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无双:官场重生1976》 第1章 刘弘毅重生了。

刘弘毅,男,出生于1960年,去世前系静江省楚州科技学院教授,享年64岁。

刘教授的个人履历比较复杂。

是1977年国家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生,被北都某著名大学录取。

毕业后受家乡领导邀请,回静江工作,分配在静江省教育委员会上班,全程参与楚州科技学院的组建工作。

楚州科技学院组建完成后,刘弘毅顺理成章留下来,担任学校教务处副主任。是当时很有前途的知识型年轻干部。

此后因工作需要,转任地方行政干部,先后担任副县长,县委宣传部长,县委副书记,县委书记,楚州市副市长,楚州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等职。

在楚州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任上,卷入一场官场斗争。

作为一位学者型领导干部,刘书记并不十分擅长斗争,毫不意外的成为失败的一方。愤而辞去领导职务,重新回到楚州科技学院执教。

从此之后,一心教书育人,远离权力漩涡,倒也桃李满天下,是一位受人尊敬的师长。

2024年5月,因病辞世。

在外人眼里,刘弘毅算是比较成功的人士。在官场和学术上都达到了一个普通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但刘弘毅自己,却总觉得有诸多遗憾。

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

其一是在学术上没有取得很高的成就,对不起自己过人的天赋。

其二则是在官场上也没有太大的建树,担任领导干部十几年,没有作出十分耀眼的成绩。

病重期间,刘弘毅经常和妻儿聊起,当初悔不该去行政单位工作,如果专注于学术研究,以他的天赋,应该是能取得极高学术成就的。甚至成为院士都不是不可能。

私下里,刘弘毅偶尔跟老伴开玩笑,说自己是被当官耽误了的院士!

老伴也跟他开玩笑:我看啊,你是被老婆耽误了的花心大萝卜!

主要因为刘弘毅个子高大,相貌英俊,临到老来,都是腰挺背直,浑身上下没有多少赘肉,加上曾经身居领导职位,身边自然少不了莺莺燕燕环绕,传出过许多“绯闻”。

对此,刘弘毅一笑置之。

只是没想到,自己居然会重生。

难道那些不靠谱的网络小说写的都是真的?

否则,如何解释眼前发生的一切?

刘弘毅背着“为人民服务”的书包,一脸懵逼地走在楚州一中通往楚州红星农机厂的路上。

是的,他回到了1976年5月份,整整48年前。

现在的身份,是楚州一中高二年级的在读学生,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要毕业了。(注1)

刘弘毅很清楚地记得,全国恢复高考要等到两年之后的1977年。他今年七月份毕业之后,就将成为待业青年。

至于现在还在实施的工农兵大学制,是要靠地方推荐的,而不是统一高考。

如果搁在去年,他是有机会被推荐的。

因为那个时候,他父亲刘楚安还是楚州地区革委会下属农业工作组的副组长,大小算是个地区中层负责干部,也有些关系在。

但是一个月前,刘楚安因为得罪了地区革委会副主任康吉盛,已经被下放到阳沟干部学校去当普通职工了。

阳沟干部学校,其实就是群众口中常说的五七干校。

后来异化成专门关押改造问题干部的“准监狱式”单位。

这些年,楚州地区的“某权派”“走某派”“某某权威”,有一多半都关押在阳沟农场,强迫劳动改造。

未经批准,不得离开。

阳沟地处偏僻,条件艰苦,刘楚安一个地区革委会的中层负责干部,被下放到阳沟农场,康吉盛下手不可谓不狠。

同时被发配到阳沟农场的,还有刘楚安的妻子,刘弘毅的母亲肖亚文,原本在地区革委会档案室上班。

刘楚安两口子既然被下放,地区革委会分配给他的住房,自然收回。

刘弘毅还在楚州一中上学,不能随着父母一起去阳沟农场,暂时住在刘楚安以前工作过的红星农机厂,一位老工人师傅的家里。

刘楚安为人正直,在红星农机厂当了多年厂长,革委会主任,威望极高。

将唯一的儿子托付给红星农机厂的老工人师傅,刘楚安还是比较放心的。

刘弘毅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消化“重生”这个情况,一路懵懵懂懂的向红星农机厂走去。

突然在一条街道的拐角处,听到有女孩子的惨叫声。

刘弘毅猛地停住脚步,向那边看去。

只见两名同样学生打扮的十六七岁小青年,正站在巷子口,目光凶狠地盯着过往的行人。

“刘弘毅,你这个狗崽子,看什么看?滚远点!”

其中一个,正是刘弘毅的同班同学李明华。

这小子表面是个学生,其实不学好,常年和社会青年混在一起,算是半个街痞子。在学校里,也和一帮小霸王勾勾搭搭,耀武扬威,称王称霸。

反正现在的学校,也是乱糟糟的,不少老师都被打成各类“分子”,头上戴着帽子,也不敢怎么管这些学生。

正常的教学秩序,早就不复存在了。

刘弘毅他们在学校,也是半天学习,半天劳动。

说是学习,大多数时候是自习,瞎聊。

劳动更是扯淡。

只有刘弘毅等少数原本就比较爱学习的尖子生,才会认真读书。其他人就是个玩。

也正因为如此,这些尖子生和李明华这样的痞子学生,压根玩不到一块,常年被李明华等人嘲笑。

读书有个卵用!

交白卷才是英雄。(注2)

刘弘毅条件反射式的准备快速离去。

他一点都不想和李明华这种人发生任何交集。他们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

但就在这时,刘弘毅又听到女孩子凄厉的惨叫声,而且这个声音似乎还有些熟悉。

刹那间,四十八年前发生的一桩惨案,涌上心头。

艾小雨!

是艾小雨的声音!

前楚州地区行署专员艾高峰的女儿!

注1:1986年前,全国各地都是实行的小学5年制,初中3年制或者4年制,高中2年制。1982年到1983年,高中改为3年制。1986年,中央发文,明确规定小学6年制,初中3年制,是为九年制义务教育的开端。

注2:请自行查阅白卷英雄张铁生。

第2章 小巷子里,两男三女正围着一个小姑娘施暴。

这几个人,都是十六七岁年纪,只有一个年龄稍大,但也应该没有超过二十岁。看装扮,大都是在校学生。

不过此刻表情狰狞,面孔扭曲,宛如魔鬼一般。

“艾小雨,你这个狗崽子,让你傲气,让你傲气……”

三个女生用皮带不住抽打着蜷缩成一团的小姑娘,其中一个,大脸盘子,身材粗壮,皮肤还有点黑,数她打得最狠,骂得最凶,仿佛和艾小雨有着刻骨的深仇大恨。

两个男的则在一旁看热闹。

他们主要是康红梅叫来助威的。对付艾小雨这样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有康红梅她们三个就足够了。他们俩和守在小巷子外边的李明华两人,主要起一个威慑作用,吓唬那些过路的不要多管闲事。

这年头,乱秧秧的,人们本来就谨小慎微,生怕一不小心就大祸临头。

再一看这几个街痞子,谁敢过来啊?

“哎,你特么的还不滚?找死啊?”

见刘弘毅还站在那里,李明华顿时火了,袖子一捋,就要上前动手。

他想揍这个刘弘毅很久了,以前忌惮着刘楚安是地区的干部,没敢付诸行动。

现在嘛,正是好机会。

刘弘毅拔腿就跑。

他可不想在这里赤手空拳和几个街痞子打起来。

但艾小雨肯定也得救。

不然的话,艾小雨就死定了。

倒不是被康红梅她们打死的,康红梅虽然是地区革委会副主任康吉盛的女儿,也还没那么大的胆子当街杀人。

她们就是羞辱艾小雨,极致的羞辱。

扒掉她的上衣,让她赤身裸体地暴露在大家面前,还用刀子划花了艾小雨的脸。

艾小雨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平日里又极其文静娇柔,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打击?

