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毒后》 1 1

我轻轻摩挲着身下的纯金凤椅。

这是数十个顶尖工匠耗费两月才打造出来的。

而玄深跪在议政大殿中。

声音沙哑,肩膀微颤。

「你要废了我摄政王的职位?」

我透过帘子斜睨了他一眼,边欣赏着手上鲜红的蔻丹边回答,声音慵懒。

「下面的臣子都奏你,身居高位,却在其位不谋其政。」

「仗着自己摄政王的身份,肆无忌惮。」

我将一本奏章扔到他的脚下,头上的凤冠轻晃。

「这是大理寺的奏章,参你插手刑狱,办理多起冤假错案。」

随即又是一本。

「这是御史的奏章,参你借着监察百官之名,私自收受万两黄金。」

「这是户部的奏章,参你私自加收赋税,令民心慌乱,苦不堪言。」

「这是——」

「够了!」

玄深开口阻止我。

「这些事,我有没有做过,难道你不清楚吗?」

我轻轻一笑。

「摄政王,哀家只看事实,不讲人情。」

玄深苦笑。

「你废我摄政王职位不要紧。」

「可是溶月,我只想听你说一句真话。」

「先皇后,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一旁掌事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

「大胆!竟敢直呼太后名讳!」

我抬手阻止了太监接下来的话,轻轻挑眉,缓缓从凤椅中站起。

一旁的侍卫见状,将我正前方的纱帘撩起。

我在茯苓的搀扶下缓缓走向玄深,轻轻抬起他的下巴与我对视,不屑一笑。

「虽然你身居摄政王一职,可哀家垂帘听政,替新帝议政,仍居你之上。」

「你可知你刚刚问出的话,有多大逆不道吗?」

而玄深好像已经全然忘却我与他现在的君臣身份,径直站了起来。

「现在整个朝堂乃至整个天下都是你的。」

「我只是想听一句真话。」

「先皇后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我斜睨了他一眼,在他身边缓缓踱步。

「摄政王说话可要当心啊。」

「先皇后乃是忧思先帝,旧疾复发而亡。」

玄深看着我,眼中满是悲怆。

「溶月,我以为,你还是从前那个善良的溶月。」

「一些后宫手段也只是你逼不得已自保的行为。」

「可现在,你全然被利益熏心。」

「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我认识的溶月了。」

我笑了。

「从前?」

「玄深,是你同哀家说,要想在后宫生存,就要找最大的靠山。」

「但是,别人怎么靠得住呢?」

「哀家现在,就是自己最大的靠山。」

我一扬龙袍重新坐在凤椅上。

「摄政王玄深目无君上,扰乱朝堂。」

「哀家现剥夺其摄政王职位,禁足于摄政王府,非哀家懿旨,此生不得出。」

玄深看向我的眼里满是失望。

良久,终是失神落魄,摇摇晃晃地离开了大殿。

而我看着他的背影,思绪也被拉回刚入宫那时。

2 2

我端坐在晃晃悠悠的软轿中,悄悄撩起一边的帘子。

远处的宫殿恢宏大气,肃穆庄严。

而我想着这里便将是不久之后我要生活的地方,心中是止不住的欣喜。

我是一州知府之女。

因着年龄适中,又生得貌美,所以被选进宫做了秀女。

而父亲母亲也对我寄予极大的厚望。

他们希望我能在宫中出人头地。

也为宫外的他们,谋求更远的出路。

傍晚,所有选秀的秀女被安置于宫中,只等第二天面见皇上太后,接受审阅。

我小心翼翼地端着茶水从人群中穿过。

不曾想突然被人撞了一下。

我惊呼一声,茶盏直接摔落在地上,发出砰的声响。

而这热茶,也溅在了那个撞我的女子身上。

「你怎么回事!」

一阵尖细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我还未抬头,便被一股力量直直推搡到了地上。

