上一跪,边磕头边流着泪说:“你们帮我家闺女申了冤,这帮恶棍不得好死!” 邹正急忙扶起这妇女,说:“大娘,有话到我办公室说吧! 这批流氓虽然抓起来了,我们还要详细审讯,还要找被害人调查取证,事实搞清楚后,才能交给法院判罪!”人们看着邹正扶着这个妇女进了公安局的大门,渐渐地离去了。 阳历八月已经过去。九月随着一阵阵的秋风来到沂南上空。 淡淡的云,红红的霞,高高的天空。梨儿的香味,枣儿的甜脆。 沂南县人民有了欢笑声。 十二、黑色诱惑 汪登生深夜来到红楼宾馆——侯希光叫汪登生签下合同——少女华蕾蕾引诱——灵肉与金钱的交换——让价600万元 汪登生再次怀着恍惚不安的心情回到那空荡荡的小楼里。往日这里常常是全县大小官员们目标集中的地方。除了县四套班子的领导们稍微随便点,就是那些乡镇党委书记,部委办局的头头们谁要找他汪登生,也是暗自硬着头皮,鼓足勇气的呀!万一碰上书记心情不好,即便是热脸也只能碰上冷屁股!其他人想见这位书记,那和封建社会的老百姓见皇帝没有什么两样!那辆沂D-B0001奥迪轿车,那前呼后拥的人群,哎!人是衣,马是鞍嘛!堂堂100多万人口的一号人物,有多威风,有多辉煌,有多令人向往,又有多少人有求于他!也难怪,只要书记一句话,你就能升官、发财、调动,真正是心想事成,呼风唤雨! 这里,只要是来的人,没有人不对他献媚奉迎、阿议取容的;多少人默默地丢下血汗钱,又有多少人在这里出卖自己的灵魂和肉体;又有多少小人凭着溜须拍马的本领,登上那一个个握着权柄的重要位置…… 和管也平两次见面,他总是追问他的身世。他觉得这个市委书记有些怪,说起话来就像拉家常,不像个官,总有一股力量让他把心里话往外掏。 他给侯希光打了电话,把见面时间又推迟了半小时,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因为初秋天气。七点钟天还没黑。这是他过去从没有过的心情,那时他威风凛凛,觉得自己是一颗灿烂的明珠。然而顷刻之间,他觉得这一切都过去了,心里甚至时时都处在忐忑不安之中,似乎随时都可能是大难临头。突然间,这院子里,这假山劳,这客厅里连人影子没有了。变得如此寂寞、冷静、昏暗、可怕啊! 他一个人躺在沙发上,再次把零乱的思绪拉回到和管也平的谈话上去。他为什么如此关心他的身世?为什么反复问他小时候的情况?对那些细节他问得那样详细,那样亲切!甚至不止一次问他和弟弟的名字,难道…… 这几天,他和妻子江淼通电话时她总是吞吞吐吐的。当他听说新任市委书记“失踪”后,却在沂南出现时。他第一次打电话要江淼打听消息,江森兴致勃勃地说她认识这位管书记。可是后来再打电话她却躲躲闪闪,含含糊糊的。当然,他和江森之间早已是名存实亡的夫妻关系了。但是他们谁也不愿意分手,这不光是因为孩子,面子,更主要的是怕影响自己的仕途。官场的微妙,犹如变魔术。用官场上的话说,你要给领导说话的本钱。别人不给自己桶漏子,自己怎么能给自己捅漏子呢?再说他身边并不缺少女人,比江淼年轻漂亮的有的是。所以,为了升官,他得保持着这桩婚姻。以至江淼和兰晓平之间的婚外恋情早已传到他的耳朵里了,可他却从未和江淼认真谈过此事。如今,令汪登生吃惊的是,兰晓平却戏剧性地来接替他的县委书记的职。这哪里是现实,简直是小说家在虚构一个令读者预料之外的故事嘛!他嫉妒、气愤,难以忍受的痛苦刺激着他。 生活是残酷的,现实是难以预料的。啊!人生是多么混乱的一件东西!他生活了40多年第一次这样不平静地回首往事!他不知道未来将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来捉弄着他。 室内的昏暗告诉他天已经黑了。他没有开灯,懒洋洋地站起来,走到窗口。就着外面的路灯,看看表,已经七点半了。他随手拉开门,接着就把门用力关上。沿着走廊朝后门走去。打开小铁门,只见旁边停着一辆轿车,回头锁好门。走到轿车旁,驾驶员没有下车,摇下车窗玻璃,小声说:“汪书记,请上车!” 汪登生打开车门,上了车。轿车在黑暗中越跑越快,他没有问,任驾驶员把他带向何方。不知过了多久,汪登生在恍恍惚惚中感觉到轿车缓缓地停在一幢色彩缤纷的大楼前。 当他步入大厅时,侯希光笑着迎上前,说:“避开那帮混蛋,到这世外桃源轻松轻松。走,我们上楼去!” 汪登生问:“这是什么地方?” 侯希光拉着他上了楼梯说:“市经济开发区新建的红楼宾馆,四星级,新加坡投资兴建的。设备、服务都是一流的。” 侯希光领着汪登生上了二楼,走廊静静的,没有服务小姐。 侯希光拉开一扇门,汪登生走进房间。这是一间小型会议室,中间放着椭圆形长桌,桌子中间放着两只花篮,鲜花散发出馨香气味。墨绿色的地毯柔软而轻松,装满豪华的楼顶闪动着流苏。汪登生刚跨进屋,见两个西装革履、头发光亮的中年男子笑着迎上前。汪登生只好伸出手,和这两个陌生人握手。这时候希光走到他们中间,笑着说:“这位是深圳恒发公司的总经理令狐达先生,这位是恒发公司的副总经理伟育先生。”他又转脸对着汪登生说:“这位是沂南县委书记汪登生。”汪登生尴尬地苦笑了一声。 侯希光向令狐达和伟育二人点点头,这两人也很有礼貌地点点头,出去了。这两人刚出门,没等汪登生开口,侯希光抢先说:“汪书记,不久前我曾向你汇报过,深圳有一家公司要购买我们的小麦,他们按百分之五给回扣。” 汪登生想想说:“不错是有这回事,不过现在我已经被免职了。” 侯希光说:“这你不用担心,合同上的日期是你免职之前一个星期的事,再说,我还会从中作好安排的。” “我有些担心,你看现在重兵压境,弄得人心惶惶,你还有心思搞这个!” “你放心,我这一块决不会出任何问题的。凡是我推荐,你亲手提拔的干部,那绝对是铁了心的哥们。我敢绝对保证。” “一共有多少斤?” “总共6万吨,也就是6000万公斤。” “每斤多少钱?” “初步意向每市斤三毛五分,这样总共是4200万元。按百分之五回扣,就是210万元。我只用三分之一,三分之二,也就是140万元,全部存入你的账户。” “那怎么行呢?” “你就别客气了,好,我马上请他们来谈。”侯希光说着转身出去了。 汪登生的头脑里一片空白,他刚想打开思绪,侯希光和深圳那两个人进来了。这两个操着广东口音那特有的普通话。经一番交谈,初步达成意向,汪登生心里有数,侯希光已经谈得差不多了,只不过是让他点头。他头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反正县委书记这个头衔已经没有了,捞个140万也白捞。 这场商场交易并没花多少时间,各自都比较满意。用商人的行话说,叫合作愉快!这时令狐达说:“怎么样?我们轻松一下,跳跳舞吧!” 他们来到三楼的舞厅,昏暗的舞池里一对对互相接着的男女,华尔兹乐曲飘扬在人群当中。他们四个人刚坐下,上来四个年轻女郎。汪登生拥着婀娜多姿的女郎。他的动作潇洒、轻松。 女郎如藤缠树,百媚横生,随着汪登生的脚步飘逸起伏。 汪登生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到这女子的动人之处,闻到那奇特的清香,心里荡起了一阵春潮之感。他搂着女子的杨柳细腰,那深深的乳沟像磁铁一样紧紧吸引着他。他搂着她的腰不停地旋转着。低声问:“小姐尊姓大名?——“小女子华蕾蕾。” “在哪里发财?” “我大学毕业后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是侯先生把我介绍到这里来的。” 曲终舞停,正当另一曲音乐响起时,华蕾蕾挽着汪登生的左臂,悄悄地出舞厅,她拥着他进了一间豪华大套间。在明亮的灯光下他才发现华蕾蕾竟是如此之美丽,窈窕而柔细的身材,大约1米6身高。奶黄色的旗袍,把她那两只高高隆起的Rx房衬托得尤其性感。纤细的腰,凸出的臀,简直令男人魂飞魄散。飘着诱人香味的长发,亮而黑恰到好处。一双柳叶吊梢眉下,闪动着单凤眼,微微开启的嘴巴甜而自然。全身外露的皮肤,虽不像白种人那样白得令人不顺眼,又不像黄种人那样灰黄。皮肤细嫩得让你碰上去即会掉了魂魄。这一切,令汪登生如同梦境,他呆住了,平生以来,他看到过不少漂亮的女人,也有过多少次艳福。 可是像华蕾蕾这样绝妙靓丽的年轻女子,恐怕今生今世是不可能见到的。他忘却了人生的一切烦恼和不快,贪婪的目光盯着华蕾蕾。她紧紧牵着他的手进了房间,随手关好门。 华蕾蕾脱下旗袍露出半裸的玉体,汪登生无法控制自己了,他一把抱住华蕾蕾。她搂着他,在他的脸上深深地吻了一口。又轻轻地推开他,走到桌子旁边,倒了两杯酒,递给他一杯,随即碰了一下说:“来,汪书记,小女子敬你一杯酒。” 汪登生一饮而尽。 华蕾蕾柔声说:“汪先生,实话对你说吧!我还是个处女呢?” “真的?”他睁大了那双被色火点燃的眼睛看着她。 这时,只见华蕾蕾脱去乳罩,拉下淡红色的三角短裤,一个动人心魄的全裸女子展现在汪登生眼前。她拉着他的双手,来到双人床边,她往床上一躺,把两条玉一般的腿自然分开,娇声柔气地说:“汪先生,你先检查一下,我说的是真的吗?” 他觉得全身一阵发热,体内感到阵阵的痒。但他克制着自己,打开台灯,分开她的两腿。他再也忍不住了,伸出舌头狂吻着。她翻身坐起来,搂着他的脖子问:“我是不是处女?” 惊得汪登生几乎要晕过去。这个美妙绝伦的女子竟是个处女!那白嫩的裸体令他眼花。丰满的Rx房高高耸起,乳尖却小巧而浑圆。下腹光洁而平滑。玉一般的两条腿,让人难以相信是那样匀称。她躺在那里,那双多情的眼睛,仿佛是一种水一样的东西向你无声无息地流泻而来。他觉得口水流了下来,随即用舌头舔了舔嘴唇,喉咙里干咽了两下。 他的激情在升腾,紧紧搂着她说:“是,是,是……” 她又说:“你还可以用白毛巾检验。” “啊!蕾蕾,我的心肝,我的灵魂……”他说着迅速脱去外衣,又脱去短裤,如饿狼似地向她扑来。 她躲开他说:“我要你签个字,才能……” “什么字我都签!” 她递过一个笔记本,打开后递给他一支笔说:“你把那批小麦每斤让五分钱,留给我!” 他说:“哎呀,我的宝贝,五分钱算什么钱,我写:每斤小麦让价五分。”随后签上名字。 她按住笔说:“时间写10天前。” 这一切都顺利结束了。 他再也忍不住了,觉得从来没有过的性冲动,把她抱上床,随手把床头那条白毛巾放到她的屁股下面。 她死死地抱着他,他在她身上慢慢地试探着,体会着。她躺着,双手无力地摊在身边。他猛地一用力,她便啊地惊叫一声,觉得全身都绷紧了,在下面不停地颤抖着。他在她身上跳跃、翻腾……他不知如何是好,只感到天地都在摇动,整幢楼房已经倒塌…… 一个小时后,他仍余兴未消,突然想起放到她屁股下面的毛巾。他探着那已经发了福的笨重的身体,从她的身上滑下来。像馋猫见了鱼一样,一只手摸着她的Rx房,一只手从她身于下面拽出毛巾。呵!鲜血染在那雪白的毛巾上。像鲜红的花蕾,像盛开的鲜花!他的脸上露出贪婪而满足的淫笑。他再次亲吻着她的裸体,从她的红唇开始,最后在她的阴部停了下来。 突然一阵敲门声,他像从梦中被惊醒,又像醉酒后突然醒来。慌忙找衣服,全身颤抖着。华蕾蕾不慌不忙地裸着身子,随手拿过睡袍,美丽的裸体被这件肉红色绣花睡袍裹住了。走到门口,她问:“谁?” 门外传来男子的声音:“蕾蕾,开门,是我们!” 门一开,令狐达、伟育、侯希光三人进来了。 汪登生已穿好内衣,极其镇静地坐在沙发上,令狐达三人走到他面前,三人一齐笑了。令狐达高兴地说:“汪先生,怎么样? 我们够朋友的吧!哎呀!人生哪,不过几十年,转眼间就过去了,能享受的,就要尽情享受!从今以后,蕾蕾就是你的了,你什么时候来,一个电话,她随时在这里恭候你的大驾!”伟育说:“汪先生,合同搞好了,签字吧!我们明天一早就要回深圳了。” 侯希光递过一个淡灰色的文件夹,这时华蕾蕾走过来说:“扣除我那每斤五分钱款!” 令狐达拍拍她的肩膀说:“合同上已经按每斤三毛钱签的了,你的钱明天就能拿到。” 汪登生看了看合同,价格由刚才谈的每斤三毛五分变成三角整。他没有心思算这下子损失就是600多万!也没有意识到这是侯希光和令狐达联手设的一场美人计!不管怎么说他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如痴如梦的享受,得到了世上从没见过的美女,一个令他失魂落魄的处女! 合同签完了,侯希光说:“汪书记,现在才12点多钟,你再陪蕾蕾睡一觉,天亮之前我用车送你回去,白天目标太大。” 良宵一刻值千金,汪登生再次裸着身于,抱着蕾蕾那消魂的玉体,翻云覆雨着。她那温润的嘴唇抒情地龛动着,散发着醇香的气息。他闭着眼,吻着这天使般的女子,感觉这女人已经幻化成雾或云,在他呼吸吐纳之间同他融为一体。 汪登生趴在华蕾蕾身上,突然若有所思地说:“蕾蕾,假加我不当这个县委书记,你还对我这样好吗?” 她说:“会,就凭你大笔一挥,一下子给我600多万块钱,只要你想我,我会随时陪你的。” 汪登生突然像被马蜂蜇了一样,肌肉猛地一阵收缩,接着如同一条死鱼,压得蕾蕾喘不过气来。她拼命把他推开去,不慌不忙地说:“你怎么啦?” “600万,600万……” 汪登生再也没有兴趣玩弄这个美女了,他也无法入睡。尽管华蕾蕾还在搂着他,时而还在挑逗着他,但他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来。 蕾蕾已经睡着了。尽管他觉得困倦,但毫无睡意。紧闭着双眼,大脑细胞犹如化学反应一样,各种分子迅速地相互结合、排列。深夜里人们的思维异常活跃,也异常夸张。艺术家们常常是在夜间产生伟大的灵感,创造出惊世之作。可那些罪恶的人们也会在这黑夜触发荒唐行为,留下卑劣的痕迹! 当他如同丧家之犬,带着恍惚不安的心绪爬上停在宾馆门前的黑色奥迪轿车时,他哪里知道,他又留下了罪恶的痕迹。 奥迪轿车在夜色中奔跑着,他觉得整个世界都是一片昏暗,他从黑暗中来,在黑暗中度过了一夜,又朝着黑暗中走去。 十三、心猿意马 尤滨建暗示王必——5.5万元购车好处费——深夜回家——夫妻惶惶不可终日 四套班子会上,县委副书记尤滨建犹如挨了一刀,他顿时觉得自己的前途风雨飘摇了。他真没想到管也平这个家伙如此不讲情面,当着省市纪委领导的面狠狠地给了他一家伙,把他拎了起来,像上小学一样站在课堂上那样狼狈!这意味着什么?杀鸡给猴子看!这已经是明摆着的事了。 过去的领导,谁不看他是市委组织部出来的干部的面子。在市委组织部工作那几年,确实在他脸上贴了不少金字。在他人生经历上留下辉煌的一段历史,也是他处处种炫耀自己的资本。市里的领导,不少都是各县领导提拔上去的,而且他在市委组织部期间都曾经亲自考察过他们。这对于他来说,也成了别人不可比拟的资本。然而,谁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省委派下来一个管也平。这个人竟然刀枪不入,一个没有人情味的冷血动物!放着市委书记的高官厚禄的宝座不坐,放着省委领导陪送,市委隆重的迎接的仪式不要,放弃高级轿车不坐。却偏偏搞什么“失踪”的怪事!尤滨建越想越气,他觉得这个管也平简直是不可思议,不可理喻!是呵!也难怪,一个女孩子为了出名竟然到处让人家拍裸体照。他管也平不也是为了出名,为了捞取政治资本吗?他的心里满腔怒火,可是当时那种气氛,整个会场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威严程度,他不敢有半点反抗,他只好忍气吞声了。一切的怨恨,都记在管也平身上。全未意识到自己瞒心昧己,欺天诳地的行为。 从四套班子会议之后,他真正尝到了什么叫做惶惶不可终日的日子。整个一个上午,他把自己关在宿舍里,什么事也不干,连电话也不接,躺在沙发上。他被电话铃声搅烦了,拿掉电话机,关掉手机和BP机。从他离开市委组织部,就任沂南县委常委、组织部长开始,他苦心经营多年的欲望终于实现了!他真正算是掌权了,算是一个人物了!那天市委副书记、市委组织部长一行五人。乘坐两辆轿车前来沂南县,除了那隆重的仪式,他还发表了一篇慷慨激昂的就职演说。多威风、多体面啊!在这三年多的日子里,他掌握着全县30多个乡镇领导干部,近百名县部委办局领导的生死簿子。真的,他在沂南这块土地上,只要他想办什么事,那是没有办不成的!想到这里,他心花怒放了。可是,当他意识到眼前的可怕现实,管也平那剑一般的目光,他不得不面对现实。他觉得必须迅速封住他的那几个“心腹”之口,他要暗示他们“丢卒保车”。直到晚上,他刚想打几个电话,可电话机刚放上就响起来了,就碰上那个该死的副县长闵长发。说什么公安局徐林带人搜查他的家!当然按常理,他早就大发雷霆了,这么大的事竟然不报告他这个县政法委书记。可他现在却增添了一份忧虑和烦恼,忧虑是他的权力已经岌岌可危了!烦恼的是以闵长发的儿子为首的这帮地方恶少的马脚暴露了,县公安局已经在管也平的指挥下向他们宣战了。 他迫不及待地拿起电话,乘管也平他们的行动之前,迅速作一番安排。他真的鹿死不择荫了! “喂!王必吗?……我是尤副书记,你马上乘我的车子,到我这里来一趟,有点事和你商量……” “什么事,尤书记?……好,我马上来。”王必已经睡下了,他不知道尤滨建找他什么事。当然,他对尤滨建是感恩戴德的。 过去他在县委组织部一直不被重用,尤滨建刚当组织部长时,他还是一个档案员。可后来他不仅被调到办公室,又由办公室副主任到主任。一个名副其实的副科级。这一切都发生在尤滨建当部长的两年多时间里。王必矮个子,瘦身材,尤滨建发现这个人才,是觉得他精明,听话。当然这个身价陡升的王必,自然也就成了尤滨建的心腹了。一些事情也是通过他去实施的。他必须封住王必的嘴,即使出了点事,大小事情都让他担着。保住他这个县委副书记、县政法委书记的位子,什么事他都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 他想到的第一件事实,那时他上任不久,一天上午,他对王必说:“堂堂的一个县委组织部长,坐着一辆红色破桑塔纳车,我又不是商人,政府官员的气派到哪去了?” 王必刚上任组织部办公室副主任,这个正想顺着部长的梯子往上爬的王必,于是讨好说:“这个公安局也不会办事,当时送这车子时,我就说过,那个熊局长,把自己淘汰的破车给组织部。当时要是你尤部长,肯定要骂他个狗血喷头!” 尤滨建说:“这车子是公安局送的?” “你没听说?” “我哪里想到这事。” “那还是三年前的事,当时县公安局从海南搞来一辆走私日本进口的蓝鸟轿车。那个鸟局长快到年龄了,想再干两年,讨好当时的部长。说把公安局的桑塔纳轿车送给组织部,却没有说他搞了一辆蓝鸟车。”王必诡秘地说。 “组织部原来什么车?” “破伏尔加。” “那车子呢?” “你还不知道,县公安局把他们的桑塔纳送给组织部,还要用伏尔加上的牌照,他们的原牌照留下了。” “为什么?” “他们那是走私车。” 尤滨建点点头,想了半天说:“王必,咱们这次还得让县公安局换一辆新的银灰色桑塔纳,叫他们出点血。我最喜欢这种车子,那才叫政府官员呢?气派、大方。” “我相信,只要尤部长一发话,难道他公安局长不想当了!” 于是一场换车戏演成了。县公安局不但花钱买了一辆新的银灰色桑塔纳,还暗地里给了五万五千元钱。而且在尤滨建的巧妙安排下,那五万五千元以现金形式被王必取回来了。王必当时把五万五千元交给尤滨建,他兴奋得眉飞色舞地对王必说:“王必,你办了一件大事。这五千元,作为你的辛苦费吧!”说着把那五千元递给了王必。他哪里敢要,嘴巴哆嗦着说:“尤部长,能为你效劳,我非常高兴,这钱我不能要!” “不,你一定要拿!” 正当他回忆这当年令他兴奋的一幕时,如今却又令他胆寒的事。一阵敲门声打碎了他的回忆。尤滨建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开了门。王必有些受宠若惊地看着这个赫赫有名的县委副书记。 如今他们的差距更大了。按说一个小小的副科级干部要找县委副书记,那同样也是不容易的事。公务轮不到,私事不光是要看领导的情绪,还要多方打听,看时间,看火候,还要着感情,看送的礼物。如今,尤副书记竟然如此亲切、如此慎重地单独接见他,他的心真的难以抑制地跳动着。 这时尤滨建热情但还是拖着官腔说:“王必,现在怎么样? 我离开组织部了,但组织工作还归我管。我在组织部时对你关心不够,今后再补吧!”一句话说得王必热血沸腾,情绪激昂:“尤书记,你真的是我的再生父母,不是您,我哪有今天!” 尤滨建笑着说:“我这人爱才啊!你还是有能力的,我已经给你们部长说过了,有机会给你考虑个合适的位置,比如人事局长呵,县委办主任呵!” 王必激动地说:“尤书记,您真是一位好领导呵!我王必就是为你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尤滨建说:“这也不必了,人总是有感情的嘛!你放心。”他犹豫了一会,若有所思地说:“王必,有些事,我想提醒一下,眼下县里有不少干部因职务安排上不满意,给领导捣蛋。假如有人了解你什么的话,你可以一概推托不知,万一有什么的话,该你担着的,就要勇敢地担着。天塌下来也由我们这些高个子撑着!”这句话的涵义王必自然听得出来。 王必感激涕零道:“这些王八蛋,都他妈的不是条汉子!尤书记,你放心,你的意思我全明白了。” 王必刚走到门口,他突然又叫他回来,站在那里说:“哪几个乡党委书记和你有特殊关系的?” 王必稍微思索片刻说:“塘桥乡书记黎文进和我是姨兄弟,变岭乡书记郭子宏和我也有点亲。那些工作上的关系靠不住,官场上那是相互利用,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 尤滨建打了个寒颤说:“这两个人你没法见见他们,向他们做些暗示,他们都是在我手里提起来的党委书记。大事小事千万不要涉及到领导,自己能推则推,推不掉的就自己承担,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尤书记,这还要你说?我知道该怎么做!” “那部委办局还有哪些可靠的关系?” “农业局长李斌,城建局长虞前峰和我也有点亲。” “王必,官场上的事,有些是做得说不得的,有些是说得做不得的。你是聪明人,不需我明说。”王必只是不停地点着头,心里不得不佩服尤副书记对官场上的道道玩得如此熟烂,研究得如此深刻! “好!好,你回去休息吧!” 王必走了。尤滨建在室内不安地徘徊着。他无法睡觉,于是打了BP机给驾驶员,一会功夫,电话铃响了。他拿起电话:“是小刘吗?是我,你辛苦一下,我家里有急事,马上回去一下。 好,我等你。”尤滨建调沂南县当县委组织部长后,家当然还留在商阳市,过着十分潇洒的异地交流干部生活。在县里的生活,那是饭来嘴张,吃了就走。那是上流社会的宠儿。每个周末专车送回,周一上午专车接回,平时只要想回家,随时驱车赶回。轿车开起来,只需一个多小时。 尤滨建的妻子孙玉娟,是一个副县长的千金。姐妹四人,个个如花似玉。当年尤滨建的父亲也是大名鼎鼎的县委常委,宣传部长,算是门当户对。尤滨建当市委组织部组织科长时,把妻子调进市供电局办公室。收入自然位居机关之首。孙玉娟也是极善交际的女人,一般人办不成的事,只要她一出面,成功率极高。 尤滨建到家已是深夜两点多钟了,妻子睁开惺忪的睡眼,看着丈夫。这个极富心计的女人,从丈夫那双眼睛里立即敏感到一种不祥的兆头。他顾不得关心丈夫为什么深夜回来,慌忙地问:“出了什么事?” 他叹了口气,坐到床边,呆滞地看着妻子说:“你没听说市里来了个‘失踪’的市委书记吗?” “这两天不少人在传说,有的人还有鼻子有眼地说市委书记失踪了半个多月。说他不要省里送,不坐轿车,像清朝那个康熙皇帝一样,微服私访。我当时说:又是谁在编造故事,给那些动笔杆子的人故意制造新闻,给那些搞宣传的人摇唇鼓舌。现在掌权的人已经腐败到何种程度了,哪里还有这种傻瓜。”孙玉娟像说书似的叙述着。 尤滨建没好气地打断她的话说:“你才是傻瓜呢?平时看你倒挺精灵的,原来你是假精灵。那个‘失踪’的市委书记神使鬼差地冒到沂南县了。不知哪根神经把他搭错了,都是那个混蛋黄友仁把他铐起来,还关了一夜,闯了塌天大祸。” “这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如今汪登生的县委书记今天上午都被免掉了。省纪委,市纪委去了一大帮人。上午在四套班子会议上,他竟像对待犯人那样把我拎起来站了半天,搞得我狼狈死了。” “什么?这还了得!他凭什么?” “凭什么?你呀,哎!就像我对待那些乡党委书记一样!官大一级压死人,权哪!权哪!难怪林彪这家伙说‘有了权就有了一切’!” “他拎你干什么?” “他们定是掌握了我什么把柄了,否则……”尤滨建霜打茄子似的低下头。 “那现在得想办法对付他们呀!” “看样子我是被盯上了!所以我连夜回来。”他惊慌地看着妻子:“那些存款单子赶快转移,还有那些首饰,明天速速转移!” “赶快搬兵,难道就这样束手就擒?明天一早我就去找我爸,这次看来要到省里找人了!”孙玉娟说。 “这个管也平绝不是一个你们想象的平常人,要三思而后行,否则将会弄巧成拙!” “我不信,他难道不是吃五谷杂粮长的?” “你们女人阿!”他长长叹了口气又接着说:“你要看他那样子,太平常了,正因为这样他才是一个大智若愚的人。他干什么事都似乎极平常,但又似乎都不是常人的行为!他不仅自己上任奇怪,连任免县委书记也让人摸不着头脑。他连一句官腔也没有,像拉家常一样,却把各人搞得很紧张。” “其实他就是为了出名,为了往上爬捞资本,不过变了花样罢了!你别不打自招,像你这样还能干什么大事?新官上任三把火。”孙玉娟说。 尤滨建觉得老婆说的也不是一点道理没有,竭力平静一下自己的情绪,然而总是心神不宁,也许是上午受了惊吓!他恰似一只惊弓之鸟,心里总是像偷了东西似的。他没有脱衣服,靠在床头,闭上眼睛,疲惫的双眼不停地跳动着。他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你有一个表弟不是在市纪委吗?” “是啊!仇寿禄,你不是见过几次吗?干嘛?” 尤滨建欠了欠身子,伸手从床头柜上拿过中华香烟,点着后猛抽一口说:“市纪委去了一帮人,不知他去了没有?不管去没去,都要想办法和他联系上。要在专案组里搞个内线人物,以掌握他们的动向。” “谁知道!据说市纪委、市检察院、市审计局、市公安局去了有几十个人,把县水利局招待所全部包下来了。看样子管也平时要拿沂南县开刀了!” “谁当县委书记了?” “兰晓平,原来那个团市委书记,后来在市工商局当副局长,去年竞争局长时,因为和市妇联的江淼男女关系问题,没有当上局长。不知道和管也平是什么关系?让他出任县委书记了!”尤滨建说。 “肯定省里的关系了!稍微有点关系,下点毛毛雨,比你忙一辈子都强。赶快动脑筋,只要能没上关系,三万五万,就是十万我们也干!”孙玉娟兴奋地说。 尤滨建摇摇头,长叹一声说:“你太天真了,钱对管也平来说,怕是行不通的。” “我不信,那兰晓平怎么一下子就能当县委书记了?他凭什么?还有男女关系呢?这不明摆着的吗!” 尤滨建不再和妻子争辩什么了,他到底睡没睡?不知道,妻子轻轻地拉过毛巾被,盖在他身上。 已经是后半夜了,经过一场意外的惊吓又经过复杂的思想斗争,现在睡到床上,他的大脑还处在极度兴奋之中。心脏无法平静地狂跳着。他竭力想睡一会,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一阵恍惚。眼前一只凶猛的野狗朝他扑过来,惊恐中睁开眼,这样算是逃过了凶狗的牙齿。他松了口气,又进人恍惚状态。可是现在,他正在一处很怪、很阴沉的地方。是深谷中一处树林里,再不然就是在一个山洞里,或是一处高山中狭窄的峡谷里。那儿有一条路,直逼出去,起初好像是一条很好的路。可是,他愈是沿着这条路往前走,就愈觉得狭窄,愈走愈窄,也愈黑。到后来,这条路就根本找不到了。接着他回过头,他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回头的路,只看到背后是一大堆蛇。起初还以为只是一堆短树枝,再~细看,上面只看见至少有20来条毒蛇狰狞的头,叉形的舌头,玛瑙色的眼睛。他马上转过身来,可是前面有一只有角的凶猛的野兽——身子非常大——走动的时候矮树都能踩在他的脚底下——把他这前进的路阻住了。在这种绝望的情形下,他吓得大叫起来。可是怎么也喊不出声来,觉得喉咙里被卡住似的,他急得全身是汗,好不容易才从舌根发出一点嘶哑的声音。 妻子在睡梦中觉得屋子里像是老鼠在打架,那“叽叽叽”的叫声并没把她吵醒,接着又像杀鸡时发出的哀鸣,她惊醒了。才知道是从丈夫嘴里发出的声音,他做噩梦了! 她轻轻地推推丈夫,低声说:“醒醒……” 他惊慌地坐起来:“怎么啦?” 只见他满头大汗,霎时间眼前再次出现刚才那可怕的一幕。 十四、硕鼠偷粮 深夜偷运小麦——被人发觉——一场拼死追击——公安厅堵截运粮船——免掉政法委书记职务 县水利局会议室里,市纪委书记葛运成在主持会议。肖克俭、周兴标、徐启正、高亦健参加会议。室外,兰晓平坐在管也平旁边。管也平默默地听着,他没有记笔记。 葛运成说:“现在沂南县的几个显赫人物已经比较清楚,问题的大体思路已经出来了。黄友仁仓皇逃跑,他掌握不少重要线索,使不少案子断了头绪。昨天夜里县公安局一举端掉县城这个恶少流氓小集团。不仅群众发动起来了,他们的后台也恐慌了。据我们了解,从昨天上午县四套班子会议之后,少数人慌了手脚。你不让他们串连、活动,那是不可能的。不过那只能是进一步留下他们罪恶的痕迹。现在想听听大家意见。” 这时管也平进来了,他没有坐,站在那里问:“县法院那个副院长怎么样?” 高亦健说:“这个副院长叫韦浴红,哪里是个法官,简直是个十恶不赦的魔棍。称得上沂南县的一霸,就已掌握的材料,足以判他15年徒刑。可法院副院长是县人大管的干部,得要通过人大。” 兰晓平说:“人大今天就开会,晚上就可以抓他。” 管也平说:“县法院涉及到其他人的,也一并解决。这个韦浴红抓起来后由晓平负责派人去把陶秀玲接回来,送回家,安排好她家的生活。”管也平说完转身出去了。 高亦健首先发言说:“我有一个想法,现在是否可以把少数重点人物‘请’进来,让他们交待问题。”他把这个“请”字拉得特别长,音调也特别重。周兴标说:“我觉得时机还不成熟,有些问题让他们暴露暴露倒是件好事,目前我们要尽快抓住证据。” 这时一武警战士轻轻地敲敲门,兰晓平走到门口,门开了一条缝问:“什么事?” “有人找你”。 兰晓平转身走到葛运成面前低声说:“我约了县委组织部长,我去一下。” 葛运成点点头,兰晓平来到楼下,只见县委组织部长章乔扬站在二楼楼梯口。章乔扬40岁刚出头,高高个子,瘦长脸,戴着一副近视眼镜。兰晓平朝他点点头,两人进了一间房。他指指床,对章乔扬说:“坐吧!请你来商量一件事。你是县委常委,组织部长。不过你是外县调来的,时间又不长。但是,这里的情况你应有所了解。关于干部问题,现在还不能轻举妄动。不过昨天夜里县公安局在摧毁县城那伙恶少流氓小集团时,闵长发的儿子跑了。公安局徐林去他家搜查闵得金,阎长发打电话找尤滨建,问他这个政法委书记知不知道,而尤滨建极不高兴。为此,我想在这个时候,应该把允滨建的县政法委书记给免掉!你的意见呢?” 章乔扬说:“免了可以,关键是由谁来当!目前,县委常委思想也比较复杂!” 兰晓平说:“由我来兼任。” “你兼任当然可以,但是,你的事情太多,能照顾得了吗?” “权宜之计,就这样决定。你按往常惯例通知召开常委会,时间最好在今天下午或者晚上。”管也平站起来,补充着:“人大主任和政协主席列席会议。” 送走了章乔扬,兰晓平站在一楼楼梯口。正当他犹豫时,一个瘦高个,高鼻梁,大嘴巴,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慌慌张张地,不时地回头张望着。