当天晚上回家就上吊自尽了。

在阳沟干校劳动改造的艾高峰听到这个噩耗,当场吐血,激怒攻心,大病一场,差点就没挺过去,好不容易才从阎王爷那里捡回一条命来。

再后来,特殊时期结束,阳沟干校解散,艾高峰官复原职,再次成为楚州地区行署专员。立即下令将康红梅等凶手抓了起来,又将康吉盛投入大牢,父女俩一起被判了十几年徒刑,才算是大仇得报。

不过这个惨剧对艾高峰的身体也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导致他英年早逝。

本来,上边是有意提拔他担任省一级领导干部的,据说任命文件都已经下达。

可惜了。

刘弘毅和艾小雨比较熟悉。

大家以前都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嘛。

而且他和艾小雨还是同学,艾小雨是那种典型的大家闺秀,从小受到家风熏陶,文静秀气,待人接物彬彬有礼,还是个尖子生,成绩只比刘弘毅差一点点。

她和刘弘毅,才是同一类人。

上一辈子,他是不清楚后果会如此严重,所以遇到这个事情之后,没有干预。

再说了,就算他想干预,也干预不了啊。

他一个高二学生,怎么打得过四个街痞子?

更不用说那个康红梅五大三粗的,说是个女人,其实有一身蛮力,战斗力也不容小觑。

正因为她长得丑,学习成绩也差,因此对艾小雨百般嫉妒。她父亲康吉盛以前只是个普通工人,靠着特殊时期的特殊情况才得以上位,身份地位,和为官多年的艾高峰完全没有任何可比性。

以前艾高峰还在位的时候,康红梅自然不敢把艾小雨怎么样,还得千方百计地讨好艾小雨,想要和她交朋友。

奈何艾小雨完全看不上她。

这就更加让康红梅怀恨在心。

终于忍耐不住,对艾小雨展开了疯狂的报复。

刘弘毅做梦都没想到,他居然会再次经历同一个场景。

这次,他还能放任不管吗?

肯定不行!

必须得救艾小雨。

只不过怎么救,那也是有讲究的。

这个时候去红星农机厂找人帮忙,肯定是来不及了。

时间分秒必争。

等康红梅她们真扒掉艾小雨的衣服,划花她的脸,那就太晚了。

到底两世为人,而且干过公安局长,刘弘毅很快就有了决断,在一户人家的家门口找到了一条桑木扁担,沉甸甸的,是趁手的好兵器。

别怀疑,刘弘毅很能打。

当然不是这个时候的刘弘毅很能打。

他也是后来被街痞子欺负过之后,才下定决心习武健身的,还正儿八经的在地区大院拜了个老刑警当师父,习得一身好本事。虽然他现在这具身体,还没有经过系统训练,但数十年的人生阅历和成熟的心态,可以为他大大加分。

刘弘毅没耍什么花招,这地儿也没办法隐蔽靠近。

讲究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以快打慢,以有心算无备。

“哎,你特么的,干什么……”

李明华做梦都没想到,刘弘毅会去而复返,而且是疾冲而来,手里的桑木扁担已经斜斜扬起。

街痞子只来得及叫喊一声,耳边呼呼风声响起,条件反射式的举起胳膊去挡。不料桑木扁担却直奔他的下半身而去。

“砰”地一声,李明华只觉得小腿胫骨一阵钻心剧痛传来,惨叫声中,毫无抗拒之力的扑倒在地,双手抱住小腿,就是个嚎叫。

很显然,刘弘毅知道怎样才能让对手在瞬间丧失战斗能力。

没几分钟,李明华休想起身。

“哎……你麻痹的,你……”

另一个守在巷子口的街痞子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还没回过神来,刘弘毅的扁担已经再次扬起,同样狠狠地砸在他的小腿胫骨上。

谁说同样的招数不能用两次的?

只要管用就行!

关键砸小腿没法挡啊,手臂不够长。

“噗通”一声,这个街痞子也倒在地上,和李明华一样,捂住小腿,大声惨嚎。

两棍子解决掉两个街痞,刘弘毅毫不停留,直奔巷子里杀去。

巷子里,施暴还在继续。

“你麻痹的,你不是傲气吗?”

“让你喝尿!”

康红梅咧开嘴就是个狞笑,肥脸上全是报复的快感。

那个年纪最大的男街痞,已经在解裤扣,满脸淫秽的贱笑,似乎觉得这个事情特别刺激好玩。

他这泡尿只要一撒下去,艾小雨就绝对没有了活路。

第3章 “呼……”

沉重的破空声响起。

本来这个街痞子听到外边的惨嚎,心里诧异,正准备扭头来观察一下,突然后脑勺一阵剧痛,两眼一黑,整个人就如同一条抽空了的破麻袋,颓然软倒在地。

敌众我寡,刘弘毅没有丝毫手下留情。

这一扁担下去,会不会把街痞砸成脑震荡甚至半身不遂,都不在他的考虑之内。

此时此刻,他只想救人。

这是刘弘毅辞去楚州市委政法委书记职务,去学院教书之后,再三复盘那场导致他败走麦城的“官场斗争”之后总结出来的一条道理: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把对方置于死地。

妇人之仁,书生做派,最终只会让自己一败涂地。

只要能救下艾小雨,哪怕因此去坐牢都在所不惜。

当大局变化之后,艾高峰官复原职,就是他刘弘毅原地翻身之时。

这年头,被冤枉判刑坐牢的可不在少数,只要后来能平反,基本上都不影响前程。

对这段历史,刘弘毅太熟悉了。

在他的记忆中,后来官复原职的省地县领导,至少有三分之一都坐过牢,剩下的也都在干部学校那种地方待过。

“你麻辣隔壁的……”

最后一个街痞子是个狠角色,眼见“大哥”倒地,不但不惊慌,反手就拔出一把匕首,朝着刘弘毅就捅过来。

刘弘毅毫不犹豫,往后疾退两步,左腿往后一弹,成弓箭步,大喝一声,手中扁担猛地朝前捅了出去。

这是标准的刺杀动作。

部队千锤百炼出来的杀招。

街痞子如何闪避得开?

“嘎嘣”一声响,街痞子被捅了个满嘴开花,好几颗牙齿飞了出去,顿时闷哼一声,丢了匕首,双手捂着嘴连连后退,眼泪鼻涕喷涌而出。

刘弘毅收回扁担,再次往前狠狠一捅。

这次正中街痞子的小腹。

街痞子一手捂着嘴,一手捂着小肚子,蜷缩在地。

“刘弘毅,是你这个狗崽子,操你麻痹,你敢管我康红梅的闲事,操你麻痹的……”

黑胖女人康红梅终于看清楚了他,尖叫起来,满嘴喷粪,挥舞着手里的军用皮带,没头没脑地朝刘弘毅抽打过来。

刘弘毅双眼喷火,扁担一扬,坚硬无比的扁担头“啪”地一声抽在康红梅黑胖的肥脸上。

康红梅惨叫声中,捂住了脸。

刘弘毅不管三七二十一,挥舞扁担就是一顿乱打。

顿时打得三个女痞子哭爹喊娘,远远躲开了。

刘弘毅这才伸出手,一把将蜷缩在角落里的艾小雨拉了起来,嘴里低喝一声:“快走!”