我的胳膊和手均被擦破。

抬头,是一个身穿金丝满绣旗装的女子。

光看她的装扮,便知道是我惹不起的人。

即使知道不是我的错,我也只能不断地道歉。

而她身旁另一位女子的衣着虽稍逊色于她,但也华贵无比。

「对不起有用吗?」

「胆肥的小妮子,你可知道她是谁?她可是护国大将军金木霖的女儿金盼巧,你有几个胆子,敢把茶水泼在她的衣服上?」

金盼巧怒怒道。

「你不长眼啊!你知不知道我这身衣裳有多贵!」

「这可是满身的金丝苏绣!是数十个顶尖绣娘赶工三个月才做出来的!」

「就这样被你毁了!」

我站起来,忍着身上的疼痛唯唯诺诺地道歉。

「对,对不起,我,我赔给你。」

话音刚落她便轻蔑一笑。

「赔?你赔得起吗?」

说罢她一把打向我的手,尖利的指甲将我的手背又划出一道血痕。

可我仍不敢吭声。

「今日可是接受皇上太后审阅的日子,你看看你,衣裳素白,连首饰也这么拿不出手,你拿什么赔我?」

周围顿时传来一阵哄笑声。

让我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父亲一声为官清廉,也让我早早便养成了简朴的习惯。

此次选秀我并不想太过惹眼,所以打扮地格外低调了些。

只身着一袭素白的蔷薇旗装,头饰也佩戴甚少。

我没有说话,只是一直低着头,任凭她羞辱奚落。

我似乎知道她为何独独找我麻烦。

我虽然打扮素净,但倾城的美貌仍然掩藏不住。

我知道,她今日,定是要踩我这一脚出气的。

只要忍过这一时,便好了。

她似是见我对其毫不反驳,只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也失了找茬兴致。

「罢了罢了,我跟你一个身份如此低贱的人计较什么?」

「不过是小门小户出身,倒显得好像我在为难你,对不对啊沈云湄?」

那个叫沈云湄的女子也不屑地朝我点了点头。

我立马放低姿态表态。

「今日之事是溶月不对,姐姐大人有大量,不与妹妹计较,妹妹日后必将感恩戴德。」

3 3

今日之事,便就这样草草收场了。

但我深知,今日这么一闹,日后我在宫中的日子,怕是要不好过了。

没几天,此次中选的秀女便已经全部安置了下来。

金盼巧被封为金贵人,沈云湄被封为沈贵人。

云苓在我一旁欣喜地说到。

「小姐,虽然您位分不高,只被封了常在,但却是此次秀女中唯一一个有封号的人。」

「小姐生的如此貌美,日后定能深得皇上宠爱。」

我正欲与这口无遮拦的小丫头说些什么,传旨的太监就来了。

是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安德。

「妤常在,恭喜恭喜啦!」

「皇上今晚宣您侍寝呢,待会就会有宫人带您去沐浴。」

我微微颔首。

「有劳安公公了。」

说罢对云苓使了使眼色。

云苓将一把金豆子放到安德的手里。

「有劳公公了,我们小姐请您喝茶。」

安德见状,眉开眼笑地退下了。

「云苓,日后在宫中切不可口无遮拦。」

「这宫里,里里外外,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若说错了一句话,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云苓顿时换上一副惊恐的表情,捂住嘴点了点头。

我无奈地摇摇头,小丫头怕是被我这番话吓着了。

不过也好,总比口无遮拦无辜葬命的好。

当晚,我沐浴干净便被抬着去了养心殿。

可是在看到皇帝玄知阴鸷的表情时,我便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我被其十分粗暴地对待,身上全都是青紫红肿的痕迹。

