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归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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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滚！赶紧滚出我家！”</p>

    奶奶拎着扫帚二话不说的将我刚接进门的新媳妇和继女赶出家门。</p>

    她的脸上满是恐惧，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般。</p>

    身旁的媳妇静安和继女语夏手无足措的站在门外，看着她们可怜的样子，我终于忍无可忍的握住奶奶的手。</p>

    “奶奶！你到底干嘛？！”</p>

    “你不是说让我赶紧把媳妇带回来吗？？现在闹什么啊？！”</p>

    自从在外面打工之后，我已经几年没回家。</p>

    今年好不容易娶了静安，虽然她有个八岁的继女，但静安的模样实在漂亮。</p>

    在城里结婚后，我满心欢喜的打电话告诉奶奶，她本来也兴高采烈的让我将俩人带回来。</p>

    比起二十五岁还没结婚来说，有个继女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p>

    没曾想，刚将俩人跋山涉水带回家的第一天，我奶奶就像看见鬼一样的提着扫把赶人。</p>

    听到我满是不耐的语气后，奶奶像突然回神一般将我拉进屋里。</p>

    她双手颤抖，皱巴巴的脸上满是恐惧：“阿望，是你妹，你妹回来了！”</p>

    噗通！扫帚被她恍惚的扔在地上。</p>

    她自顾自的点头重复呢喃道：“对！是你妹，她回来了！她怎么还活着？她居然还活着！！”</p>

    “她肯定是找我报仇来了！肯定是！”</p>

    看着奶奶一副被下了降头的样子，我不禁皱了皱眉。</p>

    难道是人老了？记性都出了差错。</p>

    我妹早都死十年了，怎么可能还活着？</p>

    而且妹妹是失足才落下悬崖的，跟奶奶有什么关系？</p>

    虽然我早就记不清她长什么样子，但也知道死去之时才八岁。</p>

    兴许是跟刚接来同样八岁的继女有些许的相似吧？</p>

    奶奶对当年的事还是太自责了。</p>

    如是想着，我安抚的拉着奶奶的手宽慰道：“奶奶，妹妹早就死了十年了。这个是我媳妇的女儿，叫语夏。”</p>

    似是被我说服了，奶奶缓过神来握住我的手。</p>

    “对，她早就死了。”</p>

    看她回神之后，我赶紧一脸歉意的将门外的静安和语夏接进来。</p>

    “我奶奶她认错人了，你们别介意啊......”</p>

    静安是个典型的江南女子，性格温柔，恬静的笑笑而过。</p>

    语夏则是她与前夫生的女儿，今年八岁，扎着俩个丸子笑的可爱。</p>

    奶奶反应过来自己的失礼，连忙拉住静安的手宽慰道：“哎哟我老婆子眼神不好咯，认错人了！你们可别怪我啊！”</p>

    她说完后转头看向语夏，笑容僵了一瞬。</p>

    像。</p>

    真的太像了。</p>

    继女仰着脸笑的可甜，嘴里却忍不住好奇的问道：“奶奶，你为什么看着我发呆啊？”</p>

    声音一出，奶奶更是直接吓得甩开她的手，慌张失措的跑进屋里。</p>

    我歉意的安抚着继女的头，双眼盯着紧闭的房门思考。</p>

    当年妹妹不是意外摔死的吗？</p>

    奶奶为什么看到继女会那么慌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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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后的白泥村透着凄凉与萧瑟，大部分的中年男人出去打工后，村里只剩下老人妇女和儿童。</p>