推着浑身上下布满血痕,衣衫褴褛的艾小雨就往巷子口跑,自己挥舞着扁担断后。

其实这个动作有些多余。

两个男街痞一伤一晕,一时半会的很难恢复战斗力,至于康红梅那三个女流氓,更是吓得尖叫不已,哪里敢追上来。

只有康红梅在那里跳着脚大喊大骂。

“刘弘毅,操你麻痹的狗崽子,你给老子记住,你死定了,你死定了……老子回去告诉我爸,你们一家现行反某某分子,你死定了……”

当此之时,刘弘毅才懒得理她,保护着艾小雨直奔巷子之外。

最先被打倒在地的李明华已经挣扎着半跪起来,见刘弘毅和艾小雨出来,禁不住咬牙切齿地从书包里掏出一把三棱刮刀。

“操你麻痹的……”

嘴里还在乱骂,眼珠子都红了。

“狗东西!”

刘弘毅咬着牙骂了一句,扬起扁担,当头就狠狠砸了下去。

你特么本来已经跪了,那就跪好一点,非得再挨一下狠的?

不是犯贱吗?

李明华做梦都没想到,这个他眼里的“书呆子”,不屑一顾的“窝囊废”,关键时刻竟然如此凶残,大惊之下,只能举起胳膊抵挡,同时拼命地偏转脑袋。

“咔嚓”一声,响起了清脆的骨折之声和李明华杀猪一样的惨叫声。

坚硬无比的桑木扁担之下,就没有砸不断的胳膊。

另一个正在挣扎着往起爬的街痞子,倒是比李明华要机灵得多,眼见情况不对,一声不吭,再次趴倒在地,双手紧紧抱住了脑袋。

果然吸稀雾姐魏骏杰!

免了一通好打!

刘弘毅也懒得再理会他们,拉着艾小雨直接就跑。

“艾小雨,你住在哪?”

跑出一条街之后,刘弘毅才扭头问道。

艾小雨是单亲家庭,早几年,她母亲就不堪受辱,投水自杀了。艾高峰被下放到阳沟干校之后,艾小雨自然也不能再住在地委大院。

“住,住在蔬菜公司,我,我舅舅家里……”

艾小雨低声说道,嘶嘶地吸冷气。

刚才被康红梅她们用军用皮带抽了很久,早已浑身是伤,加上受惊吓过度,小姑娘浑身乏力。要不是被刘弘毅强拉着,只怕早就软倒在地了。

刘弘毅这才发现,艾小雨的外衣早已被扒掉,原本就比较宽松的白色棉布里衣也到处都是口子,都已经遮不住了。

十六岁的姑娘家,也已经发育得很好,艾小雨双手紧紧抱胸,脸色煞白,越跑越慢。

刘弘毅二话不说,将自己的蓝色军装式样上衣脱了下来。

“穿上!”

艾小雨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急忙穿上了。因为触动了伤处,又痛得嘶嘶地抽凉气。

这年头,基本上,无论男女都是穿差不多款式的衣服,颜色也是全国统一的黄色,蓝色和灰色。几乎没有什么人穿那种特别艳丽的服饰。

“你坚持一下,跑快点,我先送你去蔬菜公司……”

“不要被他们追上来了。”

因为对方是康吉盛的女儿康红梅,去派出所是不行的。

很容易“羊入虎口”。

康吉盛名义上是地区领导,实际上坏透了,没什么坏事是他干不出来的。

一个“造某派”出身的家伙,能是什么好人吗?

目前地区革委会政法小组的负责人,就是康吉盛当初的“造某派”同伙,康吉盛一手提拔起来的。刘弘毅才不会送货上门。

“哎……”

艾小雨低低答应一声,咬着牙,果然加快了速度。

第4章 楚州地区首府,楚新县蔬菜公司职工宿舍。

艾小雨的舅舅舅妈见到浑身浴血的艾小雨,惊得目瞪口呆。

“小,小雨,这是怎么了?”

“呜呜呜,舅舅,是康红梅,康红梅叫人欺负我……”

见到亲人,艾小雨终于控制不住,大哭起来。

艾小雨的舅舅舅妈都是老实人,否则艾高峰以前贵为地区行署专员,他们也不至于在一个在蔬菜公司当个普通职工,一个在人民医院当个护士。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在艾高峰受到冲击,跌落神坛的时候,他们才没有受到多大的牵连。要是沾艾高峰的光,当了个一官半职,搞不好如今也在阳沟干校待着。

舅妈是护士,自然而然地先检查艾小雨的伤势,越检查越是触目惊心,忍不住说道:“什么仇什么怨啊,把人往死里打……”

“她们,她们几个人,用军用皮带抽我,还,还要叫男流氓朝我撒尿……”

艾小雨委屈得不行,泣不成声。

军用皮带可不是普通皮带,有艾小雨的手掌那么粗,又厚又硬,皮带头更是死沉死沉的,打人不仅仅是剧痛钻心那么简单,真的能伤筋动骨。一皮带抽下去,狠一点的,能撕走一条皮肉。

得亏艾小雨拼命扶住了头部,要不然,说不定已经被打死了。

“叔叔,阿姨,当务之急,是马上带艾小雨去治疗一下,避免伤口发炎,感染就麻烦了。”

刘弘毅很冷静地说道。

到底不愧是大人物重生,处理这种危机状况,还是十分镇定的。

“对对对,快,小雨,我带你去人民医院……”

舅妈曾经是艾小雨过世母亲的同事,关系极好,在艾小雨母亲的撮合之下,嫁给艾小雨的舅舅。因此对艾小雨也非常不错。这两年,艾小雨住在他们家里,舅妈对她如同亲生,从没有给过她半分脸色看。

“不能去人民医院!”

刘弘毅断然说道。

在来的路上,他脑子里就已经转了无数遍,接下来应该如何应对。

康红梅李明华这些个男女流氓,被他收拾得那么狼狈,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用不了多久,就会带人杀上门来。

关键躲都很难躲开。

“叔叔,阿姨,你们赶紧带艾小雨去躲一躲,先避过风头再说。要快,再耽搁就来不及了。康红梅她们这次吃了大亏,一定会报复的。”

说来也怪,别看刘弘毅现在顶着十六岁的躯壳,但久居上位,说出来的话,自然而然带着“杀伐决断”的气势,舅舅舅妈虽然是成年人,也情不自禁的听他的话。

而且他们对康吉盛那个黑胖女儿,也确实知之甚深,知道刘弘毅不是在危言耸听。

“那我们带小雨去彭医生那里……”

舅妈急忙说道。

彭医生是她们科室的主治医生,以前也是艾小雨妈妈的闺蜜,关系非常好。

“可以,动作要快……对了,艾小雨,我记得你有个照相机,还在吗?”

现阶段,相机绝对是稀罕得不得了的东西,艾小雨到底是高干家庭子女,一般人家,绝对不可能有照相机的。

“在啊……”

艾小雨有点奇怪地看着他,不知道都这时候了,他突然问起相机做什么。

“太好了,借我用一下。”

刘弘毅大喜。

“你要借相机做什么?”

艾小雨一边向自己卧室走去,一边问道,小脸煞白,双腿打颤,要扶着才能走稳。

“这个你就别问了,我有用。我们能不能逃过这一劫,全靠这个东西!”

刘弘毅沉稳地说道,一点都没有临大事的紧张和恐惧。

艾小雨到底还是个小姑娘,要是艾高峰在这里,一定会惊诧于刘弘毅这异于常人的成熟表现。

哪里像是个十六岁的高二学生?

很快,艾小雨就从自己卧室里找出来一台海鸥120相机,在刘弘毅眼里,妥妥的老古董。

“你会用吗?”

艾小雨问道。

“会。有胶卷和电池吗?”

刘弘毅一边回答一边熟练地打开了相机电池盒,发现里边空空如也。

“有!”