当他一脚闯进大门时,发现楼梯口站着一个人,他大步跨上前,忙问:“领导,你是省纪委领导吗?” 兰晓平一看这个满脸汗水,衣服上沾满泥灰的人,问:“有事吗?请上楼慢慢说。” 他们上了二楼,兰晓平把这男子带到一间屋内说:“你先坐一下,我马上叫纪委的领导。”他刚要出门,又回过头,给他倒了一杯开水。 他上了三楼,进了会议,走到葛运成身边,低声说:“有人要向你汇报重要情况。” 葛运成说:“请大家继续研究,我去一下。” 他随着兰晓平来到二楼,进了屋,对那中年男子说:“这位是纪委葛书记,有事尽管对他反映,你尽管放心。” 葛运成提着这男子的手说:“你怎么这样?” 这男子说:“书记,昨天夜里,我偶尔在沂水河码头发现重要情况。当时我搞不清怎么回事,我正准备躲起来弄个究竟,谁知被他们发觉了。两个人追我,我一口气跑了二三十里,后来躲到猪厩里,才甩掉他们。累得我在草堆旁睡了一夜,一觉睡到天亮。天亮后,又怕被人发现,拼命往回跑,所以一路跑一路躲,终于见到你们了。” 葛运成指指杯子说:“喝点水,慢慢说。” 他大口大口地把满满一杯水喝光了,葛运成又给他倒了一杯。他平静了许多,惊慌地叙述着昨天夜里的一幕。 昨天夜里,侯希光把汪登生接到红楼宾馆的同时,沂水河的码头上一排排大机帆船停在那里。搬运工人喘着粗气扛着沉甸甸的麻袋往船上运。 一工人喘着粗气说:“干嘛不白天装,夜里黑乎乎的高一脚低一脚的。” 另一工人说:“要不就给双倍运费啦!行,只要有钱,咱就干!” 那个手拿手电筒的管理人员说:“不准讲话!” 夜深了,沂水河在繁星的闪烁下,微波里闪着点点光亮。河水不紧不慢向东流去。一艘艘装满麻袋的机帆船响着“笃笃笃”的柴油机声离岸了,箭一般地穿过水面。波涛拍打着河岸,发出哗哗的响声。直到这一艘艘满载小麦的大机帆船消失在黑暗中,那“笃笃笃”的柴油机的响声还依然在河水的上空回荡着。 现场指挥的是一个矮胖子,他不停地来回奔走着,一会地擦擦额角上的汗水,一会儿大口大口地吸着烟。突然他的口袋里发出“嘀嘀嘀”的响声,他迅速地取出手机,放到耳边低声说:“喂! 我是仲雨。哦,局长!已经装了一大半,好,加快速度,一定,一定……” 侯希光关掉手机,和衣躺到床上,随即发出一阵雷鸣般的鼾声。 农村实行土地承包以来,沂南县成了全省乃至全国有名的产粮大县,每年都有数以万吨的粮食要运往外地。过去靠汽车运输,然而一辆大卡车充其量只能拖10吨。为此,省粮食厅投资在沂水河南岸靠县城附近建立了码头,靠码头附近又建了一个大的粮食仓库。这样最大载重量达七八十吨的机帆船可以从这里把大批粮食运走。 这一大批小麦卖给深圳两个商人,侯希光早已商量好,按市场价格。最低每斤三角八分,而侯希光以每斤三角五分成交。已从中牟取几百万元的暴利。但这样大的数字,他必须让汪登生等签下合同。谁知汪登生突然被免职,侯希光慌了手脚,所以采取一边偷运粮食,一边签合同的办法。 那两个商人为了进一步压低小麦价格,对汪登生又施下美人计,这样他们仅以每斤三角钱把6万吨小麦卖掉了。 从粮食仓库到沂水河码头大约也有近百米之地。这些粮食全靠工人一袋一袋背上船。搬运工人少说也有几十人,尽管一麻袋小麦重达200斤,但没有一个人叫“号子”,只是默默地喘着粗气。每艘船上都有四个人在发着竹签,用作最后计数之用。 码头不远处,一个男子在黑夜中望着这如同蚂蚁一般的人群,他觉得有些蹊跷。于是弓着身子,慢慢沿着河堤向前移动,他逐步看清了是一大批工人在把仓库的粮食往船上运。为什么不在白天运?为什么这些工人平日最爱叫“号子”的却一声不吭?一连串的疑问在他头脑中闪过,他决定弄个明白。 刹那间他的头脑里出现那天晚上在路边吃饭碰到一个自称“管平”的人,他们称他管不平。自那之后,县城里像开了锅似的,突然汪登生被免职。昨天夜里恶少流氓小集团被破获。水利局来了一大批省市纪委办案人。这一切难道没联系?他头脑中一阵驰骋,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一个跟斗,跌倒在河堤上。突然一道手电照着他,那人大喝一声“谁?” 他急忙躲开,可是往哪儿躲。紧接着两个男子大声吆喝着,朝他奔来。他爬起来,四下里望去,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 这时他心里一阵紧张,心想,要是被抓到了,他将是轻则一顿皮肉之苦,重则性命难保!怎么办? 北面是河,东面是一条柏油路,西面是仓库和码头。西面和北面是无法逃脱的,东面的柏油路也不能去。惟一逃生之路只有往南。这是一片稻田,田里的稻子已经抽穗了,但地里有水,只要一脚踩过去,往外拔是困难的。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这男子搬起脚下一块石头,冲上河堤,那两个人追了过来,他乘那两人猛追过来的一刹那,把大石头往后一摔。那两个人来不及躲避,前一个人被石头绊倒了,后面那个人紧接着也摔倒了。这时那个被追的男子已经跑下去10多米,这两人大骂一声迅速爬起来,又追过去。那人拼命地向东奔,很快来到柏油马路,他三步并作两步横穿过马路,朝前面一块玉米地跑去。这两个人紧追不放,凭着他们手里的电筒,穷追不舍。 任凭他竭尽全力想甩掉这两个人,可是这两个人如同两只钳子,死死地钳住他。也不知跑了多远,他感到筋疲力尽了。心想,完了!抬头见一村庄,便从一条巷子进了村。正在犹豫时,见身边有一个猪厩,随手一跃,滚到那低矮的猪厩里。那两个人追到村前,看着零乱的房子,家家户户几乎都有一条小巷子,随处都可以藏身。他们站在那里,用手电筒乱照一阵,只好骂着回头走了。 他们走后,这中年男子长长地松了口气,从猪厩里爬出来。 走到一草堆旁,躺下便睡,谁知一觉睡到天大亮。他睁开眼,辨认了半天,才知道自已被追了20多里。 葛运成看着这个中年男子,那瘦瘦的身体,那一丝丝白发。 内心升起一股同情之感,他满怀激情地说:“谢谢你给我们提供了重要的情况,你马上洗洗脸,我让食堂给你弄点吃的东西。” 葛运成正要去叫人,管也平站在门口说:“运成,我出去一下。”当他的目光停留在葛运成对面这个中年男子身上的一刹那,他的脑海里倏地跳出一个人,他吃惊地叫道:“老董!是老董吗?” 这中年男子寻声看去,只见这个人正是那天晚上吃饭时结交的陌生中年人,他高兴地迎上去,紧紧地握着管也平的手说: “管不平,你怎么在这里?” 葛运成十分奇怪地看着他们说:“你们怎么会认识的?”管也平大笑着说:“我在沂南结识的第一位朋友,他们给我提供了很多重要线索。他姓董,就叫他老董吧!” 老董转脸对葛运成说:“书记,他说他叫管平,当时我们几个就送他管不平这个名字。” 葛运成说:“你知道他是谁……” 管也平立即打断葛运成的话,没让他说下去,他问:“魏清泉、秦钢,还有那个叫厉白的青年,他们都好吗?” 老董兴奋地说:“你不知道,自打你和我们分手后不久,这县城里越来越热闹了。那个公安局长黄友仁跑了,昨天县委书记汪登生又被免职,夜里抓了小流氓。简直是大快人心啊!那些家伙恐怕像热锅上的蚂蚁!”老董笑得眼睛成了一条缝,他又问: “你到底是谁?” 管也平没回答他的问题,指指葛运成说:“有事就找他!” 老董说:“那我们几个小兄弟还能来看你吗?” “能。但是要通过他。”管也平指指葛运成,大笑着说。 葛运成把老董送到食堂,叫他洗洗脸好好吃顿饭。随后葛运成匆匆地来找管也平,把刚才老董反映的情况和管也平反复商量着。他们断定这里面有问题。决定由高亦健和邹正再带上几个人,迅速去粮库把那里的负责人带来,分头问个清楚。 在粮库找到那个叫仲雨的胖子,他自称是粮库主任。高亦健把他带到水利招待所三楼,问道: “昨天夜里你们把大批小麦运到什么地方去了?” 胖子方知事情已经露了马脚,慌张地回道:“那是早就卖好的……” “卖给谁的?” “深圳……” “深圳什么人?” “我不知道,是侯局长亲自联系的。” “那为什么要夜里偷偷地运?” “也是侯局长安排的。” “他们是怎么走的?” “大概是从沂水河进入大运河,在京宁进入长江,然后再从长江口进入东海,沿东海往南海,在珠江口停船。” 高亦健看看表问:“最后一只船是什么时候离开码头的?” 胖子想了想说:“天亮前四点多钟。” 高亦健说:“你反映的情况不得对任何人说,包括你们的候局长。如果你向他说了,后果由你自己负责。” 仲雨走了。高亦健立即来见葛运成和管也平。 管也平说:“要立即堵住这批粮食,这里面肯定有不可告人的交易。我意见由邹正同志立即和省公安厅取得联系,争取他们支持。邹正再带上20个精兵,调五辆好车,快速直奔京宁,在大运河和长江交汇处拦截运粮船只。同时和省粮食厅联系,把这批粮食存在省粮食厅粮库。” 葛运成说:“我同意管书记的意见。” 邹正说:“县公安局只有三部好车能用,还要留下一部车作紧急备用,还缺三辆车子。”管也平说:“马上请兰晓平同志和政府办主任到这里来,调用县里最好的车子。”又对邹正说:“你马上回去组织力量,半小时后三辆车到达县公安局门口。” 侯希光和个孤达、伟育签定了合同,直到最后一只船离开沂水河码头,他才拿到200万元支票。于是心满意足地在红楼宾馆睡着了。一觉醒来已近中午。他本想吃了中饭再睡一觉,晚上找一个美女享乐一下。这时手机响了,他懒洋洋地打开手机,传来组织部长章乔扬的声音:“是侯主席吗? 你在哪里?” 候希光稍有些吃惊地说:“我在外面,什么事?” “下午四点钟在常委会议室召开常委会,请你列席会议。” “那就免了吧,列席嘛,无所谓的。章部长,能告诉我什么事吗?”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可是通知你了,要请假你找兰书记。” 侯希光对这个兰晓平并没放在眼里,他对管也平还真的有些害怕,尤其是他那双闪着寒光的剑一般的目光,真的,不敢正视他! 邹正和副局长徐林带上18个全副武装的干警,乘上五辆轿车,在一辆桑塔纳警车的前引下,直驱京宁。三个小时后,五辆车已经停在长江北岸。邹正让徐林守在大运河入江口,他来到省公安厅。省公安厅副厅长邓辉已和省粮食厅联系妥当。大批人马迅速堵住大运河入江口。下午黄昏时分,一队长长的机帆船队,满载麻袋,鸣着喇叭驶过来了。早已等候在那里的水上巡警挥动着红旗,拦住了第一艘船。领队的是一个操着闽南口音普通话的小个子,他大声嚷道:“我们是有合法手续的,你们干什么?” 大个子巡警说:“请出示两省粮食厅的手续!” 那小个子说:“现在改革开放,贸易自由,我们凭钱买东西,又没犯法,你们干什么!”说着,对着船上的驾驶员一挥手说: “开船!” 顿时柴油机“笃笃笃”地发动起来,大船猛地向前冲出去。 大个子巡警一挥手,那些停在水中间的快艇直扑大船。一个个全副武装的公安干警跳上船。小个子慌了,两个干警抓住他的胳膊,把他钮上一只快艇。第一艘船停下来了,后面那些船也都相继停在水中间。邓辉对着手机大声命令着:“各小组立即将船靠岸,各小组立即将船靠岸,尽量不要发生冲突,把大船上的人带到岸上集中。” 下午四点整,沂南县委常委会议室里,九名常委坐在会议桌旁,侯希光也按时出席了会议,人大主任因主持召开人大常委会没有出席。兰晓平通报了铲除恶少流氓集团这一决策之后群众的反映。接着他说:“今天的另一个议题是关于县政法委书记的问题。”兰晓平刚说了这句话,尤滨建全身抽了一下,他低着头,心里一阵慌乱,他知道尽管这个政法委书记只是一个正科级职务,对于他这个县委副书记没有什么重要的相提并论之处。或者说在通常情况下兼与不兼没多大关系。然而在目前这种形势下,要动他这个政法委书记的职务,显然不是一个好苗头。 兰晓平看了看尤滨建说:“本来按党内的回避制度,在讨论领导干部本人和直系亲属的问题时,应该实行回避。但是老尤这个兼职不是重要职务,听听也可以,现在请组织部长章乔扬同志把情况介绍一下。” 章乔扬打开笔记本,其实这种尴尬事,他本不想说,但兰晓平坚持让他说,他不说又由谁来说呢? 他清了清喉咙说:“县政法委书记这个位置是去年12月经常委会议决定,由县委副书记尤滨建同志兼任的。现在根据目前县政法这么多部门的具体情况,提请常委讨论,尤滨建同志不再兼任县政法委书记,由代理县委书记兰晓平同志兼政法委书记。” 兰晓平说:“请常委们谈谈。” 尤滨建第一个发言了:“我同意。” 接着一个个都表示同意。 最后兰晓平说:“请组织部立即办理任免手续。” 会场一片寂静,兰晓平正准备结束常委会,突然候希光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没敢接,悄悄地关掉了。可他焦急地盼着离开会议室。 兰晓平没有什么结束语,但他没有宣布散会,却当着常委们说:“侯主席,最近忙些什么?” 侯希光一心想着手机上的事,他却没有听到兰晓平的话。兰晓平更加觉得他心神不定,站起来说:“侯主席,怎么啦!什么事搞得你心绪不宁!” 侯希光这才慌忙说:“没,没什么……” 散会了,侯希光大步走出会议室,第一个快步下了楼梯。他刚钻进轿车,手机又响了,他急忙打开手机,传来令孤达的声音:“老俟,你他妈的玩我们呀!” 他说:“什么?怎么回事?” “你他妈的还装糊涂,粮食给扣了!” “这怎么可能!” “是谁出卖的?你说,怎么会在京宁有一大批公安人员强行扣压船队!你要赔偿我们的全部损失! 这可是几千万元的事呀! 手机里还说些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他倒在轿车的后座上。 县人大常委会会议室内,人大主任朱同伍坐在主席台正中,两旁是几位副主任,台下坐着14名常委。朱同伍简要说明县法院副院长韦浴红的主要问题,提请常委们罢免他的副院长职务。 常委们一致表示拥护。 当天晚上,由高亦健带着四名公安干警,在一家饭店的酒席上找到了韦浴红,当即铐上手铐。韦浴红企图反抗,被干警们一脚踢倒在地,高亦健眼尖手快,缴了他的枪。 十五、恶少劣迹 管也平暗访县中——朱老师说官场腐败渗透到学校——深夜袭击打工女——少女带人未抓到流氓——烧毁面包车——一晚轮奸四名女工——闵得金强xx公安局长外甥女——公安局长职务被免——深夜暗杀管也平,却伤了一青年 管也平曾经听一位记者说过,现在不少县里都有一些干部子弟不读书,聚到一起吃喝玩乐,看黄色录像,强xx妇女,沂南县的现实给了他深沉的思索。 这天晚饭后,他独身一人,沿着街道,在昏暗而迷离的黄色路灯下,一直往前走。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县中大门口。他本来是毫无目的地,想把这颗沉重的心放松一下的,却不知自己却来到县城这所最高学府门口。他并没犹豫,进了大门往后走。右边是一片宿舍区,他走到一宅院子门前。 大门敞开着,于是管也平进了院子,堂屋的大门半掩着,大概是听到脚步声,屋内传出声音: “谁?”管也平顿时觉得不知该怎么回答,当然不能暴露身份。说自己是市委书记,这岂不荒唐,那人家肯定会仰天大笑,说他冒充市委书记,轻则引来人家嘲讽,重则说他是个骗子、疯子。他一边想一边来到门旁,轻轻地敲了一下门说:“请问校长住哪儿?” 这时,只见一瘦高个,白头发,戴眼镜的男人站在门正中,白色的日光灯照在管也平脸上。这主人端详着问路人,觉得这人好生奇怪,就说:“你找哪个校长?” 管也平已经过了屋子,突然想到昨天在和兰晓平谈话时提到县中吴校长的名字,这才感到有了解脱尴尬的理由,微笑着说: “吴校长。” “他住最后面。” 管也平并没有马上就要走的意思,重新打量着这位头发几乎全白了的男主人。从他的神态,言谈,他觉得这位白头发的男人不会超过55岁。管也平说:“访问你贵姓?” “免贵姓朱,是高三的语文教师。” “噢,朱老师,朱老师……” “敢问你是……” “我是外地来的,我并不认识吴校长,只是朋友介绍,相托点小事。”管也平把每一句话都尽量说得含糊且轻描淡写的。 朱老师只是点头哦了两声。大概是看到管也平并没有要走的样子,他指指八仙桌旁的椅子说: “请坐吧?” 管也平一边坐一边谦虚地叫朱老师也坐下来。 管也平望着朱老师说:“县城里昨天夜里除掉一群流氓,你们也听说了?”朱老师兴奋起来了,说:“真没想到呵!听说是新上任的市委书记来了,端掉了县委书记,可惜那个黄友仁跑了。现在又除了这帮恶少爷,沂南县人民真的见到天日了!” 管也平说:“这些人胆子也太大了,尽干些违法的事。” 朱老师说:“现在啊,要么也算是社会在进步?官场上越来越奇妙了。官场上的官兴买,连学校里学生当中的官也兴买,入党也可以买!” 管也平好奇地看看朱老师说:“学生的官又不是终身制,买它干啥?” “你呀!看样子也是个做学问的人,书生气十足。你岂不知道,无论当什么官在不同环境中都有权。权这个东西就是好,高中学生当了学生会主席,入了党,就不用费那么大力气去复习,去拼上半条命高考了。可以保送升大学。到了大学,又可以继续当干部。以至大学毕业又凭这一路贴上金的历史,踏上社会,为当官铺好了道路。” 管也平只是点头,却不语。 朱老师有些激动了,越发认真起来,说:“就说闵县长的儿子闵得金吧!我是教过他的。上高中时被捧得上了天,当上学生会主席,班级团支部书记。高三最后一学期临毕业时,准备发展他入党,保送上大学。材料都搞好了,结果犯了事……” 管也平吃惊地问:“犯了什么事?” “强xx女同学,这女学生家长死活不让,就是告,事情闹得很大,连保送的大学也知道了。谁也不会要他了,弄得我们学校也不光彩。官场上的腐败渗透到学校里来,有什么办法呢?书也难教了。这些领导干部对子女放任自流,结果是害了他们呵!这些年来,沂南县好像是另一片天地,另一块乌云遮天的黑暗世界。”这位朱老师激动得白头发都竖了起来,脖子里的青筋直跳动。 讲着讲着,好像面前并没有这个陌生人:“去年,一个局长家的女儿,学习成绩只能达到下中等水平,家长大摆宴席。教育局的,学校的领导吃得肚子里冒油,背后送多少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高中毕业时竟然保送去京宁师范大学!学生都愤愤不平,可是有什么办法,只怪他们没有当官的老子!”朱老师长长地叹了口气说:“真是‘朝中无能人,蠢才吃俸禄’呵!难怪世风日下呀!” 管也平没想到出来走走又碰到朱老师,听到这样多的怨言。 特别是这两句“朝中无能人,蠢才吃俸禄”,不正是当前机关一些干部的真写照吗!大概处处都一样。觉得心头笼罩上一层层暮霭。 朱老师又说:“现在官场上的腐败像化学武器一样,渗透力比什么都强,各行各业都一样,凡是有权有钱的地方,必然腐败严重。” 管也平听着朱老师的一席话,更加忧心如焚。 一伙恶少流氓小集团被摧毁了,公安干警一面审讯,一面查找证人,准备尽快宣判他们的罪行。 清明已经过了,迷人的春天慷慨地散布着芳香的气息,给人们带来了生活的欢乐和幸福。在生意场上活跃三年的玉洁已是第三次回家。她高中毕业后外出打工,独闯天下。第一次回家时,她带回了两千元钱,全家人乐坏了。母亲拿着这厚厚的一沓钱,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她心疼女儿,这是女儿赚来的血汗钱哪! 玉洁离家时仅仅18岁,这个一脚踏进青春门槛一脚还留在少女花季的女孩子,带着倔强的个性外出寻找自己的天下。她中等身材,一双能说话似的大眼睛,时刻给人留下甜蜜的笑靥。 第二次回家,带回两万元钱。她硬是把家里那三间旧房子拆了,看着四间平顶砖石结构的房子盖好了,才高兴地走了。转眼又是一年,玉洁又回来了。尽管汽车在路上抛锚了两个多小时,但温暖的春风加上比春风还要温暖的心境,这个急性子的姑娘却如同一只温柔的小猫。当她又回到这个阔别一年的县城时,已经是夜晚10多点钟,她感到腹中~阵饥饿,车站周围到处是摆小吃的,她吃了一碗韭菜饺子。一个人兴致勃勃地在黑暗中朝郊外走去。她家离县城不过二王里地,她迈着轻松愉快的步伐带着小跑走在回家的路上。正当她满怀着就要见到亲人的喜悦,心花怒放地走在这条熟悉的石子路上时。突然路边冲出三个人,她连一声都没喊出来,就被拖走了。她拼命地挣扎,想喊,想叫,想骂。可是,一个姑娘哪里是三个男人的对手!她被拖上一辆面包车,嘴里塞上毛巾,眼睛蒙上黑布。汽车不知在什么地方停下了,她被拖到一间屋子里,接着被剥光了身子,昏暗的灯光下,三个青年其中一个又高又胖的就是闵得金,22岁。另一个是刘小惠,才18岁,脸上还带着孩子气。还有一个则是安庆虎,也不过20岁。闽得金扶着嘴上那刚刚发育的软软的胡须说:“姑娘,今天该你运气好,碰上咱哥们,给我先尝尝鲜,看你还是不是个原汁原味!”说着脱光身子,趴到玉洁的裸体上。她拼命反抗着。无奈四脚已被绑到床上。一阵蹂躏之后,闵得金咬着姑娘的乳头狂笑着说:“你倒是个原汁原味,还是个很干净的身子!”一阵淫笑之后,指着两个青年说:“小子,来,尝尝!” 安庆虎脱掉衣服,如狼似虎,扑到女子身上!玉洁闭上眼睛,泪水泉涌般地流下来,她的心如同万箭穿刺,心脏在流着。 血!眼里在流泪!安庆虎疯狂地发泄后,对刘小惠说:“小惠,来,你那个小东西还没尝过吧,也给你尝尝。” 刘小惠真的还有点腼腆,可是那黄色录像早已使他那少年的心痒痒过,眼前这姑娘的裸体,真的震撼了他。他第一次如同刚才两个哥们那样,脱光了衣服,学着闵得金和安庆虎的动作,他感到如同进入云雾之中。还带着稚气的喉咙发出哇哇的怪叫声,很久没有爬起来! 三个青年一番轮奸之后,玉洁已经如泪人一般,全身的骨头、肌肉如同散了一样。下身不光是处女膜破了的血,还有肉体破裂流出的血,有心里流出的血!伴随着三个野兽身上流出来的污浊物,刹时她感到已经到了一个豺狼般的世界。三个流氓从包里、口袋里洗劫了两万块钱,把她松了绑狂笑着上了面包车跑了。 玉洁半天才恢复了力气,挣扎着穿上衣服,痛哭了一场。可怜的姑娘两条腿已不能并拢,只能一拐一拐地朝前挪动着脚步。 什么时候到家的,怎样到家的,她已经没有任何记忆和知觉了。 父母亲不知女儿出了什么事,她神情沮丧,不吃不喝,在家里睡了一天。第三天天一亮,她不告而辞了。 一个月后,她又回来了,他带着三个男青年,晚上在饭店里喝了很长时间的酒。大约州多点钟,他们悄悄地出去了。 夜色昏暗,她一个人哼着歌,悠闲地走在马路上。不远处一辆面包车停在那里。她放慢脚步,突然路边冲上三个人,捂住她的嘴,拖着她的胳膊。刚走几步,猛地上来三个人,一阵猛烈的袭击,打得这三个家伙昏头转向。那三个家伙只好丢下这女子,一个对打一个,撕打了半天,眼看敌不过对手了,闵得金大声吼道:“放!” 三个人同时朝对方撒出白色的粉沫,跑了。这三个人几乎同时被白色粉沫撒在脸上,当他们奋力追去时,他们已经跑下去很远了。玉洁气得直跺脚。一气之下,他们来到面包车旁,打开油箱,点着火,然后躲到远处,看着面包车烧着了,才悄悄地走了。 闵得金气息败坏地产生种种奇怪的报复心里。把那些不读书的一群干部子弟混到手下。甚至白天寻找目标,夜晚行动。 沂南县纺织厂是一个以女工为主的工厂。离县城也只有两三里多地,上下夜班的工人大都在夜里12点钟。这时闵得金已经聚集了九个干部子弟。这天夜里,这九个家伙分成三组,于三个地点拦截纺织厂女工。 12点整,闹得金一组躲在通往纺织厂的拐弯路边,两个下夜班的妇女骑着自行车,朝大路过来了。闽得金一声令下,三个人冲上去,这两个妇女吓得同时从自行车上跌下来。他们把吓得不知所措的两个女人带到面包车上。见一个已经40多岁的女人,闵得金说:“老家伙,快滚!放了你。” 回头看另一女子,见是一年青姑娘,淫笑着说:“快脱衣服,让大爷品品鲜味!” 说着另两个青年上来剥掉女子的衣服,闵得金把女子按在沙发上,一边奸淫一边骂道:“你他妈的不是原货!”接着让那两个小子轮好这女子。 与此同时安小虎带领的第二组拦在另一个路口。当三个妇女在路口正分手时,这三个家伙窜上去,一人揪住一个,拖到旁边草地里,安小虎力大凶猛,那女子终不是他的对手,被剥掉裤子,强行奸污了。另一个青年手段更残忍,那个女子咬住他的右手不放,他用力掐住她的脖子,这女子终于无力地松开嘴。这小子用力拽掉她的裤子,她在昏迷不醒中被奸污了。还有一个青年碰上一个力大女子,当她被按倒时,刚好跃在一块砖头上。她抓起砖头,狠狠地朝这青年头上猛打过去。 这小子大概是因为疼痛难忍,松开手去护头。这女子乘机跑了。第三组虽有刘小惠带领,但却因他年纪小,他们同时也拦截到一个女子。刘小惠争着要第一个强xx这女子,被另一个叫黑三的大个子踢了一脚,黑三抢先对这女子奸污了。刘小惠讨了个没趣又挨了一脚,只好第二个轮奸。 这一夜,对沂南县城来说是黑色的。当天夜里四个被轮奸的女子家庭呼号着苍天,哀叹着世界! 另两个逃出虎口的女人,惊恐得魂飞魄散。第二天,只有两个女人去公安局报案。然而,却如石沉大海。纺织厂惊慌了,所有女工的家人恐慌了!整个县城惊呆了!城里城外,女人无人敢夜晚外出了。一时间,这伙恶少找不到猪物,闵得金常常把这伙青年聚在一起放黄色录像,撩得这些青春期的恶少们心里如同猫抓似的难受。闵得金又从外地带回三个暗娼,一边放着黄色录像,一边当众学著录像上的动作。 长期性疯狂的这伙青年,仍时时在寻找机会,一旦碰上了女子,那是死也不会放过的。一天晚上阔得金和其中几个恶少酒后到处乱间,恰好碰上一个姑娘,闵得金一挥手,上来两个青年拖着女子就走。这女子嚷道:“流氓,我舅舅是公安局长,你们不想活了!放开我……” 闽得金上了面包车狂笑道:“你他妈的吓唬谁,公安局长,老子今天就要尝尝你这个公安局长外甥女的鲜味。” 面包车拖着骂声、笑声驶向郊外。同样,这女子惨遭轮奸了。当这女子疯了一般地哭到原公安局长皮上林门口时,她已经不省人事了。皮士林一看外甥女披头散发,已知不妙。此事之后,皮上林召开局长常务会,下决心要铲除这帮流氓。他调动了公安局和两个派出所的力量,准备连夜出击。然而却被一副局长走漏消息,闵长发勃然大怒,直闯公安局,扬言:“除非你公安局长不想干了!不信你试试!” 皮士林无奈地屈服了。 事后不久,皮士林的公安局长被免了,黄友仁当上了县公安局长。 管也平回到县水利招待所,看到高亦健正和两个同志在他的房间接对材料,他转身来到葛运成的房间。葛运成已经睡下了,他半躺在床上,翻着报纸。渐渐地睡着了。 夜已经很深了,专案组的同志和领导们都已经睡着了。 “啊!——”突然从二楼一间房子里传出撕裂心肺的惊叫声,这声音顿时传到这幢楼的每一个房间。听到叫声,管也平第一个从床上跳起来。葛运成也醒了。管也平说:“我睡着了,怎么在他这儿呢?” 葛运成一边下床一边问:“发生了什么事?” 管也平朝外走去说:“看看去!” 他们来到二楼,只见高亦健握着手枪追下楼去,管也平进了房间,原来睡在他床上的那个年轻人左膀子正流着血,另一个青年抱着他。 高亦健急慌慌地进了房间说:“这家伙跑了。管书记,这个人知道了你睡在这张床上,明显是来向你下手的。我们大家都熬夜,疲劳了,睡得都很死。真是危险。” 管也平说:“赶快把小刘送医院。” 葛运成说:“这是受人指使故意伤害管书记的。” 高亦健说:“明天开始要派公安干警值班。不仅要查出这个凶手,而且要查出幕后指使者。” 十六、茫茫黑夜 失去权力的汪登生孤独——电话找韦部长——求江淼帮忙——约侯希光见面——乡党委副书记要走3万元——汪登生、侯希光怨恨黄友仁——侯希光叫来两女子打牌——女子谈论八卦图如同官场 顷刻间汪登生失去了县委书记的大权,从制高点一下子跌落到万丈深渊。红楼宾馆的卖粮合同,华蕾蕾的裸体,他想起来总是一阵胆战心惊。他半躺在床上,苦涩的浪花在心中翻腾。往事如同潮水般地一浪卷着一浪。凛冽的寒风,鹅毛般的大雪,7岁的他在风雪中踉跄地跌倒,爬起。抵不住饥寒交迫的孩子,终于失去知觉,昏倒在雪地里。虽然被一位好心人带回家去,把他当做亲生儿子一样。可是,在他童年那幼小的心灵里永远留下了难以愈合的创伤。无数次梦幻中,他喊、叫、哭,呼唤着:“妈妈,弟弟”,直到惊醒后,养父养母紧紧搂着他。泪水从他那稚嫩的两颊流下来。每到冬天,当大雪纷飞的日子里,他总是呆呆地站在纷纷飘落的雪地里,望着茫茫的野外,当年的情景一次又一次地浮现在眼前,似乎母亲和弟弟会随着飘落的雪花飘到他的面前。年复一年,冬季的雪一场又一场。他照样是盼啊!等啊!可是却不见母亲和弟弟的影子!久而久之,在他心里,一年四季,惟有冬天,才是他最期待的日子。在他的心中一年四季也只有冬天,只有大雪迷茫的天气才是他所向往、所兴奋的季节。 童年的不幸,却促使他学习上的奋进。尽管十年动乱正是他读中学的时代,荒废了不少学业,可是恢复高考制度后,他却一举夺魁,考上了大学。长大之后,思念母亲,想念弟弟的心仍然没有平静过。也许是幼年失去亲人的打击太惨重了,大自然给他以报偿。他大学毕业后竟然被商阳市人事局留下了。正当他觉得和煦的春风照到身上时,上帝又给他送来了一朵灿烂的鲜花,江森如同神仙般地出现在他的眼前。他连自己也没有想到,江森这个如花似玉的女大学生,很快成了他的猎物。 不久,又被市委办公室选中。年轻有为的汪登生做梦也没有想到后来竟然当上市委书记的秘书。 谁不知道领导的秘书是当官的阶梯!此后,他从副科到正科,很快跃上副处,39岁的汪登生当上市委副秘书长。官运亨通,春风得意,使他思念母亲和弟弟的伤口渐渐地愈合了。和江淼结婚不久,官场得意的他,早已另有新欢。他觉得江淼并不是他心中的女人。一时间,在整个市级机关,汪登生成了人们羡慕的人物。 当他走出市委机关,踏上沂南县,成为全市最年轻的县委书记时,人们仿佛预感到这个未来市委接班人已经站在南阳这块土地上。 想着想着,他全身一阵颤抖,咬着牙,狠狠地说道:“管也平啊!管也平,你坏了我的好事!” 汪登生从床上坐了起来,皱着眉头,头脑中翻着一个又一个人的简历。他想到在省委党校学习时认识的省委组织部的处长韦全友,后来当了省委组织部副部长,大脑一阵兴奋,翻着电话号码簿的手随即移到电话上。 “喂!请问是韦部长家吗?” “我是韦全友,访问你是——” “韦部长,您好!我是沂南县汪登生……” “你好,老汪,有事吗?” 汪登生突然觉得激烈跳动的心脏,一下子骤停了。是他自己心虚,还是韦全友当了副部长打官腔! 连起码的客套话也没有,“有事吗”这让他简直不知如何是好。然而,他稍稍平静一下情绪,只好带着几分尴尬的口气说:“韦部长,不好意思,这么晚了,打搅你。” “你在哪儿?” “我,我……我在县里。 “噢……” “韦部长,我们市里调来的新市委书记管也平你认识吗?” “算是认识吧!怎么?前几天市委组织部不是一直打电话来,说他‘失踪’了,没有上任吗?” “哎,韦部长,一言难尽啊!” “怎么?你是……” “韦部长,您是了解我的,这位管也平书记您要是能说上话,请帮我给他打个招呼!他还没上任,就到沂南来,把我这县委书记给免掉了!” “是吗!他没上任又怎么能免掉你的县委书记呢?” “是啊!所以,韦部长,请你……” “我了解一下情况,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管也平和我只是这次他调商阳任职谈话时见过一面,并没有什么交情。” “谢谢您了,韦部长!” 汪登生放下电话,目光在电话号码簿上慢慢地移动着。 此刻他怀念起老市委书记了。不觉滴下两颗泪珠,老书记怎么会突然去世了呢?否则是不会来了个冒失鬼管也平的。他又怎么会有如今的下场呢?他想给秦邦勤拨电话,犹豫了好久,还是没有拨。他太了解秦邦勤了。到如今,他是不会帮他说半句话的。管也平还没上任,市委常委会上他秦邦勤说话还是有作用的,他为什么不提出反对意见?汪登生的心中倏地闪过一个个疑虑,难道秦邦勤对他不满!还是他什么时候得罪了他?他的心里越想越乱。 他躺到床上,刚闭上眼睛,又坐起来,快速地按着电话键,拿着听筒,过了好久,对方才接电话:“喂——” “江淼吗!我是登生哪!” “……”没有声音。 “江淼,你好吗?” “……”仍然没有声音。 “江淼,你怎么不说话?我是登生呀!”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哀怜和乞求。 “什么事?”江淼毫无兴趣地说。 “你知道我的情况吗?江淼,看在我们夫妻的情份上,看在我们女儿的情份上,请你帮我想想办法……”汪登生真的变成了另一个人了。多少年来,他对江淼已经没有温存,没有激情了。 随着他的职务升迁,对妻子的态度也就随之改变了。特别是他调任沂南县委书记后,他几乎很少回家,而江淼也渐渐地习惯了这种寡居的生活。爱情在她心中早已枯萎了。此刻的江淼一阵心酸,其实她还不知道汪登生出了什么事,但是,市里已经议论纷纷,特别是兰晓平去沂南代理县委书记,使得江淼的头脑中乱成一团麻。是谁在故意地惩罚她!是啊!这场戏剧的总导演竟然是她的初恋情人!他、他、他;汪登生、管也平、兰晓平。这三颗原子弹为什么偏偏同时落在她的头上? 又如同三把利剑同时向她刺来。管也平那英姿勃勃的形象一直刻在她那颗初恋的心上。每当想到这里,她的心灵深处总是怦然一动,汪登生虽然在她痛苦的时候向她伸出多情的手,她也因此而毫不犹豫地和他结合了。然而他并不是她心目中的男人。他背叛了她,伤害了她;兰晓平的成熟和真诚,给了她失去情爱的婚外补偿。本来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是她不同时期无法回避的生活,也是她心中永远的秘密。 可是,现实把这不同阶段的时空浓缩在一起,她真的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令她难堪的人生。 “江淼,江淼……”汪登生对着电话喊着。 虽然手里握着电话,她的思绪犹如散了缰的野马。汪登生的声音把她从恍惚中惊醒过来,慌张地低声说:“我……我听着呢!” “江淼,你不是有一个同学,她的丈夫是常务副省长吗?你能不能跑一趟请他们帮帮忙……” 江淼此刻清醒了许多,她说:“我去说什么?怎么张口?” “现在官场上不就那么回事,没有人追究再大的问题也没事。 现在有人故意找我的麻烦。其实哪一级领导大小没有点问题?江淼,你帮我一次,我会永远感激你的……” “你感激我什么?我什么都失去了,我还需要什么?我悔恨,我痛苦,我伤心……”她对着电话呜呜地哭起来了。 “江淼,过去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愿意向你忏悔!我们还有女儿,还有将来……” “将来?将来在哪儿?将来是一个肥皂泡,海市蜃楼……”江淼失声痛哭着,电话落到地上了。 汪登生对着电话在大声叫着:“江淼,江淼……” 汪登生狠狠地把电话扔掉,骂道:“去你妈的!” 往日,他的电话、手机响个不停,有时烦得他把电话拿掉,关了手机。可这县委书记一免,陡然间这幢小楼如同死一般的寂静。他盼着电话铃响,甚至呆呆地对着手机。可是没有人理他。 这种失落感是他从没有过的。 尽管他如同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一阵子,毫无收获。于是他拿过电话,拨通侯希光的手机:“喂,老侯吗?……哎,你在哪儿?” “哦!汪书记,我在外面,有事吗?” “老同学,我闷死了,你能到我这里来一下吗?” “好,我就来。” 汪登生放下电话,来到客厅。刚坐下来,就出去了。把大门的锁开开后,回到客厅里。点了一支烟,刚吸了两口,还没坐下,客厅的门“嗒嗒嗒”的响了三下,他走到门口,随手打开门。一个矮个子男人站在门口。他吃惊地看着这个人,这矮子说:“汪书记,对不起,打搅你了!” 汪登生随即把他让进客厅,他再次打量着这个矮个子,这时他突然想起来了,是塘集乡的副书记,名叫魏华坦。那还是两个月前的一天晚上,这个魏华坦来找过他。 汪登生把魏华坦让进客厅,却一句话也没说。两个人犹如陌生人一样都站着。这时魏华坦面对着汪登生说:“汪书记,实在对不起,我的事看来你是办不成了。说实话,我那三万块钱还是借人家的,你看……” 汪登生抽着烟,脸色顿时气得如同猪肝。心里暗暗骂这个小人,落井下石来了!一句话也没说,转身上楼去了,走到楼梯口,又回头做了个手势,示意魏华坦坐下来,然后上楼去了。他很清楚,这时他不能有任何把柄让他抓住,必须马上把他打发走。他很快又从楼上下来了,手里拿着报纸包着的一个纸包。走到魏华坦面前,打开报纸,把三沓百元钞票放到魏华坦面前说: “我什么时候和你有过经济上的交往,你是不是搞错了?” 魏华坦拿着钱,睁大眼睛看着汪登生,觉得汪登生像是在说梦话。汪登生指指钱,像哑巴似的,魏华坦把钱按原样包好,站起来说:“汪书记,我知道这样做确实不太好,可是,我总不能把三万块钱扔到水里去啊!” 汪登生像没听懂他话,伸手把他往外推。魏华坦刚出了门,只听门“哐”的一声关上了。汪登生心里骂道:“他妈的,小人!” 汪登生坐到沙发里,大口大口地抽着烟,一种失落感再次袭着心头。县委书记,这个100多万人的头号人物,突然间变成了一个无任何头衔的平民,他真的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心里不觉一阵心酸,刚才这个魏华坦真的狗眼看人,竟然如此欺人太甚!他心里太明白了,不愿和他多暧味,更不愿意有任何把柄落到他的手里。毫不犹豫地摔出三万元钱的同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地把这个小小的乡党委副书记打发走了。他更加体会到人生的险恶,政治的肮脏,前途的可怕!。 拿着香烟的右手,突然感到一阵烧灼的疼痛,浑身一阵抽筋,扔掉烟头,收回那茫茫的思绪。 夜,寂静而凄凉。他从没有经历过这种可怕的寂寞。过去那辉煌灿烂的日子,大小官员们的阿谀奉迎和讨好连媚的笑脸,前呼后拥的人群。门庭若市的迎来送往,全已成为过眼烟云。他极其无聊地品味着孤独,好像孤独是一只魔爪渐渐地向他逼近。 梦,一场好悲凉的梦!这时电话铃急促地响着。他慌忙地从按发里爬起来,从没有过这样焦急地走到电话机旁边,迫不及待地拿起电话:“喂……” “汪书记吗!我是侯希光呀!我在你的院子外面……” “哟!老侯啊!大门开着呢!快进来吧!”汪登生放下电话,心头的凄凉被候希光驱走了许多,他急忙打开客厅的门,这时候希光已经来到门口。 进了客厅,侯希光看着汪登生说:“有什么情况吗?” 汪登生摇摇头,垂头丧气地倒在沙发上说:“老侯,我感到从没有过的寂寞,这种孤独叫人害怕、胆颤!” 侯希光递给他一支中华香烟,在他身旁坐了下来,叹了口气说:“我太理解你了,老同学,你说他妈的是怎么回事?一个堂堂的县委书记,随随便便的就给免了!”说着,给汪登生点着香烟,然后自己猛吸了两口烟。 汪登生抽了一阵子烟,往日那凛凛的威风荡然无存了。失去权力仅仅两天的汪登生,仿佛成了另一个人,给人明显的印象是每天都吹得整齐而光亮的头发突然蓬乱了。往日那飞舞着的眉头拧成一个布满皱纹的疙瘩。过去从没见过胡茬的下巴,冒出了黑黑的胡须。过去每天必换的衬衣,现在也不再讲究了。精神显得萎靡而难堪。 侯希光反复打量着身边这个两天前还是大权在握的县委书记,正是他的到来,给他带来了权力和地位,金钱和精神的满足。他真的没想到,在他到了天命之年,突然一棵大树从天而降。他看着汪登生,心里一种说不出的痛楚,他并不是为他而痛苦,为他而难受。他是为自己失去这棵大树,失去这座靠山而伤心。他将会是什么样子?顿时一种树倒猢狲散的伤感如同一把利剑刺向他的心头。他紧紧抓住汪登生的手说:“老同学,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了,哪个县委书记不需要官场上的应酬?凭什么在你身上鸡蛋里挑骨头!” 汪登生觉得侯希光真是老同学,能够理解他,体谅他。握着他的手,热泪盈眶地说:“希光,我真的感到冤枉啊!你说,那些县委书记们,哪个不是这样?奥迪轿车,中华、玉溪香烟。外出那钞票大把大把地摔!美国、日本、香港哪年不出去几趟?怎么倒霉的就是我汪登生?我真的不服气啊!” 侯希光说:“谁他妈的是好人?陈希同、王宝森那是多么显赫的位置!那么大的问题,不暴露还不照样当他们的大官。现在得要千方百计地保住你,你放心。此外,我们得想出一个围魏救赵的办法,把他们的目标转移到别处去。” 汪登生竭力振作精神说:“现在这种形势,谁撞到枪口上谁倒霉。事情都坏在黄友仁这个王八蛋手里,不是他怎么会把市委书记引到这里来呢?” “是啊!那种没有头脑的人是不能重用的,弄得不好,他自己栽了,还牵连了别人。” “算是我瞎了眼。你说这个王八蛋荒唐不荒唐,他竟然把市委书记铐起来,还关了一夜。又把省纪委三个领导给抓起来,他们能不恼火吗?” “这狗日的真他妈的该死,枪毙了他也不多!所有的事都坏在他手里。”侯希光站起来,狠狠地跺着脚骂道。 “我万万没想到,这些罪过全都加在我的头上,他们先拿我开刀了。” “汪书记,现在关键问题是要设法把问题从你身上推掉。黄友仁也好,流氓集团也好,归根结底都是黄友仁的问题。把公安局全给他端掉!所有问题全推给黄友仁。我还是想到要围魏救赵之计,来解你此时之危!” “怕是不那么简单!” “上面你再找找关系,需要疏通的,经济上我会全力支持你的。” 汪登生摇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到了这个时候,谁都想躲得远远的。人哪,一旦失去手里的权,谁也不想理了!” “势利!势利!” 夜晚,这幢小楼里一片寂寞,汪登生和侯希光一直在客厅里毫无目的地长谈着。可他们始终没有想到好办法。 侯希光心里确实也不是滋味,此时此刻,他真的有些为汪登生抱不平。当然他对汪登生是不至于过河拆桥的!他如今的地位、金钱、女人确实都是他带给他的。他看着汪登生,仍像过去那样十分尊重他。侯希光看看表笑笑说:“汪书记,现在才10点钟,我看找两个人来陪你打打牌,推掉一切烦恼,怎么样?” 汪登生那失神的眼中闪动着一丝火苗,真的有些高兴地说: “也好,今天不玩麻将,玩玩扑克牌,80分。” 侯希光说:“那好,我那里有两名女将,过去没机会陪你,全是官场上的人缠着你。今天让两个女士来陪我们玩玩。” “那好啊!” 侯希光一边拿手机一边说:“那个关常艺确实能干,她对八卦很有研究。还是什么大学里的周易研究会会员。扑克牌到她手里,那简直像面筋一样,活透了。108张牌,她能一下拉上两尺多高,一张接一张,不掉不乱!” “我怎么没听说过有这等人?我在电视上看过那些豪赌高手才有这样的手艺。”汪登生睁大眼睛盯着俟希光。 侯希光一连拨了两个电话,都打通了,又叫驾驶员去把这两个女子接过来。 侯希光关掉手机说:“马上就来。”他看着汪登生情绪大振,又说,“可惜这玩牌不评职称,要是也评职称的话,那她在全国肯定能评个教授、副教授什么的。” 汪登生说:“你胡扯蛋!玩牌评什么职称!这女的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说过,而且你还见过。当时她在直属粮所,只是一个小小的统计员,是我发现了人才,曾向你打过招呼,把她调到县面粉加工总公司任董事长兼总经理。因为这是个副科级岗位,我对你说过。你当时说:这又不是什么重要岗位,让我对组织部说一声,常委会那只是形式。” 汪登生哦了两声,问:“她叫什么名字?” “关常艺。” “这名字倒是很怪……” 正说着,候希光的手机响了,他打开手机:“喂……噢,好,我马上来开门。”转身站起来说: “她们来了,我去开门。”说着出去了。 随后,侯希光领着两位女子进了客厅。汪登生坐在沙发上没有站起来,那目光像是看着外星人似的。没容她们说话,侯希光拍拍后面那个瘦瘦高高个子的女子说:“她就是关常艺。今天让汉书记开开眼界!”又指指前面那个中等身材的女子说:“她叫白惠雪,刚刚上任不久的副局长。”接着叫关常艺和白惠雪把靠在一旁的方桌移过来。汪登生在明亮的灯光下注意着这两个女子。关常艺大约30岁刚出头,相貌还算一般,身段婀娜柔细,皮肤也还白静、细腻,只是胸脯平平的,没有什么性感,但她那气质却并不叫男人讨厌。白惠雪却是另一番风韵。看上去最多也只有30岁。具有唐代流行的那种丰满之美。四个人站定后,汪登生说: “怎么配对子?” 关常艺老练地笑笑说:“自然是我和白惠雪了,你们领导对领导吧!” 侯希光说:“也好!”于是坐了下来。汪登生就在对面坐定。 关、白二人也在另外两面坐了下来。 关常艺拿出两副崭新的扑克,往桌子上一放:“请二位领导定规矩吧!” 汪登生说:“老办法,三局两胜。2和A必打,满80分后,每10分升一级,光头三级,抄锅底,单抄乘2,双抄乘4,怎么样?” 大家齐声说好。白惠雪说:“吃苍蝇怎么算?” 侯希光说:“吃一个苍蝇罚10分。” 于是关常艺拿过牌,哗哗哗地洗起来。速度之快让你难以看清一张张牌,简直犹如瀑布一般。接着她带着表演似的,右手猛地拉了两下牌,那一张紧接着一张的牌,像是飘向空中的风筝,又像一串串飘摇飞舞的蝴蝶。真让人眼花缘乱。汪登生心里暗暗叫绝。随即她把牌往中间一放:“汪书记请掏牌!”汪登生伸手抓过一张牌,说:“小关,听说你对八卦很有研究,能否让我们也长长见识?” 关常艺掏着牌说:“八卦也好,周易也好,其实都是自然界的一种现象。人为的把它迷信化或者神秘化都是不科学的。但是它毕竟有它的科学的一面。就说这阴阳八卦图吧!它并非凭空而来,八卦图中的阴阳鱼,白色为阳,黑色为阴。这阴阳鱼也可称作太阳和月亮,太阳为阳,月亮为阴。阴阳相互环抱,表示阴阳交合。阴阳是万物矛盾的两个方面,既对立,又统一。万物万事都有阴阳矛盾,也都有统一性。自然界处处都有阴阳之分:天为阳,地为阴;男人为阳,女人为阴;太阳为阳,月亮为阴;化学上的阳离子,阴离子;数学上的正与负;电学上的阳极,阴极;总之,无事无处没有阴阳。这都是千百年来人们根据自然界的现象总结而成的,八卦图分成黑白两部分,如同两个胖胖的逗号。 黑鱼中间有个白点,白鱼中间有个黑点。黑白分明,称为阴阳两部分。也称阴阳鱼。无论是黑的还是白的,那逗号从胖大处渐渐变小。就如同官场一样,越往细小处,表示官越大。意味着大官越少。而粗大处意味着多,那是小官。而那中间的圆点则为钱。意思是说无论大小官,在官场上都在紧紧地围挠着钱。细想想不就那么回事吗?”突然关常艺停住了,接着她放了一张梅花2,说:“定王。” 大家正听得入神,几乎忘了“定王”这事。经她一提醒,侯希光说:“哎呀!遭了,我忘了定王!” 伸手掏牌,来了一张方块2,他兴奋得放下两张方块2。叫道:“趴上去!”汪登生大笑着说: “你这家伙,这叫反主。趴上是什么意思?” 白惠雪说:“你说这阴阳八卦整个圆就如同官场上一样,那全是官了。老百姓呢?” 关常艺说:“凡是八卦图不是在一张纸上,就是在一块布上,那一大张空白就是老百姓。犹如老百姓供养着这些大小的官员。” 牌掏完了,侯希光伸手去拿剩下的8张底牌。这时白惠雪压住侯希光的手说:“等等!”看看汪登生,从手里抽出两张牌,往中间一放说:“趴上去我也把你给反过来,让你脸朝上!” 大家一看,那是两张“鬼子”。 第一局关、白二人赢了。 接着又开始第二局。侯希光和汪登生赢了这一局。 第三局掏牌时,关常艺说:“其实这官场上如同这打牌一样,谁输谁赢很难说!” 汪登生一边掏牌心里一边想,这关常艺一个30来岁的女子,都有如此见识,过去他只顾当官,却不研究官场上的输赢,所以自己输了。 汪登生感到这个关常艺以乎是故意在说他,顿觉全身冷飕飕地一阵麻。脸上如同面神经麻痹那样不停地抽动着。幸好各人都只顾着自己的牌,并没有察觉他的窘态。 这盘是侯希光打红桃5,白惠雪手里竟然4张5。一张方块5,一张黑桃5,还有两张梅花5。当她压住牌时,就在琢磨着让下家汪书记吃苍蝇。她先出一张梅花儿接着又出两梅花5。汪登生心里还在想着官场上的事,随手出了两张梅花。关常艺刚想叫,白惠雪使了个眼色。轮到侯希光了,他刚刚抽出两张梅花,突然觉得不对,于是放下两张主牌红桃。 白惠雪笑着用右手压住牌;说:“汪书记,对不起,两个苍蝇,罚20分。” 第三局拉锯拉了很长时间,最后还是关、白二人赢了。 十七、夜袭安宅 深夜拘捕安小宾——负隅顽抗——一场搏斗——搜查到40多万元——舞厅遇上苗苗——安小宾连夜去办公室——给苗苗两万元——苗苗藏着安小宾短裤——证明短裤上的精液和强xx毕生花、艾莉娜为同一男人的——安小宾在事实面前低头——强xx毕生花、杀死艾莉娜又强xx的罪恶经过 开完常委会,兰晓平匆匆来到水利招待所,向管也平和葛运成汇报候希光的异常表现。管也平说:“狐狸的尾巴已经被我们抓住了,他跑不掉!你们马上研究今天晚上的行动。运成牵头,具体执行由高亦健和邹正负责。” 县城北郊,沂水河南岸,风景如画。一幢幢小楼房,千姿百态,被老百姓称之为“高干区”。 这里有一幢两层楼房,楼上四间卧室,楼下一个大客厅,小餐厅,厨房卫生间,还有一间卧室。 小楼前面有一个400平方米左右的院子,院中草坪、花园,还有一个小小的凉亭。犹如个小花园。 院门上方有两个大大的隶书“安宅”。这就是新四乡党委书记,如今是大名鼎鼎的县商业局长安小宾的家。 两辆警车停在“高干区”不远处,车上下来八个人,他们悄悄地来到“安宅”门前。高亦健看看手表,深夜一点整。对邹正说:“用手机打电话!” 邹正打开手机,拨通电话,过了好久,传来安小宾的声音: “谁呀?” “我是公安局邹正,安局长吗!请你马上来一下,现在,哎,立即!车已经停在你家外面,好。” 安小宾心里一阵慌张,自觉情况不妙,他一边穿衣服,觉得两条腿在不停抖动。老婆翻了个身说:“干什么?夜里也不让睡觉!” 安小宾心慌意乱地走到楼梯口,刚踏上第一个楼梯,觉得一腿失控,摔倒了! 过一会,“安宅”的大门开了,安小宾揉着右腿,刚出门,还没来得及把门关上,两名干警已经进了院子。高亦健说:“对不起,安局长,深夜打搅,请上车吧!” 安小宾一看,心里已经凉了大半截了,故作镇静地说:“高检,有什么事吗?” 高亦健说:“当然有事,不然这深夜找你干嘛!请上车吧!” “这不行,有事明天谈!” 邹正说:“安小宾,你已经被拘留了,带走!” 两个干警一边一个扭住他的胳膊,把他架走了。高亦健跟在后面,邹正命令道:“搜查安小宾的住处!” 刚走了几步,安小宾回头对高亦健说:“高检,这又何必呢? 什么事不好商量,我自己走。”没等高亦健说话,他猛地挣脱开两臂,对准其中一个干警的阴部狠狠地踢过去,这干警当场跌倒在地,另一个干警扑上去,又被他踢了一脚。高亦健没想到安小宾会来这一手,他飞起一脚踢在安小宾的小腹部。他打了个踉跄,向后退了两步,转身就跑,高亦健大步追上去,同时大声命令着:“堵住他!” 一个干警跌了跤,随跃身扑过去。那个被踢倒在地的干警忍着痛爬起来,追过去。高亦健举起手枪大喝一声:“安小宾,再跑我就开枪了!”这时他已经跑到一幢小楼旁,那个干警迅速绕到小楼后,向前拦截!高亦健紧追不放。安小宾被堵在两幢小楼的巷内。他一看前面后都有人夹攻,跳起来抓住高墙,无奈墙高,攀不上去。两个干警一人抓住一只脚,把他拖倒在地。接着按住他,把他的双手反剪在背后。高亦健大声说:“给他戴上铐子。” 这时一干警取出手铐,把他反铐起来了。安小宾低下头,高亦健说:“安小宾,这手铐本不准备铐你的,可你一定要我们铐,这就不能怪我们不客气了。” 邹正带着四名干警,上了安小宾的小楼,猛踢开门,这一间装饰豪华的卧室,昏暗的台灯下,一女人半躺在床上。邹正大声说:“穿好衣服,出来!” 女人直打哆咦惊慌地披上上衣问:“你们干什么?” 邹正说:“你是安小宾的老婆吗?” “是”“安小宾已经被拘留了,现在搜查他的住宅。”邹正一挥手,两个干警打开顶灯,迅速地搜查起来。另两个干警转身进了另一间屋子。搜查进行了一个多小时,他们回到水利招待所。 三楼小会议里,临墙放着三张办公桌,对面摆着一张方凳子。邹正一回来,匆匆来见高亦健。葛运成和高尔健正坐在管也平房间里,三个人正精神抖擞,毫无倦意低声说话。邹正一进屋,高亦健忙问:“怎么样?” 邹正打开包说:“搜查到定期存款单三张,两张10万元一张7万元;活期存单五张,共21万元;还有一些贵重的首饰,都在这里。”说着把包递给高亦健。 管也平说:“老高,你和邹正立即审讯安小宾,我和运成商量下一步行动。” 高亦健和邹正商量后带着一个干警来到三楼会议室。这时两名干警押着安小宾进来了。高亦健指指对面的方凳子说:“坐下!” 安小宾昂着头,坐到方凳子上。 邹正向:“叫什么名字?” “怎么,你们不知道我叫安小宾!” 高亦健说:“老实回答问题,问什么答什么。” 邹正问:“年龄?” “49。” “文化程度?” “高中。” “职务?” “商业局长。” 邹正说:“好,安小宾,你如实交待在担任乡党委书记和商业局长期间,干了哪些违法乱纪的事情?” 安小宾睁大眼睛,气愤地说:“我的职务是县委任命的,我干的事也是按照县委,县政府的指示办的,不存在什么违纪问题。” “这样说你没干过行贿受贿,残害老百姓的事了?” “你们有什么证据?” “证据!没有证据我们会随便拘留你?你还是放明白点吧!”高亦健说。 邹正说:“现在你主动交待,和我拿出证据来那性质就不同了。让你考虑三分钟。” 安小宾大声说:“不用考虑,你们抓我才是违法的呢?” 高亦健把桌子一拍,大声说:“安小宾,既然你是这样态度,那好吧!”对那个干警说:“拿出来,给他看!” 那平曾随手从地上拿过一条奶白色的运动式短裤,走到安小宾面前,送到他眼前说:“这个你认识吗?” “短裤。” “是不是你的?” “不是。”说话时他的心里慌乱地跳着。 高亦健说:“你不承认?” “这短裤不会只卖给哪一个人的吧,那上面有我的名字?” 邹正一声冷笑:“给他看。”那干警翻开短裤腰的松紧带,上面有一块橡皮大的白布,白布写着黑色的字:“安小宾,中号。” 安小宾慌忙地说:“这是有人搞陷害!” 邹正说:“事实俱在,抵赖是不行的。” 他看着这条短裤,眼前现出不久前那段往事。 就是这年的春天,当上商业局长的安小宾,成了县城乃至各乡镇人们遥望的一颗闪光的星星。他整日陶醉在花天酒地之中,这天晚上新开张的一家舞厅设宴请安小宾.晚宴之后,安小宾在一群妙龄女郎的簇拥下进了昏暗的舞厅。他坐在小圆桌旁,看着舞池里一对对相互搂着的男女。他才真正觉得这里的人活得多流洒,多幸福!正在他激情潮涌般地高涨时,那个戴眼镜的经理领着一个女子来到他身边,小声说:“安局长,我特地给找来一个舞伴,保你满意!”这女子银铃般的笑声早已飘到安小宾的身边: “安局长,请广说着伸手拉着他的手,此刻,刚好舞曲终了。舞池里亮起黄色的灯光,安小宾朝这女子看去,这女子高高的个了,一条长裙裹住她那充满性感的柔细的身体.一双修长的眼睛发出令男人陶醉的目光,两顿那酒窝时时跳动着甜蜜的笑靥。两个Rx房凸在胸前,半个脚袒露着,让人能看到两个Rx房交界处的凹沟。胸部那玉一般的肌肤,令男人的目光不得不盯着它。安小宾顷刻间神魂颠倒了,身子云一样要飘起来,荷尔蒙的冲动在心里升起来,胸口有个东西晃悠了一下。他禁不住又试着去琢磨那种晃悠。这女子眉眼目是无可挑剔,天然风韵却全在腰段。他紧紧抓住这女子的手。这时舞池的灯熄了,随着一曲华尔兹乐曲声,那一对对男女如藤缠树,享受着人间仙境。 安小宾拥着女子的细腰,用力把她搂在怀里,女子轻轻地贴在他的胸前,两人慢慢地转动着。他轻声问:“请问姑娘芳名?” “小女子焦苗苗。” “这名字好,苗苗,你真美丽动人!” “是吗?” “你真让人喜欢!” “谢谢局长……” “苗苗,你能陪我玩玩吗?” “局长说哪里话,只要局长看得起小女子,那就是我的福分。” “那好,苗苗,你说的是真话?” “难道小女子就不能说‘一言九鼎’吗?” “好,好一个可爱的苗苗,我们出去玩玩,不跳了。” 安小宾拉着苗苗的手,出了舞厅,苗苗说:“局长,到我房间坐坐好吗?” “好,好,太好了!” 苗苗拉着安小宾的手,上了楼,来到门口,苗苗开了门,安小宾紧跟着进了门,苗苗按了一下开关,那个半人高的落地台灯亮了,淡绿色的大灯罩透出柔和的光亮。这是一间大约10多平方的宿舍。室内整洁豪华,安小宾往席梦思上一躺,兴奋地说: “这房间才配得上我的苗苗!” 苗苗往床上一躺,右手托着腮,笑着看看面前这个贪色的狼,心里不觉一阵愤恨。安小宾翻身紧紧搂着苗苗,在她脸上狂吻着,说着把手伸进她的胸部。但是衣服裹得太紧,他急着说:“苗苗,把裙子脱了!” “那么便宜?你给我什么条件?” “你要什么条件?”他思索片刻说:“我看什么条件都不如钱有用,怎么样?五千!” “我就值五千?”她不高兴地撅着嘴说,“那你去找别人吧!” “苗苗,我的宝贝,你说要多少?你要多少我给多少?” “两万。要先兑现,否则……” 安小宾心里的欲火已经被苗苗撩起来了,可他心里狠狠地骂道:“小婊子,也太狠了!”可是当他的目光瞥向她的胸部时,贪婪地咽了两口唾沫说:“好,就两万,明天晚上我一定送来!” “不,那你走吧,明天再来!” 安小宾死死搂住苗苗,哀求着说:“苗苗,我说话是算数的……”说话间嘴里流着口水,犹如大烟瘾在发作一样。 “我现在陪你去办公室拿。” “这……” 安小宾搂着苗苗来到大街上,他不敢用自己的车,只好叫了一辆三轮车。很快来到商业局大楼前,对苗苗说:“你在这儿等我!” 他很快转身回来了。 当他把两万块钱放到床头柜上时,苗苗打开看了看,转身领进橱子里。这时安小宾说:“小乖乖,你真值钱啊!两万,两万块啊!好,快脱光衣服,让我享受享受……”说着发出一阵淫笑。苗苗脱光衣,露出那绝妙的裸体。安小宾脱光衣服如同恶狼一样,扑上去。就在这时,苗苗抓住他的短裤,垫在屁股底下。 待安小宾一觉醒来,找短裤时,苗苗娇滴滴地说:“被我搞脏了,给你一条干净的。明天我帮你洗干净。” 他如梦初醒,自从那天晚上之后,他再也找不到焦苗苗了,此刻他才意识到其中必有隐情。 邹正说:“怎么样?还要证据吗?” 安小宾还在一片懊恼之中,邹正问:“新四乡有个叫毕生花的你认识吗?” 安小宾摇摇头说:“不认识。” “艾莉娜,一个西双版纳的姑娘你认识吗?” 安小宾脸色陡然变得一阵苍白,连连说:“不认识,不认识……”可是那一幕幕残景却牢牢地粘在他的记忆细胞上。 安小宾看上毕生花,那是一个偶尔的机会。那年全县搞文艺会演,乡里准备节目时,最后要乡党委审查。毕生花的女声独唱吸引了当时的乡党委书记安小宾。他简直难以相信在他的地盘上有如此漂亮的少女,于是他一连观察看了好多天,终于知道她家里有父母和一个哥哥。那天晚上,毕生花下了晚自习,偏偏因为打扫卫生,迟走了10分钟。当她经过乡政府时,一个男人猛地冲上去,她挣扎着,反抗着,直到她筋疲力尽时,终于被这男子强xx了。当她清醒过来后,才感到天地间什么也没有了。她的人生一切都完了。她却没有哭,没有泪,如同一个木头人,朝着沂水河走去。 这件事情过后,他以为毕家定会报案的。可是一天又一天过去了,没有一点动静,但他听说毕生花疯了。 两年后,一天安小宾突然听说那个毕生花的哥哥从南方带回一个西双版纳美丽的媳妇。这个西双版纳的女子,使他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一直在苦思冥想怎么得到这个西双版纳女子。又有人传说这女子有一手编织工艺的绝活。他突然心里一亮,要办一个工艺编织厂。天真的少数民族少女艾莉娜感到人间一切都是美好的,是毕生才给她带来的好运气,她爱这个阳刚之气的青年。 她离乡背井,为了爱情,为了幸福。如今她当了乡工艺编织厂厂长。她的心里像开了花似的。 谁知好景不长,初秋的一天下午,艾莉娜手把手地教那些姑娘们编织手艺。傍晚时分,妇联主任把她叫走了,不久,一辆轿车把她带到一个酒店。她一见站在门口的乡党委书记安小宾,心里一阵腼腆和胆怯。单纯的姑娘忙说:“安书记,你怎么在这里?” 安小宾笑着把她带到一个包间里,酒菜已经摆好了,安小宾斟着酒说:“文莉娜,你为我们乡里作了这么大贡献,今天我要亲自敬你几杯!” 艾莉娜红着脸说:“书记,我不会喝酒。” 列演说:“不会喝少喝点,女孩子都说不会喝酒,那是没有开发的机会,以后你会经常要应酬的,要锻炼。”说着端起酒杯,在文莉娜面前的杯子碰了一下说:“来!喝点看看!”艾莉娜只好端起杯子,轻轻地喝了一点。安小宾拍着手说:“好,好,艾莉娜真听话!” 单纯的文莉娜始终没有对这个乡党委书记产生怀疑。尽管她喝了很少的酒,她想到书记刚才那句话,“以后要经常应酬的。”还是耐心地陪着他。直到很晚了,安小宾才说:“艾莉娜,我送你回家吧!” 文莉娜对这里一切都是陌生的,她跟着安小宾在黑夜里默默地往前走,觉得走了很久很久,可是当他把她引向一片玉米地时,她慌了,问:“安书记,怎么走到这里了。” 这时安小宾上前紧紧搂着艾莉娜,她拼命推他,嘴里说: “安书记,你放开我,我要回家……” 安小宾怎么会放开她呢?他带着几分酒意说:“艾莉娜,只要你听我的,我给你钱,给你很多钱!” 艾莉娜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她拼命和他展开了一场撕打。她跌倒了又爬起来,她咬他,跟他,撕打他。那即将成熟的玉米被他们撕打得倒了一大片。艾莉娜累了,但当她一口咬住他的肩膀时,怎么也不松口,安小宾疼痛极了,甩起拳头对着她的头部拼命地砸过去。文莉娜突然昏倒了,安小宾乘势剥光她的衣服,对已经昏迷不醒的艾莉娜强xx了。强xx后,他害怕她醒来告他,穿好衣服,蹲下来,双手用力掐着她的脖子。很长时间才放手。可是他还不放过她,对这个已经停止呼吸的女子再次强xx,把她的衣服挂到树枝上,拽下一个玉米棒塞进她的xx道里。 后半夜是一场暴雨,这使得安小宾惊恐的心踏实了许多。 后来县公安局也曾找安小宾谈过话,但确实没有足够的证据。然而群众的种种传说,传到县委领导那里了。后来不知为什么安小宾的乡党委书记被免了。 邹正站起来说:“安小宾,美好的回忆结束了吗?” 不,不,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们知道。你花了两万块钱睡一个晚上的那个焦苗苗还记得吗?你没有想到人们恨你到何种程度!那是很多人谋划的,包括舞厅那个经理。用焦苗苗和你发生性关系,留下你的短裤作纪念的。你知道吗,从那条短裤上化验的精液证明强xx毕生花,杀死文莉娜之后又强xx的是同一个男人的精液。还需要我再说得明白点吗?”邹正离开桌子,走到安小宾的面前:“抬起头来,用你的眼睛告诉大家。” 他没有抬头,却大声说:“这种事都是你们说的,事情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谁提供的证据也没有用。” 邹正说:“好你个安小宾,你耍起无赖来了,法律会让你承认的。” 高亦健说:“诡辩是没有用的,告诉你,不掌握你的重要证据,我们是不会‘请’你到这里来的。除了这些问题之外,还有,比如你那乡党委书记如何当的?免职后又怎样重新复职的? 这个商业局长又是用什么手段当上的?希望你如实交待,争取宽大处理。”他看看邹正又说: “今天就到这里吧!把他关进看守所,任何人不难见。” “请等一等!”只见县刑警队新任队长柳义和和另外一个干警架着一个小个子年轻人来到门口。 柳义和把这个年轻人推到中间说:“安小宾,你认识这个人吗?” 安小宾神色慌张地说:“不认识。” 这青年大声叫道:“安局长,你救救我啊!不是你让我去害市里那个姓管的吗?你给我的钱我都给你……” “你他妈的放屁!我什么时候让你干的?”安小宾骂道。 高亦健大声说:“安小宾,不准骂人。”又对那个青年说,“你大胆地如实说,坦白从宽。” 青年说:“安局长托人找到我,说水利招待所有他一个仇人,让我把这个人干掉。并告诉我这个人睡在二楼南面西头第二个房间左面一张床上。他给我一把匕首,给我一万元钱,说事后还给我一万元。那天夜里他坐在办公室里等我,夜里两点钟,我来到招待所,摸到那间房,正当我的匕首刺下去时,对面床上有动静,接着就传来喊声,我就赶快逃跑了,听到后面有人追,我出了大门躲进女厕所里。” 安小宾低下头,不敢正视这个青年,全身筛糠似的颤抖着。 高亦健说:“带下去!” 天色已经蒙蒙亮,安小宾被带上警车。