    我牵着静安在村里走着，也算是熟悉熟悉。</p>

    奇怪的是，平常和蔼的村里人看着我俩的眼神都透露着怪异。</p>

    “哟！成望，拎着媳妇回家来了？？”</p>

    一拎着菜篮子穿着粗布衣裳的妇女朝着我招呼道，她上下打量着静安一眼。</p>

    “是啊！回来看看我奶奶！”</p>

    我转头向静安介绍：“这是我们隔壁的陈大娘。”</p>

    静安疑惑的看了面前的人一眼，而后礼貌的点点头。</p>

    陈大娘长的矮小，看上去跟十岁儿童同样高，除了苍老的脸一点也不像个四十多岁的人。</p>

    她看着我俩，欲言又止。</p>

    将我轻轻拉扯过去，一副操心的语气说着：“成望，你咋这时候把媳妇带回来？你忘了今年什么日子了？？！”</p>

    我疑惑的看她一眼，我怎么不记得今年是什么特殊日子？</p>

    看没法点通我，陈大娘摇摇头叹息的走了。</p>

    看着她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我有点摸不着头脑。</p>

    怎么几年没回家，村里的人都稀奇古怪的？</p>

    正这么想着，静安的一声惊叹将我飘忽的心思换回。</p>

    回神那一刻，看到眼前的一幕我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p>

    面前是一座接着一座的水泥石人，是我们村为了祭奠死去亲人而专门塑成的。</p>

    每一个石人都栩栩如生，下面备注着名字和死去的年纪。</p>

    正中央，是我们白泥村信奉的泥神，可保村中男丁兴旺。</p>

    “哇！你们村里人手艺真好啊......这些石人都跟真的一样。”</p>

    听着静安惊叹的语气，我勉强扯了扯嘴角作为回应。</p>

    她只知道，我们村里的人死之后都会被做成泥人。</p>

    却不知道，若每逢十年大祭无人死亡，就得在七月七靠抽签以活人献祭。</p>

    回想起路上村人惊异的目光，我的心渐渐沉了下来。</p>

    今年，正逢十年大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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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点，赶紧把自己的东西都收好。”</p>

    回到家，我神色匆忙的让继女去收拾行李。</p>

    看着我着急忙慌的样子，静安不解的拉住我的衣袖：“成望？怎么那么着急就要回去呢？”</p>

    我身体微僵，转过身的脸上满是自责：“老板找我有急事呢！”</p>

    “静安，咱先回去，改天再来看奶奶行不？”</p>

    听说是工作上的事，静安不再说话。</p>

    自从前夫不求上进只知玩乐之后，她就格外欣赏有事业心的男人。</p>

    而我也是凭借足够努力，短短几年就从小职员变成总经理，如此才追求上静安。</p>

    现下一听老板找我，也赶紧进门收拾行李。</p>

    噼里啪啦的声音将躺在侧屋的奶奶吵醒，她直起身来看着忙里忙外的我们。</p>

    奶奶挪着不便的双腿走到我身边，着急的拉住我的手：“怎么了阿望？才来几天就要走？再多待待吧？”</p>

    拉住我的手后，她才发现我的手心满是汗水。</p>

    我心里颤的慌，嘴唇控制不住的颤抖，我回握奶奶的手崩溃说道：“奶奶，今年是第十年。”</p>

    第十年，这样的字眼像是个棒槌一样将奶奶敲醒。</p>

    生命无常，几乎白泥村每年都有人死去。</p>

    所以我们村中人对于十年大祭倒也不是特别担忧，但是今年是例外。</p>

    明天就是七月七了，但凡在村里的人都得抽签。</p>

    奶奶眩晕般晃了晃身体，她咬着唇故作镇定：“阿望，不一定会抽到的。咱村几百个人呢......”</p>

    我的心越跳越快越跳越快，靠着抽签的方式能有多靠谱？</p>

    毕竟比起自己人，谁都更宁愿外人去死。</p>

    趁着夜色，我带着静安和语夏小心翼翼的想从后山逃离。</p>

    而原本夜晚寂静的村庄，却在一声鸡叫后亮起莹莹火把。</p>

    “啊！”</p>

    继女猝不及防的摔倒在地，她捂着流血的腿哗啦哗啦就开始哭，她拉着静安的手不满道：“妈妈，为什么我们要大半夜的走啊？”</p>

    “明天不行吗？”</p>

    说完，她盯着我看，不满的目光在这夜里活脱脱像吃人的怨鬼。</p>

    那一瞬间，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小时候妹妹</p>

    我打了个寒战，继女真的跟妹妹长的几乎一模一样......</p>

    “在那里！快看！”</p>

    “找到了找到了！快告诉村长！”</p>

    “这里！！大家快来！！”</p>

    火把的灯光照耀在继女的身上，村民像中了彩票一样团团将我们围起。</p>

    咚！咚！咚！</p>

    拐杖杵地的声音在这暗夜里显得格外渗人，村长摸着长长的胡子走到我们身边。</p>

    他笑着看向我，橘皮样枯老的手拉住继女的胳膊：“成望，刚回村怎么就走了？”</p>

    “咱们村还没尽到地主之谊呢......”</p>

    “你说......是吧？”</p>

    本就没玩够的继女更是煞以为是的点头，虽然这样的场景显得有些奇怪，但静安还以为这是什么习俗，她也只是疑惑的看向我。</p>

    而我，只能僵硬的点了点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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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泥神在上，请受子民一拜！”</p>

