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怀鬼胎》


 第一章

    我妈前一刻还在叉腰骂：「贱蹄子！让她老实待在家里等嫁人就是不肯，非要跑</p>

    出去发浪！死了还要给老娘找麻烦！」</p>

    下一刻就扯着焚尸匠的袖子追问：「啥意思？咋个就发了？]</p>

    焚尸匠两眼放光，盯着衣服被烧光的我姐直咽口水：「艳尸可是大宝贝！男人睡</p>

    了可以采阴补阳，就算是没卵子的太监在艳尸身边待几年都能生个儿子出来！」</p>

    我妈一拍大腿，「哎呀，这么说王瘸子那边的彩礼不用退了？」</p>

    焚尸匠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那点彩礼算什么？你在门口挂个红灯笼，到时</p>

    候那钱还不是跟流水一样进账？不过你也知道咱们这地界邪性，一不小心就容易</p>

    起尸。我帮你压着这艳尸，但忙不能白帮，咱们三七分账！</p>

    [那不成窑子了？]</p>

    「笑贫不笑娼！等挣了钱，盖个青砖大瓦房，再给虎子娶个漂亮能干的媳妇儿，</p>

    别人只有羡慕你的份！」</p>

    我妈满脸兴奋，连说三声好，第二天就在家门口挂上红灯笼。</p>

    头一个被介绍来的是快七十岁的村长，我妈客客气气把人迎进门，又恭恭敬敬把</p>

    人送走，一分钱没收。</p>

    隔天，村长又来了。</p>

    这次他带了五百块钱。</p>

    村长半秃的脑门长出了头发，还是黑发。</p>

    村子里好几个一直怀不上娃儿的媳妇先后大了肚子。</p>

    我家门外挤满了男人，我妈每天啥也不做，只管乐呵呵坐门口收钱。</p>

    不过晚上十二点前，我妈就会按照焚尸匠的叮嘱把人赶走，再把门口的红灯笼点</p>

    亮。</p>

    我姐每天都被糟蹋得不成人样，神奇的是，只要过一晚上，我姐就又恢复成干干</p>

    净净清清白白的样子。</p>

    青砖大瓦房建好了，漂亮又气派，我娶媳妇儿的钱也留得足足的。</p>

    于是我跟妈说：「钱够了，咱把姐埋了吧。」</p>

    我妈脸上露出纠结的神色，明显舍不得。</p>

    [再等等，你娶了媳妇儿还得养娃儿。我听说城里人都给孩子补课，咱也给孩子</p>

    补，必须培养个大学生出来！</p>

    没过几天，焚尸匠带了个人过来。</p>

    焚尸匠称呼他为李总。</p>

    妈对他很殷勤，低头哈腰地端茶送水。</p>

    李总挺着肚子，正眼都没瞧我妈一眼，带着大金戒指的手一挥，「人呢？]</p>

    焚尸匠立马把人带去了我姐房间。</p>

    为了迎接李总，我妈今天不仅没让我姐接客，还特意给她穿上红裙子，打扮得跟</p>

    新娘子一样漂亮。</p>

    李总很满意，直接从公文包里掏出十万块钱。</p>

    我妈抱着钱笑得合不拢嘴，「您随便玩儿！]然后倒退着出屋，轻轻关上房门。</p>

    李总在里头待了很久，房间里时不时传出动静。</p>

    眼看就快十二点了，我妈硬着头皮去敲门。</p>

    李总光着膀子开门，嘴里叼着烟，不耐烦地甩出两沓钱。</p>

    我妈讨好地说道：「李总，我不是这个意思，规矩就是这样…….J</p>

    李总又甩出两沓钱，「够了吗？」</p>

    我妈赶紧把钱捡起来，「够，够！]</p>

    [砰]一声，李总把门关上了。</p>

 第二章

    我着急地拦住我妈，「妈，焚尸匠说…….</p>

    大拇指往舌头上一蘸，我妈哗哗数起钱，「就一晚上，能有啥事儿？」</p>

    我担心得睡不着，天蒙蒙亮就趴在我姐房门上听动静。</p>

    村里男人在外头吵吵嚷嚷排起队，我妈打着哈欠把人赶走。</p>

    等到了下午两点多李总还没出来，我妈终于觉得不对劲了。</p>

    「李总？李总？]我妈小声喊。</p>

    里头没动静，我妈小心推开门，脸刷一下就白了，一屁股坐倒在地，手脚并用往</p>

    后爬。</p>

    我往里面一看——</p>

    李总躺地上，大肚子瘪下去，我姐蹲在他旁边，眼眶里黑漆漆的，没一点眼白。</p>

    [姐…….姐？」我抖着嗓子喊。</p>

    [诈尸了！诈尸了！]我妈爬起来拽着我往外跑，一路跑到焚尸匠家里。</p>

    焚尸匠听我妈哭着说完情况，狠狠啐了一口，「你个老娘们，我说了多少遍，你</p>

    非要犯忌讳！你是不是又收了李总的钱？J</p>

