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魂钗:庶女的反击》 1 1

未央宫内,皇帝与贵妃的娇笑与调情日日回荡着,久久似没有终止。

我一个人沉默地窝在偏殿,像是一条蛰伏在暗中的毒蛇。

宫里的日子乏味又平淡,直到在不经意间,京城已经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我才恍惚意识到这寒冬的来临竟是这么早。

进宫前,相府的老太太与主母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嘱咐着,拿了一大捆找了神医求的怀孕秘方,让我日日喝着,好日后进了宫,肚能子争气,早日为皇帝诞下一儿半女。

这个孩子,将来便是相府外戚干政的倚仗。

当然,也是我和生养我的姨娘后半生的倚仗。

「你自己好好掂量吧。」她们望着始终沉默不语的我,也没了耐心,扔下一句话转身离去。

我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在心里冷笑着,天赐的良机让我拽着你们的宝贝贵妃沉入地狱诡谲的漩涡,我确实是得好好把握着呢。

重生在相府幼女身上的那夜,我急切地翻出门去,跑到了罗裳坊,却见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流着泪为我辞行的阿娘此刻正死不瞑目地倒在血泊之中,看上去已经数日了,地上的血迹都已经干涸。

平日一同玩闹的伙计们也纷纷死状惨烈地栽倒在地,狰狞的手指捏紧了不甘与苦痛。

没有人为他们收尸。

谁敢呢?

世人皆知贵妃骄奢无度,却偏偏圣眷正浓,哪怕是要天上高悬的明月,圣上也会派上些许倒霉蛋去为贵妃摘下。

而我就是那个倒霉蛋。

2 2

我带不回贵妃钟爱的金丝缕,天子便要整个罗裳坊为贵妃的坏心情陪葬。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平日里相处得再好的邻居街坊此刻也唯恐惹祸上身。

我蹲下身,眼泪在干涸的血迹上砸出一个个小小的血花,我哭声哀切,泪流不止,点滴浸润着血迹,似一片波涛翻涌的血海。

刚重生在这位名为「汪镜月」的相府庶女身上不过两三日,我便被一辆马车拉去了皇家大肆操办的中秋盛宴。

这日便是相府上下卖女求荣的日子。

我靠在马车上随着车身的颠簸晃动着身子,恍惚间想起我若是能平安归来,今日怕也该是尊贵的贵妃穿上我为她量体裁衣的金丝缕舞衣,翩然起舞的日子。

在中秋宴上,我第一次见到这位资质丰艳的贵妃,她却不似传闻中那般夺人心魄般的瑰丽,反倒是有些凄婉的愁容。

见到我这位并不亲近的妹妹,她脸上浮起的微笑看上去也并不真切,只一层浮在表面的寒暄:「妹妹来了,快坐。」

望着面前的龙颜之尊和我尊贵的姐姐,我心中翻涌着一阵阵难以忍受的恨意。

若不是他们,我还是这世间最安稳最优秀的绣娘裁缝,怎会被一捧沙土埋没了终生。

坐首的皇帝对我似是十分满意,还未等中秋盛宴结束,就为我封了「嫔」的名号,就住在贵妃的未央宫的偏殿,说是方便我们姐妹叙旧。

我还在心里冷笑着嘀咕「认贼做姐」的愤恨,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便一甩拂尘,用尖细的嗓音不阴不阳地道:「汪氏女,还不赶紧谢恩?」

我忙不迭跪下,还不太习惯自己的新名字:「臣女...汪镜月谢恩。」

我强忍着万般情绪,纤纤蔻甲死死掐着手心,竟浸出点点血珠。

3 3

未央宫里日日上演着皇帝与贵妃浓情蜜意的爱恋,不似是在帝王家,反倒是与寻常百姓的少年夫妻无异的柔和与情真。

这日,方才到下早朝的时辰,坐在殿内便听见皇帝跨过门槛笑意昂然地进来,口中朗声唤着「兮月」,我探出头去看,他手中似还捧着些热气腾腾的点心。

贵妃听了爱人的呼唤,也是忙不迭迎了出来,娇笑着从皇帝手中接过了还冒着热气的「牛舌饼」,闻香的动作和道谢的巧语在我看来无一不是矫揉造作。

「爱妃快尝尝,你上次说想念儿时味道,找来的厨子却不甚满意,朕已经命人剁了那厨子的笨手,这次给爱妃做的必定合乎口味。」一国之君献宝似的指着牛舌饼,满心满眼都是他的贵妃,我听得却是一阵恶寒。

他似乎从未想过众口难调,那无妄受灾的厨子是多么歹命。

贵妃听了这话,不知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她身形好似都僵了一僵,我恍惚间竟能从那僵直的后背中察觉出一丝良心来。