    “请受子民一拜！”</p>

    接二连三的高呼声响起，我拉着静安和继女相继跪下。</p>

    泥神的面前摆放着一个白坛，村长跪在一旁。</p>

    在坛前香烟灭掉之后，村长站起身高呼：“祭祀开始，望神明降临，保白泥村男丁兴旺，永世太平！！”</p>

    说完之后，村民开始自发排成长队，上前抽取坛中纸条。</p>

    “哇！抽奖！我最喜欢了！”</p>

    继女眼睛发亮，双手合十祈祷自己能抽中。</p>

    为了让俩人不要担心，在昨晚被强制接回家之后我只能骗俩人。</p>

    抽奖是我们村一年一度的习俗，中奖的人能获得村长给予的特殊奖励。</p>

    继女蹦蹦跳跳的走到白坛面前，她仰着头看村长：“村长爷爷，要是我抽中了你能给我什么奖励啊？”</p>

    村长一愣，摸摸她的头笑道：“妞妞要是抽中了，奖励你一个小泥人！”</p>

    泥人！</p>

    她自从来村里后，看到那些泥人就可好看了。</p>

    她也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号泥人吗？</p>

    如是想着，她将白嫩的手伸进坛中。</p>

    再次伸出之时握着一张纸条，村里人此时都屏住呼吸盯着她。</p>

    众目睽睽之下，她毫无压力的打开纸条。</p>

    “嘶......”</p>

    “怎么会？”</p>

    隐隐约约的我听到身后村民的诧异声，纸条上赫然是一片空白。</p>

    继女没有中奖。</p>

    村里开始响起混乱的讨论声，继女也是失望瘪嘴走下了台。</p>

    看到他们的反应，不难想象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抽签。</p>

    我的手心在发汗，直至静安也是空白之后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下。</p>

    也许今年，泥神格外保佑我家吧？</p>

    这种庆幸，直至一阵惊呼声的响起才彻底消散。</p>

    “喔！！泥神保佑！”</p>

    “天老爷，吓死我了。”</p>

    “幸好幸好，不过他家可真倒霉啊！”</p>

    “谁说不是呢，都俩次了。”</p>

    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奶奶一脸苍白的站在白坛旁，画着圆圈的纸条飘落在空中。</p>

    奶奶浑浊的双眼盯着我的方向，她颤巍巍的蠕动着嘴。</p>

    她说。</p>

    阿望，救救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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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窗外雷雨交加。</p>