艾小雨急忙又从柜子里找出一个胶卷和几节电池。

“不过这个胶卷放了很久了,不知道还有没有用。”

家庭剧变,她也好久都没有照过相了,没那个心情,也不敢出那样的风头。就这样一直谨小慎微的,依旧还是没能逃过被人凌辱,羞愤自杀的可怕结局。

“不管了,先给我!”

眼下,刘弘毅也没那个讲究的条件。他现在就是个高二在校学生,口袋里只有父母给的几块钱生活费,可不见得买得起一个胶卷和电池。

说实话,时隔将近五十年,他对这个时代的物价,基本上也已经没有多少印象了。

再说,就算他有钱,这个点上,卖胶卷的商店也未必还开着门。

现在,几乎所有商店都是国营的,除了火车站附近的几家饭店,基本上不存在任何晚上营业的情况。有钱也没地方买去。

艾小雨赶紧将胶卷和电池交到他手里,大眼睛看着他,担心地说道:“你怎么办啊?你打了他们,他们一定会去找你报复的,康红梅那个人,太坏了……”

“没事,你不用担心我,我有办法。你自己躲好就行。”

刘弘毅微微一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面前这个小姑娘,原本如昙花一现的短暂生命历程,将只剩下几个小时而已。

对她的印象,刘弘毅早已极其模糊,只有一点点依稀的影子。

现在仔细打量,却发现,艾小雨长得是真好看。刘弘毅历尽繁华,曾经见过的漂亮女人,比别人想象中还多。

但真没几个能和艾小雨相提并论的。

这姑娘不但长相极美,最关键的是,那种清澈纯真的气息,是后世那个花花世界很难见到的。

扑闪的长睫毛下,那双大大的眼睛,透出的感激和担忧,让原本因为“莫名其妙”重生而搞得有点懵圈的刘弘毅,突然就释怀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就这一件事,也不白重生这一回。

第5章 在刘弘毅的坚持和催促之下,舅舅舅妈带着艾小雨和自家两个小孩,匆匆忙忙地离开了蔬菜公司,连晚饭都没顾上吃。

目送他们离去,刘弘毅拿着照相机,一闪身也不见了人影。

刘弘毅没回红星农机厂,而是去了楚州地区广播电台。

为什么来广播电台呢?

等一个人!

康吉盛。

当然,天没黑透之前,康副主任是不会出现的。

康副主任再嚣张跋扈,权势熏天,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大白天的就跑到广播电台来“搞破鞋”。

康吉盛在广播电台有一个情人。

楚州广播电台女主持人童佳。

如果是其他情人,倒也罢了,康吉盛基本上可以大摇大摆的过来睡觉,也没人敢管他。尤其前几年,比现在更乱的时候,各种骇人听闻的恶行都是层出不穷。

相比之下,睡个女人那真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了。

康吉盛这种大权在握的“某某派”头目,几乎是夜夜做新郎,任谁都敢怒不敢言。

但董佳不一样。

她不是“某类分子”,正经是广播电台的干部,主持人,而且是军属。

她爱人在部队,是个副营级干部。

康吉盛虽然利用手里的权势,将她搞到了手,却不敢像欺负其他女人那样,明目张胆地欺负她。说起来,两人算是“狼狈为奸”。

童佳这个女人,也不是啥好东西。

仗着康吉盛的势,在单位横行霸道,残害了不少人。

童佳年轻漂亮,比康吉盛那个糟糠之妻要强得多了,康吉盛忍耐不得,隔一段时间就会跑到广播电台这边来和童佳鬼混。

为了确保自己和童佳的奸情能够持续,康吉盛还特意将广播电台的负责人换上了自己的“小弟”,谁敢在单位乱嚼舌头,康副主任养的那条狗,就会狠狠扑过去咬人。

刘弘毅不敢肯定康吉盛今天晚上一定会过来,但他没得其他选择,必须要等。

今天不来,那就等明天,明天不来,等后天。

总之一定要等到康吉盛为止。

否则,他将无处可逃。

艾小雨也无处可逃。

都不用康吉盛亲自出马,单单是康红梅那个黑胖丑女和那几个街痞流氓,刘弘毅就招架不住。

这年头,你出趟远门都需要有盖着公章的介绍信,否则随时都有可能被当作盲流子抓起来,送到收容所去。

刘弘毅一个在校学生,父母都下放到了阳沟农场,去哪个单位开介绍信?

无法离开楚州,迟早会被康红梅那伙人抓住。

更不用说,康吉盛还可以直接下令,让公安局的人去抓他。

刘楚安家的狗崽子,敢打他康吉盛的女儿,翻天了不成?

这个事不处理,不狠狠收拾那个狗崽子,康副主任在楚州地区还有半点威望吗?

谁还怕他?

刘弘毅必须严惩,艾小雨也必须严惩,一个都不能放过。

而刘弘毅想出来的自救之道,就是“抓奸”。

普通抓奸没什么用处。

威胁不到康吉盛。

但童佳是个例外。

她是军属。

她爱人是正规部队的副营级干部,一旦这事闹大,有人向部队写信反映情况,说不定就能威胁到康吉盛了。

就算康吉盛依旧能想办法摆平,但从今往后,让他和童佳断绝往来,那也是万万接受不了。

食髓知味!

童佳那样的尤物,可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心甘情愿放下的。

刘弘毅躲在一处杂物房里,严密监视着不远处那栋宿舍楼的入口处。

这是一栋老式的筒子楼,并不是后世那种单元房。

只有一个入口。

童佳住在三楼。

康吉盛晚上要过来找她,就必须要经过唯一的入口。

在这个年代,两个没有结婚证的男女,想去住招待所,那是想都不要想。

尤其两人都是本地户籍,住招待所没有正当理由,更是等于直接把奸情公之于众。

刘弘毅记得,哪怕到了八十年代,楚州地委小招待所,都不接待楚新县本地户籍的散客。除非是下边乡镇的干部,到地区来开会或者出差。

所以,这个年代“搞破鞋”,只能去家里,或者其他没人的地方,将就一番。

应该说,刘弘毅的运气还不错。

大约晚上九点钟左右,刘弘毅终于见到腆着大肚子,满脸油光,肥胖的康吉盛康副主任,溜进了广播电台的职工家属楼。

刘弘毅很有耐心地等待着。

又差不多过去一个小时,筒子楼三楼最靠里边的一处房间,灯光终于熄灭了。

七十年代,没有什么夜生活可言,连黑白电视机都是绝对的稀罕物,家家户户睡得都比较早。

十点钟才睡,已经算是很晚的了。

整个广播电台职工家属楼都陷入一片黑暗和沉寂之中。

刘弘毅依旧没有行动。

他在等最佳时机。

什么是最佳时机呢?

凌晨两点左右。

按照科学研究,这个时间段,是人类最困的时候,也是睡眠最深的时候,轻易不会被人吵醒。

当然,这个规律,在后世是被打破了的。

两点钟?

才哪到哪啊?

还在疯狂玩游戏,刷短视频好吧!

至于眼下嘛,刘弘毅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了。

当即从杂物房轻手轻脚地走出来,直奔宿舍楼三楼而去。

童佳住在最靠里的房间。

老式的弹簧门锁,并不能对刘弘毅形成什么阻碍。

别忘了,他曾经拜过一位老刑警做师傅,还当过一段时间的市公安局局长,开锁很有一手。一条铁丝,一张薄铁片,就足够将这种老式的弹簧门锁打开了。

很快,刘弘毅便无声无息地进入了屋里,打开用布包裹着的手电筒,免得手电筒光芒太刺眼。

在在都是老手的风范。

老式筒子楼不是单元房,童佳住了两间房子,外边是客厅兼餐厅,里间就是卧室。

刘弘毅轻轻走过去,推了一下卧室的房门,居然没有在里边反锁,应手而开。

卧床上,康吉盛和童佳搂在一起,睡得很死。

刘弘毅嘴角浮起一丝笑意,猛地打开了卧室里的白炽灯,然后一步上前,掀开了被子。

这对狗男女,居然是赤身裸体的,什么都没穿!