警车划破黎明前的黑暗,朝县看守所驶去。 十八、“紧急会议” 侯希光的奥迪轿车——大厅里——慌张转身下楼——四干警逼近——抢夺手枪——逼死会计——800万元集资案——150万元不翼而飞——侯希光卧室、办公室搜出近百万元——尤滨建主动交出5.5万元 高亦健和邹正各自睡下了,他们整整熬了一夜,该好好睡一觉了。 天刚亮,徐林和鹿伟华匆匆来到葛运成住处。葛运成迎上去,三个人登上一辆挂着普通牌照的桑塔纳轿车。葛运成说: “干警们已经到位了吗?” 徐林坐在前面的位置上,他回过头说:“已经等候在那里了。” 葛运成说:“今天拘捕的是县政协主席,大家要防止出差错。 我和徐林在会议室内等候,鹿伟华在一楼入口处离开一段距离,干警们都必须隐蔽好,当他进入一楼大门时,干警迅速向大门移动。只要他不反抗,就不动手。 他们来到县招待所,把车子停在后院里。三个人进了一号楼大厅。兰晓平已经等在那里。葛运成和兰晓平握着手说:“打电话通知侯希光到一号楼二楼会议室参加‘紧急会议’。” 兰晓平打开手机,拨通电话:“喂,侯主席吗?我是兰晓平,对不起一大早就打搅你了,你还在打呼吧!是啊!有一个‘紧急会议’,请你马上参加一下,招待所一号楼,二楼会议室,是啊! 马上就来,好,再见!” 葛运成对鹿伟华说:“你们马上选择适合地方,迅速隐蔽起来,我们上楼去。” 一辆黑色的奥迪轿车停到一号楼门口,侯希光腆着肚子,面带笑意,从轿车里下来了。他环视一下周围,然后轻松地进了大厅,向右一拐上了楼梯。二楼第一间就是会议室,他在这里参加过无数次各种会议,但今天,这里异常寂静,连一个服务员也没有,他不觉一阵寒颤,在会议室门口徘徊了两个来回,转身下楼去了。这时鹿伟华带着四名干警已经进了一楼大厅。侯希光若无其事地朝他们走来,四个干警堵住了他。鹿伟华迎上去说:“侯主席,请到会议室去,怎么走了?” 侯希光一边往下挤一边说:“我有急事要处理一下,马上就来,你们干什么?” 鹿伟华说:“市纪委葛书记在会议室等你了,怎么不告而辞!” 他故意笑着说:“你们开什么玩笑,把我当做什么人了,好吧!”转身朝楼上移动着脚步。 四个干警一步一步紧逼着他。上了楼梯,他刚把手伸进怀里,鹿伟华一个剑步,从他手里夺过手枪。他慌张地朝会议室走去,这时会议室门开了,徐林站在门口说:“侯主席,请吧!”他进门一看,只有葛运成和兰晓平,心里后悔不该来。这时鹿伟华大步走到葛运成面前,把手枪交给葛运成说:“他想使用这个家伙,幸好我盯着他。” 葛运成接过手枪,看了看,对侯希光说,“你平时都带上这玩艺?这是哪儿来的?”葛运成把桌子一拍,大声说道:“把他铐起来!狂妄之极!”随着葛运成的声音,一副雪亮的手铐戴到侯希光的手上。 他咆哮着吼道:“你们凭什么铐我?” 葛运成说:“不谈别的,就凭这家伙,就完全可以把你铐起来。好吧,给他一个凳子,让他坐下来。” 徐林搬过一张木椅子,侯希光怒气未消地坐到椅子上。对面一排桌子旁坐着葛运成、兰晓平。葛运成指指旁边的座位说: “你们坐这里,谁记录?” 一个干警拿着蓝色的会议央坐到旁边。 葛运成说:“开始,徐林和伟华两人负责审讯。” 徐林的目光在侯希光身上停留了一会,说: “姓名?” 过了一会,他才懒洋洋地回答:“侯希光。” “年龄?” “50岁。” “职业?” “县政协主席兼县粮食局长。” “知道你为什么坐在这儿吗?” “我不该带手枪。” “这是现场发现的问题,其他问题?” “其他?我安分守纪,勤奋工作……”他突然想到汪登生不只一次含沙射影地对他说过: “扛得住,难受一阵子;扛不住,难受一辈子。”当然他在政治舞台上混了几十年,什么不知道? 绝不能随便乱说,说多了自己倒霉。于是他傲慢地说:“工作上的缺点错误我不否认,但是违法乱纪没有!” 鹿伟华说:“那么前天一夜你到哪儿去了?” 他装作镇静,想了想说:“前天夜里,前天夜里,哪里也没去。” 鹿伟华说:“我告诉你吧!你到红楼宾馆干什么去了?” “哪个红楼宾馆?”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呀!”随手从旁边拿过一张照片,对旁边一干警说:“让他看看这是谁?” 干警把照片拿到他面前,他一看吓得只打颤,这张照片正是他走在令孤达和伟育中间,进红楼宾馆大厅时的景象。但他马上故作镇静地说:“怎么?我没有行动自由?” “你知道那批小麦并没有运走,现在已经被扣留在省粮厅了吗?”徐林说。 “那是非法的,我们这是正当交易。” “那份合同在哪里?”徐林问。 “没有合同。” 这时葛运成说:“你候希光自以为什么事都是那样神秘,你不说别人都不知道。你错了,你知道我们省市纪委、检察、审计部门这些同志在这儿是混饭吃的吗?可以说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视野当中。好,我给你提示一下,你讲讲曲锦秀事件吧!” 他低着头,往事如烟地浮现在面前。 曲锦秀是粮食局会计,45岁,中等身材,瘦瘦的。“文革”后恢复高考制度时,财会中专毕业。她伴过七任粮食局长,由于她业务熟悉,账目清楚,所伴过的局长都有些怕她。侯希光上任不久,自以为他这个粮食局长和前面任何人都不同,因为他是县政协主席,一个正县级的显赫位置。当然他是瞄准粮食局长这个位置,动了很多脑子才谋到这个比正县级小两级的正科位置的。 谁知他上任不久就碰了一个钉子。那是1997年12月底,他叫会计曲锦秀把一笔80万的款子转到市一家小公司去。可是曲锦秀说:“转款子要有进出理由,转出去80万,必须有80万的东西进来,凭空转走80万,不行!” 侯希光把曲锦秀找到办公室好说歹说,她就是不答应。直到他大发雷霆,骂她,甚至羞辱她,可曲锦秀坚决不干。自此之后,他千方百计想拔掉曲锦秀这个眼中钉。于是揭发曲锦秀的人民来信如雪片一样飞到县纪委。县纪委把人民来信批转给侯希光,粮食局成立了专案组,侯希光亲自任组长,对曲锦秀进行审查。不久,把她关起来,隔离审查,不让她回家,不许和家人见面,夜里轮班提审,不让她睡觉。一天夜里,三个蒙面大汉闯进曲锦秀的隔离房间,对这个45岁的中年妇女进行轮奸。她终于经不住政治上的陷害和精神上的蹂躏,留下一封很长的绝笔信。 那个看管她的农村妇女实在不忍心,冒着生命危险,把她的绝笔信藏在女厕所的下水道管旁。 专案组以曲锦秀畏罪自杀为由,了却了案件。侯希光除了心腹之患。此后,粮食局个个提心吊胆,没有人再敢说候局长一个不字,侯局长说过的事,没有人敢不办。在短短的半年时间里,三个副局长全部调走了。接着他把下属各公司、工厂、各粮管所负责人全部作了调整。于是粮食系统谁都不得不承认侯局长要办的事没有办不成的,侯局长要提拔的人,只是一句话。 葛运成看看表,对徐林和鹿伟华说:“把他关到隔壁房间去,我们商量一下。” 徐林叫两个干警把侯希光带到外面去,回到座位上,葛运成说:“你们两人马上吃点早餐,带上几个干警,立即搜查侯希光的住宅和办公室。打他个措手不及,此外立即查封粮食系统所有账号。”又对兰晓平说:“晓平,县法院和检察院人员情况怎么样?” “不少人都搭上线了,县检察院很复杂。只有一个副检察长能用。但是要害部门都不可能听他的。” 葛运成刚站起来又说:“徐林和伟华同志,你们搜查完了立即把俟希光关进看守所。要看管十分严密,不得让他和任何人接触。” 葛运成回到水利招待所,直接去食堂吃了早饭。刚上楼碰到管也平,他问:“怎么样?” “这家伙想动家伙,伟华眼尖手快,当即把他的手枪给缴了。” “他有手枪?” “这些人什么没有!” 管也平站住了,看着葛运成说:“运成,我们还要加快速度,不然会有空子给他们钻的。” 葛运成说:“现在人手不够,侯希光都无人审,我让徐林和鹿伟华马上去搜查候希光的住宅和办公室。目前他家还不知道。” 这时高亦健和邹正从楼上下来了,管也平看着他们说:“你们不再睡一会!” 高亦健说:“好了,等结束了回去多睡点存在银行里。怎么样,这家伙顽固吧!” 葛运成说:“你们先去吃早饭,饭后我们再商量一下。” 管也平问:“老高,派去南方调查侯希光那几笔款子的事,有消息没有?” “还没有,我马上和他们联系。” 派去南方汕林市的一行三人,组长毕旺,35岁,市审计局科长。谁知他们此行却费了很大的周折。他们下了火车,直奔汕林市华诚投资公司。谁知这家公司早已亏本停业,债主临门。楼上楼下到处是讨债的、叫骂的。柜台上的玻璃被砸得破烂不堪。两个看门的吓得什么话也不敢讲。 毕旺失望地在附近找了旅馆住了下来。当天下午三个人你看看我,我望着你,想不出好主意。毕旺突然一个人出去了。他抱着一线希望凭着工作证,找到汕林市审计局,了解到华城投资公司因骗钱达上亿元,总经理已畏罪潜逃。一个主管副经理在押,听说他们并不是讨债的,汕林市审计局同志勉强答应第二天和市检察院联系,给他们见见这个副经理。 第二天一早,他们在汕林市审计局同志的陪同下,来到看守所。 这个副经理30多岁,是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生。尽管被关押,但仍看出知识分子的气质。他被带到接见室,两名干警站在两旁,毕旺问: “你叫什么名字?” “郁昌进。” “年龄?” “35岁。” “职业?” “汕林市华诚投资公司副总经理。” “你认识沂南县粮食局长侯希光吗?” “认识。” “侯希光和你们是什么关系?” “投资合作。” “怎么投资合作法?” “只要他在我们这里投资,我们就给他高额回报。” “他一共给你们多少投资?” “第一次,他投给我们500万元,三个月后我们给他600万元。第二次,他给我们800万元,三个月后,我们先付给他400万,答应一个月后再给他550万。” “他投资用什么方式?” “信汇自带,第一次他带500万元的汇票。” “你们还款用什么方式?” “550万通过银行汇到他指定的账号上,另外50万付现金。 第二次,他带800万元汇票,我们通过银行汇到他指定账户上300万元,另100万付的是现金。” “现金是怎么付的?” “我们有专人送给他,他打了收条。” “你们哪里来的这么高的回报?” “这种投资公司其实就是骗的,侯希光第二次汇来800万,我们只给他400万,另400万要看情况,像现在这400就要不回去了。同时,我们也想通过他给我们拉客户。” “侯希光给你们的账号在哪里?” “都已经被查封了,只有通过市检察院才能查到。” 他们在汕林市审计局的帮助下,下午又找到检察院,他们答应向领导汇报后才能由当时查封的人帮助查找沂南县的账号,毕旺只好又等了一天。晚上毕旺给葛运成回了电话,报告取得的重要线索,待拿到账号后即可返回。 葛运成接到电话后,立即向管也平汇报侯希光的投资案。 管也平说:“让侯希光兼任粮食局长,这样的干部安排显然是不合适的,这里必定有着更深的东西。当然汪登生不可能没有深思过。看得出来候希光还在保着汪登生。这个人是沂南的一霸啊!老百姓说他‘比地主老财心还黑,比地痞流氓心还狠,比文革中造反派还凶’。让这样的人掌权,老百姓还有活路?” 这时徐林和鹿伟华回来了。徐林打开包,取出报纸包着的一个鼓鼓的东西说:“这家伙了不得,卧室和书房共搜出11张定期存单,共41万元;活期存单15张,共28万元;现金6万元。 办公室搜出现金5万多元,活期存单5张,最多一张是3万元,最少是1万元。有两个信封里装着钱还没动过,这些可以判断是别人贿赂的。” 管也平紧皱眉头,翻着这些存单,然后递给葛运成,葛运成边看边问:“这些存单除了侯希光的名字,这几个都是什么人?” 徐林说:“那是他老婆和儿子名字。” 鹿伟华从裤子口袋里取出报纸卷着的东西,边放边说:“这是在侯希光办公室抽屉里发现的,一本全裸少女画报,都是一些各种姿态的全裸少女照片,书名叫《神韵》,这个色鬼!”管也平说:“把它封起来,不准传看,影响太坏!” 葛运成对管也平说:“在县城里,他还有一个情人,侯希光为她盖了一座房子。怎么办?” 管也平说:“他的这个倩人是不是公开的?” “基本上是大家都公认的,我都认真了解过,这个女人是乡下的姑娘,侯希光在当乡党委书记时搞上的,一直没有嫁人,还生了个孩子。” 管也平说:“你的意思是,要不要搜查这女人的住宅?” “是”这时高亦健进来了,他说:“侯希光养着这女人,肯定会给她钱的,但不可能给她多少钱,我意见等到接触到这些问题时再说。” 管也平说:“老高说的有道理。” 葛运成说:“马上分两组,提审侯希光和安小宾。老高和鹿伟华审安小宾,邹正和徐林审候希光,你们各自先商量一下,马上提审。” 这时一干警来到管也平身边,低声在他耳边说:“管书记,县委副书记尤滨建在楼下,他要单独见你!” 管也平抬起头问:“他一个人?” “是一个人。” “运成,你在房间等我,我看看他是干什么的!” 房间里只剩下管也平一个人了。不一会,那个干警领着尤滨建来了。管也平站起来笑着说: “尤副书记,忙些什么?来,请坐,这里条件差些,你还习惯吗?” 尤滨建被弄得满脸通红,尴尬地苦笑了一下说:“管书记,你开玩笑了。” 管也平说:“你们这些县太爷大权在握啊!真是能呼风唤雨,这样的条件可能是有些不习惯。那你坐这沙发吧!” 尤滨建脸上一阵灼热,背如芒刺,连声说:“不,不,不,还是请管书记坐,我坐床上。” 管也平没有坐,站着说:“怎么想到找我了?有什么私人事吗?” “管书记,我是搞组织工作出身的,应该处处为人表率,但是这几年来,我放松了对自己的思想改造,那天在县四套班子会议上您的批评,使我进一步提高了认识,我是来向你交待问题的。”说着从那闪着亮光的黑包里取出厚厚一沓钱,打开报纸,放到管也平面前,接着说:“这是我在组织部时接受的贿赂,共5.5万元。我愿意接受组织上的处理。” 管也平说:“好啊!你有这个认识很好,这是我们专案组到沂南来,第一个主动退款的人。 我们还是欢迎你这样的态度的,希望你继续配合我们的工作。当然,那天在四套班子的会上,也许我的工作方法不太安当伤害了你的面子,但是我讲的都是事实。” “是,是,管书记,我绝不计较!” “关于干部问题上,我们也听到一些反映,希望你能如实地,对过去使用干部上的不正常现象给我们提供一些可靠的依据。比如像安小宾这样的人,在使用时没有反映?”管也平轻轻地点了下。 尤滨建说:“我一定配合,一定配合。”但他的脸色之难堪,表情之尴尬令人难以想象。 管也平随手拿过一张白纸,对尤滨建说:“请你写个条子留下来。” “什么条子?” 管也干指指那一沓钱说:“这五万五千元得有个主啊!不然我不是可以装到口袋里了吗?” “怎么写?” “你就写,交专案组人民币多少元,再签上你的名字,写上时间。” 尤滨建写好条子后,管也平看了看,与钱放在一起。 管也平再次把那剑一般的目光停留在尤滨建身上,他感到一种巨大的压力,本想再说几句话的,可他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尴尬地苦笑了一下,说:“管书记,我可以走了吗?” 管也平点点头,没有说话,他走了。 尤滨建一走,管也平拿着钱和纸条子去找葛运成。 管也平把一沓钱往葛运成面前一放说:“这家伙大概闻到火药味了!” 葛运成看看纸条说:“滑头,群众说他是‘伪君子’。要真的仅是这点钱,那他还真算心并不是太黑的组织部长了,恐怕一笔还差不多!” 十九、选美波澜 汪登生到任——侯希先送上两万元——要当政协主席兼粮食局长——又送上两万元——招聘女秘书——送上两美女——少女父亲要人——铁兰不服书记玩弄 如今,有的有了权的男人,就爱两样,一是钱,二是美女。 汪登生到任沂南县委书记以后,侯希光即去拜望曾在省委党校同窗半年的老同学。侯希光重温同窗友情,他没有空手来见老同学,那两条中华牌香烟里放上两万元人民币。当他把报纸包好的两条香烟放到床上时,握着汪登生的手,兴奋地说:“算是老同学的见面礼吧!” 既是老同学,汪登生也就没有推辞。当晚侯希光在县招待所宴请老同学。 过了两天,汪登生打电话给侯希光,约他在办公室见面。那时候希光是县政协副主席,他虽然从乡党委书记爬上副县级,但是这个岗位有职无权。政协,通常被认为是“二线”,是年龄大了,最后一站带着安排性质的岗位。而他当时才47岁。他想当副县长,副书记。可是……眼下他所需的支出,全靠乡党委书记时的那点老本。这个一贯看重权的人,看着一个个走上重要岗位,心里无比难爱。他怎么也想不到汪登生能到沂南来当县委书记,俗话说:“人走起运来,山都挡不住。”他怀着激动的心情来到汪登生的办公室。老同学第二次见面,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一阵寒喧后,汪登生开门见山地问:“老同学混得不错嘛? 到底副县级给你弄到手了!” “哎,你别笑话我了,这些年来,乡党委书记提拔的人中,就是我安排最差了。人家都是副县长、副书记、常委组织部长,差的也是常委宣传部长,可我才47岁,却弄个政协副主席户侯希光叹了口气说。 “可你毕竟还是上了一级,还能不比那些局长、副局长强。 再说,有了这个副县级,想动动还不容易!”汪登生递给他一支烟,两人心照不宣地抽着烟。 “那全靠你老弟一句话了!” “我当然希望用自己的人!如今办什么事没有自己的人怎么行?现在人心难测呀!你掌了权,他对你摇头摆尾的,谁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你这话才说对了,像我们这样的老同学,那不仅是知根知底的,还有旧情哟!别人谁能让你信得过?” “你老兄说吧,想干什么?我会满足你的。” 侯希光兴奋得满脸红光焕发,激动地说:“可惜啊!你来迟了,我的大好时光错过了。如今我已快50岁了。我想政协主席的位置还是由丘副书记兼任,如果能给我顶上去,到底算是正县级,那到底不一样。此外,县粮食局长年龄已过,我还想干点实事,做点具体工作,也为你分忧解难啊!” 汪登生想了想说:“政协主席兼粮食局长,这样安排合适吗!” “那还不是你老弟一句话,那不过是一个正科级部门,县人大任命。其实也就是常委意见,又不报市委的,我在老同学面前太直率了,你看着办吧!” 汪登生点点头,也没有提及那两万元之事。侯希光心里多少有点底了。接着他又一次给老同学送去两条玉溪香烟,里面照样放上两万元。 是啊!一个掌了权的人,想整哪一个,那是顷刻之间的事。 要是想提拔哪个,那也是一句话的问题。机遇也好,人为因素也好,命运也好,谁叫你没有“贵”人相助!侯希光时来运转了! 两个月后,侯希光当上了县政协主席。紧接着县人大又任命侯希光为县粮食局长。侯希光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愿望全实现了。连他自己也想不到,在他的知天命之年,汪登生能到沂南当县委书记!这个世界太奇妙了!一个人最得意的事情就是心想事成。两个一把手真是双喜临门哪! 政协那是有其名无其实的位置,又没有多少具体工作。他可以坐镇粮食局长这把交椅。当他除掉曲锦秀那个女人后,一切都如鱼得水。有句顺口溜说:“有了金钱好办事,送上美女办大事。” 他早就听说汪登生夫妻关系不融洽,一个男人分居生活,这使他产生了一个新的思路。于是他决定在粮食系统内招收服务小姐和女秘书。条件是容貌出众,高中以上文化,年龄18~25岁。一旦被选中,除本人待遇从优外,推荐者获得500元奖金。通知下达后,全县报名者多达千人。侯希光亲自目测,第一轮被淘汰大半,第二轮进行笔试,笔试的题目只是(给情人的一封信),字数不限。第三轮下来还剩80人。这一轮让所有女子裸身沐浴。在浴室内外都放上自动摄像机和照像机。不仅从中挑选身材、体形美的少女,而且供他欣赏这千姿百态的少女裸体。最后选中25个少女,统一安排在粮食局招待所暂住。 这天晚上他在粮食局招待所单独宴请汪登生,席间轮流让这些女子出来敬酒。汪登生看到这些如花似玉的少女,早已眉飞色舞,目光迷离,像烟波浩渺的海面。这迷离的目光越来越混沌。 侯希光望着他那贪婪的目光说:“老同学,怎么样,这都是为你准备的,个个都是处女。你今天看中哪个?” 汪登生吃惊地看着他说:“这还了得,万一闹出去怎么办?” “你放心,我都单独训练过了,愿者留下,服务周到,以领导满意给高报酬,不愿者随时可以走人。领导满意即为‘秘书’身份。她们争都争不到呢?” “真的?” “不信马上找两个给你试试?” “好!你叫那第二个敬酒的女子来,你也回避。” 侯希光出去了,随后一个妙龄少女飘然而至,她随手关上门。微笑着来到汪登生面前,很有礼貌地轻轻点了点头,笑容可掬地说:“首长,您好!愿意为你服务。” “你叫什么名字?” “谢珏。” “多大岁数?” “19岁。” “什么文化程度产”“高中毕业。” “你愿意当我的秘书?” “这是我的心愿,请首长指教!” “你什么都愿意?” “只要首长需要,我肯定能做到。” “你没有男朋友?” 女子似乎有些羞涩道:“还没有,就是有,给首长当秘书也不能要!” 汪登生的心脏一阵颤动,招招手说:“你过来。”一把拉着她,她坐到他的腿上,他搂着她,在她那樱桃般的小嘴上狂吻着。她张开红唇,犹如那小小的海贝,张开贝壳,轻轻地含着他的舌头。过了一会,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胸脯说:“你愿到我那里去吗?” 谢珏含羞地点点头。 接着,汪登生又选了一个少女,这女子21岁,名叫魏秀玉,比谢珏稍高,身材都差不多。这次他没有像问谢任那样详细。只是当她进屋关好门后,他猛上去抱住她,旋转一圈后,站着吻她,一只手伸进她的裤子里。她含羞地倒在他的怀里。 随后汪登生乘车先回去了,由俱希光另派车把两个女子送至他的宿舍。他先把谢压带进卧室,魏秀玉在外间。他把讲坛脱光衣服,尽情地从各个角度欣赏着少女那女神般的裸体。然后慢慢地弓着身子,破开她那花蕾般的玉体。直到鲜血流在那条垫在下面的浴巾上,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性欲,让她穿好衣服。又把魏秀玉唤进来。他用同样方法一件件剥掉她的衣服,直至轻轻脱下她那透明的三角短裤,一幅全裸的彩色美人照展现在他眼前。他用尽了各种方式撩拨,挑逗青春期的魏秀玉。直到姑娘的心中一阵春风荡漾,心脏突突地狂跳。她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她只感到对男性的一股神秘的冲动。她终于紧紧地搂着他,他仍然轻轻地品味着,体会着花蕾绽开的那一瞬间的陶醉。她只觉得如入云端,被阵阵风暴卷起的浪尖,在海面上疯狂地奔腾……如同天塌了,海漏了,地裂了……她一阵哇哇的乱叫,拼命地搂着他,在他的后背上不停在掐着…… 侯希光同样不能放过这美味佳肴,他不敢把少女带到情人那里,更不敢带回家,招待所他也觉得不妥,最后在他的办公室里那张折叠钢丝小床上玩弄了另一个少女。 第二天,这三个女子都从他那里获得每人2000元“工资”。 其余的女子自是优厚的生活待遇,每人发给100元零用钱。 隔了一天,汪登生打电话给侯希光,叫他晚上再送上两位。 侯希光也就心照不宣了。晚上夜深人静后,照样送上两个少女。 汪登生尽管变换着各种方式体验着醉生梦死的人生滋味,不过充其量也就那么一点公开的秘密!不过她们都各自得到了某些东西。 选“美”事件不知是谁泄露了其中的隐秘。这天,偏偏候局长不在办公室,一个40多岁的男子气呼呼地来到粮食局,吵着要女儿。人们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这男子骂道:“你们他妈的说得好听,招服务小姐、秘书!可你们干的是人事吗?你们谁家没有老婆孩子,你们怎么不让自己的女儿干这种缺德的事?” 各人目瞪口呆,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个中年男子。当然这件选美波澜,侯希光对局里大部分人都封锁消息的。少数人虽然知道招收服务小姐和秘书,哪里知道其中的绝对隐秘呢?任凭这中年男子大嚷大叫,却无可奈何。办公室主任只好打手机找到侯局长。侯局长一听,怕坏了他的大事,立即赶回。满脸赔笑地把这男子请到办公室。这男子问:“你就是局长,我女儿在哪儿?” 侯希光说:“不要火冒三丈,有话慢慢说。你要女儿,马上给你带走。我问你到底怎么回事?” 男子说:“怎么回事?你们心中有数,你们干的是人事吗? 孩子还小啊!你们不能毁了她呀!”说着声泪俱下地跪倒在侯希光面前。 侯希光忙拉起这男子说:“你女儿叫什么名了?” “叫谢珏。” “我马上带你去见你女儿,你要带她走,随你们的便。但是你要告诉我,都听到些什么了?” 侯希光说着把这中年男子带走了。 他们来到粮食局招待所。在一楼一间房子里坐下来,侯希光对一女服务员说:“上去把谢珏叫下来。”谢珏的父亲看着局长,反而觉得这人挺不错的,甚至对自己刚才的言行有些怀疑。他突然对侯局长说:“外面都传说,这些女孩子是供领导人享乐的,那些话难听极了,我再穷也不能把女儿卖了!” “你究竟是听谁说的?” “听别人传说的。” “那是造谣,怎么可能呢?等你女儿来了,你可以当面问问。” 一会儿,谢珏来了,她穿一身淡花套裙。门一推,一个楚楚动人的女子进来了。她一眼看见父亲和候局长坐在屋内,心中已知大概,爹的脾气女儿是知道的。她走到父亲面前,埋怨道: “爹,你来干什么?” 中年男子说:“孩子,跟爹回去,咱不干这工作好吗?” 女儿睁大双眼说:“爹,为什么,我在这里不是很好吗?工作轻松,又能挣钱,想回家就回家。” “不,咱不干了,回家爹给你另找好工作。”谁知这个倔强的农村汉子说什么也无法改变他的主意,女儿拗不过父亲,只好答应回家了。 侯希光随手从口袋里取出500元钱,对谢珏说:“谢珏,这算补给你的费用,这里只要你想来,随时可以来。” 谢珏犹豫地接过钱,父亲夺过来,交给侯希光说:“这钱咱不能要,不是凭劳动赚来的。” 说着拉起女儿走了。 侯希光满腔恼怒,却不敢发泄。毕竟谢珏父亲说的是事实! 但他不明白,这是谁传出去的呢? 他之所以这样善解人意地接待了谢珏的父亲,又特地安排了这样一个场面,他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不能让这件事掀起任何波澜。这样做悄悄地把是非了结了,也不会有任何影响。谁知后来一个叫铁兰的姑娘去为汪登生服务时,她虽有种种猜疑,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平时在她心目当中的大官,竟然要叫她干这种事。她也不知还有哪些女孩子是怎样为书记服务的。她原以为自己还真的能当县委书记的女秘书,或者为他当个服务员,打扫卫生,整理家务之类的事。那她也就知足了。当她略知一二时,心想这哪是什么服务员,连小老婆还不如!那天晚上,她来到汪登生宿舍。家里并没有其他人,书记一见她来了,笑着迎上去,接着问:“叫什么名字?” “铁兰。” “这名字好,是铁树上开着的兰花,还是钢铁样的鲜花?” 铁兰笑笑,含着少女的羞涩低着头。她一个农村妹子何曾见过这样大的官,在她幼小心灵当中,村里的村长这官已经了不得了。上中学时,有一次学校请乡党委书记在全校师生大会上讲话。他只是远远地看到乡党委书记,那气势觉得真了不起呀!此时此刻,她真的难以相信她突然和县委书记单独在一起,甚至觉得自己真的了不起。 汪登生走到她面前说:“多大了?” “22岁。” “什么文化程度?” “高中毕业。”想了想又补充道:“那年高考刚好生病,好不容易坚持考完试,但公布分数时还差几分,当时教育局通知学校,如果能拿出6000元钱,可以录取到市师范专科学校。可是我家哪来这么多钱。” 汪登生再看这女孩,确实有不同于其他女孩子的气质,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透出刚柔并存的光芒。这女子的身上却有以前几个少女身上不具有的成熟女性的风姿。他的心里一阵骚动,随手拍拍她的肩膀说:“你愿意为我服务吗?” 铁兰笑笑点点头。 “好,那我们到里面去。”说着把铁兰拥进卧室。 她心想,如今改革开放了,领导摸摸女孩子,也是情有可原的。于是也就跟着进屋了。进屋后,他随手关上门。立即转身,如同老鹰抓小鸟似的,紧紧抱住她。铁兰顿时惊恐万状,拼命挣扎着。这个农村出身的女孩子真的还有一股力气,经一番挣脱,终于从汪登生手里挣脱出来了,她吓得魂不附体。稍稍平静一下,汪登生说:“你不愿意?” 她颤抖着说:“书记,别的都可以,这个……我,我不能……” 汪登生顿时变了脸色,凶狠地指着她说:“你刚才还说愿意为我服务,告诉我为什么?” “书记,你饶了我吧!我有男朋友了……” “不行,越是这样,我越要尝尝你这铁兰是什么滋味!”说着,再次向她扑过来。铁兰敏捷地躲到床的另一边,他跃身追过去。一只大手刚要抓住她,谁知她抓起枕头挡住他的手。接着乘势拿起旁边的水瓶朝他扔过去,水瓶在他面前“扑”地碎了,开水喷得满地流淌。他早忘记了自己县委书记这个身份,如同一条疯狗似的追着人咬。她跑到房门口,拉开门,冲了出去。他还没来得及追出来,她又开了大门。冲出院子。他追到门口时,她早已出了院门。她边跑边回头,直到奔到大街上很远,不见有人追来,才松了口气。这时她才感到自己的孤独、危险。汪书记能绕过她!侯局长能绕过她!招待所是不能回去了,家也不能回。怎么办?她抬头看看远方,茫茫的黑夜,到那儿去呢?但她还是拼命地往前跑着。 铁兰的逃跑,是侯希光始料不及的。他对这帮女孩子不能小看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笑脸相待她们了。开始一个个单独训话,稍有不顺者,轻则破口大骂,重则在嘴巴上左右开弓。一些女孩子吓得如同老鼠见猫,再也没有笑声,没欢乐了。看管也更加严了。当然那些顺从乖巧的女孩子仍得到优厚的待遇。 二十、500万破绽 500万元转账无下落——管也平暗访市场——戴墨镜人跟踪——安小宾女儿结婚大受礼——受礼就为人家办事——一作者为体验生活而送礼——小说发表后成被告 葛运成正在旁听审讯侯希光的案子。毕旺悄悄地走到他身边,随即他拉着毕旺出来了。他们来到宿舍里,毕旺说:“葛书记,我们在县财政局账上发现一笔500万元的款于转到县粮食购销公司去了。觉得奇怪,随即到粮食购销公司,寻找这笔巨款的下落。账上只能找到进入了500万后,当天就转走了。我们问那两个经理,他们说领导走马灯一样的更换,他们已是第三任了。 我们又找到当时的经理,他说不知此事,叫我们找当时的会计。 再一问,这会计早已调到市审计局下面一个审计事务所去了。当时我心里想这人好神通啊! 于是问这人是谁,他们说是张达奎。 我想来想去不认识这个人。不管怎么说,我们三个人又赶到市审计事务所,终于找到了那个张达奎。” “他怎么说?”葛运成问。 “就在我们来到沂南后的第三天,这个嗅觉灵敏的候希光突然去找张达奎。” 那天下午,侯希光翘着二郎腿,坐在宾馆的沙发上。 张达奎匆匆地推开门,见到侯局长,忙递上香烟,侯希光摆摆手,盯着他看了半天,冷冷地说“达奎,你是怎么到市审计事务所来的?” “局长,这我知道,都是你的关怀,我这辈子也不会忘记你的!”张达奎点头哈腰地站在侯希光面前,几乎要跪下叩头。侯希光不紧不慢地晃着腿,慢条斯理地说:“你是知道我这人脾气的,人家对我忠心,我会把自己身上的肉割下来给他吃,要是有人出卖我,嘿!我也会叫他死无葬身之地的!” “局长,你有话尽管吩咐,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什么事你尽管放心好了。”张达奎连连点着头说。 “那好,你临走时账都处理好了吗?” “你是说那500万元款子之事吧!那只是从我们账上走了一下,账目是平的,谁也不会注意的。怎么了?” “我只能告诉你,我是县粮食局长,你那里只是粮食局一个下属公司,一切都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你说对吗?” 