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权倾朝野无人知道他府中藏着一只九命狸猫》 第1章 娘还活着的时候,经常带着我在院子里玩蹴鞠。

镂空的球在空中飞来飞去,娘的动作灵敏轻快,衣裙翻飞,踢来的每个球都角度刁钻,即便我拼尽全力,也踢不过娘。

这时候我就一屁股坐在地上耍赖,娘就笑着过来抱起我哄,小比就在旁边翘着尾巴绕着我们边转边“喵喵”叫。

娘是顶爱玩蹴鞠的,可爹是顶讨厌娘玩蹴鞠的。

每次还没到我耍赖不玩的环节,爹就从廊下沉着脸过来,冷冰冰地对娘说:“带永儿回屋去”。

娘就背过身,偷偷冲我吐吐舌头,然后无奈地带我进屋。

屋子里也是冷冰冰的,只有我和娘两个人,还有娘捡回来养着的白猫小比。

爹不让人伺候我们,甚至连我们居住的锁香阁,也是整个府里最偏僻冷清的地方。

我知道,爹不喜欢娘,也不喜欢我。

不过我一点都不在乎,反正我也不喜欢他,只要跟娘在一起,我就很开心。

可是娘好像很在乎爹。

我经常看见,娘手里握着个同心结发呆,我曾好奇问过娘,她便告诉我,这是她第一次见爹时,爹送给她的。

我听完更不喜欢爹了,哪有第一次见姑娘就送同心结的,真是孟浪!

于是有一回,我趁娘不注意,偷偷拿了那枚同心结想丢到井里。

结果被娘发现,对我发了好大的火。

我有些委屈,跟娘顶嘴:“反正爹又不喜欢你,你干嘛那么想着他?”

娘愣住,眼里慢慢蓄起了一汪水。

那水最终还是没有溢出来,娘吸吸鼻子,将我抱在怀里,叹了口气:“永儿,别怪你爹,他有苦衷”。

我实在想不通爹有什么苦衷,但我没敢问出来,怕娘又伤心。

锁香阁成日里见不到一个活人,我跟娘乐得自在。

院里有颗大槐树,娘经常教我爬树捉鸟。

不过娘教了我好多遍,我都学不会,只能艳羡地看着娘像只灵巧的猫儿,从茂密的槐树枝叶里掏出一只“叽叽喳喳”惊慌叫着的鸟儿,然后递给我。

鸟儿很漂亮,羽毛翠绿,叫声清脆。小比两只前爪攀住我的腿,虎视眈眈盯着鸟“喵喵”叫。

我想把它关进笼子里,娘却摇摇头,又从我手里拿回鸟儿,将它放飞。

娘盯着重回天空的鸟儿看了很久,直到它越飞越远,再也看不见,娘才恋恋不舍收回目光。

我知道,娘其实不喜欢被困在这方小院里。

于是我拉拉娘的袖子,装作很苦恼的样子:“娘好厉害,一下子能爬那么高的树,为什么永儿就不行呢?”

娘便笑了,叹了口气,似是失望,又像欣慰:“永儿乖,你跟娘不一样啊……”

我明白娘为什么这么说。

娘是狸猫变得,我一直都知道。

第2章 有一天夜里,娘睡着了,头上忽然冒出一对毛茸茸的尖耳朵来,跟小比的一模一样,只是娘的耳朵是灰色的。

第二天我在院子里抱着小比,翻来覆去捏它的耳朵。

小比不耐烦了,扬起爪子就想拍我。

我赶紧顺毛捋它的背,边捋边嘟囔:“为什么娘的耳朵是灰色的呢?娘是灰猫变的?小比你要好好吃饭,以后也变成人做我的玩伴……”

小比不理我,在我怀里呼噜噜眯起了眼睛。

廊下忽然传来脚步声,我抬起头,看见爹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那副总是没表情的死人脸罕见地沾上了怒气。

他一把从我怀里拽出小比,掐住了它的脖子。

小比的四肢在空中无力地挣扎,我大哭着求爹放了它。

爹却不为所动,掐住小比脖子的手还在不断收紧。

眼看小比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我扑上去狠狠咬住了爹的手。

爹吃痛,甩开了小比。

我抱住浑身毛都炸起来的小比,心里对爹的厌恶与恐惧又多了几分。

娘听见动静,慌慌张张从屋里跑了出来。

看见爹,有些小心地叫了声:“允郎……”

爹厉声打断:“别叫我!我问你,你平日里是如何教养孩子的?你都跟永儿说了些什么?”