不等康吉盛和童佳醒过来,举起海鸥相机,“咔嚓咔嚓”就接连按下了快门……

第6章 “啊……”

“什么人,干什么……”

等拍了好几张照片之后,睡得像死猪的康吉盛和童佳才醒过来,惊慌失措地叫喊。

“康主任,童老师,别叫,再叫,大家都过来了!”

刘弘毅依旧举着相机,不徐不疾地说道,语气轻松。

这句话仿佛有着某种魔力,一下子就将康吉盛和童佳的叫喊声压了下去。

“你是谁?”

康吉盛手忙脚乱地将被子拉过来盖在自己和童佳身上,一边眯缝着肿泡眼,努力想要看清楚这个半夜闯进来的家伙到底是谁。

虽然康吉盛也经常在地区大院见到刘弘毅,但从来没和刘弘毅说过话,自然也听不出来他的声音。

在睡眠中突然被惊醒,眼睛被强光刺激,一时半会的也看不清楚对方的模样。

刘弘毅不忙着回答,而是上前几步,将两人搭在床边椅子上的衣服拿走,随手丢出老远,这才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这对狗男女,调侃般地说道:“康主任,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刘弘毅啊,刘楚安的儿子。”

“是你,你特么的想干什么?”

下一刻,康吉盛就差点咆哮起来。

他是地区革委会副主任,刘楚安不过是地区农业领导小组的副组长,一个无足轻重的中层干部,在刘楚安儿子面前,康主任立即就找回了自信。

刘弘毅就笑了,讥讽地说道:“康主任,你很喜欢大喊大叫是吧?来,你叫!你继续叫!”

“最好是把整个楼的人全都叫过来看这个热闹!”

刘弘毅说着,伸出手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

“……”

正准备咆哮如雷的康主任,顿时就被憋住了,硬生生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一张黑胖的肥脸涨得通红,差点没被憋过气去。

“你,你怎么跑到这里来的?你想干什么?”

憋了好几秒种,康吉盛才终于再次叫道,声音压得很低,从牙缝里迸出来的。

刘弘毅摇了摇头:“康主任,你水平真是不行啊,怎么老是抓不住重点呢?”

“我想干什么你未必看不出来?”

“抓奸啊!”

“这不,都拍下来了!”

刘弘毅拍了拍手里的相机,脸上写满了嘲讽之意。

“你,你特么的,你敢?”

康吉盛脑门子上的冷汗就渗出来了。

“康主任,瞧你这话说的,我有什么不敢的?你姓康的都把我老刘家逼到这个份上了,你说说看,我有什么不敢的?”

“我只要把这些照片给省革委寄过去,给部队寄过去,康主任,童老师,你们两位想想看,会是什么下场?”

“要不我们试试看?”

康吉盛黑脸涨得通红,条件反射式的想要呵斥,冷不防童佳在被窝里掐住了他的屁股蛋子,使劲拧了一下,康主任顿时痛得龇牙咧嘴的,脑子也一下子清醒过来。

当下脸色一变,黑面上尽量挤出一丝笑容,语气也变得十分温和:“那个,小刘啊,你是为了今天下午那个事来的吧?哈哈,就是小孩子闹着玩,我肯定不会为难你的,你完全可以放心……我保证啊,这个事就过去了,以后再不会有人找你的麻烦!”

刘弘毅嘿嘿一笑,说道:“康主任,哄小孩子呢?告诉你,我十六岁了,不是小孩子啦。我今天敢到这里来,敢给你们两位拍下这些照片,你就不可能再把我当小孩子来看。”

“要不然,吃亏的可是你们自己。”

“现在不是六七年六八年那会了,你也不能真把我整死。”

最混乱的时间段已经过去了,特殊时期进入尾声。

“再说了,我现在转身就走,你就算派人来抓我也没用。我会把胶卷交给其他人。我爸好歹在地区工作了那么多年,靠得住的朋友还是有几个的。你敢动我,那我们就鱼死网破。”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嘛?”

康吉盛又开始发怒了。

倘若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刘楚安或者其他任何一个成年人,康吉盛也不会是这个态度。偏偏刘弘毅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屁孩,却在这里老神在在地威胁他,让康主任感觉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刘弘毅摆摆手,说道:“康主任,我看你也是个直爽人,那我就明白跟你说了吧。你想让我不把这个事捅出去,那也容易,就两个要求。”

“你说……”

“第一,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个事,到此为止,以后再也不许追究。你警告康红梅,以后离我和艾小雨远点儿,再敢惹事,我打断她的狗腿!”

“还有啊,你管管你女儿,好歹也是地区领导的小孩,成天不读书,和一帮街痞子流氓阿飞混在一起,像什么话?影响多不好?”

又差点把康吉盛给憋住了。

“第二个,就是我爸刘楚安的工作问题。”

“这个没问题,我马上把他调回地区来,还是搞农业那一块的工作,可不可以?”

为了不把事情闹大,康吉盛决定让步。

“不可以!”

刘弘毅断然拒绝。

“那他想要怎么样?想当农业小组的组长?”

在康吉盛想来,毫无疑问,刘弘毅今天晚上肯定是受了刘楚安的指使。否则他一个十六岁的小屁孩,敢干这种大事?

刘弘毅就笑了。

“农业小组的组长有什么好当的?”

康吉盛有点懵逼。

地区革委会农业工作领导小组组长,那可是正处级干部。相当于后世的地级市农业局长。

听这小子的意思,竟然压根就看不上。

“那他想搞什么?”

“我要地区革委会任命我爸当阳沟干部学校的党总支书记,革委会主任,一把手!”

刘弘毅毫不含糊地说道。

他心中早就有了成算,阳沟干部学校一把手,听上去权力远远不及地区农业工作领导小组组长,一个在城里上班,一个在山沟沟里,完全没有任何可比性。

然而,对于熟知后世历史走向的刘弘毅,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阳沟干部学校现在关押着一大批原地区领导以及高级知识分子,甚至还有少数省里下放的干部,这些人,在今后数年会陆续平反,落实政策,返回原先的工作岗位。

在刘弘毅眼里,这是一笔巨大无比的政治财富!

他要让这些未来的大人物,全都欠他老刘家的人情。

而且是天大的人情!

第7章 次日一早,刘弘毅便离开楚新县城,登上了开往阳沟公社的县际班车。

他压根就没打算再去学校上课。

完全没那个必要了。

反正恢复高考也是明年的事,以刘弘毅现在的学识水平,他有绝对把握考上全国最好的大学。

1977年再次恢复高考之后,考虑到当时的实际情况,试卷难度并不高。

继续待在楚州一中上学,对刘弘毅而言,纯粹是浪费时间,并且增加危险系数。

尽管他确信康吉盛一定不敢继续追究,但康红梅那个黑胖丑女,刘弘毅却不敢保证她不发疯。康吉盛要是能完全管得住她,她也不会变成个女流氓。

况且,想要让阳沟干部学校的那批“未来大人物”都欠他们老刘家天大的人情,他得亲自过去“操刀”才行,他老爸刘楚安可不是重生者,并不清楚未来的历史走向。

而今年才十六岁的刘弘毅,也必须要借助他父亲手里的“权力”,才能完成这个“壮举”。

父子同心,其利断金!

至于康吉盛会不会出尔反尔,这一点压根不在刘弘毅的考虑范围之内。

因为康吉盛没有反悔的任何理由。

刘弘毅提出来的两个条件,都是康吉盛能够完全掌控的,可以说轻而易举就能做到,他何必要冒那么大的风险来反悔呢?