张达奎一听,背上出了一阵冷汗,脸上变了色,慌慌张张地说:“局长,话是这么说,可是,当时是你让我不要给经理说的呀!” 侯希光露出凶狠的目光,一阵冷笑逼着张达奎说:“你张达奎简直是胡说八道,这怎么可能呢?你有什么证据?” “局长,当时是这样的嘛!” “混蛋!我他妈的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清楚,这还没动真格的,你就把脏水往我身上泼了,你的良心让狗吃了!”侯希光气急败坏地骂道。 “局长,你别生气,那就是我个人作的主。可是局长,万一追查这款子哪里去了,还是不行阿!总之我不知道这钱到哪里去了。” “张达奎啊张达奎,我怎么说你好呢?好汉做事好汉当。什么事你尽管统统都担着,我能看着你不管?” “局长,我担不起呀!这500万元足够要我的脑袋的啊!”张达奎吓得脸色苍白。 “好了,我没时间给你多说了,我也管不了你们那里的鸡毛蒜皮的事。我只要你记住,假如有一天有人问起你们单位的事,你必须都自己扛着。否则,你自己想去吧!”侯希光说完后,扬长而去。 “我们按照当时汇出的账号,继续追查,搞了好长时间,从银行那里反映,还是县粮食购销公司新开的一个账户。可是再查该公司却无此账户的使用经济往来。当然我们认定这500万元不可能就这样不翼而飞的。当我们再次返回去找张达奎,单位说他没来上班,也没请假。家里说他上班去了。无奈,我们又回来了,后来我们又在购销公司账上发现购进小麦500万斤,每斤0.万元,共175万元。但却没有汇出去的款项。而且这么多粮食到哪去了?却无人知晓。”毕旺说。 “没有足够的证据,侯希光是不可能承认的。”葛运成说。 毕旺看看两位伙伴,对葛运成说:“葛书记,我们作了大胆的推测。” 粮食购销公司把那500万元汇出去后,另设一个空账号.表面看500万元可能通过这个账汇走了,但是这500万仍在购销公司。实际这笔巨款已经通过张达奎转入某个人的名下。为了搅混水,所以又出现了500万斤小麦这样一笔账,这又是一笔死账。 那么这500万元如何不翼而飞了?而是张达奎在账上做了大量的手脚。可以推断,张达奎最少拿了30万元。而且这么多巨款也并没有全部被候希光吞没。最少还有两人得到好处。其中不排除银行的经手人。如果没有银行配合,这种手脚很难这样没头没脑的,也不可能不露痕迹的。 葛运成说:“推测得很有道理,但是这仅仅是推测,还必须用事实来证实才行。现在我们的制度、机制太僵化,给那些腐败分子有空可钻。他们花钱办事,竟然什么事都能办成,金钱成了僵化机制的润滑剂,不加润滑剂齿轮就不转动。这种体制滋生了腐败。” “同时我们的干部人事制度也有非常片面的地方。比如一把手谁来监督?像汪登生、侯希光这样的人。侯希光到任后,竟一次从他粮食系统提拔正副科级干部到外单位就有10个人。是他来了发现人才了!这里面大有文章。还有,一个坚持正义,执行财会制度的好同志,竟然被几封人民来信逼到跳楼自杀的程度。 一大笔巨款在账上倒来倒去,单位领导竟然全无知晓,岂不是怪事!” 早饭后,管也平换上那身旧衣服,故意把头发弄得有些零乱,一个人悄悄地沿着马路边朝繁华的闹市走去。 他在商贸大街上慢慢地走走停停,时而询问着商品价格,时而和人们聊起物价来。再往前走,前面就是农贸市场,穿过大街,前面就是封闭式的农贸市场,他正低头和一个卖菜的人讲话,突然一只手在他背上用力地打了一下说:“管不平!” 管也平转身一看,两个月多岁的男青年站在他身后。他自从在水利招待所见到老董之后,对那天晚上在沂南结识的几个新朋友的记忆更深了。还没容他说话,那个青年说:“你记得吗? 我叫魏清泉,他叫厉白。” 管也平高兴地握着他们的手说:“记得,记得,那天碰到老董了,好家伙我们还真有缘哪!” 厉白说:“我们当时就看你不是凡人。看,自从你上次来后,这沂南县大变了。现在晚上没有流氓了,那警车也不到处乱闯了。安小宾那个大色狼也被抓了。听说粮食局那个黑社会头子侯局长也被抓起来了?” 魏清泉说:“听老董说,你可能是个大人物?” “像吗?我还不是和你们一样,在这逛街吗!” “是啊!不要说县委书记、县长了,就是那乡党委书记、局长,个个那派头可了不得啊!你真的不像。没有一点官的架子,要不是老董亲眼所见,我们真的不信。不过说真的,第一次见到你,就从你那眼神里发现一种特别奇怪的东西。”厉白说。 管也平大笑起来了:“什么东西?” “一种令人难以琢磨的东西!”魏清泉说。 “怎么样,你们俩负责通知老董,还有那个叫……”管也平说。 “叫秦钢。” “对,秦钢。你们四个,今天晚上七点半,还在那个街上的马路边,我请客,怎么样?”管也平说。 “真的?” 管也平点点头,三个人紧紧地握着手。 就在管也平告别了魏清泉和厉白后,他刚一转身上,发现对面商店里两个戴眼镜的男人贼头贼脑地看着他。当他的目光投过去的一刹那,那两个人闪到一边去了。管也平觉得有些奇怪,干脆朝对面走过去,但由于街上人多,那两个男人出了商店,快步沿着街旁跑了。管也平盯着看了一会,带着种种猜测回到水利招待所。 审讯候希光的工作始终处于僵持状态,除了浮在水面上的东西,其余他一概不承认。当然他已经很清楚,仅仅从他承认的几笔款子已达20多万,所以他干脆来了死活不承认。 另一组审讯安小宾的工作,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强xx毕生花和杀害艾莉娜又强xx都已真相大白。此外,他还交待了长期和一个年青寡妇通奸,还先后玩弄了六名姑娘和年青女人。 当年安小宾女儿出嫁,一时间全乡15个村,除村里集体送礼工000元之外,那些手捏一把汗的村党支部书记和村长另外悄悄又送上红包800元。乡直单位头头们少则300元,多则800元。机关单位一般每人200元,一些不知行情的人,有的出100元,有的出50元。 女儿出嫁那一天,安小宾请来饭店三名厨师,带来酒菜,餐具。中午开始设下喜宴招待客人,一连三天,迎来送往,好不热闹!100元以下送礼者均未被人请。他自称女儿出嫁酒菜记作乡里欠饭店的招待费,大约4万元。而他收受礼金达10多万元。 几年来,安小宾握着全乡大权,算是最早卖官的乡党委书记了。村里的三大员,也就是村党支部书记、村长、会计,最低一万元才能买到。乡机关一般干部要当上副乡级也得两万元。乡党委副书记、副乡长最少两万五千元。他在交待问题时还振振有辞地说:“我受贿就一定给人家办事,办不成我就不受。总比那些既受贿又不办事的人要强吧!有些人你送上三千两千,送上两条中华、玉溪烟,两瓶茅台酒,即使是一次又一次,一年几千元扔下去,如同石沉大海,什么问题也不给人家解决,肉包子打狗!这样的干部更坏更残忍!” 邹正问:“你有没有受贿没办事的呢?” 安小宾说:“很少。” “你怎么知道人家受礼不办事的呢?” “这样的例子太多了,难道还需要我说嘛!乡里有,县里有,市里也有,省里更有。有一个真实的故事,我们市级机关有一个未出名的作家,他要写小说,想描写行贿受贿这样一篇作品,无奈他缺少生活。正巧单位换了一把手,听说这人特别爱财,于是他想体验一下生活,听说这个领导嗜酒如命。第一次和新领导谈话,就表达他工作这么多年还是一个副科长,请领导关心。谈话之后他就给这位领导送了两瓶茅台酒。你们知道,两瓶茅台酒就是600多元。事隔不久。他再次给领导送上两瓶茅台酒和两瓶五粮液,又是千把块钱。他等了两个月不见动静,第三次又送上两条玉溪烟和两瓶茅台酒。这可是1000多块钱哪!可是新领导在到任后的第一次提拔干部时,竟然把另两个能力极差的人提拔起来当科长了,而这个作家却仍坐在冷板凳上。那个领导事后找他谈话却说:‘我这个人对待同志没有任何私心,一样对待’,并大加赞扬这作家有能力。水平高。但是干部名额有限呵!不久这个作家一篇名为《送礼》的小说在省晚报副刊上发表了。把送礼那些细节和人物的心理刻划得栩栩如生,当时市级机关当做笑话传扬。一时间洛阳纸贵,谁知当时闹到‘商阳报贵’。那期晚报竟然被炒到两块钱一份。背后甚至有人对那个领导指手画脚的,那个领导气愤之下,向法院递交了诉讼书,告这个作家侵害他的名誉。可法院说:‘他没有写的是你呀!’那个领导却说:‘可那事情指的是我呀!’法院的人睁大眼睛说:‘这是真的?’那个领导自知自己失言了,结结巴巴地说:‘不,不,不,我不告了!’伸手拿过诉状时,回头说:‘看我不给这个小子好看!’这个领导心里确很气愤!心里暗暗骂那个作家:几条烟,几瓶酒也想提拔! 这他妈不是打发要饭的嘛!官就这么不值钱。提拔一个正科少说也得万把块呀!” 邹正笑起来了说:“你还真会编故事啊!” 安小宾说:“这是真的,不信你们去了解!” 邹正曾听说过这个故事,而且就发生在市级机关。当时确实如同一阵微风,人们当做笑话传说,谁也不知真假。但今天经安小宾这样一说,还真的很生动,也很风趣。他却真没想到这个安小宾对受贿有这么多的研究,而且对受贿办事和受贿不办事有如此一套自己演绎出来的理论。 邹正心里好像被安小宾撩拨起什么似的。但那“商阳报贵”之事却并没听说,若真是如此,一张小报纸买到两块钱一张,也真算得上“洛阳纸贵”了。 不过如今官场上有人官腔官调,大话连篇,还抛出受礼不受贿的谬论。大肆受礼,却不给人家办事。把那些好酒好烟受下来又转卖出去,这种人难道不可恶可恨!邹正觉得心里一阵恶心,想呕吐! 二十一、祸起萧墙 管也平接到匿名电话——孙玉娟舞厅会见仇寿禄——两万元请他为尤滨建透消息——八名女子裸体舞——郊外小沈会见专案组郭位民——管也平在路边饭店和老董等四人吃饭——管也平回来后遇上两个蒙面人——一场搏斗 “管书记,你的电话!”水利招待所那个服务员站到管也平门口说。 管也平站起来对葛运成说:“你们继续研究,我接个电话。”他来到服务台,拿起电话: “喂?我是管也平……请问你是哪位?……” “这并不重要,我只是好心劝你,别自找烦恼,现在社会上腐败成风,你干嘛要出这个风头? 识时务者为俊杰……”电话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管也平打断他的话说:“请你报出姓名来,是谁指使你的?” 对方已挂了电话。管也平心中好生纳闷,这是他到沂南县后接到的第一个匿名电话。他挂了电话,下意识地朝电话机瞥了一眼,转身走了。刚走几步,手机响了。他打开手机,先看一下显示屏上的电话号码,然后放到耳朵边:“喂……请讲话……” “我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劝你不要执迷不悟,你放着市委书记的宝座不坐,跑到县里干什么?劝你还是早日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吧!”没等管也平说话,手机里传来了忙音。 连续两个匿名电话,这已经十分清楚,有人在暗中指使。回到房间,直到开完会,他和葛运成、高亦健分析这两个匿名电话之事。 高亦健说:“管书记,你的行动要十分小心,现在他们已经到了狗急跳墙的时候了,又是暗杀,又是匿名电话,我主张从今天晚上开始你不能固定在哪个房间睡觉了,当然治安保卫也很重要,我再做些具体安排。” 葛运成说:“和邮电联系一下,能否把电话监控起来,再有匿名电话,立即跟踪。” 管也平说:“别把他们想得那么可怕,其实这正说明他们空虚,不要让他们干扰我们的工作。” 话虽这么说,但是高亦健还是对整个专案组的安全保卫工作重新做了安排,他的头脑中在考虑,保证管也平同志和整个专案组的安全,才能尽快地把沂南县的案件办好。 孙玉娟按照丈夫尤滨建的授意,终于找到了表弟仇寿禄。本来她要找表弟,这是很正常的事,可是在这个紧要关头,她怕引起市纪委的疑心。 这天晚上仇寿禄准时在红绿歌舞厅和表姐孙玉娟见面了。舞厅里响着悠闲的舞曲,灯光一片昏暗,谁也看不清谁。孙玉娟早早就等候在舞厅角落里那张圆桌旁,仇寿禄进屋后,来到这张桌旁坐了下来。孙玉娟把早已准备好的一杯白兰地放到他面前,低声说:“表弟,沂南的事你知道了吧!” “知道,葛书记坐阵指挥,怎么啦?” “新上任的那个市委书记,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放着高官厚禄不干,竟然像冒失鬼似地摸到了沂南。这才半个多月,那里已经乱成一团糟,县委书记汪登生给免了,公安局长逃跑了,政协主席侯希光和商业局长安小宾被抓了。到处人心惶惶,一片白色恐怖。”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从声音可以判断她表情的凄惨和悲凉。 仇寿禄慢不经心地笑道:“不会吧!俗话说‘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再说了,那个新市委书记不会是个疯子吧!” 孙玉娟说:“你也和我打起官腔来了?”说着站起来就要走。 仇寿禄急忙拉住她说:“哎呀,自家人说话随便,干嘛生气呀!” 孙玉娟站住了,她说:“我找你是有事的,你要是不肯帮忙,那就算了。” “表姐,我这人随便惯了,别生气,坐下来,有话慢慢说。”仇寿禄把她接到椅子上。 “你能不能帮忙?” “你表姐一句话,只要我能办到的,说吧厂“沂南那里这样一搞,你表姐夫当了那么几年组织部长,肯定有人对他不满意,趁机想整他,再说有些事也难说得清。听说你们市纪委去了不少人,我想你能不能有特别可靠的朋友,如果内部有什么关于尤滨建的动向,请他透点给你,我们也好做到心中有数。”孙玉娟说着从包里取出一个纸包又说:“这是两万元钱,你拿着用,如果需要,你再对我讲。” 仇寿禄一时间真的感到有些吃惊,他愣愣地看这么多钱,内心产生一连串的疑问之后,却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孙玉娟又说: “表弟,现在办什么事都需要钱,不然无缘无故地谁肯帮人办事。” 仇寿禄想了想说:“这事我还不能亲自出马,我有一帮小兄弟,其中一个姓沈的和市纪委的郭位民关系特好,郭位民现在就在沂南办案。我联系好,让小沈晚上开车去一趟,把这事交待给郭位民,让郭位民随时和我联系,我马上换一个中文BP机。” 孙玉娟激动地说:“表弟,千万要小心,你这样帮我们的忙,我一定会感谢你的。”说着站起来就要走。仇寿禄说:“表姐,你先走吧!我等会再走。这事你放心了。” 孙玉娟走后,仇寿禄仍坐在舞厅里坐着,他抽完了一支烟,把茶几上孙玉娟留下的钱放到自己的包里,站起来正准备离开。 舞厅里突然响起了阵哄叫声,还夹杂着口哨声、吼声。舞台上闪耀着五彩斑斓的灯光,八个年青妖艳的女子已经脱下技在身上的白色技纱,上面只剩下半透明的乳罩,下身只有闪着亮光的小小的三角裤头,半裸体一览无遗地暴露在观众面前。 这时这八个半裸体的女子排成两排,面对观众,由台后用正步走的姿态,嘴里高声唱着《红色娘子军》的电影插曲:“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妇女们冤仇深……”来回重复两次,再次面对观众时。前排四个女子如同跳舞一样,一下子脱掉了三角裤头,右腿翘到胸前。四个全裸体的女子展现着足以刺激人们感官的每一部分。后面那四个女子随后来到她们两边,每边两人。同样脱下三角裤头。台下顿时掌声、口哨声、尖叫声、哄笑声连成一片。这时一个身穿紫红色旗袍的女子走到台前,手里拿着麦克风,尖声说:“现在请八位先生上来和我们这八位少女结成伴侣。不过这是假的,来,哪八位先生勇敢地接受挑战……”台下顿时鸦雀无声,相互看着,台上那穿旗袍的女子走下舞台。开始审视着这些内心骚动却又胆小如鼠的男人们。她走到一位男子面前,把手一挥说:“请!先生。” 她一连点了八位男子,个个羞涩地上了舞台,那八个探着身子的女子,每人上前抱着一个,做着各种荒唐的动作。 仇寿禄觉得自己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心里一阵狂跳,男性那本能欲望在心里升腾。 他第一次看到这种强烈刺击的场面,内心的狂跳,久久难以平静。 他出了舞厅,找到公用电话,马上拨通了,他说:“小沈吗? 你出来一下,我在红绿舞厅门口等你,有事,哎……马上。” 不一会小沈来了,仇寿禄领着小沈来到楼上一个包间。仇寿禄要了两杯咖啡,两个人坐在对面。仇寿禄一边搅着杯子一边说:“老弟,有一件事请你帮帮忙!” “嘿,哥们什么时候学会了这样客气,有话直说,咱们都是兄弟!” “正因为是兄弟,平时大家说说,玩玩,现在我有件事,真的要请你了。我表姐夫尤滨建不是在沂南县吗,他现在是县委副书记,原来是组织部长。市里新来的市委书记不知为什么,还没上任,就在沂南先开了刀。市纪委书记葛运成带着七八个人,市检察、审计局,也去了一帮人马,重兵压阵。你说尤滨建当了几年组织部长能没有对立面,肯定会有人乘机搞他。咱们的哥们郭位民不是也去办案了吗!我想通过他及时向我们通报一下信息,以便尤滨建心中有数。不少人知道我和尤滨建是亲戚,我不能去。所以请你明天晚上跑一趟,把我的意思告诉他。” “哎呀!这点小事,还用得着这么认真吗?行,一句话。”小沈说。 “这样,我设法联系好,时间地点确定后我再告诉你。到时我留个中文BP机号码,让他留言就行了。”接着仇寿禄拿出钱: “这是一万五千元钱,你留五千,那一万给郭位民,你就说是我的意思。事后咱哥们不会忘记的。” “用得着吗?现在腐败已经到了何种程度,不说别的,还有掌权的人不腐败的吗?你看那些大官们抽的烟,你看那宾馆里天天的酒宴,你看那些高级轿车,你看那舞厅一个个怀里搂着的美女……谁管了?台上振振有辞地大讲反腐败,可是下了台干些什么?谁不知道?反腐败真正成了口号。反谁了?个别人撞到枪口上了,拿他当做靶子。谁敢真正反腐败?那全是唱戏给别人看的。他一个市委书记是神,我才不信呢?你想想看,要是真的按照中纪委那些规定条例,凡掌权的人,我敢说没有百分之百,也有百分之九十九都要抓起来,那我们这个党还得了?这个责任谁敢负?所以你看现在,那些聪明的领导调子唱得高高的,却不去接触实际。这样对群众也算有个交待,谁要是真的干了,那他自己倒霉。”小沈越说兴致越浓。 仇寿禄说:“这话就难说了!” “什么难说,现在不是明摆着的吗?社会上不在传说,反腐败会亡党,不反腐败会亡国。这是事实。反腐败吧,各级干部都得关进铁窗,亡党。不反腐败吧,群众怨声载道,长此以往,国家随着腐败的加深将会垮掉,会亡国。所以现在只能反一阵,松一松,理论上反,事实上不反。 大家都在混日子,谁也别认真。”小沈越说越兴奋。 “好了,收起你那歪理邪说吧!反正这个任务交给你了。” 第二天晚上,一场秋雨使喧嚣一天的沂南县城冷冷清清的。 一辆白色桑塔纳轿车驶进县城,突然在东郊三叉路口停下了。接着调转车头,在一幢楼房旁边停下了,车灯熄了。一切都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过了一会,一个30多岁的男子来到轿车后,弯下腰猛吸了一口烟,借着香烟的火光,看了一下车牌,然后走到车门旁,轻轻地拍拍车门说: “搭个车。” “上车吧!” 那男子打开车门上了车,轿车冲上公路,快速奔跑着。接着拐进一条石子路,在路边停下来了。 开车的正是小沈,他回过头说:“怎么样,反腐将军?” “什么事,这样急?” “直说了吧!老仇的表姐夫就是尤滨建,请你及时透个信息,大忙你也做不了主,必要时透个信息。怎么样?”小沈说。 郭位民头脑一炸,半天说不出话来。 小沈又说:“透点内部信息,又没让你干什么坏事,放心,一切都与你无关。哥们还能害你? 这是他的BP机号码,中文机,可以留言。”接着小沈又扔给他一个纸包说:“这一万块钱是哥们的心意。这年头,就这么往前糊吧!” “你不知道。这个新市委书记管也平,确实是一个奇人。你的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有人说他不要省委陪送,不要隆重排场的就职仪式,是为了出名,那他就大错特错了。他这人从没有一句话是官腔,可是要抓都是实实在在的一件是一件的实事。” “好啦,别那么神了,毛泽东当年不比他伟大?可解放后干了多少荒唐事,林彪几句好话一说,万岁一喊,就把他定为接班人。可到头来要趁他南巡时炸他的火车,一计未成,却驾机逃跑。这世界上个个都是人,而不是神,个个都是吃五谷杂粮长的,三天不吃饭就得饿死!” “好吧!我真的捏着一把汗。小沈,你关照老仇,让他千万注意保密。” “好吧,我送你回去。” 汽车又回到刚才的三叉路口,靠了边,郭位民下了车,一直等到他走远了。轿车才调转车头,开走了。 郭位民匆匆回到水利招待所,躺到床上,头脑里一片混乱。 管也平的精明,葛运成的认真,二人的正直。使得沂南县的案件在短短的时间内进展迅速。 那些平日大权在握,干了一些偷鸡摸狗事的人,惶惶不可终日。而群众一片欢呼。下一步怎么办,他当然不知道,但他早已预感到,尤滨建的问题,绝不会是一个小问题,逮捕只是迟早的事。 正在这时,走廊里传来一声:“开会了!” 他拿起笔记本,朝会议室走去。 葛运成、高亦健、肖克俭、周兴标、徐启正坐在主席台前,专案组的人全部坐在台下。室内静静的。郭位民看了看,发现管也平不在。 葛运成看看肖克俭以及主席台上的几个人,大家点点头。 葛运成说:“今天把大家集中起来,主要是强调一下我们当前工作的重心。我们前段时间的工作进展很迅速,局面已经打开,同志们的工作积极性和主动性值得进一步发扬。这里我不多讲了。将来总结时会给我们的工作,给每个同志正确评价的。下一步我们的工作可能要越来越困难。因为越来越要接触到实际问题,每一环节,每一个事实都必须准确无误……”他虽然讲的是极普通的,大家经常听到的话,但此刻,参加会议的同志都感到其中的分量。最后他说:“现在由高亦健同志强调几点纪律。” 高亦健打开笔记本说:“我们在第一次会上就已经讲过了。 由于沂南县问题的特殊性,涉及到各个层次的领导。所以有必要再强调一下几点纪律。一、严守秘密,不得向任何人泄露案件中任何人和事;二、要做到知道的不传,不知道的不打听;三、组与组之间除工作上的协调外,不得擅自通气;四、不能接受任何人的宴请和礼物;五、原则上不准请假,特殊情况必须经过葛书记批准。” 高亦健讲完了,葛运成接着说:“会后,各组组长把手中的材料,分类、分人头,加以整理,再由高亦健同志分别汇总。整理出已确认材料和急需查证材料,以及需移交给别的部门材料。 好,散会。” 郭位民自从见了小沈之后,总觉得心脏一阵接一阵地跳得厉害。刚才的会议,葛运成和高亦健的讲话,句句话如同锤子一样,锤锤敲在他的心上。当然他又想,这也是每次办案的常规,尤其是这次沂南县,涉及的县、乡、部委办局的领导太多了,问题也相当复杂。当然作为主管这个案子的葛运成书记不得不这样做。郭位民主要是负责黄有仁问题的,当他来到宿舍时,高亦健进来了。 对他们三人说:“把涉及到尤滨建和汪登生问题的材料列出来。” 郭位民当然知道,仅仅黄友仁涉到尤滨建的贿赂问题,就是一大笔可观的数字,但所好的是黄友仁逃跑了,所有的问题都无法认定。但由此而想到的是,其他人难道不涉到他吗?他本打算从侧面摸摸情况的,可是想到刚才葛运成和高亦健会上的规定,他不敢轻举妄动了。他从高亦健刚才那句话里,意识到,案子将进一步深入,那就是县委副书记尤滨建和原县委书记汪登生。 直到他们把材料整理完了,他终于匆匆下楼,出了水利招待所,在大街上奔跑着。终于找到一个公共电话,给仇寿禄打了寻呼。 县城的街道旁边,还是那天晚上管也平吃饭那个地方。这时,老董、魏清泉、厉白、秦钢四个人站起来,一齐向管也平散着酒。管也平兴奋地说:“感谢你们四位对我的信任,来干掉这杯!” 魏清泉举着酒杯说:“如果当官的都能像你这样,老百姓哪还会有半句怨言呢?” 厉白问:“你到底是什么官?” 管也平斟着酒大笑着说:“你们不是早就给我封过官了吗,‘管不平’……” 大家一齐笑了:“中国哪有‘管不平’这官呀!” 管也平问:“现在你们还感到害怕,不敢讲话吗?” 老董说:“老百姓不怕了,现在晚上也没有警车乱冲乱撞了,流氓集团也被抓了,真是大快人心啊!” 这时,端菜的年青女子,送上一盘螃蟹,管也平抬起来笑说着:“老板娘,我们没点这个菜呀!” 年青女子站在那里看着客人,脸上露出笑容,这时那个掌勺子的青年男子走过来说:“这盘菜是我们送你们的!” “送我们的,你一天能赚多少钱?”管也平说。 那男子说:“你们知道我们这是什么意思吗?横行霸道被你吃掉了。”他指指管也平说: “上次他在我们这里吃饭时,我就觉得他不是一般凡人,你们当时请他喝酒,我们有些猜想。刚才听你们的讲话,我们认定你们是好人。送你们这盘螃蟹。” 管也平说:“那怎么行,你们这可是小本生意啊!这钱我照付。” 那年青女子说:“这位同志,你见外了。”她说着拿过杯子,斟满一杯酒说:“这位领导,我也不知道你是什么官,但听出来你是管事的,是大官。你说这公里连个小股长也不会到我们这路边饭店吃饭。可你没有架子,也不讲气派,为老百姓办实事。我替妹妹敬你一杯酒!” 管也平吃惊地问:“你妹妹是谁?” 年青女子说:“我妹妹是纺织厂工人,自打那次下夜班被那伙小流氓强xx后,就再也不敢上班了。现在这伙小流氓被抓起来了,为大家出了一口气呀!” 管也平说:“那你妹妹现在呢?” 女青年说:“这伙流氓被抓以后,她去厂里要上班,厂长说她长时间不上班,被除名了!” 管也平说:“除名了?不顾工人死活,岂有此理?应该对受害的所有女工人都要有个说法,不仅要恢复工作,而且要赔偿损失。凡是因遭流氓强xx而不能上班期间的工资,都得补发。当然,这笔钱也不能让厂里给,要由县公安局给,或者县财政给。 社会治安不好,难道是工人的责任,是老百姓的责任!” 这女青年拉着丈夫,两人端着酒,感动得热泪盈眶,双手把酒杯端到管也平面前激情地说: “我们全家都谢谢你!”这时老董、魏清泉。厉白、秦钢一齐举着杯子大声说:“全沂南老百姓谢谢你……” 管也平握着老董他们四个人的手,告别了老董、秦钢、魏清泉、厉白,四人站在那里挥着手,望着管也平渐渐地消失在夜晚的灯光中。 管也平沿着街道一直往前走,向左拐弯,进了一条小街,这是通往水利招待所的一条近路。 这里没有路灯。行人也少。突然旁边窜出两个蒙面人,管也平迅速躲开,刹时间身后跳出三个人,和那两个蒙面人撕打起来,这时只听到一个人大声说:“二号,保护红桃A……” 这时双方展开了一场搏斗,形成一对一的局面。蒙面人武功不凡,双方一阵撕打后,不分胜负,只听那个高个子蒙面人说: “撤!”随即两个人跃身翻过墙头,那两个青年紧追不放。 二号是一个年轻人,他来到管也平面前,低声说:“‘管书记,快跟我走,我们是高检派来保护你的,快回招待所。” 管也平说:“别管我,你快去帮他们,把那两个蒙面人抓住。” 这青年说:“高检给我的任务是保护你,他们会有办法的,我们还是走吧!” 当管也平回到水利招待所不久,那两个青年也回来了,他们对高检说:“那两个家伙出手不凡,几次都抓住了,又被他们挣脱了,太可惜了。” 高亦健问:“没看清是什么样的人?” “他们都是身穿黑衣,又用黑布蒙面,什么也看不清。” 高亦健又说:“你们要继续注意,再给你们增加一个人。” 管也平说:“这些人是受人指使的,用钱买的,一旦那些人的问题真相大白了,这些问题也就自然解决了。” 二十二、紧急电传 省公安厅电传——广州发现黄友仁——鹿伟华带人前往广州——白云机场逮捕黄友仁——深夜逃跑——济鲁市投靠内弟——10天后内弟办好《往来港澳通行证》——飞往广州 深夜12点整,公安局传真机发出紧急信号。值班员迅速来到传真机旁,自动传真机随着一阵紧急信号之后,传真机里徐徐吐出一张纸。值班员拿起一看,上面是省公安厅急件字样。下面是短短的几行字: 沂南县公安局: 接广东省公安厅急电,黄仁友于昨天下午在广州白天鹅宾馆被发现,望速派人直接去广州与广东省公安厅联系。 1999年9月17日夜12时值班员拿着紧急电传直奔邹正住处。 邹正奉命前来接管沂南县公安局工作,他不明白曾被打击排挤出市公安局机关,不被重用的他,怎么会点到他的将!当然对他来说,这正是一次锻炼的好机会,也是施展他才能的难得时机。他没有住招待所,把二楼那间仓库整理了一下,和廉伟华两人合住了。 值班员叩了两下门,他警觉地问:“谁?” 值班员说:“对不起,省厅紧急电传!” 邹正跳下床,开了门,接过电传,看完了交给鹿伟华。 邹正说:“伟华,我们立即商量一下,抽调四个人,看来你我二人总要拿出一个来,我马上去请示兰晓平书记。” 鹿伟华说:“县里的情况复杂,问题也比较多,你留在家里,广州由我带人去,你放心,我能对付得了那个黄友仁。” 邹正想了想说:“那就要辛苦你了,我们马上商量一个方案,立即去向兰书记汇报。明天一早送你们去省城,然后乘飞机去广州。” 上午10点半钟,一架南方航空公司的757号客机徐徐降落在广州白云机场。鹿伟华和另外三个身着公安警服的年青人走下舷梯。他们直奔广东省公安厅。接待他们的是一位40岁左右的赵处长。赵处长向他们介绍了情况,并表示亲自配合他们的行动,争取尽快拘捕黄友仁。当他们来到白天鹅宾馆时,黄友仁刚刚退了房间走了。 赵处长走到大厅一角,打开手机,电话没有拨通,他关上手机,在大厅里犹豫着。突然手机响了,他急忙拿起来手机:“喂,我是……好,继续监视,我们马上就到。”他关上手机,对鹿伟华说:“这家伙已经买好去香港的飞机票,下午两点零九分起飞。 他出示购机票的身份叫石鲁。我们马上赶去机场,你们必须确认他就是黄友仁。” 鹿伟华他们在赵处长带领下赶到白云机场。白云机场前的广场上停满了各式各样的高级轿车。当他们乘坐的白色子弹头面包车停下时,赵处长第一个跳下车。这时一辆皇冠车里下来一个人,朝赵处长挥挥手,他走到赵处长面前说:“石鲁买好机票,又走了,我们随后派两个人盯上去了。不过飞机起飞前40分钟,他肯定要来的。” 赵处长说:“这不一定,一旦他警觉到有人在跟踪他,这却成了声东击西的好办法,他也正好让我们空守在这里,跑了。” 年青干警说:“这我们已经想到了,我让他们一定要咬住他不放,有情况他们会随时报告的。” 赵处长说:“老漆,你继续联系,我带他们回厅里休息一下,有情况即时报告我。” 鹿伟华说:“赵处长,别客气了,我们还是想办法证明一下这个石鲁就是黄友仁。” 赵处长说:“你放心,我会安排好的,广州这个地方,人员很复杂,你们必须听我们的。在广州这地方干公安,首先要有识别人的本领。就像你们,无论你们穿什么衣服,不说话,我们一看就知道你们是外地人,对本地情况很陌生。” 鹿伟华说:“是啊,我们是要依靠你们啊!” 中午赵处长刚刚把鹿伟华他们带到餐厅,赵处长的手机响了,他迅速打开手机:“喂!……” 手机里响起对方的声音:“报告,石鲁改了航班,将乘一点零五分去香港的班机。请迅速来机场。” 赵处长转身对鹿伟华说:“走,快去机场,这家伙准备提前飞走!” 白色子弹头面包车发出警报,大街上,交警们指示子弹头直闯红灯,很快来到白云机场。鹿伟华叫两名干警换上西装,赶快去候机大厅,辨认石鲁是否就是黄友仁。大约三分钟后,其中一个穿西装的干警来到子弹头前,对鹿伟华说:“就是黄友仁。” 鹿伟华和赵处长迅速下了面包车,大步朝候机大厅走去。赵处长看看表,已经12点30分。离飞机起飞时间还有35分钟,他们来到剪票口,赵处长出示了证件。这时扩音器里传来机场播音小姐甜润的声音:“飞往香港的万7号班机的旅客,请到五号门登机……” 鹿伟华没有直扑五号门,他的目光在大厅里扫了一圈,只见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戴着墨镜,西装革履,拖着一个豪华的皮箱,大步朝五号门走过去。 这时鹿伟华回过头低声对身边三干警说:“上去拦住他!” 三个干警如猛虎下山,冲到那个胖子面前,拦住了他,胖子转身不理他们,想从旁边绕过去,这时鹿伟华来到面前,说: “出示你的证件!” 胖子说:“你们干什么?我是有《往来港澳通行证》的。” 