娘对爹突如其来的火气有些手足无措,顿了下,茫然道:“我……什么也没说啊……”

爹怒气冲冲地质问:“那永儿怎么会知道你……怎么会知道?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给我惹事,你为什么就是不听?今日的话,若是被旁人听去,莫说我这官没得做了,只怕你跟永儿的命,也没人能保!”

娘看着爹,半晌没说话。

许久,她有些凄凉地笑了:“允郎,我知道你嫌弃我,怕我的身份会拖累你。所以你要我带着永儿住在这偏僻地界,不许任何人接近我们,我也都照做了。只是永儿,你是知道的,她是你嫡亲的女儿,跟你是一样的。你就是让她像个正常的小姐一样生活,也不会威胁到你做官的。

“至于我,等永儿长大成亲,我就会离开,也省得被你厌弃至此。”

我扑过去抱住娘的腿,呜呜咽咽:“不要!永儿不要长大成亲,不要娘离开!永儿要跟娘永远在一起!”

爹在旁看着,冷冷留下一句“我会找人来带永儿”,便拂袖离去。

娘蹲下身,擦去我的眼泪,轻声哄道:“永儿乖,不哭了,娘在这呢”。

她不让我哭,可她自己的眼眶却红了,声音也有些闷闷的。

爹跟娘吵完架没多久,府里便新进了一位美娇娘。

这事娘跟我原本是不知道的,只是有一日,那美娇娘不知抽了什么风,一个人屏退下人,自己跑到了锁香阁来。

娘看见来了这样一位美丽小娘子,有些新奇,又惦记着不能随意跟人搭话,于是在院里好奇的打量了半天。

那美娇娘身姿若蒲柳的在院外站了会,袅袅婷婷地走进来,抿唇一笑,主动说道:“听说丞相府夫人久病不愈,如今看来,传言似乎不足为信。夫人看起来,气色好得很呢”。

娘问她是谁,她便说,自己是随家人来相府做客,因不胜酒力,离席随意转转,却不想会迷路到这里。

娘信了,很热心的给她指了路,还捧来我们刚玩过的蹴鞠,问她要不要一起玩会再走。

娘就是这样没心眼,否则不会想不到,初来乍到的美娇娘,怎么会一见到娘,就知道她是丞相夫人。

美娇娘眼波流转,以“身子不适”婉拒了娘,便款款离去了。

娘看着她离去的身影,还颇为不舍与可惜了一阵。

当天晚上,爹又来了。

娘还没来得及说话,爹便张口又是一通质问:“你对霜儿做了什么?”

见娘一脸茫然,爹不耐烦地解释:“就是今天迷路来锁香阁的那位姑娘,她叫秋霜。霜儿回去后便高烧不退,问她怎么了,她只说跟你说了几句话,回去便觉头晕不适,身子烧得厉害。我问你,你是不是给她施了什么害人的术法?”

娘听完终于反应过来,也动了气:“我没有!我好端端害她干嘛?允郎怎会跑来找我兴师问罪?”

爹冷笑了一声:“你为何会害她,你自己心里有数。你最好别存什么坏心思,我告诉你,霜儿我是娶定了。你不会教养女儿,自有人替你来教”。

爹说完就走了,留下娘愣在原地,反复咀嚼爹的那个“娶”字。

她像是被这个字烫到了一样,身子都开始发起抖来。

我在旁边听了个大概,懵懵懂懂,只觉得是今天那个美娇娘惹出来的事,心中一点也不觉得她美了。

不过她本来也没有娘好看,娘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爹真是瞎了眼,才会为了别的女人跟她吵架。

我讨厌爹,也讨厌那个霜儿。

我拉住娘的袖子晃了几下,想让她把爹跟霜儿都从脑子里忘掉,我会陪着娘。

小比刚才一见到爹就吓得钻到了桌子底下,此刻也跑出来,尾巴蹭着娘的腿转圈,幽蓝的眼睛里满是担忧。

娘低下头,直愣愣地问我:“永儿,一个男人,是可以娶两个女人的吗?”

