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水微笑》 第1章 我恍惚地看着他的背影。

这熟悉的场景,上辈子也发生过。

当时我面红耳赤,羞愤欲死。

自己豁出去脱光送上床,沈鹤之却对我毫无情动杂念。

又气恨他冷血绝情,竟然想抢走我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

「离就离!但如景跟我,大不了以后我不谈恋爱就是!」我哭着喊。

不想到最后,都让沈鹤之因为这种事看不起我。

沈鹤之转过身,温柔替我拭去糊了满脸的眼泪和鼻涕泡。

「姜宁,别闹。你这样,我怎么放心你们娘俩走?」

他总是这样,无情又温情。

我恨他的冷淡、孤傲,但又舍不下他温润如玉这一面。

我号得更加震天动地。

他无奈摇头,长长叹了口气:「宁宁,你怎么就是不信,有没有这种事,都不会影响我对你的感情。」

我自是不信!

可是对上沈鹤之清澈、诚挚的眼神,我又不由得想,是不是我真的要求太多。

人有百样,如高岭之花的沈鹤之,也许真的不好这一口呢。

罢了罢了,带着如景,我确实不想再找了。

还不如和沈鹤之好好过,至少他的脸够让我赏心悦目。

这么一想,我离婚的心思也慢慢淡了。

于是,我狠狠揪住他衣领。

目眦欲裂,一字一句警告他:「沈鹤之,从今以后,你最好祈祷别让我发现你外面有小情人!」

他一愣,随后啼笑皆非:「你啊。」

「快说!」我严肃道。

「好好好,我要是背叛你,就让我身败名裂,净身出户好不好?」

我这才破涕为笑。

净身出户倒无所谓,外界谁不知道沈鹤之作为金融圈的天才,最年轻的教授。

谦谦君子,人品端方,最在意的就是个人声誉。

风波散去。

他指指我身上这套情趣空姐服,轻轻摇头,满脸不敢苟同。

我慌乱跳上床,钻进被子,脸红得整个人都要烧起来。

「其实,我也没想过要怎么样,就是好奇,不甘心想试试。」

沈鹤之深邃眼窝漾出一抹浅笑:「我懂。」

「你懂什么?」我捏着被角嘟囔。

他突然倾身,附耳过来:「我懂,咱们宁宁很单纯,对不对?」

我啊了一声,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一个劲喊让他走。

门轻轻带上。

咔嚓一声。

连同着我那颗不安分、蠢蠢欲动的心,彻底关死。

但我仍抱幻想,这么好的沈鹤之,总有一天,是会爱上我的吧。

可直到我垂垂老矣,躺在病床上。

他带着满头银发、优雅自信的陆砚景来看望我时——

我才知道,我错了。

错得离谱。

临终前,我看着沈鹤之:「老沈啊,我再也不能骗自己说,我这一生只是攻略失败。

「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可怜人。」

他握着我的手,垂泪,默认。

「你骗得我好苦啊——」

我屈辱地流下浑浊的眼泪。

若是有来生,我绝对不要过这样的人生!