    我妈心虚：[哪有什么钱…….J</p>

    「哼，艳尸沾血可就有瘾头了，你不肯把钱交出来就等死吧！」</p>

    [好！]我妈一咬牙，「李总给了我两万块钱，都归你！]</p>

    焚尸匠推着板车跟我们一起回老屋。</p>

    板车上放了两桶煤油和一大摞柴火，焚尸匠说得再烧一次我姐。</p>

    老房子淹没在火海里，我妈哭嚎：「我的房子啊！死了都不安生的玩意儿，没良</p>

    心啊！」</p>

    一天一夜过去，火彻底熄灭。</p>

    焚尸匠从黑灰里找到我姐。</p>

    我姐的眼睛闭上了，一动不动，看样子跟诈尸前一样乖。</p>

    我妈冲上去对着我姐拳打脚踢，嘴里骂个不停。</p>

    我看着难受，去拽我妈。</p>

    「行了行了，把人带回去弄干净，明天还能接着做生意。J焚尸匠点了根烟。</p>

    我妈喘着粗气，恶狠狠瞪着我姐，「老娘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p>

    回到新房，我妈把我姐洗干净后嫌晦气，就把姐扔在院子里，用草席盖住。</p>

    在门口挂好红灯笼后，我妈骂骂咧咧回了房。</p>

    我蹲在我姐旁边，想看一眼我姐，又不敢揭开草席。</p>

    犹豫了下，我从口袋里掏出两颗大白兔奶糖放在边上。</p>

    [姐，你吃！]</p>

    草席动了动，从里头伸出一只白生生的胳膊，握住了奶糖。</p>

    姐姐坐起身，面无表情看着我。</p>

    她皮肤更白，嘴唇更红，比原来更漂亮了。</p>

    [虎.……子，你听姐姐的话不？」</p>

    姐姐的声音也变了，原本脆脆的声音变得粗糙，像是被砂纸磨过，中间还夹杂着</p>

    嗬嗬气音。</p>

    我攥紧拳头，紧张地点点头。</p>

    「进屋去，无论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这是你唯一一次机会。」</p>

 第三章

    我连连点头，跑回自己屋里把门关上，把凳子顶在门后，整个人钻进被子里。</p>

    没一会儿，我听到隐隐约约的惨叫声，像是隔壁屋子传出来的。</p>

    声音也耳熟，是我妈的。</p>

    我一把掀开被子，脚刚碰到地，又被突然拔高的惨叫声吓得缩了回去。</p>

    妈做得不对，姐生气是应该的。那也是姐的亲妈，把她养那么大，姐就算生气也</p>

    不会把妈害死的。</p>

    我用力堵住耳朵，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过去。</p>

    第二天我迷迷糊糊被叫醒，睁开眼，看见妈叉腰站在床边。</p>

    「你个小兔崽子，昨晚上做贼去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起来！」</p>

    我一咕噜坐起来，揉揉眼睛，「妈?]</p>

    妈一巴掌拍在我背上，「不是你妈我还能是谁?快起来！」说完往我怀里扔了两</p>

    个肉包子。</p>

    包子刚蒸好，面皮又白又软，肉馅喷香流油，我两三口一个吃得飞快，迷迷糊糊</p>

    跟在我妈身后，一出门就看见院子中间的草席。</p>

    草席中间凸起，露出几缕乌黑油亮的头发。</p>

    老屋被烧了，妈不舍得脏了新屋，干脆把姐带去了槐树林，草席往地上一铺就当</p>

    床了。</p>

    男人就跟闻到腥味的苍蝇一样跟过来，看着变得更漂亮的我姐一个个裤裆里支起</p>

    帐篷。</p>

    我妈眼珠子一转，坐地起价，价钱直接翻倍。</p>

    少数不差钱的男人立马排队交钱，一小部分男人骂骂咧咧回去取钱。没钱的是大</p>

    多数，但也都舍不得走，站在旁边满脸猥琐地盯着。</p>

    第一个完事的男人压抑不住兴奋嚷嚷：「热的！跟活人一样！」</p>

    「嚯！]人群哗然。</p>

 第四章

    原本整齐的队伍乱了，对我妈涨价有意见的人不说话了，争抢着交钱。</p>

    一群人围住我姐，我妈弯腰捡着掉在地上的钱。</p>

    一张又一张百元大钞集合成厚厚一沓，是普通人家一年都挣不到的数量。</p>

    没交钱的男人趁乱往人堆里挤，我妈也不阻止，仔仔细细把钱理好塞我手里。</p>

    妈的手很凉，表情很平静。</p>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剥掉糖纸塞进嘴里。</p>