我不知道,没人告诉过我。

第3章 娘从贴在心口的地方掏出来一样东西,是那枚红色的同心结。

她紧紧握住同心结,嘴里絮絮念着几句话。

我听清了,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娘念着念着,眼里滑出了很大颗的泪水。

她流着泪说:“允郎,你骗了我”。

那个霜儿还是被爹娶回了府里。

冬至那天,府里到处张灯结彩,连院外几颗新栽的树苗都被下人挂上了红灯笼。

迎亲的喜乐足足响了一日,饶是我们在偏远的锁香阁,也被吵得不行。

娘枯坐在院子里,听着喜乐,一整天都没说一句话。

我缩在娘的怀里撒娇:“娘亲别不开心,永儿在呢,永儿和小比会一直陪着娘亲”。

娘摸了摸我的头,像是在问我,又像是自言自语:“你说,为什么你爹娶我的时候,没有挂这么红的灯笼,吹这么好听的乐声呢?”

“允郎,你当初不是说,不喜欢热闹吗?”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娘,只能抱紧了她。

爹新娶后半个月,头一回踏入锁香阁。

他看见娘,第一句话便是:“我来带永儿走”。

我慌了,躲在娘身后不敢看爹。

娘本来因为爹新娶的事不愿理他,听完这句话,立刻大声反问:“你说什么?”

“你要带永儿走?去哪?永儿是我的女儿,你要我跟她分开?我不答应!”爹冷笑:“我说过,你不会教养女儿,有人替你来教。这不是你答不答应就能解决的,永儿一天天大了,难道你要她跟你一样,成日里抱着个球在院子里玩吗?”

娘反驳:“我最近没有玩球了!我会好好教她的,就像允郎你曾经教我读书写字一样,我都会教给永儿的!”

爹不耐地挥手:“你那点墨水,如何跟豪门里从小耳濡目染的闺秀比?好了丽娘,不要闹了,把永儿给我,霜儿是个有学识涵养的,她会替你做个好母亲的”。

他说着便要从娘背后来扯我,我边哭边躲,混乱中又咬了爹一口。

爹生了气,大骂娘教女无方。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娇滴滴地轻唤:“夫君!”

秋霜轻移莲步,走了进来。

“夫君,何必闹成这样?既然永儿不愿意,也莫要强求”。

爹回头看见她,立马换上了副责怪又怜惜的嘴脸:“霜儿,不是不让你来这里吗?当心又沾惹上什么东西伤了身子!”

秋霜掩口笑道:“不碍事,有夫君在这里,又有什么东西能伤到霜儿呢?”

她转过头,又冲着娘微微福了一礼:“霜儿过门后原该早早来向姐姐问安的,只是夫君体恤我身子弱,便免去了,望姐姐莫怪”。

两人在锁香阁演了好一出新婚夫妇柔情蜜意的好戏,我只觉得反胃,娘却煞白了脸。

她颤声问:“你叫允郎夫君?”

秋霜眨着眼睛,似是懵懂天真:“是呀,我是夫君新娶的夫人,可不就该唤他夫君么?”

娘眼眶红了,却撑着不让眼泪滑下来。

她问爹:“允郎,你从不让我唤你‘夫君’,说太腻歪,为什么,她就可以?”

爹避开娘的眼神,咳了一声:“好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既然永儿不愿意,那你就先好好管教她。霜儿,我们走吧”。

就在这时,小比“呜呜”叫着跑了进来,嘴里衔着一块黑乎乎的东西,一进门便翘着尾巴向娘邀功。

秋霜眼睛亮了:“好怜人的猫儿”,说着便伸手去抱。

她身上脂粉气浓,小比本就怕生,又对气味敏感,于是扬起爪子就是一下。

“霜儿!”

爹关切秋霜被抓出道血印子的手,暴怒地踹了小比一脚。

小比被踹出数尺远,口里叼着的东西掉了下来,是一块炭。

已经入冬,锁香阁的炭火却迟迟无人来送,我跟娘夜里经常冷得无法入眠。

小比通人性,经常跑出去不知从哪捡到一些碎炭叼回来,嘴巴弄得黢黑。

娘便摸摸它的脑袋,打水给它细细擦洗。

可是现在,小比却躺在地上,痛苦地蠕动着身子。

娘动了气。

她对着爹和秋霜喊:“滚出去!别再来这里!”

爹还想说什么,秋霜却软在他怀里哭得梨花带雨:“夫君,霜儿的手还能好吗?会不会留疤?”

