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今朝》 01 01

我是南越国的公主,也是战场上嗜血的长宁将军。

七岁那年,一个自称系统的东西找上了我。

它告诉我,我身处于一本书里,我是书中的配角。

为别人而活。

系统告诉我,只要在和亲前让祝珩陪我三晚,我就可以摆脱死亡的命运。

我想着,再也没有比这更简单的任务了。

以我和祝珩多年的相伴,就三晚,有何不可。

而且我怎么会去和亲呢。

可笑。

厢房里挂着的盔甲泛着冷冽的寒意,桌上的香囊是凯旋归来之时姑娘的赠礼。

满街的百姓呼声?长宁将军回来了,多亏了长宁将军,打赢了胜仗!?

我得到了民心,得到了爱戴。

得到祝珩的心,也是易如反掌。

但很快我发现,并不是。

最厌恶我的人,是祝珩。

祝珩是被迫留在皇宫的。

那时的他只不过是被我父皇清剿反贼留下的稚童。

父皇仁慈,留下了他部落里的人,也留下了他,反贼之子。

还尚年幼的他,就被接入了宫中。

与我一同长大。

我第一次见祝珩,就执拗的跟在他身后。

他烦不胜烦,最后,还是与我相伴行走。

我知晓祝珩是极其厌恶宫中生活的,若如不是我护着。

他只怕过的比冷宫中的罪人还要惨些。

我自小便爱慕祝珩,求得父皇将我与他赐婚。

但是,祝珩心里只有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妹。

姜时愿。

祝珩身体羸弱,经不起风雪,我便自私的把他留在了我身边。

幼时,我是不受宠的公主,他是反贼部落的质子。

我和他互相扶持走过了一段段任人欺凌的日子。

为了祝珩,南越女子不得习武的先例因我而开。

学不好医术的我,只能像匹小狼一样。

保护着我的珍宝。

祝珩被我汹涌的爱意逼得后退,但我的爱意依然不减半分。

求得父皇赐婚的那天,我在紫宸殿外跪了许久。

各宫的娘娘公主都不免来看我的笑话。

但我依然不为所动。

良久,父皇问我:不后悔?

我铿锵有力的声音回绕在紫宸殿:不悔!

拿到圣旨的那一刻,我的心里都是祝珩。

顾不得姑娘家的礼仪,飞奔着去找祝珩。

祝珩,你看,父皇答应了!

祝珩听到我的话,作画的手猛的一顿。

滴落的墨汁,染黑了整张白纸,连带未完成的画作。

一并毁了。

祝珩冲过来,拿起我手里的圣旨看了又看。

今棠!你和你父皇一样恶心!

撕碎的圣旨飘落在我眼前,连同祝珩不带留恋的衣角。

什么,我都抓不住。

02 02

七岁的时候,我便决心要习武了。

看着祝珩一身的伤,和手无缚鸡之力的我。

我决定要保护祝珩。

求得父皇的准许后,我去演武场找武师傅。

你个女娃子,来武场干嘛,去去去,一边玩去!

张宁,我说你别那么凶嘛,看这穿着,来头不小啊,许是走错地方了!

两个长着胡须的大汉互相打趣着

我要学武!脆脆的童音让演武场的壮汉们都停下了操练。

目光如炬的看着我。

那个唤作张宁的粗大汉子盯着我许久。

粗粝的大手在我脸上一捏。

我眼中瞬间蓄起了泪花。

哎呦,你这女娃子,娇娇嫩嫩的,学什么武,这是男人的事!

我看,你身后那小子还不错,女娃子学什么学!

我顺着张宁的目光看去,祝珩躲在一根柱子后面。

大汉大手一拎,将祝珩像小鸡崽一样拎在手里。

放开我!祝珩的声音惹来了壮汉的兴趣。

怎么你这羸弱的身子也想学武还不如着女娃的身子骨呢!

大汉胡子一吹,将祝珩放在了我旁边。

我说你们这些个王公贵女,还是回去洗洗睡吧,别一天天找事!