那些照片,刘弘毅也没有急着去冲洗。

整个楚新县城,总共才三家照相馆,刘弘毅担心康吉盛会派人盯着这些地方,只要他刘弘毅一露面,就把他抓起来。

照片才是对康吉盛杀伤力最大的。

这叫铁证如山!

不管是寄给省革委,还是寄给童佳男人所在的部队,都能对康吉盛造成巨大威胁。

相反,只要拿到了胶卷,那康吉盛就没什么好害怕的了,接下来,肯定是对刘弘毅以及整个老刘家展开疯狂的报复。

刘弘毅决定先去阳沟干部学校找到他父母,再去别的地方把照片冲洗出来。

只要照片在手,就不怕康吉盛翻脸。

而且在面对刘楚安的时候,康吉盛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心理优势。

刘楚安虽然现在是康吉盛的下属,但那资历,绝不是康吉盛能够比得上的。

老早之前,刘楚安就是正经八百的体制内干部,先后担任过公社党委书记,红星农机厂厂长,地区农委副主任等职务。

刘楚安在红星农机厂当厂长的时候,康吉盛还只是另一个工厂的工人而已,因为当了“某某联司令部”的大头目,才火箭般蹿起来,被上级任命为楚州地区革委会副主任,一跃成为刘楚安的顶头上司,并且在革委会颇有实权。

对于康吉盛这种不学无术的家伙,刘楚安这些正经干部,完全看不上。

刘楚安为人正直,敢于坚持原则,多次得罪康吉盛,才被下放到阳沟干校去的。

一旦康吉盛认定照片已经落到了刘楚安手里,他绝不敢乱来。

事实上,也确实如同刘弘毅所预料的那样,康吉盛一早就做了布置,安排自己的亲信,分别守在三家照相馆的附近,只等刘弘毅一冒头,立马就逮住他。

到时候,看康主任怎么收拾那个狗胆包天的狗崽子!

不把这混账东西直接整残废,康副主任难消心中那口恶气。

谁知刘弘毅早已登上县际班车,扬长而去了。

康吉盛安排的那些狗腿子,守了个寂寞。

和经受过后世官场斗争洗礼的刘书记比起来,康副主任差得远呢,啥都不是。

楚新县城离阳沟公社大约有二十几公里,班车一路走走停停,足足开了两个小时才抵达阳沟干校。刘弘毅背着书包,拿着相机,跳下车来。

阳沟干校离阳沟公社所在地,还有三公里的距离,坐落在一片山沟之中,周边是大片的农村。

五月份,正是农忙季节,农田地里,一片忙碌景象。

刘楚安发配到阳沟干校之后,就是个普通的办事员,没有安排任何职务。他妻子肖亚文则安排在食堂工作,以干部身份干着普通炊事员的活。

刘弘毅循着脑海中的记忆,找到了他父母当年的住所。

一排平房中的某一间宿舍。

阳沟干校是六十年代末期建起来的,条件很差,完全不能和城里相比。

不过对于刚刚从后世大城市“回到”这个年代的刘弘毅而言,这里空气清新,绿意盎然,远远胜过楚州的钢筋水泥大厦。

禁不住贪婪地狠狠呼吸了几口。

上辈子,刘弘毅死于肺癌。

乡间的空气真的是很甜啊。

说来也巧,刘弘毅赶到的时候,他老爹刘楚安因为身体不舒服,正在宿舍休息。躺在床上,脸色潮红,他母亲肖亚文,正把一条湿毛巾盖在他的额头上,给他物理降温。

“爸,妈!”

刘弘毅突然激动起来。

十几年了!

再没有想到,这辈子,居然还有再见到父母的那一天。

并且都还如此年轻。

真好!

老天爷对自己真是厚爱!

“弘毅?”

刘楚安和肖亚文猛然间见到儿子,也是惊诧莫名。

“你怎么来了?学校放假了?”

“不是,我,我想你们了……”

刘弘毅想不到自己居然还能说出如此“肉麻”的话来,但刚才,确实是脱口而出,甚至,两眼都起了雾,有泪水不争气地滑落下来。

“这孩子,多大的人了……”

肖亚文又是好笑又是感动,急忙招呼儿子。

“快,快进来!”

等刘弘毅进门,肖亚文便拉着儿子的手,开心地上下打量,突然皱起了眉头:“怎么回事,身上这么脏?”

能不脏吗?

昨晚上,在广播电台家属楼的杂物房里,躲了七八个小时。

离开童佳家里后,都没敢回农机厂,随便找个地方对付了半宿,身上那味儿,不是一般的酸爽。

“弘毅,发生什么事了?”

刘楚安到底当了多年的领导干部,警觉性和敏感性都要比肖亚文高得多,直觉告诉他,儿子突然在这个时候来到阳沟干校,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第8章 “妈,你先给我弄点水喝,渴死我了……”

肖亚文急忙给他倒了一杯凉凉的茶水。

山泉水泡的,和空气一样甘甜。

一口气喝完茶水,刘弘毅才下意识地关上房门,在床前坐下来。

“爸,妈,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情……”

听着儿子的描述,刘楚安和肖亚文面面相觑,随即勃然大怒:“这个康红梅,那么混账?艾小雨没什么事吧?”

“受伤了,应该不是太严重。”

虽然昨天他救下了艾小雨,但刘弘毅也不敢确定,一定就没事。

在另一个时空,艾小雨昨晚上就死了。

不过他也暂时只能做到这一步,如果历史始终无法改变,那他也无可奈何。

“那现在怎么办?康吉盛那个人,就是个坏家伙,他一定不会罢休的……”

肖亚文更加关心儿子接下来的安全问题。

打了康吉盛的女儿,那是塌天的祸事。

康吉盛本来就是“造某派”出身,整人害人,是他的拿手好戏。老刘只不过顶撞了他几句,就被他把两口子都一脚踢到阳沟农场来了。

“嘿嘿,我早就料到了,现在啊,康吉盛可不敢动我!”

说着,刘弘毅从书包里拿出相机晃了晃。

“照相机?哪来的?”

“找艾小雨借的。”

刘弘毅随即又将昨晚上发生的一切,向父母做了汇报。

这一下,刘楚安肖亚文当真是目瞪口呆。

“你,你说你昨晚上一个人跑到广播电台去,去抓,抓奸了?你怎么胆子那么大?”

下一刻,肖亚文就差点叫喊起来,满脸都是惊惶不安的神色,再次拉着儿子的手上下打量,似乎生怕他受到了伤害。

刘楚安也是满脸震惊。

半夜跑到广播电台去抓奸,并且还是入室,还是抓的地区革委会副主任,这种事,是一个十六岁的在校学生能干得出来的?

这个人到底还是不是他认知中的那个“书呆子”儿子?

又或者,被什么“妖孽”附体了?

“没出什么事吧?那个康吉盛,他,他有没有打你啊?”

做母亲的,终归还是最关心这个。

刘弘毅笑道:“他光着屁股呢,躲在被子里都不敢下床……而且在广播电台的宿舍,他也不敢闹。真闹大了,他不好下台的。”

“那个童佳的爱人,可是部队的副营级干部。事情闹大了,康吉盛吃不了兜着走。”

听了这样老练的言语,刘楚安更是惊讶,禁不住从床上坐了起来,问道:“弘毅,这些事你听谁说的?”

刘弘毅答道:“还用听谁说吗?整个地区大院,谁不知道他康吉盛是个王八蛋?”

“这倒是……”

肖亚文恨恨地说道。

“那就不是个人!”

“坏透了!”