爹便温言安慰着说一定会帮她治好不留疤痕,然后扶着她离开了。

我哭着抱起小比,问娘该怎么办。

娘让我不要慌,然后急急从院里拔了些药草过来,捣成泥,敷在小比身上。

过了几天,小比又变得活蹦乱跳了。

它还是会从外面叼东西回来,有一天甚至叼了一条比它自己都大的鲤鱼放在娘面前,“喵呜喵呜”叫着让娘吃。

娘哭笑不得,我却觉得小比真是只英雄猫。

只是有一天,一直到了傍晚,小比都没回来。

娘很担心,刚准备出去寻,秋霜身边的大丫鬟银铃便来了。

她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盖着层红布,随意对娘行了一礼,道:“天冷了,二夫人惦记大夫人这里冷寂,命奴婢送来保暖的物品,还望夫人别嫌弃”。

她说完也不等娘开口,古怪地笑了一下,放下托盘便离开了。

娘死死盯着那托盘,像是有些怕,又像很愤怒,半晌都没动。

我有些好奇,上去掀开了那层红布——

是活生生被剥下来的动物皮毛,犹带着血腥气。

全身雪白,唯有尾巴尖是黑色的,每当高兴得意的时候便会高高翘起来,在我腿边扫来扫去。

是小比。

娘不发一语,大步走了出去。

第4章 我怕娘一个人受欺负,远远跟了上去。

偌大府中,与锁香阁的冷清形成最鲜明对比的,是霜韵堂。

娘闯了进去,爹和秋霜正在里面用膳。

一见娘,爹便皱眉呵斥:“胡闹!谁允许你出来的?”

秋霜却盈盈一笑,道:“正想问姐姐呢,妹妹方才遣人送去的礼物,姐姐可还喜欢?”

娘冷声道:“你应当知道,那是我用心养的猫儿”。

秋霜轻呼了一声:“啊!是姐姐养的那只?霜儿不知道,白日里见只猫儿在池边打转,以为是来偷鱼的野猫,才命下人捉去的。本想放生,又想到姐姐那里炭火不够,刚好缺条围脖,这才……”

她看着娘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不过是只畜生而已,姐姐不会怪我吧?”

爹在旁有些不悦:“是啊丽娘,不过是只畜生,即便霜儿没捉它,我原也是要将它扔出府的。如今霜儿用它给你做了围脖,也算那畜生没白死”。

娘气极反笑:“极好,极好”。

说着,她挥手,衣袖微动,扇了秋霜两个耳光。

我都没看清娘的动作,秋霜便捂着脸痛叫出声。

几道血印子从她两颊浮现,鲜红的血汨汨流出。

娘冷笑:“那日你平白无故逗我的猫,被抓伤就怀恨在心,做出这种下作的事来。今天我便给你这张花容月貌的脸上也添点新彩,要是有本事,你就把我的皮也剥了去”。

爹大叫:“来人!来人!”

家丁们围了过来。

他指着娘下令:“把大夫人抓回锁香阁!”

他的声音有些惊慌,我第一次发现,原来爹怕娘,只是平日里隐藏得太好。

“不必了,我自己会走。只是劳烦允郎,管好你的新夫人,今后我屋里的一花一草,都不许你们碰一下,否则——后果自负”。

娘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家丁,最后将目光落在秋霜身上。

秋霜瑟缩了下,将脸埋在了爹怀里。

娘带着我回了锁香阁,将小比的皮毛埋在院里槐树下,希望它来世做一只快快乐乐的小猫咪,不必再去为主人的煤炭和吃食奔波发愁。

天气愈发冷了,锁香阁的炭火终于供应上了。

那日管家伯伯来送炭,给我带了只小白猫。

管家伯伯是这府里唯一的好人,我很喜欢他,也明白他是好心。

可是小比就是小比,谁都不能替代,所以我拒绝了这份礼物。

管家伯伯摸了摸我的头,叹了口气,对娘说:“夫人安好。快到年下了,镇北将军近日回京述职,朝堂上免不了又要与老爷针锋相对。老爷脾气大,届时只怕会迁怒夫人。老奴会尽力劝解,夫人也要保重身体”。

娘应下了。

管家走后,我问娘:“镇北将军是谁?”

娘说:“他——他是个好人,他救过娘。”

我听完很高兴,觉得这将军确实是个好人。

几天后的一个夜里,我睡得正熟,忽然听见门外有动静。

娘拍了拍我,让我安心睡,然后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说话声响起,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语调没什么起伏,却奇异的能听出来夹杂其中的沉闷克制:

“你还好吗?”