    她右侧脸颊鼓起，嘴角僵硬地上扬，显现出一个小小的酒窝。</p>

    她转身的时候，一束阳光穿过重重树叶投射到她脸上，黑色的眼珠像是戳破的墨</p>

    水球一样化开在眼眶里。</p>

    焚尸匠从远处着急忙慌跑过来，看着混乱的人群脸色铁青，指着我妈鼻子就骂：</p>

    [掉钱眼里头的蠢货！我说没说过不能把人再带回槐树林？等死人了你才能长记</p>

    性是不是？！</p>

    妈垂着头不说话，眼睛黑白分明。</p>

    难道是我眼花了?</p>

    不不不！我后知后觉想起昨天晚上的惨叫！</p>

    明明昨晚上吓得睡不着，怎么早上居然没想起来？</p>

    手臂上密密麻麻泛上一层鸡皮疙瘩。</p>

    我记性可没那么差。</p>

    姐是怎么做到的？换魂？障眼法？我要不要说出来？她……应该不会害我吧？</p>

    手不自觉用力，纸币边缘的棱角剐蹭手心。</p>

    姐要害我怎么可能给我这么多钱？我是她弟弟，而且我什么都没干，都是妈的</p>

    错，再说姐也没要妈的命。</p>

    我悬着的心慢慢放下。</p>

 第五章

    焚尸匠冲向人群，高声喊着让所有人散开。</p>

    但大家好像已经失去理智，焚尸匠挨了好几拳都没能挤进去，反而被重重推到在</p>

    地，额头磕在石头上。</p>

    幸好石头不大，焚尸匠没晕过去，只是破了个小口子。</p>

    可那小口子里渗出来的血像是滴进滚油里的水一样，原本吵吵嚷嚷的人群安静一</p>

    瞬后爆发出更加激烈的争抢。</p>

    这次争抢的对象不是席子上的人，而是焚尸匠。</p>

    焚尸匠转眼被人群淹没，愤怒的呼喊声一点点微弱下去。</p>

    不过焚尸匠多少有点本事在身上，不然也不可能在这么邪性的地界干了几十年烧</p>

    尸的活还能安然无恙。</p>

    只见围着焚尸匠的男人们捂着头脸痛苦惨叫着后退，露出中间鼻青脸肿，头破血</p>

    流的焚尸匠。</p>

    焚尸匠手伸进腰侧的布袋里，抓出一把粉末不停洒向他周围的男人，直到逼出一</p>

    条通道逃出人堆。</p>

    那粉末灰白中带着点红，有股浓重的腥味，我闻着头晕眼花酸水直往上冒，没忍</p>

    住吐了出来。</p>

    没消化掉的白面和肉馅混着胃液吐了一地。</p>

    男人们一个接一个倒地，焚尸匠捂着头跑了。</p>

    [妈】笑得开心，指挥我带上我「姐]回家。</p>

    「妈]说中午给我包饺子，一回家就钻进了厨房，不一会儿里头传出响亮的剁肉</p>

    声。</p>

    我把板车停在院子里，看了眼上头被草席盖住的「姐]，咬咬牙，没管，直接回</p>

    了屋。</p>

    [妈]叫我吃饭的时候，我谎称身体不舒服没胃口，躲在屋里没出去。</p>

    下午「妈」推着板车出门时，我依旧用这个借口赖在了家里。</p>

    等我妈一走，我就起身往厨房去。</p>

    踏进厨房的一瞬间，我胳膊上汗毛直立，打了个寒颤。</p>

    明明是大白天，里头却黑漆漆的，还有不知从哪吹来的似有若无的冷风。</p>

    与之相反的，厨房里弥漫着浓郁霸道肉香气。</p>

    我的嘴里口水不断分泌，咽了几次都没用，不自觉往里头走，眼睛也在桌子、橱</p>

    柜、灶台这几处搜寻。</p>

    很快我就发现了菜罩子底下的一大盘饺子。</p>

    那饺子个个都有婴儿拳头那么大，外皮晶莹剔透，依稀可以看到中间淡粉色的肉</p>

    馅。</p>

    我伸手抓起一个塞进嘴里，那难以言喻的美味让我忘记其他，脑子里只剩下进食</p>

    这一个念头。</p>

    我左右手开工，抓起饺子往嘴里塞。</p>

    来不及咀嚼，我大口吞咽着。</p>

    喉咙被堵住的窒息感传来，脑子更加混沌。</p>

    我翻着白眼，手上仍在往嘴里塞着饺子。</p>

    等我回过神的时候，脸上火辣辣地疼，焚尸匠站在我身边一遍又一遍叫我的名</p>

    字。</p>

    [我…….我这是咋了？]</p>

    我肚子胀得厉害，地上是被捏烂的饺子。</p>

    焚尸匠长叹一口气：「我就知道会是这样！虎子，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妈还是不</p>

    是你原来的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