鹿伟华伸手摘下他的墨镜,那双小眼睛惊恐地看着他们,他丢掉手中的箱子,刚要迈步,鹿伟华一挥手,三个干警抓住了他。鹿伟华说:“黄友仁,你被逮捕了!” 黄友仁无力地被铐上手铐,他逃跑了10多天,顷刻间落网了。 出了候机大厅,鹿伟华随即打开手机:“邹正吗?我是鹿伟华,报告你一个好消息,黄友仁被逮捕了。” 鹿伟华握着赵处长的手说:“赵处长,谢谢你们,感谢你们对我工作的大力支持。就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我们准备马上乘飞机返回。” 当天傍晚,鹿伟华他们押着黄友仁走下京宁虹天机场时,一辆警车和一辆白色的桑塔纳轿车已经停在机场前的广场上。两名干警押着黄友仁上了警车,鹿伟华和另一个干警上了另一辆车。 当他们回到县公安局时,尽管天空已经挂上黑色的帷幔,兰晓平、邹正、徐林站在大门口迎接他的胜利归来。 当晚,由高亦健、邹正和徐林对黄友仁进行审讯。 高亦健、邹正和徐林端坐在桌前,两边两个书记员,黄友仁坐在对面的一张方凳子上,那双小眼睛耷拉着。 邹正问: “姓名?” “黄友仁。” “假名?” “石鲁,高飞。” “年龄?” “46岁。” “为什么逃跑!” “我感到省市纪委如天兵天将,突然降临,特别是我误铐省纪委领导,我知道目标全集中到我身上了,不跑,只有束手就擒。”黄友仁低下头。 “你没想到会被抓回来吗?” “想过。”黄友仁的头脑里闪过他逃跑的一幕幕狼狈往事。 深夜一点多钟,人们忙碌了一天,都已进入甜蜜的梦乡。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身穿公安服装,戴着大沿帽,来到车库前,轻轻地打开车库大门。爬上一辆墨蓝色的轿车,他笨拙地发动引擎,汽车缓缓地驶出了大门。汽车快速地穿过大街,沿着208国道很快驶向沂水大桥,向北方向飞奔疾驶着。向南是一条高速公路,那是通向省城的大道。看来他是想避开人们的日常思维。汽车的速度加到每小时100公里。路上没有行人,也很少有汽车。 夜色的昏沉黑暗,和举行葬礼的时候一样地凄惨。好像整个自然界都穿着丧服,天空被乌云遮得一点儿也不漏。惟有这辆轿车在发疯似地狂奔着。 天亮了,他在一个乡村集镇上停了下来。在一个体小旅社一觉睡到傍晚时分,吃了饭,继续开着车向北奔去。这时他想到,县公安局一定乱了,省市纪委一定已经通过省公安厅在通缉捉拿他。他已换上西装,戴上墨镜,把那支心爱的小巧玲珑的手枪插进裤子右边的口袋里。然后把那只推拉的旅行箱里的钱全部装进一只纸箱里,用绳子捆好,放在身边。 天还没亮,汽车靠在路边,胖子钻出汽车,睁大那双小眼睛看着路标,他兴奋地自语道:“济鲁市终于到了!” 济鲁市,这是全国著名的大都市,是战争年代兵家必争之地,自古以来有着花都之称。改革开放以来,经济、文化发展迅速。世界各地的不少国家纷纷来此投资,建设。现在更加成为举世瞩目的大都市。 他把轿车停在郊区的一个停车场内,提着纸箱,进了一个低档旅馆,又睡了一天。睡足后,爬起来,洗了脸,打开手机:“喂,济鲁市交警大队吗?请叫查广玉听电话……”过了一会对方传来一个男青年的声音:“请问……” “是广玉吗,我是黄友仁……” “你在哪里?” “我在济鲁。” “你怎么已经到济管了,现在什么地方?我马上就来。” “我有要事,你注意保密,我现在济洛路南端一个叫济红旅社的。好,我等你。” 查广玉是黄友仁的内弟,当年高中毕业没有考取大学,在家躺了两天,谁劝也不行。后来妻子找到黄友仁。他亲自登门,对内弟说:“广玉,听我的话,姐夫保证给你指一条光明大道,你看我这一乡之长能不能帮上你的忙!” 查广玉似信非信地翻了个身,黄友仁又说:“你放心,想干什么,告诉姐夫,全包在我身上!” 18岁的查广玉被感动了,当然他相信,一个乡长在农村的权力确实是无法形容的。他当即爬起来睁大那双带着孩子气的眼睛说:“姐夫,我要当兵,要当好的兵种,我要有出息!” “行,今年征兵时让你挑,凭你这样的小伙子,又是高中毕业生,部队还不抢着要!”这番话说得查广玉心花怒放。在他的心目中,黄友仁成了他人生道路中最最值得他崇拜的人。 秋去冬来,征兵工作开始了。黄友仁把几个征兵部队的情况写出来,让内弟挑选,他选择了济鲁市警备区。一切都是如愿的。查广工入伍第二年就考入了济鲁市武警专科学校,他不仅当了兵而且圆了上大学的梦。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姐夫给他的。 黄友仁也就成了他的大思人了。从此之后,黄友仁的话在查广玉心里,真的如同皇帝那圣旨、金口玉言。查广玉读了两年书,毕业后分配到济鲁交警大队。 黄友仁的到来,虽然事先没有通知他,现在他当然要放下一切事情,好好来接待他的恩人。 放下电话不久,查广玉来到这个叫济红旅社的小旅社。在济鲁,那些星级宾馆、饭店全在他的心中,这个小旅社倒叫他找了半天。一见面,他二话没说,一个劲地埋怨姐夫:“哎呀,你一个堂堂的县公安局长,怎么能住这种地方呢?住济鲁一流的大宾馆也不过分!” 黄友仁拉住查广玉的手说:“小弟,你有所不知,坐下来,听我慢慢地说。” 查广玉没坐,说:“姐夫,走,咱们找个地方边吃边谈,今天和你好好喝两杯!”说着拉着黄友仁就往外走。 黄友仁锁好门,跟着查广玉出了旅社,他站在门口说:“这地方还没有什么上档次的饭店,我们到市里好吗?干脆你把东西带上,我给你安排个好宾馆。” 黄友仁说:“随便找个地方,又不是外人,吃了饭再说。” 他们来到一个饭店,查广玉选了个包间,点了菜,斟好酒说:“姐夫,来,我敬你一杯,我能有今天,全是你的功劳,今生今世也不会忘记你的。”说着一口喝掉满满一杯酒。 黄友仁端着杯,没有喝,叹了口气说:“小弟,不瞒你说,我遭难了!” 查广玉拿酒瓶的手放下了,吃惊地看着他那双小眼睛问: “怎么了?” “是我倒霉呀!”他放下酒杯,低着头说:“倒霉的事偏偏都碰到我了。我当汪集乡党委书记就要调到县公安局时。偏偏新上任的市委书记走火入魔,放着轿车不坐,乘公共汽车。汽车抛锚后他不走了,住在乡小旅社,夜里被乡派出所关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和我辩论半天,幸好我把他放了。谁知他不知发现了什么问题,竟从省纪委带来三个领导,住在小旅社暗访。谁知公安局那帮东西报告我说,有三个形迹可疑的人,我们也太草率了,叫他们把这三个人关起来,一关就是30多个小时。市委书记回去后带着市纪委书记重新来到县里,发现省纪委三个人不在,直接来到县公安局看守所,你说我的罪行还得了吗?” “这真是太荒唐了!不过你认真向他解释一下,做个检查,不过是一场误会,又能怎么样!” “问题是,他们通过这两件事,在全县大动干戈!你说这年头,掌权的人谁能没有点问题?” “那你这一走,可闹大了!” “我想过了,不走也不得了,不光是公安局长当不成了,肯定要……”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 查广玉说:“那你打算怎么办?” “说不定他们已经通过省公安厅在通缉我了呢?所以,我不敢住大宾馆。现在唯—一条路就是从香港到外国去。” “那要很多钱的呀!你又不懂外语,怎么办?” “我带了50多万人民币,还有5万多美元,还能混一段时间。” “去香港也要办理《往来港澳通行证》的,那是要本人身份证的呀!” “那没有问题,我还有另外两个身份证,都是假名字。” 查广玉想了一会说:“这样说来,你真的只能住这儿了,万不可贸然露面,让我来摸一模内部情况,再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尽管黄友仁一阵阵愁眉不展,但是他还是猛喝了一顿酒,连日来辛苦奔波,晓宿夜行,特别是深夜疲劳时,他竭力挣扎着,不知抽了多少烟,他不敢有半点松懈。开着轿车,搞不好就会出事故,那他就是不死,也有可能被发觉。因此,虽然白天都睡了一觉,但是那两个夜晚,开着车,可真是难熬呵!白天除了睡觉,还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此刻,他顾不得眼前的危险与困难,一阵猛喝狂吃。酒足饭饱之后,跟着查广玉回到旅社。 查广玉一走,他便倒在床上,鼾声如雷地进入梦境了。 第二天上午,查广玉打听到,各地公安局都已接到通缉黄友仁的通缉令。济鲁市公安局已经分别电传到各地派出所。近日将在宾馆、车站、码头、机场派出便衣侦察。听了这个消息,查广玉慌了手脚。 他还是要设法帮助黄友仁的,这不单单是因为他是他的姐夫,而是因为他是他的人生道路上给了光明前途的恩人!他不能做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临近中午,查广玉换了一身便衣,来到济红旅社,拉着黄友仁又来到饭店,两人边喝边商量。 查广玉说:“如果去香港,最好的办法是从广州走。那里人员流量大,去国外、香港的人也特别多,不易成为大的目标。” 黄友仁说:“我的另外两个身份证可以同时办理两份《往来港澳通行证》,这样可以灵活使用。” 查广玉说:“去香港非公务手续,由公安部门办理《往来港澳通行证》,这我可以通过关系帮你办好。但是不能同时办理两份。”他指指这两份身份证说:“你看这两份身份证虽姓名不同,但照片完全一样,那反而容易引起人家的怀疑。” 黄友仁看看这两张身份证,觉得内弟比他想问题周到多了。 查广玉喝了两杯酒说:“姐夫,我认为你现在不能急着走,因为这几天刚刚接到通缉令,正是搜查的高峰期,你在这里避一避风头,时间一长,各地公安部门也就松懈下来了,那时你再行动,可能要安全得多。” “有一定道理,我在这里呆长了是不是会引起怀疑?” “那倒不要紧,我可以给你再转移到一两个安全的地方,你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待我把你的手续办好后,找适当时间飞往广州。” 查广玉陪了黄友仁一个下午,晚饭前,他帮着黄友仁转移到一个承包老板那里,这是一个因经营不善而亏损的小饭店。原承包人携款逃走了。新承包人姓陈,是查广玉的哥们,这个只有40多张床位的饭店经过重新装修后,除五个单人间之外,全部为标准间,其条件超过四星级宾馆,而价格只有星级宾馆的一半,取名为“仙境宾馆”。楼下设有餐厅、舞厅。查广玉给黄友仁留下最安静的一间单人间。 黄友仁白天睡觉,晚上进舞厅,时间倒也过得很快,转眼10天过去了。这天晚上查广玉又来和黄友仁喝酒,他说:“明天那《往来港澳通行证》就可以办好,近来各地通缉也渐渐松下来了,可以飞往广州。”查广玉把杯子在黄友仁面前举了一下又说:“姐夫,你此去不知是吉是凶,是祥是恶,难以预测,我帮不了你的大忙,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地离开大陆……”他说着一阵凄凉之感袭上心头,不觉眼圈有些湿润。 黄友仁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小弟,我也没有想到会落得这个下场呵!我对不起你姐姐,对不起全家人。我的消息你千万要装作不知道。你姐姐的生活是没有问题的,她手里有钱,有机会你多关心她就是了。” “这你放心,你无论到哪里,安定下来之后,如果方便的话,设法给我一个消息,但千万要注意安全。” 这时他们真的感到犹如生离死别,尽管这世界如此之大,但在特定的条件下,要想很好地活着,其实也是很难很难的呵! 这天晚上他们两人都喝醉了。 又过了两天,查广玉终于怀着依恋难舍的心情把黄友仁送上飞往广州的飞机。直到飞机腾空而上,他还对着机窗,向久久站在那里的内弟挥着手,流下了伤感的泪水。一缕从没有过的辛酸爬上心头,苦涩的浪花在心中翻腾着。 高亦健冷笑着说;“一枕黄粱美梦!你以为你有多大本事! 林彪那么大本领也没有逃出人民的掌心!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县公安局长,你的钱是哪来的? 人民的血汗!” 邹正说:“黄友仁,该交待你经济上问题的时候了!要不要我们给你提个醒?” 黄友仁心里一阵绞痛,昔日的威风早已荡然无存了。那胖胖的身体明显消瘦了许多,形容枯搞。 “你倒是心狠啊!弃下老婆孩子,一走了之,人家有本事的人安排好老婆孩子,还带上情人。你倒是天马行空,独来独往!”徐林说。 黄友仁低下头,呜呜地哭起来。大概是徐林这几句话触及了他的灵魂,终于忍不住了!此刻谁也没有制止他,静静地看着他痛哭着,便咽着。也许,哭,对于犯人来说是松弛心灵的一种特有的良药! 高亦健点了一支烟,让干警递给黄友仁,他大口大口地猛吸着烟。高亦健觉得时机成熟了,突然问:“你带走的50多万人民币和5万多美元是哪儿来的?” 黄友仁慌得全身打了个寒颤,半支香烟落到地上。他哆哆嗦嗦地说:“从交警大队支走30万,又从局里支走20万。美元是多年来存下来的。” “哪来的美元?” “一部分是我托人兑换的,还有一部分是别人送的。” “说明白点,不准含糊!” 五年前,黄友仁已经当了三年乡长,他还只是抽着不花钱的烟。那些村干部送给他的也只不过是一些鸡蛋、鸡于、大米之类的东西。当了乡党委书记后,第一次受贿,那是他永远不会忘记的一个晚上。晚饭后,乡土地办主任领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这人称他是深圳一公司老板,想在城效建一个化工厂,需要征一块地。临走时这人留下报纸包着的香烟,他并没推辞,笑纳了。送走了客人,他打开报纸一看,除了一条中华香烟,还有两沓人民币,共是两万元。当时他还胆战心惊地藏了起来。这一年,他从水利站、土地办、计生办以各种手段,贪污了10多万。 接受村干部、乡直机关干部贿赂8万元,不久那个深圳老板又给了他5万元。 此后,黄友仁如鱼得水,有了生财之道,他一方面梦想更多的钱,另一方面又用同样的方法贿赂当时的组织部长尤滨建。这年冬天,他出差去省城,在舞厅里接受了一舞女的按摩,那女手拥着他进了包间。用那半裸露的肉体躺在他的怀里,尽管他扔出200钱,但是这女子只让他在她全身摸了一遍。自此,他那封闭着的心灵被炸开了。尽管那天夜里他被欲火烧得难以忍受,但他害怕染上性病。回到乡里,他开始寻找猎物了。 黄友仁在少数干部中放出风,说乡招待所要招收会计。其条件自然是年青、漂亮,高中以上文化程度。很快就有人求上门来,凡来说情的人,他都一概让当事人自己来找他,第一个被选中的农村妹子叫王霞。王霞高中毕业,无论那五官、身材、皮肤都是在当地算是一流的。黄友仁很快让她到乡招待所工作了。迫不及待地找了一个机会,让姑娘脱光衣服,王霞不敢反抗,半推半就地随了黄友位的心愿。但他虽然得到这个农村姑娘的处女身子,虽然得到性发泄的满足,姑娘却没给给他任何性挑战。事后,他把招待所装修了一个豪华房间,他想到县委书记汪登生。 黄友仁再次挑选了一个姑娘,安排好之后,打电话请汪书记来指导工作,并热情留下县委书记。酒足饭饱之后,把书记送到招待所那豪华间时,一个美丽的少女已经等候在房间了。当然汪登生比黄友仁老练得多,从少女身上得到更多的满足。此后,只要黄友仁一打电话,汪登生就会在晚上专程赶来。 黄友仁越来越觉得权力的甜头,他甚至觉得那些村干部送上两条烟。一两千块钱已经不够胃口的了。第二年他瞄准了乡农经站。计生办和土地办。在侯希光的推荐下,三次从农经站、计生办、土地办以集资为名,挪走资金250万。除了自己得到50万现金之外,打回的180万又被他截留了30万元。 他先后又给汪登生两个处女,两次给了汪登生15万人民币。 黄友仁声泪俱下地抽泣着说:“我知道,我犯下的罪行是不可饶恕的,足够判死刑的了!” 高亦健气愤地说:“是谁给你的权力?老百姓遇上了你这样的官,算是倒了霉了。现在你唯一的只有认真交待清楚自己的问题,无论涉及到谁,都必须彻底交待。给你的时间是两天,我们将要看你的态度来决定处理。带下去,让他写出交待。” 二十三、拘捕要犯 省检察院下达拘捕令——夜擒汪登生——宿舍无人——尤滨建连夜回家——连夜袭击——旅行箱内10万元——孙玉娟哭闹 天亮之前,满天空镶上了小星斗。它们竭尽自己的力量,把点点滴滴的光芒交织在一块;不像阳光那么刺眼,也不像月光那么清澈,却是明亮的。明亮的星光,掺上露水,变得湿湿润润。 柔柔和和。随后轻轻地挂在树梢上,搭在房檐上,铺在街道上,薄薄的一层,世界被它照耀得雅致、幽静、安详。 一辆银灰色的桑塔纳轿车,披着星光,缓缓驶出沂南县城,向东拐上通往省城的高速公路。 里面坐着肖克俭、葛运成和高亦健。按照管也平的意见,一定要在天亮之前离开县城。这一行动绝密到除管出平,无任何人了解内情。 轿车进入省城时,机关工作人员都还没有上班。热闹而繁忙的几百万市民开始了一天的奔波。肖克俭他们在路边吃了早点,然后来到省检察院。在高亦健的引导下,他们向省反贪局领导汇报了沂南县原县委书记汪登生的经济案件,顺便汇报了副书记尤滨建的问题。经同意后,省检察院决定派省反贪局副局长李亚辉配合他们的行动。 这样肖克俭他们的桑塔纳轿车直到下午四点半钟,才离开省城,估计天黑以后到达沂南。 汪登生被免职之后,由大权在握的县委书记一下子变成闲人,冷冷清清,几乎没有人理他。虽然那天侯希光把他带到红楼宾馆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夜晚,可是从那之后,安小宾被拘捕,接着侯希光也被拘捕,黄友仁外逃被抓获,这使得他看到自己面前的悬崖深渊!按照专案组的规定,不准他离开县城,有事必需向葛运成请假。他在那幢小二楼里伴随着电视机,挨过了一天又一天。这种度日如年的日子并不比坐牢好到哪里去。 当天下午,管也平和兰晓平两人在进行秘密谈话。管也平说:“晓平,汪登生是市人大代表,尤滨建是县人大代表,在拘捕他们之前,必须通过市县人大常委会,罢免他们的人大代表资格。 这样,今天下午我去市里,让市人大尽快处理,县人大罢免尤滨建代表一事由你负责。下面凡涉及到人大代表的都要提前和人大联系。” 兰晓平说:“好。” 葛运成一行四人于晚上七时半到达沂南县城。晚饭后,由葛运成主持,召开了紧急会议。 10点半钟,由省反贪局副局长李亚辉亲自指挥,高亦健。 鹿伟华带着四名干警拘捕汪登生。由葛运成率邹正带四名干警拘捕龙滨建。 高亦健引路,绕到汪登生住的小二楼后,一名干警翻墙跳入院内,打开小门。汪登生二楼的卧室里亮着昏暗的灯光,四名干警把住门两旁。这时,高亦健轻轻地敲了几下门。室内的灯光突然熄了。李亚辉紧接着用力敲着门,又过了一会,楼上传来汪登生的声音:“谁?” “高亦健。” “有事吗,高检!” “请开门。” 又过了一会,门开了,高亦健和李亚辉进了门,紧接着四名干警进了门,他们迅速站到汪登生的两旁。 李亚辉说:“你就是汪登生?” “是我,你是谁?” 高亦健说:“省反贪局副局长李亚辉同志。” 李亚辉说:“汪登生,经省检察院批准,你被拘捕了。” 随即两名干警把他铐上手铐。接着高亦健和另两名干警上了二楼。高亦键一脚踢开卧室的门,床上一女子赤裸着身子,颤抖着,高亦健命令道:“快穿上衣服!” 随后,两名干警开始搜查。 与此同时,葛运成、邹正和四名干警来到尤滨建住处。尤滨建住在县人武部招待所,占了两个套间,他为了隐秘,把半个走廊又加了一道门。 根据他们掌握的情况,尤滨建今天一天都在县城。当邹正用力敲着这个特制的防盗门时,久久无人应答,随后,让干警撬开门。接着又打开套间的房间,室内空空,不见人影。 葛运成拿起电话:“晓平吗?你知尤滨建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晚上吃晚饭时还在的嘛!” 葛运成犹豫了片刻说:“很可能出了问题,说不定他得到消息了!” 邹正说:“这怎么可能,这次行动是很秘密的。” 葛运成对邹正说:“邹正,赶快调一辆警车再调一辆小车。 等候我的通知,我马上和管书记通气。” 管也平在房间里不停地渡着步子,他一连抽了两支香烟。这时手机响了,他忙打开手机,传来葛运成的声音:“管书记吗! 尤滨建不在宿舍,像是得到消息,离开了。” “有什么根据?” “这只是我的直觉和判断!” “你的意见?” “马上调车,赶到市里。这里另外派人守候!” “好,我同意你们的意见。” 警车里坐着邹正和三名干警,蓝色轿车里坐着葛运成、徐林和另一名干警。两辆车如同箭一般冲破夜幕,朝商阳市疾驶着。 一小时后,两辆车已经停在市政府宿舍区的南院。进了院内,徐林指着前面一幢楼低声说: “东头楼下第一家,那亮着灯的就是尤滨建的家。” 葛运成就着路灯,看看手表,小声说:“已经12点多钟了,还亮着灯!” 他们轻轻来到一楼,防盗门紧锁着,通常情况下,找人只需按一下号码,来人可以和室内的人对话,然后由室内的人开门。 邹正摆摆手,把葛运成拉到一边小声说:“不能打草惊蛇。” 这种防盗门里,从一楼到七楼都是通着的,不能惊动他。 葛运成看看这又高又大钢铁做成的门,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邹正仔细看了看地势,又绕到房子的周围观察了一会,把葛运成拉到一边小声说:“现在有两个办法。一是从防盗门上面的楼道窗子跳进去,打开门;二是从后面的院墙翻进去。” 葛运成说:“这样看来还是第一个方案为妥,只要有一个人从防盗门上方的楼道窗子进去,打开门。这时我们只要留下两个人到后面院墙外,他就跑不了了。若是从后面院墙进去,除了还有一道门之外,他很可能从楼道逃走。现在看看有没有办法爬到防盗门上方,能否进入楼道!” 邹正对旁边两个年轻干警说:“你们两个一个人蹲在下面,一个人站在他肩膀上,爬上去看看。” 说着,其中一个干警来到防盗门前,往地上蹲下来。另一个踩着他的肩膀,蹲在地上的干警慢慢地爬起来。上面的青年双手扒着门上方的窗子,双脚轻轻地收起,右脚勾住窗口,身体一跃,上去了。他用力一推,窗子开了。他敏捷地缩着身子如同小鸟一般,灵敏地钻进去了。只听“嘈”的一声,防盗门开了。邹正叫两个干警到后院墙外,以防万一尤滨建跳墙而逃。这时葛运成、邹正和两个干警已堵住这套101宿舍的大门。 邹正看着葛运成,葛运成点点头。“笃笃笃”,连续几下叩门声,室内传来孙玉娟那惊慌的声音:“谁?” “是我,姓邹。” “你找谁?” “找你。” “我不认识你,这半夜三更,干什么?” “请开开门,对不起,有点事打搅你。” “有事请明天再说。” “我是沂南县公安局的,请开门!” 室内一阵骚动,又过了一会,孙玉娟说:“尤滨建不在家,有事请找他去吧!” 邹正大声说:“孙玉娟,请开门,我们是在执行任务!” 客厅的灯亮了,孙玉娟无奈地打开门,不容分说闪进四个人。邹正说:“这是我们市纪委葛书记,你好大的架子!” 她站在客厅通往卧室的门口,不冷不热地说:“请坐吧!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邹正说:“你也请坐,尤滨建真的没回来!” 她站着没动,心里一阵慌张,自从丈夫调到沂南县当组织部长以来,凡是县里来的人,还从没有过一个人用这样的口气对她说话,更没有人敢直呼丈夫的名字! 葛运成没有坐下来,对孙玉娟说:“请站到这边来!”那态度严肃得令她打了个寒颤。这时两个干警从她身边挤到门口,门被锁起来了。邹正说:“打开门,这是搜查证。” 这时孙玉娟双腿一软,瘫倒在沙发上,钥匙掉到地上了。 邹正拿起钥匙,迅速打开房门,两个干警已经进入卧室,邹正跟着进入室内,床上十分零乱,旅行箱靠在一边。一干警随手揭起床罩,只见一个男人趴在床下。干警大喝一声:“出来!” 一个男子慌张地爬了出来,邹正早已看到正是尤滨建,冷笑着说:“尤副书记,怎么睡觉睡到床下去了!” 平日彬彬有礼的县委副书记,此刻已是蓬头垢面,面容憔悴。 邹正说:“葛书记在客厅里,请见葛书记吧!”他转身对一干警小声说:“到院外把他们俩叫进来!” 尤滨建垂头丧气地来到客厅,葛运成说:“你跑得蛮快的嘛! 吃晚饭时还在沂南,转眼间就跑到商阳了,真是精明过人哪!” “家里有事,要我赶回来,没来得及打招呼!”尤滨建慌张地说。 “恐怕是嗅觉灵敏,嗅到什么了吧!” 孙玉娟颤抖着说:“是我打电话叫他回来的,家里确实有事?” 葛运成说:“那你为什么说尤滨建没回来?” “我……” 那两个干警来了,邹正说:“搜查!” 孙玉娟吓得躺在沙发上直抖,心里犹如刀绞一般。 搜查结束了,只在旅行箱内发现10万现金,其余什么也没搜查到。 葛运成说:“对不起了!” 邹正对干警说:“把他铐上。” 孙玉娟发疯似地哭着,大声嚷道:“你们凭什么抓人?” 葛运成大声说:“孙玉娟,不得无理取闹!我们是在执行公务!” 孙玉娟爬起来一把抱住尤滨建,哭着说:“你们欺负老实人,那些贪污腐败的人多着呢?为什么没有人去管!天哪!我不活了!……” 葛运成对邹正说:“把她拖回去!” 尤滨建回过头对妻子说:“你干什么?我又没有死?” 这时两个干警把她拖过去,接到沙发上。 葛运成对着孙玉娟说:“孙玉娟,你是一个机关工作人员,耍无赖是没有用的。” 孙玉娟躺在沙发上滚着。哭着…… 尤滨建被押回沂南时,天色已经造出微微的亮光,管也平和两个行动小组人员一样,一夜没有合眼。直到尤滨建被押进看守所,他还在想着这样一个问题,尤滨建如此老谋深算!还是其中另有隐情! 二十四、卖官鬻爵 安小宾送汪登生8万元和5000美元——送尤滨建5万元和2000美元——官复原职——再次贿赂当上商业局长——黄友仁抛下8万元当上公安局长——同乡、至交送两条中华烟,尤滨建气愤不予调动——汪登生说受贿理论——提前把银行存款提走——指纹鉴定存单为孙玉娟所为 9月20日上午,这是一个凉爽的仲秋。沂南县城的机关和往常一样,如同一架机器有条不紊地转动着。然而,人们却悄悄地在传递着昨天夜里发生的事。那惊讶的程度犹如当年林彪“九一三”事件后那样令人震惊。机关干部们甚至在电话里打着暗语,有的干脆走出办公室,相聚在隐秘的地方谈论著。连那为数不多的四套班子的头头们也在默默地用目光交换着什么。人们都急于想知道拘捕沂南县两个要员的惊险场面。这消息逐步逐步地扩散,很快,县城的大街小巷,连那些个体商人,居民,以至妇女、老人无不在议论著这一热门话题。 审讯工作已经在紧张地进行着。 汪登生上任不到半年,接受尤滨建的意见,分两步对县直机关部委办局的领导班子和乡镇领导班子进行一次大的调整。一时间,想提拔的,想进城的,想下乡的干部如热锅上的蚂蚁。干部考察、方案的酝酿全部在尤滨建的操纵下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自然能够找到县委书记的只有那么几个人,不过都是乡镇党委书记和部委办局的一把手。电话预约,登门求见的人越来越多,汪登生为了不让这些人撞车,悄悄地排了一个约见表。 世界上有许多事情,都是让那些极善钻营的人而屡屡得手的。安小宾因毕家事件被公安局暗中调查,虽不了了之,但乡党委书记被免掉了。当他听说新书记要动干部了,竟然大胆地深夜登门求见县委书记。一番义愤填膺之后,给书记留下8万元人民币和5000美元作见面礼。与此同时,他又直闯尤滨建办公室,一番鸣冤叫屈后给尤部长留下5万元人民币和2000美元。后来的安小集如愿以偿地官复原职了。不久,安小宾觉得经过毕家事件后,在新四乡再呆下去心里总是不踏实。 看着县商业局长摇摇欲坠的宝座,他再次向这两个手握权柄的要员发起进攻。重新当上乡党委书记的安小宾更加常常堂而皇之地缠住汪登生。一天晚上他再次登门求见汪登生,又一次抛下5000美元和8万元人民币。并且挑明说自己在农村干了10多年,想到机关来,如果商业局长没有合适人选的话,请书记关照。又以同样方法向尤滨建掷下6万元人民币和3000美元。尽管当时群众对安小宾已是怨声四起,尽管县人大常委们不少人有着抵触情绪,但是汪登生和尤滨建还是强行实施了这一方案。安小宾为了这项乌纱帽不措重金投入!其实汪登生、尤滨建也想过了,商业局长这项乌纱帽总要给出去的。安小宾投入了几十万元,不给他又给谁呢? 黄友仁先后给汪登生选择了三个少女,自然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就越来越亲密而微妙了。只是黄友仁看中了公安局长那个宝座时,才在汪登生身上投入8万元人民币,当然汪登生是经过一番努力才使他穿上那身服装的。 尤滨建表面上一副和善的样子,可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他有一个同乡郁兴成,而且两家有过亲密的交往。这个劳动局副局长郁兴成大学文化,当时只有41岁,且精明能干,他觉得劳动局长比他仅仅大五岁,尽管劳动局副局长也是人们向往的要职,但他想乘自己年轻,利用尤滨建组织部长这个有利条件,到乡镇任党委书记。当他带着这个雄心壮志乘中秋节之前,特地赶到商阳,拜见这位大权在握的故旧至交时,尤滨建说:“你这样一个重要岗位上的副局长,下去当党委书记,那是一点不过分!” 当时郁兴成带着的礼物是一条中华香烟和一盒月饼。送走了郁兴成,尤滨建打开报纸~看,除了香烟和月饼外没有发现他所需的东西,顿变了脸色,几乎把香烟和月饼扔到垃圾堆里。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响声。心里暗暗骂道:乡党委书记就值一条烟钱?见你的鬼去吧!就是20年前也换不到!满怀希望的郁兴成在大批调整干部时,等来的却是一场失望。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明白其中究竟为什么。奇怪的是劳动局的秘书已经45岁了,却调到县城所在镇当了镇长了。朋友们笑话他是铁公鸡。气得他从此再也不去见这位故旧至交部长了。 这次调整部委办局、乡镇领导班子,上下一片混乱。工作能力突出,群众认为应该提拔的干部却微乎其微,那些靠吹牛拍马、投机钻营的一批人纷纷走上领导岗位,甚至占据重要领导部门。 不久,群众中流传这样一首顺口溜: 要想富,当干部,干部是棵摇钱树;摇来钱,再买路,买路爬向更高处;再买更大摇钱树。 人们私下里传说,汪登生卖官有个起码的价码:股长一万八;副局三万八;正局四万八,乡镇党委书记五万八。 在沂南县也有例外,那就是粮食系统要提拔干部,只有找侯希光。群众说粮食系统是小香港,实行的是“一国两制”。候希光是从汪登生那里成批地把乌纱帽批发来的。汪登生担任县委书记以来,粮食系统提拔乡镇党委书记四人,局长三人,副局长八人,乡镇副书记、副乡镇长12人。 侯希光陪同汪登生去香港一次,美国、澳大利亚各一次,全国著名风景区几乎都已去过。能享受的侯希光都让汪登生享受过了。侯希光为汪登生设立专门账户,钱是源源不断地往上打。为他选上美女达八人。 这是一间;随时设置的秘密审讯室。 李亚辉、高亦健、葛运成坐在桌子正中,邹正和两名书记员坐在一旁。 汪登生低着头,有气无力地说:“我没有什么可保留的了,我这辈子,吃过、玩过、乐过,挥霍了大量人民的血汗,死也不冤枉。我知道,我的权力太大了,没有人监督,失去了自我,这是导致我犯罪的根源。临死了,我还要说,要想铲除腐败,必须从制度上削弱一把手的权力。否则,你们杀了我汪登生,还有赵登生、李登生。” 高亦健说:“汪登生,你从侯希光那里先后共受贿了多少钱?” “那账上都是有记载的,大概近100万吧!” “你没有想过这样多的钱,会是什么后果吗?” “权在手上时,谁去想这些,不是管也平,我还是市领导的接班人呢?” “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高亦健问。 “是啊!我也想过,我整天吃的是山珍海味,只不过是一个胃子,吃饱了还能带到哪里去? 再好的房子,睡觉只是一张床。 