当晚,整个养心殿都是我的惨叫声。

云苓边给我上药边流眼泪。

「小姐,你不是去侍寝了吗?怎么会伤的这么重?」

我没有说话,但我知道。

往后玄知的荣宠怕是轮不到我了。

后来我才知道,是因为玄知在我侍寝当日,受了内阁的气。

而我的父亲,近日与内阁走得近了些。

所以他便把气都撒在了我的身上。

自那之后,我的宫殿便就成了冷宫一般,人人都能来踩上一脚。

送来的饭菜是凉的,花也是败的。

我深知宫中的人势利,只能变卖首饰使日子稍稍好过些。

4 4

翌日。

我遣开宫人,一人在御花园中散步。

突然,感觉背后有一阵凉意。

刚一转身,一桶恶臭的潲水便直直地朝我泼了过来。

我被突如其来的情况吓懵,直直地站在那不知所措。

直到我听到周围太监宫女肆无忌惮的嘲笑声,才回过神来。

我的身上散发出一股剧烈的恶臭,熏得我扶在一旁的树上直接呕吐起来。

正当我吐得昏天黑地的时候。

一双精巧的花盆底出现在我的面前。

「哎呦,这不是妤常在吗?怎的如此狼狈?」

我强忍着恶心抬头。

金盼巧和沈云湄。

她们瞧见我这副样子,捂着鼻子直直后退。

「天哪,真难闻。」

「妤常在,你可是皇上的宠妃,入宫后第一个被宠幸的人。怎得全身恶臭连连,像个乞丐一样?」

而我死死盯着眼前妆发精致的两人,内心是止不住的恨意。

我想张口反驳,却被身上的恶臭味熏得头晕目眩。

一张口又呕吐出来,胃中不断抽搐。

周围的嘲笑声不绝于耳,环绕在我的周围使我的脑袋更加晕眩,心脏也不住地收缩。

金盼巧一旁的宫女上前,伸手就要将我推进一旁的湖里去。

「妤常在这副样子实在是有碍皇家颜面,彩栗斗胆,帮妤常在好好清洗清洗。」

「放肆!」

突然,一阵脆生生的声音传来。

「你们岂敢对妤常在无理!」

云苓跑过来,一把将彩栗推到地上就来扶我。

而我却觉得头脑止不住地发热,面前的人影也开始重叠起来。

周围好像很多人,我迷迷糊糊间只听到一阵嘈杂和一声尖叫。

随后就没了意识。

5 5

待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自己的房间里了。

我强撑精神坐起,唤着云苓的名字。

沙哑的嗓音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小姐,我在我在。」

云苓端着一碗虾仁粥从外面跑了进来。

「小姐,你终于醒了。」

我抬头看向云苓,止不住地皱眉。

「你的脸怎么了?」

云苓急忙抬手遮掩。

「没事,我不小心摔的。」

我将她的手掰下,她的脸上是各种青紫的伤痕,还有些红肿。

我又将她的袖子拉起,那瘦弱的胳膊上全是纵横遍布的鞭痕。

「怎么回事?!」

「谁干的!」

云苓突然嘴巴一扁,眼泪便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她扑通一声跪在我的床边。

「小姐,是巧嫔和沈贵人。」

「奴婢就是看不惯她们欺负你,就和彩栗打了起来。」

「可是巧嫔仗着自己受宠,就把奴婢扔进慎刑司打了三十鞭。」

我吃力地将云苓扶起,眼泪也止不住。

「都怪我,都怪我没用,护不好你。」

「小姐,云苓不疼,云苓只是见不得你受委屈。」

云苓随即换上一副自豪的表情。

「谁欺负小姐,云苓就跟她们拼命,而且彩栗的脸比起我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小姐,有云苓在,以后断断不会再让人欺负了你去。」

我看着她这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不禁破涕为笑。

到底是个小丫头,没心没肺惯了。

可我强撑着笑意的背后,心里却是止不住的悲凉。

那日的事情已经传遍整个后宫。

玄知应当也知道了,可却未做丝毫表示。

以后在这宫里,我和云苓怕是人人可欺了。

可能某一天,死在这深宫里也无人知道。

6 6

几日后,我身上的伤终于好得差不多了,却发现云苓不见了。

临近傍晚,精神气好了些,我决定出去找找。

可我在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心里就一直惴惴不安。

在通往冷宫的一条石子路上,我偶然间看见了云苓的鞋子。

因为她鞋子上的蝴蝶是我亲手绣的。

这条路的尽头一片漆黑,犹如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只等我自坠陷阱。

可是一想到云苓可能在前面,我便生出了些许勇气。

我稳了稳心神,缓缓向前走了过去。

直到走到一口井边,我的眉头突然开始突突突地狂跳。

看着那个窄小的井口,我始终没有勇气探头。

突然,井边有一个发亮的东西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跑过去捡起。

是云苓的蝴蝶簪子!

我的手开始不住地颤抖,终于下定决心望向井内。

啊!!!!

我陡然爆发出一声尖叫。

急忙踉踉跄跄地后退。

井里。

赫然是云苓的尸体。

她的五官已经被浸泡得浮肿,容颜有些难辨。

凌乱的头发缠绕在脸上,身体上,犹如一个可怖的水鬼。

但是我很确认,她就是云苓。

因为她的头上,还挂着另一支同样的蝴蝶簪子。

我惊惶未定。

连续的打击让我的精神已经变得有些恍惚。

突然,一只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又爆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

身体抖得有如筛糠一般。

「溶月,是我。」

听着身后的声音,我突觉甚是熟悉。

那人将我的身体掰过来正对着他。

是玄深。

7 7

我看见他之后,终于控制不住,眼泪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这些日子遭受的委屈一起爆发,云苓的死更是让我悲痛欲绝。