“那后来呢?后来这事怎么处理的?”

刘楚安脸上神色变得很严肃,倒是没有再追究“消息来源”。如同刘弘毅所言,康吉盛干的许多坏事,知道的人多了去了。

刘弘毅听人说起过也不奇怪,只是没想到他胆子天大,竟然敢一个人半夜去抓奸,还带着相机去。

这心思,也太缜密了,这还是个十六岁的小孩吗?

刘弘毅嘿嘿一笑,说道:“康吉盛还能有什么招?他又不敢赌。”

“当然,我也没提什么太离谱的条件,就两条。第一是以后管教他女儿康红梅,不要再来招惹我和艾小雨,第二就是关于爸爸你的问题。”

“我的问题?”

刘楚安一愣。

“对啊!”

“你无缘无故地被下放到阳沟干校来,还不都是康吉盛捣的鬼?”

“就是!”

这次,肖亚文完全站在儿子的立场上了,大声说道。

“你是不是让他把你爸爸调回地区去?”

说着,肖亚文脸上就露出了十分关注的神情。

阳沟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哪里能和城里比?

能回城里去,比什么都强。

反正康吉盛的把柄被他儿子捏在手里,不怕那个王八蛋不服软。

刘弘毅看了老妈一眼,笑着说道:“没有,妈,我没提这个要求。我让康吉盛任命我爸为阳沟干部学校的校长,革委会主任,当一把手!”

“啊?”

这下肖亚文愣住了。

“你,你怎么提这样的要求?这个阳沟农场的一把手,有什么好当的?”

“你怎么不跟他说,让他把我们调回城里去,哪怕当个普通干部,也比在阳沟这里强啊……”

到底是小孩子,不懂事啊,那么好的机会都不知道抓住。

刘弘毅笑了笑,对刘楚安说道:“爸,我是这么想的,你看啊,艾专员,黄书记,赵主席他们,还有很多地区领导和局里的领导,以及省里那些个著名的记者,作家,都在阳沟干校。”

“我们都知道,他们其实是被冤枉的。这些年,他们吃了多少苦头?”

“爸,说起来呢,这些老领导以前对你是很不错的,都是些正直的好干部,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阳沟这里受苦。”

“所以呢,我就让康吉盛把你任命为干校的校长,我们就留在这里,能帮就尽量帮一下他们。”

“都是些好人啊,看着他们受苦,心里不安……”

刘楚安和肖亚文再一次愣住。

又一个没想到。

儿子竟然和他们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关键还很有道理。

刘楚安本来就是一个非常重情重义的人,来干校这一个多月,也确实想方设法帮那些老领导。只不过他就是个普通的办事员,无权无势,能帮的十分有限。

如果真的能当上阳沟干校的一把手,那确实能帮得上更多。

也不求什么回报,就是求个心安。

“再说啊,我这段时间,也不想马上回城里去,康红梅就是个女流氓,我要是回去了,她说不定又会来找我的麻烦。我也不能天天和那帮子社会上的人去打架吧?”

这个理由几乎立即就说服了肖亚文,连连点头:“对对对,不能马上回去!”

她可就刘弘毅这一个儿子。

万一出点什么事,悔之晚矣。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个声音。

“刘楚安,怎么不出工啊?在家里偷懒躲清闲呢?”

第9章 刘楚安哼了一声,懒得答话。

肖亚文可就不干了,当即打开房门,朝着门外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说道:“殷主任,我家刘楚安身体不舒服,发高烧,请过假的。”

“跟谁请的假?我怎么不知道?”

殷主任脸色一沉,很不悦地说道。

刘弘毅冷眼旁观。

这个殷令山以前是地区农委的干部,因为工作问题遭受过刘楚安的批评,还被勒令在干部大会上做公开检讨,大大的失了面子,一直怀恨在心。但刘楚安是上级领导,殷令山也找不到什么机会报复。一个多月前,刘楚安被贬到阳沟干校,可把殷令山高兴坏了。

他可是阳沟干校的副校长,革委会副主任,三把手。

反过来成了刘楚安的顶头上司。

所以这段时间,殷令山处处针对刘楚安,什么苦活累活都安排他去做,简直就把刘楚安当成了发配到干校来“改造”的“某类分子”。

把肖亚文气得不行,和他吵了两次。

“我们跟吴主任请的假。”

“哼,红光满面,有什么病?我看就是装的!”

殷令山一双三角眼,在屋里几个人身上扫来扫去,一看就是心术不正之徒。

“你不信你去卫生室问陈医生。高烧三十九度七!”

“我家老刘大家都知道是个实在人,可不像某些人一样,干工作挑肥拣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肖亚文本身也是机关干部出身,可不是那种无知无识的乡下农妇,殷令山区区一个干校的三把手,还吓不住她。

“你说谁呢?我告诉你肖亚文,不要认为还是以前,你们是地区的干部。到了阳沟,那就得按干校的规矩来,谁都不准搞特殊!”

“谁搞特殊了?”

眼见得就要吵架,刘楚安不得不出面打圆场,摆摆手说道:“殷主任,我确实发烧了,休息一天。明天好了就出工!”

和殷令山这种小人吵架,没什么意义。

“哼!”

“规矩未必你们不知道?不管是谁,要请假都必须经过我的同意,我才是管政工的副主任。跟别人请假,都不算!”

正在这个时候,传达室那边响起一个叫喊声:“老刘,老刘,刘组长,电话……地革委打来的……”(注1)

“哦,来了……”

刘楚安挣扎着下床,和刘弘毅对视了一眼。

刘弘毅微微一笑。

知道那活儿来了!

当即起身,搀扶着老爹向传达室走去。

殷令山立马跟了上来,满脸狐疑。

不知道地革委这时候给刘楚安打电话是什么事情,感觉上总有点不大对头。

“喂,你好,我是刘楚安……”

果然,刘楚安一接起电话,那边就传来康吉盛的声音。

“哈哈,老刘啊,辛苦啦!我康吉盛啊……”

康吉盛打着哈哈,似乎很和气很好说话。

刘弘毅估计,这货没能在照相馆堵住他,不定气成什么样子呢。但又不得不马上给刘楚安打电话,落实刘弘毅的“指示”,免得夜长梦多。

“康主任,你好!”

刘楚安不亢不卑地说道。

“哈哈,老刘,是这样的,刚才呢,我跟高主任他们几个碰了一下头。我们认为,阳沟干校的老肖,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组织上应该多关心老同志,所以呢,打算把他调回地区来。”

“我提议啊,由你来担任阳沟干校的革委会主任,党总支书记,接老肖的位置。高主任他们几个,原则上都同意了。”

“……”

一直站在不远处竖着耳朵“偷听”的殷令山顿时就愣住了,一脸的震惊加不理解。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转眼之间,老刘就变成刘主任了。

一把手!

“康主任,感谢组织上对我的信任,我觉得,我能力方面还有些欠缺,恐怕不适合担这么重的担子,请地革委领导,慎重考虑!”

刘楚安照着标准措辞,一丝不苟地说道。

做人嘛,还是要谦虚谨慎。

总不能上边一说任命你为一把手,立马就笑得嘴都合不拢来,那就显得太肤浅了。

“哈哈哈,你老刘的情况我还是知道的,个人能力很强啊,都当过地区农委负责人,搞一个小小的阳沟干校,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哈哈,这是地革委几位主要领导同志的集体研究决定,你就不要再谦虚了。”

“就这么定了!”

“从现在开始,阳沟干部学校的全盘工作,你都要抓起来,要抓好,抓落实。”

“对那些死不悔改的顽固分子,要严加监督。”

“谁不老实改造,那就坚决斗争!”

“要触及灵魂!”