幸好上天怜悯,真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

第2章 「好,离婚。如景归你。」我爬起身,淡淡道。

沈鹤之清傲的脊背一僵,缓缓转过身来,皱眉:「宁宁,别闹。」

「如景有个教授父亲,他的前途不会差的。」

他眉锋微拧,审度着我,随后走过来将我轻轻拥入怀中。

「宁宁,如景是你儿子,我知道你付出了多少心血,我不会跟你抢他的。」

「沈教授说错了,我可还是大姑娘,哪有什么儿子。还望离婚后,您帮我澄清一下。」

我推开他,报以冷笑。

上一世,为了沈鹤之的名誉,我守了一辈子活寡。

也默认领养的沈如景,是我们的亲生儿子。

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这种假象的家庭美满,能变成真的。

甚至在漫长枯燥的婚姻中,焐不热沈鹤之后,我慢慢把心血放在培养沈如景上,当成新的寄托。

可我没想到沈鹤之父子竟然这么狠。

把我骗得裤衩子都不剩,还要吃我的肉,喝我的血。

我死也记得。

前世我知道陆砚景的存在后,单独把沈如景喊进 ICU,千叮咛万嘱咐。

要他一定在我闭眼前,办好我和沈鹤之的离婚手续。

我想和他划清界限再走。

我不想在死后,还挂着他原配的名头。

我嫌脏。

我自以为,这个我一手带大,培养成才的儿子会理解我,完成我最后的心愿。

我用力又满含希冀地抓住他的手:「另外,如景,你务必亲手火化我,埋到姜家祖坟——」

「妈,你都病成这样了,别想太多了。」沈如景默默听着,脸色为难。

「不管是离婚,还是不让爸操持你的丧事,只会让外人看咱们家笑话。」

我瞪大眼睛。

他无奈地看着我,像是看一个任性胡闹的孩童。

「爸和陆姨,都这个岁数了,想在最后的时光里跟心爱的人在一起,您——就让他们了却一桩遗憾吧。

「毕竟,因为您,他们耽误了一辈子——」

这还是我的儿子吗?我不信。

于是我睁大眼睛,仔细地瞧。

人到中年,他也跟沈鹤之年轻时一样,儒雅地戴起了金丝边框眼镜,两人的眉眼越看越像。

清冷温润中,带着一丝凉薄。

许是回光返照,我心里突然冒出一个荒唐又大胆的念头来。

「如景,你、你、你——」我剧烈喘息着。

哈哈哈,什么不好这一口,狗屁!

原来他与情人生的儿子都这么大了!

连接我身体的仪器尖锐鸣叫起来。

沈如景慌得站起身要喊医生,可推门进来的却是陆砚景和沈鹤之。

「妈,你进来干什么?」他扭头下意识叫道。

竟叫得如此——

自然,又熟稔。

陆砚景不顾父子二人的阻拦,径直朝我走来。

她坐到我床边,拉住我枯瘦的手,不紧不慢道:「姜宁,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

「你把如景培养得这么好,我定是要亲自跟你说声谢谢的。」

「砚景,如景——」我目光在三人脸上徘徊。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啊。

陆砚景捋捋白色的鬓角,高高在上:「你做了一辈子的好人好事,没必要这个时候闹得大家脸上不好看是不是?」

沈如景嗫嚅着低下头,附和:「妈,您也为儿子考虑考虑,下个月是我的升迁考评——」

沈鹤之则愧疚地别开眼。

清正端方了一辈子的男人,此时竟不敢与我对视。

「好,好,好!你们真好啊。」

良久,反应过来的我,捶着床惨笑不已。

我姜宁这一生,竟从头到尾,只为他人做嫁衣。

甚至连死,都在由人摆弄。

第3章 我的死悄无声息,生平资料也被人有心隐瞒。

公众只记得,着名的金融学泰斗沈鹤之,丧偶后和初恋重逢。

这对劳燕分飞六十载的恋人,在人生最后阶段终于喜结连理,了无遗憾,光阴不负。

满世界都在为他们喝彩、欢呼、雀跃。

而陪伴沈鹤之一生,为之奉献一生的我,在他们的爱情故事里,只是一个一笔带过,连名字都没留下的原配。

偶尔有人提到我,皆说,是我让他们差点错过一生。

第4章 听到我说同意离婚后,沈鹤之说出了和上一世一样的话:「宁宁,你怎么就是不信,有没有这种事,都不会影响我对你的感情。」

呲!我信了你奶奶的邪!