“我很好。”

“……我都听说了。”

“允郎没有苛待我,是我的身份实在不便招摇……”

“董之允新娶夫人,也是不便大张旗鼓对你好的缘故?”

“……”

“丞相之位,他实在不配。”

脚步声响起,那人似乎说完就要离开。

娘有些急切:“樊将军!樊将军!别为自己找麻烦……”

那人远远回了一句,“我会让董之允付出代价”,便彻底离开了。

第5章 翌日,爹一下朝便怒气冲冲来了锁香阁。

我想起了管家伯伯上次说的话,还有昨晚的神秘男子,心里有些不安。

果然,爹一见娘便冷笑出声:“丽娘,你的本事真不小”。

“樊肃一回京,今日刚上朝便向皇上参了一本,你猜猜,他参的是谁?”

“……”

“宠妾灭妻,治家不严,滥用职权,任人唯亲,德不配位……瞧瞧,瞧瞧,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罪。”

“……”

“好一个宠妾灭妻啊,丽娘,你倒是说说,我哪里对你不好了?让你这么勾搭那个樊大将军污蔑我?”

娘方才一直忍着爹发疯,如今听到这么侮辱人的话,终于忍不住了。

她冷冷看着爹:“我跟樊将军清清白白,从未逾矩,不要在我面前说这种不三不四的话。至于你对我好不好,允郎心中有数就好,何必来问我?滥用职权,任人唯亲,允郎应该还记得,上个月你将秋霜娘家弟弟从屠户提拔到县令的事吧?”

“你!”

爹气极,扬手就要打娘。

结果手在空中悬了半天,却迟迟没敢落下来。

良久,他似是想起了什么,恶毒地笑了一下,道:“罢了,我与你争论做什么?畜生就是畜生,野性难驯,不通人性”。

娘被刺到,眼睛都红了,身子也开始摇摇欲坠。

爹满意地欣赏着娘的反应,而后愉悦离开了。

他走后,娘拿出那枚同心结,第一次露出了迷茫的神情。

娘独自在院里坐了很久,我去给她披衣服,她茫然地问我:“永儿,你说娘是不是错了?”

我想告诉她,娘没有错,是爹太会骗人了。

爹用一个同心结,骗走了娘的心,又反过来对娘弃如敝履,错的是他。

娘只是只狸猫,哪里懂得人心险恶?

可我还没来得及开口,院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男人。

也不知他是何时来的,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默默看着娘,娘也不说话,气氛有点怪怪的。

见我打量他,他不自然地咳了声,打破沉默:“你是永儿?”

他一开口,我便认出来了,是那晚跟娘在门外说话的樊将军。

我点点头,他又沉默了片刻,而后从腰间摸出一节短笛给我:

“送你。小孩子,应该喜欢”。

娘突然噗嗤一声笑了:“永儿才多大,哪会吹这个”。

樊将军有些尴尬,表情仍是一本正经,脸却慢慢红了:“我……没带过孩子”。

短笛洁白如玉,小巧玲珑,我很喜欢,于是给樊将军道了谢,开开心心去旁边摸索怎么吹了。

娘招呼樊将军坐下,给他斟茶。

樊将军坐得很拘束,话也不多,说的都是些家长里短,譬如问娘吃的怎样睡的怎样冬日是否有炭等等。

我暗暗觉得好笑,如此高大魁梧,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在娘面前竟这样紧张小心。

娘似乎也有些忍俊不禁,频频抿嘴暗笑。

我开始喜欢樊将军了,他送我礼物,还把本来不开心的娘逗笑了。

樊将军不能久坐,他离开后,我偷偷对娘说:“要是樊将军是我爹就好了……”

娘捂住了我的嘴,摇摇头,说:“永儿,千万别在府里说这种话,会给樊将军带来大麻烦”。

爹近日来锁香阁找茬的次数变多了。

只是任他怎样恼怒,娘都秉持着不咸不淡不理他的态度。

爹更疯了。

夜里喝了酒,醉醺醺地跑来问娘:“丽娘,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姓樊的?”