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大汉被我的话勾起兴趣

让我和祝珩在烈日下扎马步。

祝珩先天身体不好,率先倒地。

哎呦,你这男娃不行嘛,你看看你旁边的女娃,果然是皇家血脉,倔劲有的是啊!

祝珩听到这话,稚嫩的脸上流露出不屑。

果然,什么样的人生的就留着什么样的血!

之后的每一天,祝珩一次也没来过。

但我明白,祝珩需要我。

在这冷漠的深宫里,我能护着他。

叫他不必为了饭菜任人调笑。

所以每日我的屋外都有伤药。

祝珩对我的好,是有预谋的。

那天,我趁祝珩来送伤药的时候,抓住了他。

但是,那并不是祝珩。

只是一个听祝珩指示的小太监。

太监将伤药递给我,连带着祝珩的话一并传给我。

祝公子说,公主性格多变,现在习武了,指不定那天拿他取乐,望公主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不要怪罪。

我师傅张宁将伤药接过。

「什么性格多变,滚滚滚!就那个小子,我乖徒儿还看不上呢!」

张宁急的吹胡子瞪眼,他是将我当做亲生女儿看待的。

小太监也不多说,飞快的跑开了,就像那天独留我在练武场的祝珩一样,不敢停留。

我头一次意识到,祝珩对我的不喜。

我的父皇杀了他的父母,他恨我,是应该的。

但我与父皇是不一样的,我只是我。

年幼的我想着只要付出真心,就能把祝珩石头般的心捂热。

可是我错了。

石头,是捂不热的。

03 03

我日复一日的努力着。

试图让祝珩陪我三晚,但是祝珩都以男女授受不亲为由拒绝了。

那年,祝珩的身体日况愈下,已经到了不能自理的程度。

身边的宫女,太监都嫌弃不已,只有我陪在了他身边。

「给公主…请安,咳咳咳,公主在我这个病秧子面前就......咳咳,不必演戏了。」

祝珩挣扎着从床上坐起,但是体力不支,使他重重的跌倒在床上。

如风中的柳絮,脆弱又美丽。

「祝珩,我对你一直是真心的,你且慢慢瞧着。」我掀开祝珩的床褥,一股汗味夹杂着尿馊味刺的我忍不住皱眉。

「呵…,咳咳,公主怎能做这些事…咳咳皇室血脉…咳咳,不过如此。」

祝珩轻蔑的看着我,使出全身的力气,将我掀开的被褥扯回。

彼时的我已经是刚满十八的少女,加之常年练武,力气自然比寻常人大些。

祝珩身子有羸弱,力气也自然比不过我。

「祝珩,我会照顾你的,在你这里,我只是一个寻常女子。」

我坚定的目光烫的祝珩不敢在看我的眼睛,只得闭上了眼,任我摆弄。

手帕滑过祝珩的身子,擦去他身上的汗珠,空气中弥漫着燥热。

我心里只想着将祝珩身子擦拭一遍,脑中早就忘记了老祖宗的男女有别。

直到祝珩拉住了我继续往下的手。

我抬头与他对视,眼波流转。

祝珩与我凑的极近,鼻尖都快要碰上,病弱的祝珩依然那么俊朗。

不知是谁先动的,我与祝珩气息交融。

屋外的鸡鸣打破了屋内旖旎的氛围,祝珩抬手推我。

我毫无防备,跌倒在地。

「公主,咳咳......在下冒昧了,公主以后不必再来......咳咳。」

祝珩的咳声越来越大,竟咳出了血。

我上前扶住他,祝珩一把把我推开,抗拒的状态,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梦。

「祝珩身体羸弱,受不起公主的照顾,公主......咳咳请回吧!」

祝珩挣扎着扭过身去,不再看我。

「祝珩,我会救你的。」

留下这一句后,我就离去了。

这时,系统的声音也响起。

我用了十一年,完成了一晚。

这一晚,来之不易。

04 04

宫里宫外的名医被我寻了个遍。

却无一人能救祝珩。

我只得放出消息,重金寻求名医。

父皇知道后,第一次打了我。

脸上是火辣辣的疼,但是我依然不屈。

「棠儿,你知道你错在哪吗?」父皇看着我,没有心疼,只有属于君王的威严。

「今棠只知,救自己所爱,纵使万死也甘之如始。」我执拗的顶撞父皇。

「哈哈哈,棠儿,你像极了吾,救那个质子,可以,当初我许你习武,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原来,父皇早有打算。