    刺骨的寒风呼呼的吹着纸糊的窗户，发出沙拉的声音。</p>

    我平躺在床上难以入眠，身旁是熟睡的静安和躺在小床上的继女。</p>

    突然，咚咚！咚咚！</p>

    轻微却又满含试探的敲门声突兀的响起，嘶哑又小心翼翼的呼喊声响起：“阿望，阿望，你睡了吗？”</p>

    是奶奶。</p>

    我悄然起身，不知为何心虚的看向枕边人，她睡的很香。</p>

    轰隆！！</p>

    打开门的一瞬间，紫色的雷电响彻云霄，明亮的光芒照耀着眼前的奶奶。</p>

    她撑着一把油纸伞，被雨打湿的碎发贴在俩侧脸颊，凹陷的双眼下方挂着青黑色的眼袋。</p>

    哗啦哗啦的雨声像奶奶的心跳一样乱。</p>

    见我出来，她连忙将我拉至侧卧，紧紧拉住我的双手：“阿望，你救救奶奶，你救救奶奶。”</p>

    “你才刚有出息，我不想死啊！”</p>

    奶奶混浊的双眼流下眼泪，皱巴巴的脸上满是哀求。</p>

    我也不想奶奶去死，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p>

    要是做那个毁灭村庄规则的第一人，我全家都会被唾沫给咽死。</p>

    抽签后村里人都轮流守着我家大门，不准潜逃。</p>

    就算侥幸逃出，也会被村民不要命般的找回来。</p>

    祭品出逃，灾难降临，到时候全村人都难逃一死。</p>

    见我沉默又无奈的样子，奶奶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紧捏住我的双手。</p>

    “阿望，你让她替我去死好不好？”</p>

    冰冷又刺骨的话从奶奶嘴里吐出，她看向我的眼光充满希冀。</p>

    这个她，不用说也知道是谁。</p>

    我抿抿嘴，沉默不语。</p>

    奶奶突然甩开我的手崩溃的跪在地上，“阿望，奶奶求你了。我真的不想死......”</p>

    “那个什么语夏，肯定是你妹妹的冤魂！”</p>

    “不然你想想，为什么我们这次还被抽中？”</p>

    “不过就是她遭的孽，她自己去还为什么不可以？！！”</p>

    一句又一句恶毒的话语从奶奶嘴里砸向我的心，不得不否认我确实会有点迷信。</p>

    回想起继女和妹妹一模一样的脸，我禁不住浑身发冷。</p>

    这是一个巧合吗？</p>

    可天底下真的有那么像的人吗？</p>

    奶奶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红鞋子，让我明天带着静安和语夏去爬山。</p>

    村里的下雨天，最是容易滑坡了。</p>

    “阿望，你信我......你怎么不信我呢？我是奶奶啊，我不会害你的......”</p>

    奶奶放大的脸庞显现在我的面前，我怔愣的看着她灰白的眼睛。</p>

    僵硬的脑袋即将点下去的那一刻。</p>

    “轰！”</p>

    一阵雷电将我唤醒，我狂摇着脑袋试图清醒。</p>

    下一秒，脖颈的疼痛传来。</p>

    眼前模糊的视线，是奶奶得逞的笑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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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醒来，耳边只有啜泣不听的哭声和不耐烦的劝慰声。</p>

    “静安，反正你都要是我家的媳妇了，以后和成望的孩子要多少有多少，别伤心了。”</p>

    奶奶略带敷衍的宽慰声响起，我猛地从迷糊中苏醒直起身来。</p>

    眼前，静安提着一只熟悉的红鞋子坐在我身旁哭泣。</p>

    俩人脚上的泥泞显示着不寻常。</p>

    我看着静安满脸苍白的样子，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p>

    果然，奶奶心虚的挪开眼睛。</p>

    她今早为语夏换上新鞋子，美名其曰雨后祈福神明保佑，带着语夏和静安爬山走去村里最高的寺庙。</p>

    却没曾想，湿滑的地导致语夏从山坡上摔了下去。</p>

    尸骨无存......</p>

    “我的孩子，我要去找我的孩子！”</p>

    静安哭着哭着开始站起身来，她嘴里不停的呢喃着。</p>

    “对，我要去找她。”</p>

    “她最乖了，怎么会不听话呢？”</p>

    我连忙起身拉住她，却被她一把甩开。</p>

    泪水糊满脸颊，她崩溃的推开我大喊着：“滚啊！都怪你！都怪你们！”</p>

    而后踉踉跄跄的跑出了家门，朝着门外跑去。</p>

    语夏失足落下，虽然尸骨无存，但村里人习惯用稻草人来代替失踪的人，因此也没人再守在我家门口。</p>

    我喘着粗气，也不知为何静安一个江南女子跑的那么快。</p>

    她穿着红色的衣裙，没朝寺庙跑去，反而是朝着村中央跑去。</p>

    跑到一座石像面前，她一下扑上去抱住石像的腿哭泣：“孩子，我的孩子......”</p>

    看到这一幕的我，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僵硬在原地。</p>

    身边传来村民悉悉索索的眼光和讨论声。</p>

    “这女的，可真倒霉啊！”</p>

    “可不是呢，摊上这么恶毒的奶奶。”</p>

    “哟你别说，她闺女还真长的跟十年前那个一模一样。”</p>

    村民略带诧异的惊叹声闯入我的耳朵，我感觉浑身阴冷冷的。</p>

    静安抱着石像眼里满是慈爱，可是石像下方的名字赫然写着王初七。</p>

    那明明是，妹妹的石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