何况这些已经不需要我花钱了。可是,我算什么?一个小小的县委书记!陈希同、王宝森,贪污受贿那是上千万、上亿元,不光是人民币,还有大量的外汇。法制不健全,谁看着钱不拿?就像使用干部一样,无论干部好坏,问题不在这个干部本身,而是用干部的人的问题。”汪登生说,“还有,全国两千多个县,你们可以随便找一个县,去认真查一查,无论问题大小,按照中纪委文件,按照法律,哪一个县委书记不该抓?” “你倒是有一套理论根据的嘛?”李亚辉说。 “不过像管也干这样的领导,我是见到第一次。所以,请你们转告他,我要单独和他谈一次话。”汪登生说。 “你的这个要求,我们会转告管也平同志的,我相信他也一定会满足你的要求的。”葛运成说。 “你不知道卖官鬻爵这种做法是封建社会遗留下来的违法行为吗?”李亚辉说。 “我不这样认为,当今的官场上,靠什么?靠能力,水平,非也。哪个不靠后台,靠吹、靠骗、靠权力、靠金钱就这样无缘无故当上官的?有也很少。这种官,谁当都一样,我怎么知道那些不吹不拍,不买官的人就是好人呢?其实哪有官不是自己千方百计地挖到手的呢?我从不说谁谁谁要当官这句话。自古以来,谁是不想当官而当了它的?那些说别人想当官的人比谁都充满着欲望。为什么公开招聘厅长、处长、局长时,应聘的人报名者往往成千上万?为什么局长、处长、科长竞争上岗时你争我夺?选省长、市长、县长时个个拉选票?到了退休年龄时,个个都不肯退,不就是怕失去官位,失去权力吗?”汪登生似乎有些激动地说。“如今,工资和职务挂钩,还有住房、汽车,官越大特权也就越大。这不明显是鼓励人们在官场上拼命你争我夺吗?我不干那‘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的事!” “那么你任县委书记以来,卖了多少官呢?” “这个我会如实给你们一个详细材料的。你们处理我,能改变中国目前的现状吗?” 周兴标、邹正、徐林正在另一审讯室里审讯尤滨建。 周兴标问:“你为什么突然不告而别?” “家里打电话来,有急事,晚上又没有通知开会,我回家处理一下,打算明天一早就回来。” “那旅行箱里的10万元钱是怎么回事?” “那不是我的钱,那是我老婆弟弟准备炒股的钱。” “炒股钱为什么放到你家里?” “他那里没有证券公司,准备在市里投入股市。” 这样的审讯简直令人感到太荒唐了,邹正觉得这家伙一定是掌握了内部的情况,他主动交出五万五千元现金,家里却什么也没搜查到,这说明他作了充分准备。 邹正突然问:“你和公安局换轿车,怎么会拿了五万五千元钱?” 尤滨建的心头一震,他立即平静一下说:“我不是将钱交到管书记那里去了吗?” “不对,你说那钱是你接受贿赂的钱。”邹正紧逼问。 尤滨建稍有些慌张地说:“我指的就是这个意思。” “安小宾乡党委书记被免职后,重新复职,在你办公室给了你多少钱?” “没有。” “不,是5万元人民币和2000美元。” 尤滨建的心里突然乱了方寸,脸色突然变得苍白。但他始终抱着死不认账的态度。于是说: “有什么证据?” “第二次,安小宾为了当上商业局长,又用同样方法给你6万元人元民币和3000美元。” “我不知道。” 正在这时,邹正的手机响了,他向周兴标点点头,大步出了审讯室,一边走一边打开手机: “喂,哪位?” “邹正吗?我们查了市里的大部分银行,分理处、营业部,以孙玉娟名字存款共有六笔,人民币达42万元,都已在前一周前把钱提走了。还有三笔是尤滨建的名字共20万元,也于前几天支取了。” “知道了,把这些原存单和支取的凭证复印成件,立即赶回。 不,把这些取款凭证和存单借用一下,立即进行指纹鉴定,要快!” 邹正关掉手机,回到审讯室。坐到原来的位置上,突然问: “尤滨建,你虽然狡猾,但狐狸尾巴还是露出来了。你为什么在近一周之内把在商阳市以你老婆名字存的六笔定期存款,42万元,提前取走?还有三笔是你的名字,20万元,也提前支取了?” 尤滨建设有料到,钱取走了,还会被发觉,顿时慌张起来,半天说不出话来。 邹正又问:“你哪来的哪么多钱?” 他没有回答。 尤滨建陷入深沉的思考当中。自从坐上沂南县委组织部长这把交椅之后。开始他只是感到一种心理上的满足,认为自己虽然已经46岁了,但是终于登上的副县级这样一个显赫的位置。至于更多的享乐,他还并没想到。第一次尝到钱的滋味,是他上任后不久一天晚上,西霸乡乡长章泉子登门求见他,说是他想换换位置。走后,在沙发上留下一个纸包,他打开一看,却是三万元人民币。他一阵狂喜,收起三万元。不久,西霸乡书记调走了,由章泉子接任乡党委书记。此后,他便开始觉得这个组织部长不光是心理上的满足,更是一个生财之道,只要是投入量大的人,他都千方百计地满足要求。后来对那些小思小惠,他却装出另一种面孔。或当面退回,或打电话让送礼者到办公室取回,或让部里的秘书转交。曾经一段时间,尤滨建被人们传颂为清正廉明的组织部长,(沂南报)曾以(两袖清风的组织部长)为题,发表了长篇通讯。文中列举了尤滨建大量退回礼品的例子。一时间尤滨建成了沂南县空中的一颗廉洁的明星。 当然那些投入量大又得到满意回报的书记、局长们心中暗暗觉得好笑。可是谁也不会走漏半点风声的。这层薄薄的窗纸谁也不会捅破的。他们岂不知道行贿也是一种犯罪,传出去对他们的乌纱帽也不利! 指纹鉴定结果出来了,那些存单上除了都有孙玉娟的指纹之外,部分存单上有尤滨建的指纹,而取款单上全部是孙玉娟的指纹。 邹正拿着指纹报告去找李亚辉和高亦健。高亦健看着指纹鉴定报告说:“这个家伙诡计多端,马上再进行审讯。” “应该立即追回这笔巨款。”邹正说。 “审讯和追款同时进行。”李亚辉说。 二十五、一网打尽 现场会——15名书记、局长被捕——管也平遇上修车的王大车、毕生才——老百姓欢呼——管也平谈用人观点 水利招待所小会议室里,管也平默默地抽着烟,葛运成和高亦健坐在一张三人沙发上。葛运成细心地核对着那一沓厚厚的材料,用红笔在笔记本上不停地画着。肖克俭、周兴标、徐启正各自在翻着手里的材料。 室内寂静得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到响声。门被推开了,接着兰晓平进来了,他坐到管也干附近的单人沙发上。 管也平把烟头拧灭在烟缸里,看看兰晓平说:“各位,沂南县的几个重大案件都已经有了眉目,还有一个不能不进行的节目。所以请晓平同志来,这最后一个节目,得由你来导演。” 兰晓平说:“明天的‘现场会’,上午10点钟开会。出席会议人员有县四套班子全体成员;各乡镇书记、镇长;县直机关部委办局一把手,共170多人。会议地点在新四乡礼堂。” 管也平点着头,没有说什么意见。葛运成放下笔记本说: “沂南县委的腐败是触目惊心的,汪登生、侯希光、尤滨建都是主要领导干部,汪登生是县委书记,还是市中青年干部的后备人选。这个问题已经不是简单的个别人腐败的问题,正如汪登生说的那样,权力得不到有效的监督。群众说县粮食系统是沂南的‘小香港’,实行的‘一国两制’。汪登生已经被免掉县委书记了,侯希光竟然还让他签了一份出售6万吨小麦4200万元的合同! 山东X安市委的班子几乎全部烂掉,和沂南县几乎是异曲同工。 还有福建X江工程特大贿赂案,案犯包括X江工程局党委书记。 局长、四名副局长等七名厅局级干部,是一起典型的‘窝案’。 领导班子基本烂掉了。沂南的问题还必须继续、彻底进行下去。确实,最大的腐败是吏治的腐败。不解决用人问题,那只能是治标不治本。” 9月22日上午,兰晓平早早来到了新四乡,他察看了礼堂,又到乡政府周围转了一圈,看看表,这时才九点钟。 按照县里的通知精神,除乡镇可以自带车辆之外,县直机关集中两辆面包车和一辆大客车集体前往。九点钟过后已经有小车开到新四乡政府了。两名交警在指挥车辆按规定地点停放。这时,一辆大客车已经停在县公安局门前,在徐林的指挥下,30名全副武装的刑警荷枪实弹登上大客车。随后开出两辆警车。邹正、徐林和两名干警上了第一辆警车,接着警车徐徐绕到大客车前,鹿伟华指挥大客车紧跟着警车出发了。他带着三名干警上了另一辆警车,跟在大客车后面。 县水利招待所大门口,一辆白色的面包车也徐徐开出了。车里坐着管也平、葛运成、高亦健、肖克俭、周兴标、徐启正。汽车穿过宽阔的大街,甩了一个弧形的弯,拐上柏油马路,瞬间驶上沂水河大桥。 当汽车停在新四乡政府院内时,管也平跳下车,时间已经是9点50分,他走进礼堂,葛运成他们也紧跟着进去了。 礼堂台下已经安定下来,出席会议的人员都提前来到了。他们不知道这次“现场会”的内容是什么,没有通知需准备材料,没有要求准备现场。但是这些县级要员们有着一种惊弓之鸟的感觉。短短的半个月来,县里被抓了县委书记、副书记、政协主席、商业局长,逃跑的公安局长也被抓回。人民群众拍手称快之时,这些官员们却在胆战心惊。除非十分知己的人,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会议开始之前,往常正是这些书记、乡镇长、局长们高谈阔论、相互寒暄的机会。官场上的那市侩作风只有这种时候才让人感觉到个个那种嘴脸。连握手也是虚伪的,带着官场上的那种酸腐味,那些吹吹捧捧的语言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水分。可是你不会这套,就会被人看成是一个不明事理的人,甚至自己也感到无限尴尬。而此刻大部分人在默默地抽烟,没有一个人摇晃着身子,大大咧咧地在显目之处穿行,都想把自己藏到没有人看见的地方。即使有人交谈,也是谈些与时局无关的话题。声音低得几乎让人难以听清楚。 麦克风里“咔咔咔”地响了几下,台下顿时鸦雀无声,所有目光一下子全部集中到台上。兰晓平坐在主席台正中,管也平和葛运成坐在后排居中。县四套班子都没有在主席台上就座。 “现在开会。”兰晓平用宏亮的声音宣布开会了。 “现在清县四套班子成员到台下前两排就座。”兰晓平站起来,朝台下看着。台下一阵响声,四套班子成员迅速来到前排入座。 接着兰晓平说:“下面我点到名的书记、局长,坐到会场的左面,也就是人行道左面的座位就坐。请坐在左面的同志坐到中间来,让出位置。” 会场一阵骚动之后,他说:“西霸乡党委书记章泉子;花庙镇党委书记郁钱;汪集乡党委书记李石柱;塘桥乡党委书记黎文进;吴园镇镇长邱玉柱;新四乡党委书记仇生林;大店乡党委书记汪前进;蒋码乡党委书记林华达。”兰晓平看看台下,点到名的人纷纷来到左面入座。 他接着又说:“水利局局长焦远;供销社主任乔玉喜;交通局局长祁得胜;城建局局长虞前锋;农工部部长黄熙和;粮食局副局长魏宪群,粮食局副局长胡惠文。以上共15人,请马上到左面坐好。” 这时,30名荷枪的刑警已排队站在礼堂外。邹正走上主席台,来到兰晓平身边,低声说: “已经准备好。” “人员马上进入会场。”兰晓平说。 邹正迅速走下主席台。徐林和鹿伟华带队的30名刑警整齐地从礼堂前进入会场,沿着左面走道踏步向后去。徐林停住脚步,30名刑警同时立正,徐林命令道:“向后转!” 台下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了,吓得几乎连气都不敢喘。 高亦健走上主席台前排,站在兰晓平旁边,对着麦克风大声说:“经商阳市人民检察院批准,下列15人涉嫌行贿受贿案件,依法拘留!”接着宣读着15人名单:“章泉子、郁钱、李石柱、黎文进、邱玉柱、仇生林、汪前进、林华达、焦远、乔玉喜、祁得胜、虞前锋、黄熙和、魏宪群、胡惠文。” 邹正站在台下,面对着会场,高亦健宣布后,他大声命令着:“两人一组,执行命令!” 刑警们“咔咔咔”,几乎同时,将15个人戴上手铐。 这时鹿伟华来到邹正面前,邹正说:“把他们押上大客车。” 在鹿伟华的带领下,刑警们两人押着一个,上了大客车。 管也平走出礼堂,来到乡政府外面,只见路边站满了男女老幼,远处还有人向这里奔跑着。 辽阔的田野寂静无声。农田里,留下一片凄凉。成熟了的玉米忧郁地发出沙沙的响声。碧绿的稻田在阵阵秋风的吹动下,犹如波浪般地一浪追着一浪。管也平久久地站在那里,看着这些勤劳憨厚的农民,望着那无垠的田野,他的头脑里陷入了深思当中。这里,安小宾、仇生林给人民留下多少罪恶,给人民留下多少灾难,甚至给人民留下多少血和泪! 他没有乘车,沿着石子路,大步往前走。很快就来到马路上,抬头望见路边的修自行车男人,他正是王师傅,王大车。他还是穿那件褪了色的蓝色球衣,那里一切依旧。管也平一阵心酸,不久前那一幕往事又浮现在眼前。他大步向王师傅走去。 当他来到修车人身边时,那个30岁上下的瘦高个,长脸。 高颧骨的青年坐在旁边,怀里抱着那个两岁多的女孩。他知道,这就是毕生才,安小宾害死了他一家三条人命,妹妹逼疯了。 管也平蹲下来,说:“老哥,你还认识我吗?” 王大车慢不经心地抬起头,突然吃惊地道:“是你?” “是我。 “生才,快快给青天大老爷叩头!” 毕生才那呆滞的目光,倏他睁大了,泪水夺眶而出。抱着孩子,跪倒在管也平面前,管也平急忙扶起他说:“幸亏你留下那两件罪恶的证农呀!” 王大车含着泪问:“你到底是什么人?是你把县里、乡里这些恶霸抓起来的吗?” “老哥,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你要知道,你为沂南人民出了力呵!”管也平紧紧地握着修车人的手说。 这时,面包车突然停在路边,葛运成、高亦健、肖克俭、周兴标、徐启正都下来了。紧接着兰晓平从后面一辆车下来了。 管也平对他们说:“就是这位修车的王师傅为我们提供了重要线索。这个就是被害得家破人亡的毕生才。” “你们是?” 管也平拉过兰晓平说:“这就是你们新任县委书记兰晓平,以后有什么不平之事,就去县里找他。” 兰晓平对王大车说:“师傅,你万万没有想到他是谁吧!他是‘失踪’了的市委书记管也平,你和他已经见过两次面了。” 王大车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热泪在眼眶里转动着,激动地说:“当官的如果都像你这样,老百姓死也甘心呵!” 管也平对兰晓平说:“晓平,毕生才一家的大悲剧无论用什么也是无法补偿的。但是请你们县委考虑这样两个问题:一是要给毕生才的妹妹把病治好;二是要给他家一笔赔偿经费,包括这孩子的抚养费。还有,我想到的还是要对你说的,县纺织厂那几个被害的女工,有的因为害怕那些流氓而没有上班,必须立即恢复工作。停发的工资要补,还要根据不同情况给予补偿。工厂没有钱,从县财政也要解决好。” 兰晓平点着头说:“管书记,我一定妥善解决好,让当事人满意。” 这时,农民们纷纷来到公路上,把管也平他们围成一圈。 管也平望着这一双双喜悦而激动的眼睛,目光包含着信任。 感激和期盼,他走到人群里,—一握着这一双双粗壮的手。含着泪说:“乡亲们,你们受苦了!这些腐败分子,损害了党的形象,破坏了干群关系,也伤了乡亲们的心!水能载舟,也能覆舟。有句俗话,叫‘官逼民反’,陈胜吴广为什么起义?那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 王大车走到中间说:“其实老百姓也没有过高的要求,只求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可是像他家……” 他指指抱着孩子的毕生才接着说,“他到底犯了什么法?落得个家破人亡!管书记,老百姓盼望像你这样的官呵!这叫‘微服私访’,才能了解到老百姓的心。今天的官不如清朝的乾隆呵!乾隆还常常私访民间,为老百姓除暴安良。可是现在的一些县官、乡官,真是不得了啊!房子越住越大,汽车越坐越小。整天吃喝玩乐,哪里有心思顾老百姓的死活!” 人群中,有的感叹,有的抽泣,有的低声咒骂…… 管也平再次握着人们的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不断地说:“乡亲们,请回吧……” 这时人群中一个20多岁的姑娘拉着一个年近半百的男子,姑娘细眉高鼻梁,大眼睛,白皙皮肤,她拉着高个子男子说: “爹,快点……”他们挤到人群前面,大声喊道:“等一等!” 管也平、兰晓平、葛运成、高亦健都回过头,只见这姑娘拉着那男子端着气,来到管也平面前,噗地跪下,边叩着头边哭着说:“救命恩人,救命恩人……” 管也平迅速拉着姑娘和那男子说:“快起来,快起来,不能这样广姑娘对身边的男子说:“爹,这就是我遇到的那个恩人,是他为我们全家申了冤,是他把安小宾、韦浴红抓起来的……”姑娘擦着泪说。 管也平说:“陶秀玲,你父亲现在身体怎么样的?” 男子说:“恩人,我就是死也闭眼了……” 管也平握着这男子的手说:“请回吧!家里有困难就找县委兰书记。”他指指身边的兰晓平说。 王大车说:“让管书记走吧!他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随后群众自觉地让开一条路,管也平一边走一边回头向群众挥着手。人们紧紧地跟在后面,挥动着一双双手。汽车靠着路边缓缓地前进,管也平和葛运成他们都没有上车,随着人流慢慢地向前移动着…… 回到县城,已经过了晌午。管也平留下兰晓平,来到餐厅,他们的中餐实行分食制,两菜一汤。 管也平吃饭时对兰晓平说:“晓平,大乱之后该大冶了,要抓紧时间把确额的乡镇和部委办局的主要领导配齐。选干部不能坐在办公室听少数人汇报,要拓宽视野,到群众中去。那些有作为的人也可以自荐,我主张‘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那种靠个别人点名的用人方式要彻底打破。能否用好人,也是检验一个领导干部的胆识和能力,也反映了我们领导干部的世界观。组织部门凭听听少数人反映,写的材料不少都是空话、套话、假话。他想用的人,死人也能说成活的。凭材料,汪登生、尤滨建这些人当个中央政治局委员也行。可是事实呢?中国有句俗话,叫做‘官官相护’。你考察了解侯希光、尤滨建、黄友仁、安小宾,他们肯定把汪登生说得比鲜花还好。可是要问问老百姓,天地之差呀!还有四套班子也要整顿。那虽然是市委的事,可是,我们不能像过去那样了,你应该到群众中走一走,让群众多说说话。” 他大口地吃了两口饭,又说:“你觉得鲁一楠这个人怎么样?” 兰晓平说:“我不太了解。” 管也平说:“这个人长期受压制,一个很有见解,很有才干的人却在机关里闲着不用。我有一个想法,准备让组织部去深入听听反映,建议到你这里来,顶尤滨建的位置,他和你会配合好的。” 兰晓平问:“你了解他?” “我有些了解,他的个性,脾气,工作,应该说是一个理想的领导干部。如果你我的眼力能和群众一致的话,是不会出问题的。”管也平说。 兰晓平点点头说:“你这样一说,我真要见见他。” “晓平,这里的事情基本可以告一段落了,下面的大量工作是要把案件整理清楚,交司法部门依法惩处。所以,我准备最近回市里去了。”管也平说。 “是呵,市里的工作更多,你这个市委书记‘失踪’了这么多天,也该上任了。” 两人放下碗,大笑起来。 二十六、相见时难 方兰带婆婆来到沂南——汪登生和失散37年的母亲相见——母亲求儿子饶了哥哥——兰晓平来了——江淼来了——管也平和江淼的初恋——兰晓平和江淼的婚外恋——汪登生和江淼的夫妻情——汪登生和养父养母相见 一阵激烈的骚动之后,沂南县城安定了许多。这里的100多万人民的心沸腾了,这里的大地苏醒了,这里的天空乌云散了,人民群众在默默地传颂着内心的喜悦和激动。 县水利招待所,管也平和往常一样,紧张而有序地看看材料。但他的心里在等待着一场兴奋、欢乐和悲伤的场面! 中午,方兰带着年迈的母亲来了。管也平高兴地拉着年过古稀的母亲,老人家头发大都白了,脸上的皱纹也增多了。见到久别的儿子,高兴得脸上的皱纹里透出笑容。 方兰说:“接到你的电话,我请了三天假,赶快去带妈,接着就赶到你这里来。” 管也平说:“方兰,谢谢你!我们吃饭去吧。吃了饭,你和妈先休息一下,下午我们再慢慢谈。” 为了迎接年迈的老母,管也平亲自去买了四个猪蹄爪,请厨师炖得透烂,这是母亲最喜欢吃的菜。一家三口难得在一起吃这样一顿饭!吃饭时,母亲不觉唠叨起往事,只要一提起往事,母亲又叫起“小冬子”来了。方兰听了笑了起来。 饭后,管也平把方兰和母亲送到县招待所。刚回来不久,葛运成匆匆地来了,对管也平说: “汪登生的父母已经到了!” 管也平说:“现在哪儿?” “已经安排住在人武部招待所了,汪登生的情况没有对他们说!”葛运成说。 “好,暂时不要告诉老人。江淼到了没有?” “很快就到。” 下午三点半钟,管也平坐在母亲身边,方兰坐在对面的床上。这时,随着轻轻的敲门声,邹正站在门口说:“管书记,人来了!” “请让他进来。” 汪登生莫名其妙地被带到这里,手铐已经拿掉了,服装也整理过了,但脸色显出憔悴、忧伤。 管也平看看他指指空着沙发说:“请坐!”接着又说:“这是我爱人方兰。”又对方兰说: “这位就是汪登生!” 汪登生看看似乎与他无关,又极不协调的几个人,不知道说什么话。管也平递给他一支烟,随手亲自给他点着。 方兰看看汪登生,又瞥一眼丈夫,她想笑,可是,怎么也笑不起来。最终她还是竭力露出一丝微微的笑靥,但那是苦涩的笑。 管也平抓住母亲的手说:“妈,你把那年带我和哥去浙江的事讲一遍行吗?” 30多年来,只要一提到那段往事,母亲总是脸色陡变,伤心得泪如雨下。冬子懂事以后,他千方百计不让母亲提及这桩永远无法挽回的憾事。随着岁月的流逝,冬子的懂事,特别是后来冬子取了聪明伶俐的媳妇之后。那段令她十分痛心的往事表面上也渐渐地谈下去了。然而,那刻骨铭心的骨肉分离,她亲手丢失了儿子,在她心里永远也无法抹去。她总感到儿子那喊声、哭声永远深深地扎在她的脑海里,刺在她的心上! 令她意外的是,过去儿子总是不让她说这件事,可是今天却主动让她讲。她的心里一阵阵疼痛。30多年前的往事,一幕幕再现眼前。 她一手端着半碗野菜汤,一手牵着不满四岁的冬子,心急如焚地踏进破庙的门时。小来不见了!她跑着、哭着、喊着,回答她的是茫茫的大雪,凛冽的寒风,空荡荡的回声……母亲已经泣不成声了,她紧紧地搂着儿子,大声喊道:“冬子,我的冬子,小来被我丢了……” 汪登生睁大那双惊恐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失声叫道: “真的?这是真的!不、不……” 管也平给母亲擦着泪,抚着母亲,指指坐在旁边沙发里的汪登生说:“妈妈,他就是小来子,你的儿子……” 老人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抓着管也平的手突然变得冰凉:“你说什么,说什么?” “妈,是的,没错。我给你找到的小来,我的哥哥!” 汪登生突然跪在老人面前,泪水从那带血丝的眼里滴下来,大声喊着:“妈…… 老人一把抱着小来、小冬子,哭声中夹着惊喜,大声说: “儿子,这是真的吗?” 方兰坐在一旁激动得泪水流满了面颊,高兴地说:“妈,这都是真的!” 母亲那苍老的面容,终于展开了。她双手摸着汪登生的脸,儿子,还是七岁时的小来子,失散30多年的儿子,真的回来了。 此刻流出来的泪水是幸福的,甜滋滋的。母亲终于叫了起来: “儿子,我的孩子,你终于回到妈身边了……” 积聚得太久的母子之情,在这一刻爆发了。来子,冬子,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他们不能分离的骨肉之情!除此之外的一切,统统都忘记了,母亲的每一根神经都牵着儿子,儿子的心中时刻思念着母亲! 方兰看着这震撼人心的动人场面,心里是喜是悲?她偷偷地擦着泪水。 母亲突然问:“你们怎么会在这儿相见呢?” 管也平愣住了。 汪登生也愣住了。 万兰也愣住了。 过了半天,汪登生才泣不成声地说:“妈……我,我犯罪了……永远无法挽回的罪过……” “什么?……”刚刚充满喜悦的老人霎时间又笼罩在愁容之中。 “妈,是的,是真的。”管也平无奈地说。 母亲一把抓住管也平说:“冬子,不是说你当了大官了吗? 为什么不能救救你哥?” 管也平紧闭着双眼,靠到按发上,有气无力地说:“谁也救不了他!他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沂南县人民不会饶恕他。我也不可能救了他!” 老人大声说:“我不信。自从丢了你哥哥,你天天跟我闹着要你哥,可现在真的找到你哥了,你眼看着不救他,我要你这个儿子还有什么用?” “妈,……”管也平看看汪登生,双手拉着母亲说,“妈,晚了,太晚了!你让他自己说,怎么救他?他干的是些什么事!”管也平失声痛哭起来了。这哭声含着多少怨恨;这哭声含多少惋惜;这哭声含着多少难以表达的情感! 方兰心疼丈夫,可怜婆婆,痛惜长兄。她走到老人面前,拉着老人手说:“妈,您就别再为难也平了!您自己的儿子,您还不了解他吗?” 这时,有人敲门了。方兰低声说:“也平,快擦擦眼睛。”说着把手帕递给他。 管也平说:“请进!” 兰晓平来了,管也平介绍着说:“这位是沂南县委代书记。 那是我爱人方兰,这是我母亲。” 兰晓平笑着点点头。 管也平说:“晓平,请坐,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兰晓平问:“什么事?管书记。” 管也平叹了口气说:“晓平,我不敢面对现实,又必须面对这个现实。”他竭力平静一下自己的情绪,把目光停在汪登生身上,又接着说:“汪登生是我失散了37年的亲哥哥!” 兰晓平脱口叫道:“什么?” “我只能利用这个机会,把我母亲请来,让他们相认,但是十分遗憾……” “那你早就知道了?” “那天宣布他免职后,我们那次谈话时。” “天哪!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这时邹正来了,方兰开了门,邹正说:“管书记,有位叫江淼的女士要见你们!” 管也平说:“请她送来吧!” 兰晓平感到一阵慌张,急忙对管也平说:“我还是回避一下吧!” “不,一切都说个清清白白,大家都不要相互猜疑!” 推门进来的是一个40岁上下的女人,这女人窈窕身材,高高个头,白皙皮肤。一双楚楚动人的大眼睛充满活力。 她就是江淼,管也平大学的同学,当年的恋人。她就是汪登生的妻子,兰晓平曾经和她有过一段难分难解的婚外恋情。当然,这段旧情,管也平在和方兰恋爱时,已经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她。这些兰晓平并不知道,汪登生也不知道。 眼前这三个都和她江淼有过情的瓜葛的男人,同时出现在她面前时,这是她意料之外的事。 管也平打破这尴尬的局面说:“这十分难得的机会,我觉得应该把一切都挑白了。江淼同志,请坐。” 方兰走上前,握着江淼那冰冷的手说:“我叫方兰,请坐,江淼同志。” 汪登生低着头,没有抬头看妻子一眼,他的心里交织着无限痛苦和迷茫。悲剧不光是发生他一个人身上,还有江淼、孩子。 现在自己的母亲突然到来,他真的无颜面对这一切。 管也平说:“江淼同志,首先我要告诉你一件令你十分吃惊的事:汪登生是我亲哥哥,这位是我们的母亲!我们失散了37年!” 江淼失神地看着他们,只觉得一阵头晕,方兰忙扶着她。她振作了一下说:“这是怎么回事? 天哪!” 管也平又说:“世界上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是正常的。你和我之间曾经有过一段情,那已经过去10多年了。对汪登生、方兰都没有隐瞒的必要。因为那是历史,况且也是纯洁的。只是现在汪登生发生了这样大的事,已经悔之晚也。希望你要冷静些,正确处理好关系。晓平同志是个好同志,工作很出色。我只希望每一个人都能以一颗平常的心来对待一切荣辱和名利。不是我不近人情,何况他是我的亲兄弟,分别30多年,如今70多岁的老母刚刚相见,难道不希望一切都美好吗?” 江淼说:“挑明了也好!当初我和管也平分手,责任在我。 但是我嫁给汪登生也是一场误会。我们早就没有感情而言了。其实我们之间早就该分手了。 并非是因为他如今犯了罪,我才这样说的,没有感情的夫妻生活在一起只能是一种精神折磨。” 管也平也感到兰晓平在此的难堪,于是说:“晓平,请你跑一趟,请老汪的养父养母来这里吧!大家一起见个面,把该说的话都说了吧!这二位老人还不知老汪的身世和出了这么大的事呢?” 兰晓平点点头走了。 室内短暂的寂静,管也平打破寂静说:“妈,哥跑出破庙之后,被一对好心的夫妻带回去,供他生活、上学,直到大学毕业。如今也该告诉人家了,你可要感谢人家呀!老人晚年如果生活上有困难,由我负责经济上的一些接济。”他又对汪登生说,“老汪,等会二位老人来了,你也该说几句,大家都不要凄凄惨惨的。江淼心中的不快就不要在老人面前说了。有些事,是你和老汪之间的事,我们也就不再劝说什么了。” 这算是一家人,都在这不平常的环境里,尴尬地相聚在一起!他们沉默地等待,深沉地思索。每个人心中都是有一种难言的痛苦,每一个人都有一种奇特的想象,每一个人都希望有一个温暖而甜蜜的家! 兰晓平把二位老人带来后,他就离开了。 这是一对年过古稀的老人。男的中等个子,腰略有点驼。头发花白,但梳理得还比较整齐。 仅从这头发上就可以看出并非农民出身。浓眉大眼,眼袋很明显地挂下来。女人个头偏高,看上去身体还比较健壮。管也平站起来了,室内的人都站起来了。大家都强颜欢笑迎上去。汪有金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他到底是乡农经助理退下来的!眼前除了儿子汪登生和媳妇江淼,其他都是陌生人。 汪登生迎上去说:“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汪有金说:“不是县里去车把我们接来的吗?” 管也平笑着说:“是我安排的。” 正当汪登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时,管也平对汪登生说: “还是请你对老人说说清吧!” 汪登生苦笑着,看看养父养母,又看看自己的母亲说:“爸、妈,这位就是我的亲生母亲!” 汪有金略显得几分惊讶,立即恢复了常态,笑了起来说: “哎呀!真是难得呀,30多年了,你终于见到自己儿子了!” 管也平看看母亲,她那干枯的眼眶里流着泪说:“不,老哥,小来是你们的儿子,多亏了你们呀!……” 汪登生又说:“那就是我的弟弟,小冬子……” 管也平紧紧握着汪有金老人的手说:“汪大伯,对于你二老的恩情,不是用‘谢’字就能表达得了的。俗话说‘大恩不言谢’。这些年来,我妈想我哥,哭干了眼泪,伤透了心……” 汪有金激动地说:“我当时捡到孩子,拼命喊呀,也找不到人,孩子当时已经饿得昏过去了,我就把他……” 管也平说:“汪大伯,我们都知道了,你们全家都是善良的人。” 汪登生流着泪,猛地跪倒在汪有金夫妇面前,低着头说: “爸、妈,我对不起你们的养育之恩,辜负了你们的希望,我犯罪了,犯了不可饶恕的罪……” 二位老人慌张地看着儿子,“这是怎么回事?” 江淼不想看到这一切,她松开方兰的手,大步冲出房间,头也不回地跑了。 管也平拉起汪登生,对二位老人说:“请二位老人家坐下,慢慢地说。” 汪有金到底是乡里的退休干部,他的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了。儿子当上了县委书记,如今腐败现象他不是不知道,除了腐败还能有什么呢?如今干部政治上不太可能有问题,生活作风又不算问题,那只有经济上的问题了。室内短暂的沉默,汪有金自言自语道:“是我没有把你教育好呵!养儿不教父母过!也许是我没有儿子,也许是看你失去亲生父母太可怜,这些年来,我对你太溺爱了!” 管也平说:“汪大伯,家庭教育只是一个方面,人是会变化的呀!他也大学毕业,人了党,当上了县委书记,难道不知道他干的那些事是犯法的吗?” 