“哈哈哈哈,可惜了,你已经是我的妻了,姓樊的再急,再在朝堂上参我,也改变不了……”“你千万不能喜欢他,我不允许……”

“即便我不做这个丞相,你也是我的人……”

爹说着说着就醉倒在塌上,睡了过去。

梁上突然跳下来一个人,是樊将军。

他看着娘,没头没脑蹦出来一句话:“近年天下太平,边关久无战争”。

娘不明所以。

他咳了一声,耳朵有些红了:“无战事的时候,将士们……常常在军中结队玩蹴鞠……”

娘噗嗤一声笑了。

樊将军的脸也红了,有些讷讷地,又无比认真地继续说下去:

“董之允快完了。丽娘,如果你愿意,我带你去边陲小城,看大漠孤烟,长河落日。你从来不该被困在这方小院”。

娘想说什么,却被樊将军打断。

“先不要拒绝我。丽娘,我等你,三天后,若你想好,用骨笛吹三声,我会准备好一切,带你和永儿走”。

樊将军离开了。

第6章 娘站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

我向往着樊将军口中的边关风光,三日里一直磨着娘去。

娘问我:“永儿,边关苦寒,我们人生地不熟,你不怕吗?”

“可是我们在锁香阁,冬天也很冷呀!府里也不认识什么人,爹和秋霜,他们全都是坏人,我讨厌他们!”

娘叹了口气,问:“那你喜欢樊将军吗?”

“喜欢呀,樊将军对我们很好,经常拿吃的用的来,而且还比爹长得好看多了,娘难道不喜欢樊将军吗?”

娘佯装要打我,啐道:“你这孩子……”

我知道,娘同意了。

三日后,娘在院外拿着樊将军那日送我的短笛,吹了三声。

却没有人来。

娘又吹了三声。

仍是无人前来。

我不甘心地从娘手里拿过短笛,用力吹了三声。

这次终于有人来了。

是爹。

他带着一众人,抬着个白布罩起来的担架,手里拿着火把,将冷清的锁香阁映得灯火通明。

爹走到娘面前,问:“你是在等他吗?”

他说着,一把掀开了白布。

是樊将军。

面容青灰,全身伤口无数,或深或浅,或刀或箭。

他躺在那里,没有一丝活着的气息。

娘流出了血泪,她抱着头,连连后退,不去看担架上的人:

“不!不是他!你骗我,这不是他!”

爹拉开娘的手,将娘硬拽到担架旁边,摁着她的头让她看:

“你看清楚,这就是要带你走的樊肃樊大将军!你以为他还回得了边关?你还幻想随他去什么边陲小城?哈哈哈,可笑!”

“边关的仗早就打完了,丽娘,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鸟尽弓藏?”

“丽娘,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他死得惨烈,有你一半的功劳!若不是他留意你的事情才留了暗线,怎么可能被我抓到把柄,参奏他拥兵自重,监视朝廷命官意图不轨?”

“若他自请留京,随意挂个闲职倒也罢了,可他居然异想天开,还想再回去?你告诉我,皇上怎么可能放过他?”

“哈哈哈哈哈哈跟我斗,笑死我了!”

爹在娘崩溃欲绝的哭声中仰天大笑,最后笑累了,他低下头,抚着娘的脑袋:

“丽娘,你永远是我的”。

爹走了,抬着樊将军的尸首。

灯火远去,娘坐在黑漆漆的院子里,没有一点声响。

许久,她说:“是我害了他”。

那晚后,爹来锁香阁的次数逐渐变多了。

他经常带些好吃的好玩的,献宝似地拿给娘看。

即便娘眼里只有一片木然,他仍然乐此不疲。

只是爹偶尔会被秋霜的丫鬟银铃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叫走。

刚开始爹还不耐烦,后来便逐渐上心,银铃在院里一露头,爹就紧张兮兮上前问她:“可是霜儿身子又不适了?”

然后便急匆匆随着银铃离开了。

后来我才知道,是因为秋霜怀孕了。

爹又开始长久地遗忘锁香阁。

我松了口气,无论爹是面无表情的死人脸,还是讨娘开心时挤出来的笑脸,我都一视平仁地厌恶他,更不想看见他。

娘的身体也不好了,一双眼睛不似从前那样有神,是夜里经常流泪导致的。

以前常玩的蹴鞠在墙角积了一层灰,我拿出来拍干净,自己玩了会,假装被球砸到想哄娘开心。

可是即便娘笑,也透出浓浓的疲惫和哀伤。

那一天,爹又来了。

他口里连声呼着“丽娘”,推开门闯了进来,慌慌张张去晃睡在榻上的娘:

“丽娘,救救霜儿,你一定要救救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