只是一瞬,她便重新柔弱无骨般将头搭上了皇帝的肩膀:「陛下费心了。其实这宫中的厨子,臣妾觉得都十分不错...」

只不过她话还未落,帝王强势的侵略便让两人唇齿相交,明明已是落了雪的隆冬时节,我偏偏在这未央宫中觉察出几分春色旖旎的氛围。

贵妃的陪嫁宫女听荷望着自家主子的盛宠模样,眼里的欢喜是藏不住的,忙前忙后地服侍着,连带着调动着整间宫殿的下人都忙忙碌碌。

我看着她这副欢脱的狗腿模样,不由得想起前两天我在御花园散步时,听见的两个宫女的议论。

4 4

「你说...宫女若是能做到听荷姐姐的份上,这辈子也算是心满意足了。」

「可不是,贵妃娘娘面前她都能说一不二,这日子不知道得多开心。」

是吗?我很轻地冷笑了一声,脑子里闪过的都是她面对我的提问时无法抑制的愤恨。

前些日子,我一句无意的:「那阿姐之前还要那金缕舞衣作甚?刚刚小产,更应该好生养着才是」,让听荷的脸色瞬间白了下去,一时间连搪塞我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所幸贵妃恰好唤她,才将此事打了个岔。

虽然我还不知道中秋盛宴前,我那才刚第三次小产半月的贵妃姐姐,急着要那金丝缕舞衣做什么,不过她除开避无可避皇帝的无限恣意,却只是日日不出屋,团着锦被在床上将养呢。

日子一天天过着,我心下的恨意却一点也未随着时间消散,反而是愈发的浓烈,令我日夜抓心挠肝,辗转反侧。

而黄金殿里,还是夜夜笙歌。

我不知道还要忍耐多久,直到这一日,喜出望外的,我听见未央宫的正殿内爆发出一阵激烈的争吵。

皇帝与贵妃两人声音都不算大,我能听得最清楚的只是陶瓷器皿摔碎的清脆声响和帝王猛地掀起珠帘拂袖而去的声响。

「好,那朕就如你所愿,从此再不踏足未央宫!」皇帝走到门口,猛地转过身吼这一嗓子,吓得我一激灵。

我撇撇嘴,将窗子推开一点点缝隙探出头去,与服侍在帝王身侧的总管太监祥德对上了眼色。

我眨眨眼,彼此心照不宣。

5 5

望着皇帝离去的身影,我笑着坐回梳妆镜前,往自己的发髻上簪上一支极品东珠银钗。

霎时间,我这张因着仇恨显得备显沉郁的面孔,便显得光彩照人。

这日,我踏着簌簌雪粒,披着贵妃与皇帝初见时花色相同的大氅,站在御书房旁的锦鲤池边,撒下一粒粒鱼食。

我站在寒风中等了许久,终于等到处理完政务,走出来放松心情的皇帝被我吸引驻足。灼热的目光险些要烤穿我的后背,我都假装未曾察觉一般,只盯着湖面下正游得欢实的锦鲤发呆。

直到身后的陛下走上前来抱住我,我颈侧都喷洒着他温热的呼吸,我才装作惊慌地僵住了身子,欲扭过头转身去看他。

他抱我抱得很紧,我听见他用近乎呢喃的声音叫了我一声「兮月」。

「兮月」是当今贵妃的闺名,怎么贵妃还活得好好的,这狗皇帝就一副哀思故人的模样?

我在心里冷冷嗤着,急切地动作着似乎是想要将面前这位九五之尊推开,他的怀抱却越搂越紧,无论我如何极力与他抗争,他也只是将下巴抵在我的头顶,呼吸似乎与我的心跳同频共振。

待到他终于将我放开,我才在慌乱中理好衣服,低着头喘了口气,似是将被错认的不甘与屈辱纷纷压下,只演出一副大家闺秀沉稳内敛的做派,低垂着眉眼向他行了一礼:「臣妾汪镜月,见过陛下。」

心下百转千回的思量未能撼动我从不逾矩的面具,皇帝沉着面孔端详了我半晌,终于是叹着气将我搀扶了起来。

「汪嫔,是,朕知道是你。」墨色的瞳孔相对,彼此的容颜都倒映在对方沉沉的眼眸。

6 6

我微微福身,自成风流,抬眼往着眼前的帝王,这一眼便击碎了帝王上位者的睥睨。

我依旧是不动声色的模样。

雪满枝头,破云而出的日晕映在我的脸上,东珠银钗斜插,慵懒间更显出我灼灼其华。

眼前的陛下终是忍不住感叹了一声:「你们汪家的女儿,活脱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眼里流露出的失而复得的欢欣明光烁亮。