南越国的几位皇子,随为男子,却身体羸弱,靠杀戮换来的皇位,最终报应在子女身上。

父皇想赌一赌,赌我和他年少相仿。

他,将我送去了战场。

南越国地处优越,是各诸侯国眼中的肥肉。

大大小小的战乱不少,可朝中将军年事已高,无人能胜任此位。

自小习武的我,便是最好的选择。

我的师傅张宁,是曾经的威武大将军。

作为他的徒弟,想来我也不会太差。

临行之日我去见了祝珩。

有了父皇的许诺,祝珩身边照顾的人多了起来,再也不需要我操心。

「祝珩,我要去边疆了,父皇答应我会将你治好的。」

祝珩的肩膀一颤,接着剧烈的咳嗽起来。

祝珩的身体已经等不及了。

「公主此去,......保重!」祝珩的话让我觉得边疆的风沙也不是那么可怖。

战场上的毫不留情厮杀,滚烫的鲜血溅落在我的身上,那是我第一次杀人。

「哈哈,徒儿,你的手里不沾满鲜血,你身后的人可就要沾满鲜血了。」

我的师傅张宁敲了下我的头后,将口中的烈酒喷洒在地。

「祭,死去的弟兄!」

张宁的目光沉沉的看着敌营。

「噗——」我也学着他将一口烈酒喷洒在地。

张宁看着我大笑,我也和他一起笑了起来。

是啊,我是南越国的公主,是战场上的将军,我不仅要保护祝珩,更要保护南越国的子民。

此后边疆的风沙再也侵扰不了我。

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当我把旗帜插在敌国的军营上时,祝珩的消息也传来了。

祝珩的身体恢复了,羸弱的身子甚至变得硬朗起来。

但是,治好祝珩的人却是他心心念念的小妹。

医仙,姜时愿。

05 05

回京那日,街上来迎接的百姓络绎不绝。

鲜花,香囊,我接了不少。

我得到了人民的爱戴。

得到祝珩的心,想来也是极其容易的。

宣政殿之上,父皇问我「棠儿,你有何所求?良田?财宝?权力?」

「我要祝珩!」

我说出来的时候,朝中大臣对我的赏识变成了摇头。

但我并不悔。

直到祝珩将圣旨撕毁的时候,我也从未后悔过。

但是婚书已下,任祝珩如何反抗都没有用。

我原以为他只是难以接受,却不想我去找他的时候,院子里一阵琴瑟和鸣。

「珩哥哥,如今你的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时愿该告辞了,不然公主殿下会怪罪的。」