我的不为所动,让沈鹤之颇为头疼:「宁宁,离婚不是儿戏,气头上咱们不做决定。」

他转身离开,对我冷处理,反正最终我会想通。

第5章 凌晨四点半,我的闹钟就响了。

我冷笑关掉、删除一条龙,继续蒙头大睡。

「妈,我想吃你做的红烧牛肉面。你面还没揉,我要来不及了!」沈如景来敲我的门。

他的智商天赋,没有完全遗传沈鹤之,倒是性格龟毛、洁癖像了个十成十。

从小非吃我亲手准备的饭菜不可。

「找你爸。」我直接把被子拉过头。

他一愣,站了一会,随后将门重重带上。

睡了个饱觉,我容光焕发,精心化了一个妆。

拨打了一个久违的电话。

「傅聿年,听说你回国创业了,还谈了个明星女友?好像是姓陆,叫陆砚什么来着?」

第6章 重生后,我第一时间就调查了陆砚景。

她作为爱豆小花,信息很好找。

网上说,她即将参与一部大制作电影,背后有神秘资本扶持,属于带资进组。

而我在死前,听护士们八卦得知,陆砚景嫁的是海外富商傅聿年。

傅聿年三年前因病去世,两人膝下无子。

那就好办了。

没人知道,12 岁时,我曾被傅家领养过一年,喊过傅聿年哥哥。

因他曾向我表白,我后来又爱上沈鹤之,怕与他牵扯不休,便干脆与傅家断绝往来。

谁能想到,这一错过,我们竟成了沈鹤之和陆砚景早死的原配。

见到傅聿年后,我直接开门见山。

「我要离婚,如果闹大可能会让你女朋友人设崩塌,不如你再考虑考虑是不是要捧她?」

之后,我丢下一切家务琐事,专心在闺蜜的画廊里画画。

我憋屈了一生,死不瞑目,这股气,我全宣泄在画里。

沈鹤之找到我时,我端着多格油彩盘,拿着画笔,浑身沾满各色颜料,像是个脏污的水泥匠人。

这让洁癖的沈鹤之眉心一皱。

见我没有出来的意思,他只好抬步走了进来。

「宁宁,你认识傅聿年?他撤资电影《催城》是不是与你有关?」

傅聿年不愧是商人,动作真快,毫不拖泥带水。

我继续挥洒笔墨:「怎么,沈教授也关注娱乐圈的事吗?」

沈鹤之静默了一会,才斟酌着回:「是电影女主角的经纪人找到我,这部电影对她们很重要。」

我自是不信:「陆砚景是你什么人?」

沈鹤之一愣,扶了扶眼镜,无奈道:「宁宁,我并不认识她,只是——」

「沈鹤之,这幅画你觉得怎么样。」我突然放下笔,让开身。

硕大的画布上,如火的夕阳,照着空旷的山间一片通红。

一个朴素的女人,挑着沉甸甸的两个箩筐走在火红的山路上。

「宁宁,你知道,我并不懂画,《催城》这部——」

我的手指抚摸在箩筐上,自顾道:「你知道她挑的是什么吗?是炭。」

我转过身看着他,笑得冷然。

「夕阳快要下山了,脚下的石头也要变凉了,如果挑的是炭,她就可以就着夕阳,把火红的路,继续铺下去,燃烧不息。」

「宁宁,炭不可能这么重,阳光也不能引燃炭。这是不成立的。

「所以啊,这只是欺骗女人的谎言。太阳必然落山,前路必然黑暗。」

画里这个傻女人,就是上一世的我。

把沈鹤之当成追逐的太阳,把沈如景当成箩筐里的炭,残存的希望。

一直,一直,被谎言欺骗着。

负重前行!

我定定地看着画,突然猛地提着地上的颜料桶,重重朝画布泼去。

颜料飞溅。

我精心画了三天的画,就这样成了一片浓稠的黑幕。

悼念上一世的愚蠢、固执的我。

「骗子!一切都不成立,就好像你永远不可能爱我!」我突然大吼,气喘吁吁瞪着他。

「还请沈教授同意离婚,别将就,我姜宁从来都不是没有别的选择!」

沈鹤之神情一震,讶然中又带了一丝微恐。

「别的选择,是指傅聿年吗?」他抿唇颤声问。

这一刻,他像是终于知道,我要离婚的决心,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