我躲在他的怀里哭得难以自己,肝肠寸断。

还隐隐一阵后怕。

而他轻轻拍着我的背,任由我的泪水打湿他的衣衫。

玄深是皇帝玄知的弟弟,前段时间刚被封为肃亲王。

在我入宫之前,便已经与他相识。

他曾在一群山匪的手中将我救出。

我俩一见钟情。

可是我们却因为身份悬殊,无法在一起。

我都没来得及与他好好告别,便进了宫。

没承想,今日会在冷宫内碰见。

等我哭累了。

玄深将一枚玉佩交予我手上,握着我的手慢慢收紧。

「溶月,近日宫内的事情我有所耳闻。」

「你不能再如此软弱,任凭欺凌。」

「否则,今日云苓的下场,就是明日你的下场。」

「玄深,我......」

玄深打断了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溶月,既然已经进了宫做了妃子,就一定要得到皇上的欢心。」

「要得到皇上的欢心,就不得不争宠,既然要争宠,就一定要专宠。」

「这是你的命。」

「溶月,若有事的话,就托人拿这块玉佩来见我。」

「我定会想尽办法助你。」

「宫内人多眼杂,我无法送你回去。」

「你一定要听我的话。」

「若想在这个宫里生存,就一定要找最大的靠山。」

「溶月,谨记。」

我握着手中的玉佩,注视着他的背影。

心里五味杂陈。

宫内未点火烛,入眼一片漆黑。

我就在黑暗中坐着,手中紧握着那块玉佩。

白玉在黑暗中泛着微微的黄光,竟成了这宫中唯一的亮色。

想起我满身潲水周围的嘲笑,想起惨死井中的云苓。

我慢慢攥紧手中的玉佩,眼神逐渐变得狠厉。

8 8

次日,我掏出所有的金银细软,托一个小太监去宫外为我寻一个人。

细雨楼的春娘。

听说,她有一种秘术。

只要是男人,就会心甘情愿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而我想牢牢抓住皇帝的心,必须寻求她的帮助。

在玄深的帮助下,春娘成功进了宫。

而我,将自己锁在宫里日复一日地开始学习。

几个月后,已经学有所成。

春娘说已经没什么可以教我的了。

于是我又托肃亲王将其送出了宫。

开始谋划与皇帝的偶遇。

如今在这宫内,我能倚仗的,便只有自己的美貌。

春娘曾告诉我,近日民间西域舞蹈盛行,可是宫中好似并无痕迹。

我的心里顿时有了想法。

翌日,在玄知的必经之路上。

我身着一件半臂外衣,只用一根细细的丝带坠着一袭鲜红的拖地贴身长裙。

雪白的玉肩与窄腰裸露在外,贴身长裙将身子勾勒出曼妙的曲线。

而胳膊与脚腕,戴着缀满铃铛的臂钏和脚环。

每当我轻轻旋转或做出动作时,铃铛便会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果不其然,成功吸引了玄知的注意。

「谁在那里?」

玄知朝着我的方向呼喊出声。

而我听到他的声音之后,急忙向后逃窜。

却在慌乱中,将一件披帛掉落在地。

我躲在假山后,对玄知的询问充耳不闻。

就在我以为他已经走了的时候,伸出头偷偷摸摸准备回宫。

没承想,被其抓了个正着。

「妤常在?」

玄知眉头微蹙,轻唤出声。

我急忙跪倒在地。

「臣妾不知是皇上,皇上恕罪。」

可我却没有忽视玄知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惊艳。

看来,复宠有望。

「这披帛,可是你的?」

玄知上前将我的下巴抬起强行与他对视。

「是。」

顷刻间我便觉得天旋地转。

玄知直接将我打横抱起,向着养心殿的方向去。

我柔弱无骨地靠在玄知怀里,挑衅地对着身后的金盼巧挑了挑眉。

她脸上的恨意遮掩不住,手中的帕子已经被攥到扭曲。

那一夜之后,我重新荣获盛宠。

位份也晋为妤嫔。

但不久之后,金木霖便在前线打了胜仗。

为了安抚金盼巧,她直接被晋为巧妃。

而好一段时间,皇帝都接连宣我侍寝,以至冷落了其他嫔妃。

春娘教我的,可不仅仅是单纯的魅术,还有让男人欲罢不能的床笫之欢。

玄知甚至为了与我待在一起,连着取消了几日的早朝。

虽然我要紧紧抓住皇帝这个靠山,却不代表我要得罪朝堂的大臣,成为他们口中的妖妃。

在我的好说歹说下,玄知终于答应去上朝。

而我,也抽空去御花园转了转。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哼,一股狐媚子样,跟她那贴身婢女一样。」

「谁知道是不是那死丫头上身了。」

我从树叶的交错中,看到了声音的来源。

沈云湄。

看来,云苓的死,你有份。

我不屑一笑。

那就从你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