姜时愿一袭藕色衣裳,薄纱下的肌肤光滑如壁。

而我,自战场上归来以后,身上充满了伤口,整日以厚重的长衫示人。

「愿儿,你不必担心,公主她虽性子清冷但也不会怪罪于你,你大可放心,况且,这婚不是我愿。」

好一副郎情妾意的画面。

「祝珩,你是我的驸马,和一个女子共处一室,成何体统!」

许是战场上的气势,我的声音不免带些命令。

祝珩眉头一皱,眼中尽是疏离。

「公主姐姐,别生气,是我为了医治珩哥…不,驸马,才经常叨扰的,公主责罚我吧,不要怪罪驸马。」

姜时愿急忙跪下,不停的在磕头。

娇嫩的额头都渗出献血,我依然不为所动。

「今棠!你够了。」祝珩将姜时愿从地上扶起,转身回了屋子。

「公主,这......要不要拦住」手下的将领看着这滑稽的一切。

「不用。」我朱唇微启。

转身,一刀,劈坏了祝珩的房门。

屋内两人看着我的举动,说不出一句话。

「姜时愿,我不是你的姐姐。祝珩,你是我的人。」

我离开的时候,祝珩问我「今…公主殿下,我是赏赐给你的人吗?」

我没有回答,满院的桃花飞舞,又落下。

我和祝珩之间,有什么东西已经裂开了。

但是任务,又完成了一晚。

那一晚,祝珩恨极了我。

06 06

还未在盛京久待,边疆又有战情。

这次,我是自愿请命。

肩上的箭伤反反复复的发炎,就像我心上裂开的伤口。

敲门声响起,原以为是婢女送来伤药。

却不想,是祝珩。

「你......」看见我的伤口,祝珩将未说完的话咽了下去。

「无事,你有什么事吗?」我拉起衣服,看着祝珩。

祝珩摇了摇头,拿了伤药朝我走来。

「这是时愿调制的伤药,比你那些药好多了。」

听到是姜时愿调制的,我身子扭动,不愿上药。

祝珩被我闹的没有办法,妥协到「好好好,公主殿下,不用这个。」

听到他的许诺,我安心的让他为我上药。

「阿棠,边疆很苦吧。」

听到这一声阿棠,我的目光不免变的柔和,这是我们年少时的称呼,我听着,竟有些怀念。

「阿珩,边疆不苦,大漠很美,人民很纯朴,有机会我想带你去!」

我和祝珩都楞了一瞬,随即陷入沉默。

一个人的到来,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是姜时愿。

「珩哥…驸马,公主殿下,咳咳,时愿是来告辞的,咳咳,时愿自知不配留于府中,咳咳,这…咳咳,就离去。」

忽然,屋外人惊呼姜时愿晕了过去。

我让婢女拿着我的令牌去请太医,但是她迟迟不走,许是要祝珩一起去才行。

「阿棠,我去看看。」祝珩看着我。

但是我不为所动,还有两个时辰,我就完成这一晚了。

我不能让祝珩走。

「你去能干什么?不是请了太医吗?祝珩,你,今晚只能陪着我。」

祝珩眼中出现愤怒「今棠,你就像你那个父皇一样!自私,虚伪,善妒!」

「时愿救了我,我去看她一眼有何不可!」

「是,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就是你圈养的脔宠!」

「若不是你父皇,我怎么会困于深宫,任人差使!我厌恶你!」

原来,祝珩一直都厌恶我。

「在你看来,你就是我圈养的脔宠?」

「幼时在深宫的种种,都只是梦吗?祝珩!」

「你厌恶我,那日我为你擦身,你又为何情动!」

祝珩自嘲一笑。

「我的婚姻,我的一切不都是依附于你吗?」

「是,我在深宫就是故意接近你的,天真,好骗!」

「情动,呵,那不是男人的本能反应吗?面对貌美的女子,但你现在呢?」

祝珩说的话总是能刺痛我。

但是,我不会放他走的。

祝珩气急,用手捏住了我的下巴。

那一刻,我看到了祝珩眼中的狠厉与阴鸷。

我推开他,他转身走向屋外。

但是他又怎么是我的对手,我将他捆在了桌上。

我们,相对无言。

鸡鸣响起的时候我解开绳子,将祝珩放了出去。

出征的前一晚。

我们也没能好好说话。

这一战,打的要比以往艰难许多。

我险些丢了性命。

是师傅为我抗下一刀。

但是,我的手再也不能举起长枪。

我的手筋被挑断了。

战场的那一瞬,我肩上的箭伤恶化手臂竟使不上力气。

就是那一瞬,师傅丢了一条手臂。

而我,再也不是那个长宁将军了。

祝珩那天还是给我上了姜时愿的药。

战败回京那天,我低垂着头。

春风得意只存于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