“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康吉盛是靠不正常的手段坐到地区革委会副主任位置的,对艾专员,黄书记,赵主席等下放干校劳动的正统干部,“顽固派”一贯的看不顺眼,逮着机会就要整人。

“是的,康主任,我明白。”

刘楚安嘴里答应,心中不住冷笑。

康吉盛这个流氓“造某派”分子,竟然还指望通过他刘楚安的手去整人。

当真是不可救药。

“另外啊,老刘,问你个事,你家小孩到你那里去了吗?”

随即,康吉盛话锋一转,开始打探消息。

刘楚安心里再次冷笑一声,说道:“谢谢康主任关心,我家小孩已经到了我这里,东西我也拿到了,请康主任放心,我会收好,不会丢的。”

康吉盛心里咯噔一声,知道最坏的结果出现了。

刘弘毅那个小王八蛋,果然跑到阳沟干校去了。现在东西已经到了刘楚安手里,再想拿回来,明显不现实。

看来只能妥协了。

当下哈哈一笑,说道:“那就好那就好,你跟他说,不要害怕那些街痞子流氓阿飞,安心回来上学。真要是有人敢搞他的名堂,你让他来找我,我帮他做主!”

“当然了,小孩子还是要多读书,不要总是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对他没什么好处。”

康吉盛色厉内荏地威胁了一句,又打了两个哈哈,这才挂断电话。

注1:县革委,地革委,省革委,是上世纪60年代到80年代中期前存在的一元化领导机构,请自行搜索。这里就不展开来说了。

第10章 两天后,地革委的任命文件正式下达。

任命刘楚安为阳沟干部学校革委会主任,党总支书记。

负责阳沟干校的全盘工作。

殷令山这个变色龙一改过去的丑恶嘴脸,对刘楚安大拍马屁,表现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

他是干校革委会副主任,三把手,原本也不需要做得这么露骨,理论上,一把手也不能把他免职,更不能把他赶走。

关键这个变化突如其来,让殷令山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康吉盛为什么突然对刘楚安这么好,一家伙把他任命为阳沟干校的一把手。

他不怕刘楚安,但他很害怕康吉盛。

这个人整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他殷令山区区一个干校的副主任,跟康吉盛隔得老远,康吉盛想要拿捏他太轻松了,分分钟能够将他打倒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

刘楚安也不跟他一般见识。

刘弘毅就在阳沟干校住下来,因为他年纪小,也没安排什么正经工作,平时就是帮卫生室的陈医生打打下手,或者去食堂帮老妈干点活,倒也轻松自在。

偶尔绕着阳沟干校转悠,熟悉环境。

时不时的找干校的那些“某类分子”聊聊天说说话,向他们虚心请教一些问题。

这些“某类分子”中间,有不少是有真才实学的,胸中藏着大学问。

哪怕刘弘毅有着后世五十年的记忆,和他们聊天,也能大有收获,经常有茅塞顿开,耳目一新的感觉。

这一天,正常出工。

传达室那边,给艾高峰送了一封信过来。

艾高峰看过信,突然脸色大变,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门外闯。

立马就被负责看守他们的几个年轻干部职工拦住了。

“艾高峰,干什么?”

“放开我,我家里出了事,我要回地区去一趟!”

“马上放开我!”

艾高峰大约四十几岁不到五十岁年纪,身材高大,头发花白,此刻情绪激动,和几名阻拦他的年轻干部争吵起来。

“不行,没有上边的命令,你们这些某类分子,谁都不许离开学校!”

一位年轻干部大声呵斥。

他是带班的。

“放开我,我女儿出事了,你们放开我!”

艾高峰怒吼如雷,猛地将阻拦他的那位带班干部推倒在地。

“哎呀,你麻痹的,你个反某某分子,你敢殴打革命干部?”

“给我打!”

带班干部勃然大怒,翻身爬起来,照着艾高峰瘦骨嶙峋的脸颊就是一拳砸过去。

“咚”地一声,艾高峰眼角开裂,一缕鲜血渗了出来。

艾高峰怒发如狂,立即挥手还击。

他是军人出身,本来就脾气不好,以前当地区领导时,以作风强势闻名,哪里受得了这个气?

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

几名年轻的干部职工一拥而上,对着他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艾高峰虽然身材高大,但在阳沟干校待了两年多,吃得差,思想负担又重,身体早就变得十分虚弱,哪里是几名年轻力壮小伙子的对手,瞬间就被打倒在地,被几人用脚狠踹。

“住手!”

“搞什么名堂?”

正在办公室的刘楚安闻讯赶来,大声喝止。

几个年轻人急忙退开,带班干部解释道:“报告刘主任,这个反某某分子,顽固不化,不思悔改,殴打革命干部……”

“先把他扶起来!”

刘楚安蹙眉喝道。

跟在他身边的刘弘毅快步上前,将倒在地上的艾高峰搀扶起来,眼角嘴角都是血。

“艾高峰,怎么回事?”

“刘楚安,哦不,刘主任,我家里出事了,我,我女儿出事了,我要请一天假回地区去看看。”

艾高峰瞪着眼睛,气喘吁吁地说道。

“不行!”

不等刘楚安开口,旁边的殷令山就抢在了前头。

“你是个改造分子,怎么可以随便离开?你要是跑了怎么办?谁负责?绝对不行!”

“这个先例不能开!”

“而且,你不服改造,殴打革命干部,这个问题很严重,必须严肃处理!”

“殷令山!你个坏东西!”

艾高峰气得不行,伸手指着他大骂起来。

他这暴脾气!

刘楚安蹙着眉头,看了身边的殷令山一眼,手一挥,喝道:“把艾高峰关起来!”

“关禁闭!”

几名年轻干部轰然答应,一拥而上,将艾高峰架起来,往禁闭室那边拖。

“刘楚安,刘楚安,没想到你也变成这种人了,老子当年真是瞎了眼,提拔你这种人当领导干部,老子瞎了眼……”

艾高峰奋力挣扎,咆哮如雷。终究敌不过几名棒小伙,被关进了禁闭室。

禁闭室内,艾高峰兀自大骂个不停,完全失去了理智。

其他改造者只是默默地看着这一切,谁都不吭声,但望向刘楚安殷令山等人的目光里却流露出极度痛恨和厌恶的神情。

足足骂了十几分钟,也许是气力不济,艾高峰才终于消停下来。

片刻后,刘楚安手里拿着一张报纸和纸笔,来到了禁闭室,吩咐看守人员开门。

“艾高峰!”

刘楚安走进禁闭室,呵斥了一声。

艾高峰面向墙壁,理都不理。

“艾高峰,你要认识到自己的严重错误,深刻反省。今天这个事,必须写出书面检查。检讨不深刻,休想过关!”

刘楚安板着脸,冷冷喝道。

“小人得志!”

“无耻!”

艾高峰冷笑着骂道,依旧面向墙壁,绝不回头。

刘楚安走过去,将纸笔拍在小木桌上,从宽大的军裤口袋里掏出一个报纸包着的东西,以身子遮挡看守人员的视线,塞进了艾高峰的手里。

艾高峰愣了一下,鼻子里闻到了一股食物的香味。

报纸里包着的是两个大馒头,馒头中间还夹着两大块酱牛肉。

“老领导,别着急,你安心在这里休息几天,我马上去地区帮你看看……只要有办法,我一定会照顾好小雨的……”

随即,艾高峰耳边响起刘楚安刻意压低了的声音,说得情真意切。

握住艾高峰骨节粗大的手掌,重重握了一下,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又回头呵斥了一句。

“艾高峰,老老实实写检讨!”

禁闭室的门哐当一声关上了。

艾高峰低头看着手里的大馒头和酱牛肉,眼眶一红,泪水止不住汹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