近些日子,自陛下与贵妃争吵以来,宫人们自是议论纷纷。贵妃御下素来宽和,也不太管这些事,流言蜚语便更是成倍般的疯长。

毕竟入了宫门才知这位帝王的残酷与好色,因为他的冷待枉死宫中的妃嫔侍婢们不知凡几。

贵妃娘娘之前盛宠不衰,已然是这宫中的唯一一棵常青树了。

不过,今日夜间,帝王便又重新踏足了未央宫,只不过登门的,是他之前从未踏足过的偏殿。

汗光珠点点,发乱绿松松。

帝王流连这罗裳褪尽的伊人娇面,竟是数日不曾早朝。

帝王几乎日日从早到晚都与我厮混在一处,明明正殿也近在咫尺,明明这尊贵的陛下每每深夜情动,嘴中含混念叨的都还是贵妃的名字,可二人却从未在这未央宫中相见。

皇帝隔天便晋了我贵嫔之位,不过再隔两日便又封了妃,赏赐的金银珠宝流水般抬进了我殿后的库房。

霎时间,弹劾我是祸国妖妃、相府教女无方的折子水漫金山般纷纷堆积在御书房。

其实近来宫内对我的议论和唾弃早已淹没了我的耳朵,更何况我就住在贵妃娘娘的寝殿旁,听荷日日路过,都恨不得啐我一脸唾沫星子,只是相府的礼仪到底不允许她站在我门口骂街罢了。

可我不在乎。

我只恨不得在这趟浑水中搅弄风云。

7 7

我从不觉得当今的圣上是什么真龙天子,不过一淫荡嗜杀之徒。

我早已是从刀山火海里滚过一遭的亡魂,怨毒些也是正常的,毕竟上天予我一次重生之机,怕就是让我做了地狱的使节,拖着该千刀万剐的帝王去往他该去的地方。

我自知只是他们二人斗气的工具,只是我乐得其所。

因此我心情甚好,也不管闲言碎语,逮着阳光明媚的好日子就坐在窗边哼着歌染着指甲,或是让婢女推着我荡秋千。

可令我奇怪的是,贵妃好似也不在乎。

甚至我偶尔被殿内过足的炭火与地龙热得头昏脑涨,探出身子贪凉的时候还能瞧见她坐在廊下读书,娴静的样子当真不似外界传闻的骄横跋扈。

我还不止一次地听见她三令五申她的婢女,叫她们不准明着暗着说些损我的话。

我不明白她的用意,却也接纳不下她的好意。毕竟害我惨死异乡的,便是我如今名义上这位长姐。她定是顾及着姐妹和睦,怕人笑话罢了。

我在心里默默下了结论。

这日午时,我与皇帝才方被祥德谨慎的一声声呼唤叫醒。

满屋的缱绻缠绵之气。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甜香,直闻得人心中腻得慌。

总管太监祥德得了太后的谕旨,只得三番五次地催请着过了晌午还赖在我床上不肯起的陛下,求着他去处理御书房的折子。

「陛下呀,您都半月有余不曾早朝了,那折子早就堆积成了山,您还是早些去看看吧。」祥德依旧甩着他的拂尘,望着皇帝在我榻上七扭八歪地倒着,忍不住跺了跺脚。

皇帝往祥德身上砸了一个抱枕,「砰」的一声闷响,祥德不敢吱声,皇帝又慢悠悠地缩进了被子里:「出去。」

8 8

「陛下,您这样,奴才没法和太后交代啊......」

皇帝不理会祥德的低声哀求,往我身侧靠了靠,贪婪地吸吮着我身边的空气:「爱妃,你好香。」

我咯咯地笑着,深情的桃花眼中含着一汪泛着涟漪的春水。

我不住地挑逗着面前的帝王,万千青丝都只用一支东珠银钗挽着,慵懒地散落半边在颈侧,窗外投进阳光熠熠,我头上的东珠晃乱了眼前人的心魄。

皇帝丝毫不顾及祥德还站在眼前,等待着他去御书房尽一尽天子的职责,只与我吻得缠绵悱恻。

我挑衅地朝着祥德笑了笑,看见他不忍直视般转过头,更觉得忍俊不禁,轻笑了一声,假装不小心咬上皇帝的嘴角,听得他吃痛地「唔—」了一声,这才轻轻将我放开。

「好啦,快去啦,不然我们祥德大总管要找臣妾的不痛快了。」我轻笑着哄着面前的帝王,抚弄着他的眉眼,用手心捧着他的头,感受他轻轻蹭着我的掌心点着头,轻轻「嗯」了一声,应答下来,坐起身子套上了鞋履。

素来乖戾的天子在我面前竟显得乖顺异常。

过去,哪怕他再宠爱贵妃,汪兮月都不可能让这威严的一国主君在她面前像一只摇尾乞怜的大犬。

祥德看见这样的陛下,显然也有几分吃惊。我不顾他猜疑的眼神,只为陛下穿好了外袍,带着笑意将他送出偏殿的大门。

良久,我才收了笑容转身迈进殿内,坐在梳妆台前取下珠钗,拿在手里细细把玩着。

东珠的亮光闪烁,摄人的光晕夺目,晃得我都不由得闭了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