汪登生流着泪说:“谁也不怪,怪我自己。今天,我和分别30多年的老母亲、弟弟在这个时候相见,养育我长大成人的父母也来了,而我将要离开你们,应了李商隐的‘相见时难别亦难”的诗句了。我真的有千言万语要对你们讲,可是不知从何讲起!……” 三位老人几乎同时拉着汪登生,他们不知道儿子将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但从儿子的表情看得出,定是不可饶恕的罪行。汪登生搂着三位老人,痛哭着说:“亲爱的爸爸、妈妈,儿子不能再孝敬你们了,望你们多保重吧!” 管也平面对这凄惨的景象,心里有说不出的伤感,眼前这些都是亲人,一个悲喜交加的奇特的家庭!他知道,汪登生有很多话要对养父养母说。30多年来,他们之间建立了深厚的感情,而汪有金夫妇只有他这唯一的儿子。管也平说:“汪大伯,还有点时间,你们单独说说话吧!” 汪有金含着泪说:“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话好说的呢!” 管也平脸色严峻,想了想说:“也只有这个时间了,你们还是说说话吧!明天上午就要请你们,包括我母亲都要离开这里。 也就是说,明天就不能随便见面了。”管也平又对母亲说:“妈,我们出去吧,给他们说说话。”说着拉着母亲,和方兰出去了。 母亲回过头大声喊着:“来子,我的来子……” 二十七、依依惜别 管也平和方兰忆往事——送走养父养母——母子、夫妻离别——沂南县城群众自发送别管也平——依依惜别的深情 晚上,管也平安顿好汪有金夫妇,安顿好老母,他本该和久别的妻子好好地温存一夜。但管也平没有回到房间,他久久地站在院子里,思涛翻滚,灵魂又一次被强烈震撼了。41年来,他苦苦追求,不断进取。苦难的童年,父亲的早逝,哥哥的丢失,这种精神上的打击,伴随他37年。 可没想到骨肉之情团圆在一瞬间。悲欢离合,生活遭际以及他平生树立的壮志和决心,都倏然地在眼前重复了一遍。 母亲那渴求他的目光,汪大伯夫妇那无奈的眼神,江淼那悔恨的情丝,妻子那信任的情怀…… 夜深了,他默默地站在那里。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女人轻轻走到他身边,把那件旧夹克技他到身上,他下意识地回过头,低声说:“方兰,你还没睡?” “我怎么能睡得着呢?” “是呵,你一定没想到这个‘团圆’的场面吧!” “我想大概这就是生活。人们常说‘世上没有不散的筵席’! 今天相聚,明天就有可能离别,有生必有死,有合就有分。这是大自然的规律,谁也抗拒不了!你也不必为此而伤感!” “方兰,你说我所做的一切是对还是错?是不是也像别人一样,看到腐败现象绕道走,会上高声讲,会下闭上眼!雷声大雨点小!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那不是你管也平的性格,我太了解你了。也平,你记得吗? 10年前,那时你就对官场上的不良作风深恶痛绝。你曾说过,如果让你去当县委书记,你一定要‘微服私访’,把自己变成一个普通老百姓到农村转上几天,再突然来到县直机关,装作办事的外地人,看看机关作风到底是什么样子。人民群众到底想些什么,对各级领导到底是什么评价。你的夙愿终于实现了呀!难道你不为自己的行为而感到高兴吗?” “是呵!今天,我当上了市委书记,比县委书记大得多了,平心而论,这权力确实也太大了。权力过大,没制约机制,这并非好事!” “是呵!这恐怕还是中国几千年来封建社会那种传统思想的延伸,那封建皇帝的话就叫‘金口玉言’。一个小皇帝,甚至还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却让那些老臣跪下来喊万岁!荒唐,太荒唐了,这种个人崇拜太可耻了!省里有些厅里的领导人,不难群众说领导半个不字,有不同意见就是反对厅党组,反对厅党组就是反对党中央!哪里还有什么民主而言!真令人担忧呵!” “方兰,你说我是不是有些过分了,连自己的亲兄弟也不能放过?” 万兰笑了笑没有回答,她拉着他说:“回去睡觉吧!” 管也平随着方兰,回到房间里。 方兰紧紧地搂着管也平的脖子,温存地偎依在他的怀里。 “也平,你想我吗?” “想,但大部分时间都在想问题。不过夜里失眠时常常想到你,想到我们的恋爱生活,每当想到那些过去的往事,我就非常兴奋!非常激动!”管也平说着,深深地吻着她。接着他们做爱了,他是那样投入,那样激动!而她又是那样熟练地配合著他,很久,很久,他还沉静地甜蜜的爱河之中。妻子柔柔地躺着,像一湾松软的海滩……他像游累了的水手,甜甜地躺在这松软而温柔的海滩上。 天亮了,管也平按照原订方案,仍由县政府派车把汪登生的养父养母送回老家。 管也平一直把他们送到大路上,他握着汪大伯夫妇的手说: “汪大伯,汪大婶,真没有想到我们是在这种场合相识了。我真的对不起你们,但也请你们理解我……” 汪有金说:“孩子,别说了,你做得是对的,各级领导干部都能像你这样,我们的国家就有希望了。登生自作自受吧!这世界是守恒的,干了恶事,必然要受到惩罚!” 管也平说:“大伯大婶,你们就把我当做自己儿子一样,我会去看你们的。” 汽车开走了,管也平久久地站在那里,默默送着汪有金老两口。管也平回来后方兰已经等在门口,他和方兰来到母亲的房间里,母亲一个人在流着泪。是啊!她总觉得对不起大儿子小来,对不起死去的丈夫。小来是她亲手丢掉的。30多年来她时时刻刻都在惦记着儿子,她不相信儿子会没有了,她总觉得哪一天会找到的。抱着这种愿望,她在期盼中度过了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谁知等来的却是一场悲伤离别!她预感到,这次离别,不再有什么希望,也许今生今世都不会再有重逢了! 管也平坐到母亲身边,说:“妈,别难过了,大哥找到了,你应该高兴啊!” 母亲摇摇头,没有说话。 管也平又说:“妈,你和方兰回去后,在家里住一段时间,过几天我就回去看你。” 方兰说:“妈,也平忙过这阵子,他就会回去看你的,你不是老惦记着你的孙女管方吗?你和我们多住一段时间。” 母亲说:“自从昨天见到你哥哥后,我的心一直跳得很厉害,就像偷了东西似的。一夜没睡好觉!一闭上眼,小来子就在大风雪中哭着、喊着……” 方兰挽着母亲的手说:“妈,我们回去吧!” 母亲说:“我想再看一眼小来子!” 管也平说:“妈!以后再说吧!现在不行了,他犯了罪,是有规矩的。” 管也平拒绝了兰晓平的安排,兰晓平要安排一辆车子把他母亲和方兰送回省城,可管也平不同意。尽管后来兰晓平说县里有人去省城有事,让她们搭个顺便车,管也平还是不同意。管也平叫一辆三轮车,让母亲和方兰坐到公共汽车站,自己骑上自行车紧跟着。 直到汽车开走了,他才回到水利招待所。 葛运成已经在等着他了。 葛运成问:“他们都走了?” “走了,都走了!我也该走了!” “是呵!你也该去上任了,你‘失踪’了近一个月,这是一大壮举呵!” “运成,这些天来,怎么你从来没有和我谈起市里的事情呢?” “我想让你先听听大家的意见,然后再到群众中走走,我的看法只不过是我个人的看法。” “好,你是将我一军呵!”管也平笑起来了。 “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下午。” “这里是不是要开个会,你讲一讲?” “开什么会?我也没有什么要讲的。这里的事有你在,我想一切都会很顺利的。要尽快把案件归类以便移交给法院审判。此外,要稳定县里县乡、局的班子情绪。配备干部要稳妥。”管也平说。 “兰晓平同志已经有了方案。” “关于允滨建的问题,走漏消息的人有进展吗?” “肯定在我们内部,我已经把范围缩小到几个人身上了。甚至我也有重点怀疑对象,我准备今天下午有意放出一个假信息,看他有什么反映。只有抓到凭据,才能作出肯定的判断。” 这时兰晓平进来了,他说:“管书记,那两个蒙面人已经抓到,他们是尤滨建买通的。” 葛运成说:“好,这个伪君子!晓平,管书记准备走了。” 兰晓平有些吃惊地说:“怎么突然要走?” 葛运成说:“他这个市委书记‘失踪’了这么长时间,也该上任了。这里的问题大体上已经见底了,下一步就看你的了!” 兰晓平说:“我们欢送一下吧!” 管也平摆摆手说:“一切都免了,所有的繁琐哲学都要革除。” 下午,管也平还是穿着那件旧衣服,依然提着那个塑料袋,在兰晓平、葛运成、高亦健的陪同下,朝公共汽车站走去。 然而,街道两旁已经挤满了很多群众。管也平不知出了什么事,忙问:“出了什么事?” 一男子说:“听说市委管书记要走了,大家都要来看看他,送送他!” “这是谁说的?” 葛运成、高亦健看看兰晓平,三个人都目瞪口呆。 这时,从人群中跑出一个人,朝管也平跑过来,大声说: “管书记,你真要走了!” 管也平握着他的手说:“老董,这是谁说的!” 老董说:“我也不知道,群众都纷纷传开了。” 人们一听说管书记来了,纷纷围了上来。兰晓平和葛运成。 高亦健急忙拦在前面。可是人越来越多,管也平已经被团团围住了。 兰晓平高声说:“乡亲们,大家不要挤,请大家退到街道两旁,管书记会看望大家的。” 老董大声说:“魏清泉、厉白、秦钢,帮助维持一下秩序,让大家都站到街道两边。管书记也好看看大家。” 人们纷纷地走到街道两旁,管也平在兰晓平、葛运成、高亦健的陪同下,在街道中间慢慢地向前走,向群众挥着手。 快到车站了,黑压压的人群跟在后面,直到管也平上了汽车,人们还站在路边,汽车徐徐开动了,管也平从车窗伸出手,一边挥着手一边喊着:“再见……。” 这时,他看到毕生才抱着孩子,站在人群中,泪水从他那樵怀的脸上流下来。陶秀玲和父亲含着泪向他挥着手,姑娘那白皙的两颊透着红润,一个美丽可人的姑娘。 汽车已经拐出街道,朝高速公路奔腾而去,人们仍没有离去,有的挥手,有的脱下衣服,拼命地摆动着。有的人擦着泪依依不舍地看着远方渐渐离去的汽车。 二十八、紧急营救 黑色轿车超过客车——大客车突然翻倒——轿车上下来两个人——管也平被绑架——交警救旅客——中年人报告管书记被绑架——公安厅发出拦截黑色轿车通告——省委领导指示全力营救——副厅长指挥大营救——林岳山上——管也平被绑在山洞——干警围困林岳山——神枪手击倒绑匪——罗浩救出管也平——葛运成、高亦健、兰晓平赶到——失踪的市委书记踏上征途 一辆载着50多名旅客的大客车,在高速公路上飞奔急驶着。 一辆黑色奥迪轿车鸣着喇叭、闪着超车灯,疾速超过那辆大客车。轿车超过客车后,并没有加速行驶,和大车始终保持一定距离。奥迪轿车的驾驶员戴着墨镜,时而从左边的倒车镜里看看大客车。 仲秋的阳光,灿烂而明亮,阵阵秋风吹过舒适而爽朗。宽阔的柏油路上一道白线笔直地延伸着,好像满头黑发中间的一道缝儿,越远越细。 大客车里放着音乐,高速奔驰着。旅客们悠闲地靠在座位上,微微闭上眼睛,有的凝望着窗外的景色。突然间,驾驶员感到车身猛地朝右倒过去。他忙减速急刹车,可是已经无济于事,耳朵里听到人们的惊叫、怒吼声……刹那间,汽车已经倒在几米远之外。当旅客们明白客车出事这一现实时,车内一片呼救声…… 前面那辆奥迪轿车迅速调转车头,在大客车旁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两个戴墨镜的青年,从车头已经破了的玻璃窗钻进汽车里,找到一个40来岁的中年男子,这两个戴墨镜的青年把他拖出汽车,推到奥迪轿车旁,把他推到轿车里。那个又高又胖戴墨镜的青年从驾驶员位置上回过头说: “你是管也平吗?” 管也平被客车出事搞得晕头转向,他惊奇地看着这三个人和轿车说:“你们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你没事吧?”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要下车!” “下车!我们是救你的,跟我们走吧!”这家伙说着发动引擎开车,轿车猛地向前冲过去,如同离了弦的一支箭,飞向远方。 管也平大声责问,拼命挣脱着:“你们要干什么?” “别动,乖乖地跟我们走!” 这时管也平已经明白八成了,自已被绑架了。 两辆警车鸣着喇叭,来到大客车旁,警车上下来八个交警,他们一边对着手机大声呼叫,一边拦车救人。 经过一番抢救,只有七个旅客受了轻伤,大部分人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惊吓。交警们把伤员送到医院,旅客愿意走的交警拦车送走。 另外几名交警检查现场,事故原因是客车右前方车轮脱落,由于高速公路车速较快,右前轮脱落,而致使大客车突然右前方失控,车倒在一套,幸好没有翻车。右前轮脱落的原因纯属人为。螺丝全部没有拧到位,这明显有人故意搞破坏。 这时有一个中年男子来到交警面前,说:“交警同志,客车出事后,奇怪得很,从车头进来两个戴墨镜的青年,把管书记架走了!” “你怎么认识管书记?”一交警吃惊地问。 “认识,我们在沂南上车时,很多老百姓跟在汽车后面。那些群众都是自动送管书记的。” 一交警说:“马上和沂南县公安局联系,查实这一情况。” 又过了一会,一个交警过来回答说:“管书记确实是乘这辆车回商阳市的。” “那么那两个戴墨镜的青年又是什么人呢?是否和客车右前轮脱落出事有关呢?” “必须马上弄清情况,迅速报告省公安厅!” 这时那报告情况的中年男子又说:“客车在出事前10多分钟,一辆黑色轿车强行鸣着喇叭超车。可是超车后始终在前面保持不远的距离。噢!对了,好像那两个戴墨的青年就是从轿车上下来的人。” “你看清那轿车车号没有?” 中年男子摇摇头。 葛运成和兰晓平、高亦健站在邹正办公室里,邹正握着电话说:“省公安厅值班室吗?我是沂南县公安局,请立即报告值班厅长。南阳市委书记管也平下午两点半钟从沂南县乘客车回市里,途中客车出事,管也平书记被两个戴墨镜的年青人架走了,被带上一辆黑色轿车。根据分析,很可能是一起绑架案。是的,详细情况有关交警人员还在调查。” 高亦健说:“绑架,客车右前轮脱落,沂南的案件!可以大致认为有人早已预谋这起绑架案,这里面可能有着密切的联系。” 葛运成说:“我马上打电话给省纪委乔可明书记,请他过问一下这件绑架案。”说着从口袋里取出电话号码簿来,迅速地拨着电话,“喂,省纪委吗?我是商阳市纪委葛运成,请乔书记接电话……喂,乔书记吗?是呵,我是葛运成。现在有一个重要情况向你报告,管也平书记可能被绑架了……” “什么?你讲慢一些……” “好,我马上去公安厅……” 省委书记吕捷正在开会,听到管也平被绑架的消息后,立即给公安厅邓辉打电话:“邓辉同志吗?管也平同志被绑架了?” “目前掌握的情况是这样。” “立即组织全省侦破高手,集中力量迅速侦破,全力救出管也平同志。要不惜一切代价,人力物力,必须保证管也平同志的生命安全。由你亲自指挥这场营救,随时向我报告所发生的情况。”吕捷对着电话大声说。 邓辉向全省各市、县公安局发布紧急通令,各地迅速对交通要道口进行严密控制。发现情况随时报告。与此同时调集省和所在市刑警战线的力量,刑侦强手50人,同时调来两只最有名的警犬。 这时林州市公安局报告说:“下午六点多钟,两辆黑色奥迪轿车,经过林州市区朝林岳山驶去,车速特别快。” 邓辉指挥四辆警车和三辆面包车直奔林州市。 林州市是全省唯一的山区市,离市区10多公里地有一座海拔1500多米的林岳山。这里山高险峻,老树高耸。山顶有一山洞,游人多不敢进入。山洞在悬崖中间,地势险要,洞后有万丈深渊。出入洞内仅靠一50公分宽的活动吊桥。一旦控制了吊桥,要想出入山洞比登天还难。 邓辉一行来到林州市公安局。局长刘玉林报告林岳山侦察线索,发现一伙不明身份的人占领了山洞,侦察小组来到山洞前遭到洞内歹徒的猛烈袭击。 邓辉对刘玉林说:“基本上可以判断管也平已被绑架在林岳山的山洞里。天马上就要黑了,你们马上调集全市公安战线力量把整个林岳山封锁起来。” 随后把50名精兵分成各战斗小组,侦察组5人,由省刑警队副队长罗浩任组长;其余人分成三组,分别堵住山洞的左右侧和正面。六名神枪手编为三组,两名远程手枪手为一组A1,A2;两名全自动步枪手为二组B1,B2;两名冲锋枪手为三组C1,C2。 指挥部设在离山洞仅有100米的山坡上。 计划确定后,邓辉命令罗浩带领侦察组迅速先行上山,随即各组按照刘玉林画的地图占领各自地点。 天黑了,山上发出飕飕的风声,偶而传来鸟的怪叫声。罗浩他们已经来到山洞对面。可是对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据刘玉林说,山洞前有两块巨石,成为天然的屏障,以至挡住了洞内的一切活动。吊桥已被收到山洞一边。这样山下的人要想进入洞内,那是不可能的。罗浩把侦察队员集中到一起说:“我们要尽快想办法摸清情况,从正面超过显然是不可能的,洞口肯定有人站岗。” 一刑警说:“罗队长,我建议利用左侧那棵大松树,我爬上去,把绳子柱在松树的叉枝上,下面再把绳子勒在一个人腰间,双手抓紧绳子,他自己凭着惯性,同时再由两个人猛地把他推过去。如果试验成功,就有办法了。”罗浩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于是让这刑警带着绳爬上树。不一会,他把绳子扔下来了。罗浩叫一个小个子刑警先试试看。绳子绑好后,他退到远处,两腿迅速奔跑起来,另两个人跟着猛推过去。只听,唰唰一声,这小个子刑警跨过深沟,已落在对面。树上的刑警收回绳子,又用同样的方法,再次有一个刑警跨过了深沟。他俩按照计划,朝洞口接近,躲在一块大石头旁。突然发现洞门口有一个人影在活动,洞内隐隐约约地有些声音传出来。但什么也辨不清。于是这两个刑警耳语了两句,紧紧盯着这个黑影子。这家伙到了洞外来回转了两圈,就坐下来,靠在石头上。突然间,两刑警跑过去,一个捂着那人的嘴,一个用匕首对着他的胸前。竟然一声没响,把这个家伙架走了。他们来到旁边的山崖上,一刑警小声说:“不许大声说话,不听我的,只要我猛刺下去,你就没命了!” “是,是,是,我保证小声……” “山洞里什么人?” “闵大哥带回一个大官。” “什么官?” “说是市委书记,是他的仇人。” “这市委书记姓什么?” “可能姓管。” “你的闵大哥叫什么名字产“闵得金。” “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连我一共八个人。” “有多少枪?” “闽大哥有两支手枪,另外还有两个人有手枪,其他人都是冲锋枪。” “你们要干什么?” “闵大哥说,要那个姓管的书记把抓起来的人都放了,他也就放了他,否则……” 刑警得到重要情报后,立即把这家伙捆了起来,嘴里塞上手帕。一个人看着他,另一个又用绳子跨过深沟。罗浩得到重要情报,立即来到指挥部,向邓辉报告了情况。 邓辉说:“根据这个情况我们要消灭这伙歹徒,那是易如反掌。但是,要保证管也平同志的安全这就不那么容易了。这些家伙一旦死到临头了,他们定会先杀害管也平同志的。所以我们掌握了他们的情况了,可以争取智取,不到万不得已,不使用武力。” 正在这时,山洞内一个低沉的声音传到洞外:“二狗子,二狗子……” 这人不见回答,转身报告问得金:“大哥,二狗子不见了!” “什么?去,带上两个人,找,当心出问题!” 洞里出来三个人,在洞口张望了一会,往右边拐去。那个刑警手里拿着匕首,躲在大石头旁。突然发现三个黑影朝他们走来,二狗子也看到了,他知道是洞里的哥们来找他了,拼命从喉咙里呵了两声,这刑警一把抓住他的脖子。这三个人听到“呵”的响声,举着枪,弓着腰,刑警右手卡着二狗子的脖子,右手握着匕首。这三个家伙听了一会不见动静,骂着转身走了。 邓辉和刘玉林商量下一步行动方案,刘玉林说:“现在整个林岳山已经被我们包围了,但是必须进入山洞才能救出管也平同志。” 邓辉说:“迅速利用罗浩他们的方法,用绳子送过更多的人,埋伏在洞口,出来一个消灭一个。多带几把手电筒,必要时作照明用。神枪手要注意,没有把握不要开枪,一切以保护管也平为宗旨。山洞正面立即上去两名神枪手,以防万一。” 邓辉命令A1,B2,C1随罗浩前去跨越深沟。 在罗浩的指挥下,A1,B2,C1和另外两名刑警顺利地随绳子跨过深沟。他们六人弃下二狗子,直扑山洞。迎面碰上那三个寻找二狗子的家伙,罗浩低声命令道:“两个捉一个,上!” 这三个家伙还没反应过来,在二比一的形势下,已乖乖地被擒!他们两人拖一个,如同老鹰捉小鸡一样,拖到一旁,将他们嘴里塞上手帕,用绳子绑了起来。 这时罗浩带两名刑警来到洞口,闪过那两块大石头,只见洞内灯光昏暗,罗浩正准备继续往前移动,听到里面说:“黑三,怎么找二狗子的三个混蛋还不回来,你去看看!”。 那个叫黑三的应了声:“是!”胆怯地往洞口走去。 罗浩立即退出到洞口,躲在大石头旁。黑三大概是有些害怕,慌慌张张地来到洞口,刚探出头向外张望,两旁突然伸出四只大手,如同四把钳子,死死地把他钳住了。罗浩刚刚转身进了洞口,只听洞内说:“不好,老五,阿四,用冲锋枪对着洞外扫它一阵子!”罗浩和另两个刑警闪到一旁。接着洞内“哒哒哒……”地一阵枪声。 邓辉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急忙对刘玉林说:“设法告诉罗浩,赶快放下吊桥!” 洞内的那个高大的黑汉子青年举着手枪对管也平说:“管也平,我们谈个条件吧!” 管也平那双严峻的目光看着他说:“你是什么人?” “嘿嘿!什么人,老子站不改姓,坐不改名,我就是你们没有抓到的闵得金!” 管也平冷笑着说:“是你?你作的恶还嫌少吗?” “别废话,你的命现在捏在我的手里,我闵得金就是用这条命换你这个市委书记也值得!” “你还年青,你这样做难道不后悔吗?” “后悔?”闵得金一阵狂笑,“我庆幸的是没有被你们抓到,而你却被我抓在手里,只要我手指一勾,你的脑浆就会迸裂! 哈,哈,哈……” 一阵扫射之后,那老五和阿四回过头说:“外面没有一点动静呀!” 闵得金说:“把子弹全部拿过去,对准洞口,只要发现动静,不管是谁,全部消灭!” 罗浩知道洞内只有三个人了。他们不再敢出来,于是转身出了洞口,这时又有一名刑警跨过了深沟,正巧碰上罗浩,他低声说:“邓厅长命令放下吊桥!” 罗浩说:“不行,升降开关控制在洞内。” 罗浩把A1,B2,C1三人找到一起,他说:“现在有一个办法,但是要冒极大的风险。目前洞内除管书记之外,他们还有三个人,如果选择好位置,你们三个人,每人瞄准一个,同时开枪,这就必须有百分之百的把握。首先是要击中他们,才能保住管书记的安全。你们有什么好办法?” A1是个瘦身材,中等个子,小平头,叫颜大斌,33岁,刑警队一号射击高手。多年来一直保持全省手枪射击第一名的好成绩。他的特点是一发一中,第二发连射两弹,则击中两处,第三发连射三发,则击中三处。这样的射击无论什么目标,只要他连射六发子弹,全部会击中要害之处。 B2是个大高个,人高马大,名叫李前兵,30岁,刑警队有名的李高个,擅长半自动步枪,百发百中。能够准确地击中空中飞鸟。全省半自动步枪冠军。 C1则是中等个子胖身材,名叫刘伟彬,38岁,以冲锋枪见长,半自动步枪曾和李前兵争夺过第一名。冲锋枪射击目标能在靶子上打出“十”字形。 这三个人被省刑警队并称为“三兵”。也是全省有名的射击能手。 颜大斌说:“只要有目标,肯定不会失手的。” 李前兵说:“我们三个人必须有三个位置,而且不能让他们发现我们。一旦被他们发觉了,管书记就会发生危险。” 刘伟彬说:“我们的动作必须加快,因为洞内五个人出来后都没有回去,万一他们狗急跳墙了,什么事都干得出。” 罗浩说:“你们三人马上从洞口向内移动,各自选择位置。 颜大斌负责那个大个子,他的特点是又高又大又黑,他是头子。 要首先击中他的要害,不能让他还手。另两个家伙都手握冲锋枪,由李前兵和刘伟彬各负责一个。找到位置后,就不要移动,听我的命令,你们三人要同时射击。我随后带人进去救出管书记。你们在枪响后要直扑那三个家伙,只要没死,都要把他铐上。” A1,B2,C1随即轻轻地进了洞口,各人选择路线,朝洞内移动。罗浩也随着他们向前移动。 这时,洞内两支冲锋枪又向外射击了一阵。A1,B2,C1隐蔽在石头旁,他们发现那两个手持冲锋枪的家伙了。这两个家伙面前都有一块很大的石块作为掩体,洞内灯光微弱,虽辨不清人的五官,但两个蹲在石块后面的人却能看得出。颜大斌寻找目标却费了好大的劲。他换了几个位置才模模糊糊地看到有一个人影子在抽着烟,借着那香烟的星星光亮,忽而能看到一点人影子。 这样的射击,把握自然不是十分大。过了一会,颜大斌退了出来,低声对罗浩说:“现在只能在那个家伙抽烟时进行射击,这样只能由我来发出射击命令,才能更好地把握时机。” 罗浩说:“完全可以,记住要稳、准!” 颜大斌随后轻盈地进入洞内,再次寻找合适位置,这一次,他更靠近了一点。罗浩跟在后面,对李前兵和刘伟彬说:“注意,听颜大斌的命令!” 李前兵瞄准左边那手持冲锋枪的人,刘伟彬的枪口紧紧对着右边那个把冲锋枪架在石块上的人。 颜大斌把整个身体紧紧贴在山洞的一个凹坑里,左手抓着石块,目不转睛地盯着阴深而昏暗的洞内。他屏住呼吸,等待着抽烟的光亮。突然一束火光,这人手里的打火机亮了,这时颜大斌看清了,瞄准了他的头部,为了扩大目标,他把枪向下移动着,同时发出低低的声音:“B2,C1! 预备,发……” 几乎同时,“砰,砰,砰……”三声枪响,三个人握着枪,箭一般地窜上前去。罗浩和另外两个刑警同时按亮了手电筒,那两个持冲锋枪的家伙已倒在血泊里。颜大斌窜到这高个子青年身边,这家伙右上胸部被击中,鲜血已经流了满身。他还没有死。 颜大斌取出手铐把他铐了起来。 罗浩冲到里面,只见管也平被反绑着,急忙给他松开绳子说:“管书记,我们来救你了!” 管也平说:“你们怎么进来的?” 罗浩说:“一言难尽,走,快出去。邓辉厅长在外面,他亲自指挥这场紧急营救!”又对一刑警说:“放下吊桥!” 邓辉正焦急地站在沟外面,洞内传来的枪声告诉他,罗浩已经动手了。当吊桥缓缓放下时,邓辉命令所有手电筒全部打开。 管也平在罗浩的簇拥下,走上吊桥。邓辉迎上去,激动地说:“也平,你吃苦了!” “感谢你们,谢谢大家……”管也平握着邓辉的手说。 邓辉拨响了省委书记吕捷的电话大声报告着:“吕书记吗? 我是公安厅邓辉,我们已经在林州市的林岳山上救出管也平同志。对,对,他没有受到丝毫伤害!好,好,……” 一辆银灰色桑塔纳轿车停在林岳山坡上。葛运成、高亦健、兰晓平满头大汗地登着往山上爬。管也平在邓辉、刘玉林、罗浩的陪同下,往山下走。两道强烈的灯光停在葛运成、高亦健、兰晓平脸上。管也平大声喊道:“运成、亦健、晓平……” 他大步冲上去,四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林岳山上松涛阵阵,夜风呼叫,这里又恢复了原有的寂静与安详。 失踪了的市委书记管也平踏上了新的征途! 1999年8月22日——1999年10月4日初稿 2000年2月18日——2000年3月2日定稿 后记 在这本书连影子还没有的时候,我的头脑中一次又一次地活跃着管也平这样一位领导干部的形象。甚至还在10多年前,我也曾幻想过做管也平这样的一名领导干部,为老百姓鸣不平,为群众办实事,为铲除人世间的不公而鞠躬尽瘁。 在《市委书记在上任时失踪》这个书名确定之后,整个故事的结构已经基本形成,我曾无意当中告诉几位朋友。他们说,仅凭这个书名,就已经使他们仿佛看到了这未来作品的模样了,风格、气度、意境、影响。这使我非常高兴。随后我写了一个六千多字的故事梗概。于是我把这一半是人物的经历,一半是我的即兴发挥和虚构告诉我的朋友。有时候我根本不是讲故事,而是让自己的心灵潜入。心中的腹稿中的时空,带着我的朋友一道到那时空中,去游历了一番。 我的故事,深深感动了朋友。他们或义愤填膺,或感慨万千,或热泪盈眶。我高兴的是,我的讲述一次又一次地引起了朋友们的共鸣。尚在孕育中的作品已经得到了朋友们的肯定,这对于作者来说,无疑是值得高兴的。 但是,几乎所有的朋友在兴奋之余,都向我提出同一个问题:有这样的市委书记吗?我的回答是肯定的。有的朋友让我举一个现实生活中的例子,尽管我身边并没有一个完完整整的管也平,但是现实生活当中这样的典型事例时时可见。只是我把那些无数的典型事例揉合在一起。并不是作者的理想化,而是创作的手段。哲学的基本问题是物质和意识的关系问题,是谁决定谁的问题。物质决定意识,这是改变不了的。世界上没有过的事,我是肯定写不出来的。比如,我没有到月球上去过,让我写月球上的事,我怎么也写不出来。 我在官场上混了20多年,从县、市(地区)、到省级机关,上上下下,接触到的大小官员太多了,最大的收益就是了解了官场上形形色色的人物。20多年来的亲身体验,那些血肉丰满。 栩栩如生的各类官员,成了今天我的创作源泉。有管也平、葛运成、高亦健、兰晓平这样的领导干部,也有汪登生、龙滨建、侯希光这样的腐败分子。也许是我生活经历的缘故,使我的作品几乎都是反映官场现象的题材。我的前两部作品和这部长篇,三部长篇小说都是从不同角度形成对新现实主义批判的作品。可以称之为“反腐三部曲”。 近年来,我顶着种种精神压力,克服重重障碍。面对着一个又一个难以应付的困难,耗费了我全部精力,完成了80多万字的三部长篇,终于把她奉献给广大读者,我的心灵总算平静了许多。 此书稿在42天中完成初稿。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我和书中的主人公同呼吸,共命运。我在努力完成日常工作之余,进行这样紧张的写作,我失眠、痛苦、疲劳、伤心……或者说这段时间里我当了一个理论上的市委书记。我虽然没有经历过书中的全过程,但我曾经和书中的男女主人公的原型有过相当一段时间的接触、交往。他们的音容笑貌,他们的爱和恨,他们的一言一行,都时时活跃在我的眼前。也是他们激励着我常常每天以上万字的速度书写着。以至我的中指磨出了一个花生米大的厚厚的老茧。 创作是艰辛的,但我常常顾不得劳顿,一口气要把自己心中的爱和恨流泻在纸上。我觉得写作是在净化自己的心灵,并且希望我的读者也能得到这样的享受。文学,来不得半点虚伪、欺诈和装腔作势。也容不得污秽,肮脏和居心不良。“文如其人”。作者的赤诚与否是绝对瞒不过任何人的眼睛的,我绝不相信怀着一颗卑劣的心的入能写出真善美的好作品。 有的朋友善意地告诉我,说反映官场腐败的题材是极敏感的东西,劝我还是不要去“触电”。可我不是这样认为,官场的腐败是任何时代都不可避免的。它是社会的真实生活的写照,是不可回避的社会现象,也是实实在在的人生。任何文学,都是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所以我必须把当今群众最关心的东西写出来,我心里才无悔无恨。我想我的爱和恨,也就是广大人民群众的爱和恨!无论什么盾果,都只好听之任之。 写作没有天才,而是源于生活。没有任何一个伟大的作家能够告诉别人其中必然成功的技巧。我在写作中常常忘记了自己是在写作,而是在虔诚地告诉人们一件件心中的爱和恨。甚至像是读着一部深深吸引着我的作品。我也无意在作品中刻意雕琢、精心设置那些“悬念”。实实在在是作品中的主人公的所作所为迫使我按照他们运行的轨迹而前进。 写完了最后一个字,我的心境也平静了许多。市委书记管也平同志由假失踪到真失踪,这不能说不令人痛心,最后还是获救了。沂南县那一帮腐败分子也被惩处了。可是想到这里,想到当前的一些令人触目惊心的现实生活,我的心灵又在颤抖,又在呼唤,我手里的笔又握紧了。 我郑重地将书稿交给花城出版社的编辑同志,请你们接住她,把她抚养成材! 作者 1999年10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