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宁》 1 1

被仇人追杀那天,一个盲人书生把我救了。

我看他孤苦可怜,便把他留在身边。

可后来,他说我蛮横霸道。

身为一国长公主,却只手遮天,闹得朝野不宁。

甚至还在我谋权篡位时,联合敌军暗算我。

腹背受敌的我差点死掉,不过没关系,等我杀回去,就要了他的狗命。

1.

我谋权篡位,被反杀了。

亲手培养出来的心腹,出卖了我,害我功亏一篑。

我费尽心思那么多年,处理了那么多挡我路的人,都白费了。

陛下大怒,下旨要当即斩杀我。

他在龙椅上,安安稳稳坐了那么多年,一把年纪了还要握着权柄不放。

他从不把公主放在眼里。

女儿除了和亲,就是用来笼络权臣和制衡朝野。

可惜了,魏家这一辈,偏偏出了一个我。

一个大逆不道,祸乱朝纲的妖女。

“你为何不肯,安分当个乖乖公主呢。”他看着我问。

我瞧着脊背略微,有些佝偻的帝王,轻嘲笑笑:“父皇老糊涂了,那这位置便是能者居之。”

“好一个能者居之,你那些兄弟都不如你啊,可惜你是个姑娘家。”

听着他到最后,还在瞧不起姑娘家,我忍不住放声大笑。

姑娘家又如何,他好像忘记了,我差点掀翻他看了几十年的江山。

我被押进大牢时,心里并没有什么波澜。

师傅很早之前就提醒过我,防人之心不可无。

可终究还是我大意了。

不过,父皇和皇弟只是砍断我的羽翼罢了。

我最后的那几步棋,还没动。

被拉出去斩首示众前,一定会有人来救我。

天牢的环境还过得去,说实话比我小时候住的好多了。

毕竟,我是一个出生起,就不受宠的公主。

虽说母亲是正宫皇后,但国师预言我会带来灾祸,导致朝野上下不宁。

按理说,我这样的灾星,迟早要被弄死的。

可还好我的父皇,是个再自大不过的帝王。

他觉得他是真龙天子,根本不怕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于是,不顾群臣上谏,把我养在行宫角落里,完全不管我的死活罢了。

后来的某天,他路过行宫外,正好瞧见我。

加上当时别国来提亲,就把我给放出来了。

他原是想把我送出去和亲,但很明显我不会坐以待毙。

我想了法子,筹谋了一场好戏。

把我那心比天高,但没什么脑子的双胞胎妹妹,送出去和亲了。

她挺受父皇喜爱的,母后也很疼爱她。

但母后很讨厌我,除了以为要送我去和亲时,来看过我这么两次。

其他时候,几乎是看到我绕着走。

她恨我生下来就是个灾星,让她抬不起头来做人。

我觉得实在太可笑了,这又不是我能决定的。

她把我生出来,让我承受这一切,还责怪我是个灾星。

德不配位,怪不得亲自教养出来的几个儿女,都这么无用。

她如珠似宝捧着的小女儿,是个空有坏心眼但没脑子的跋扈东西。

她当作命根子宝贝的小儿子,更是个花天酒地懦弱无能的酒囊饭袋。

这样看来,她也可怜极了。

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贵女,最后居然是个坐上皇后之位,也只知道依附男人活着的菟丝花。

她瞧不上我,我还看不上她。

如今我败了,她说不定巴不得我,赶紧被处死。

处斩的日子定在后天,我就这样被关在天牢里。

听说是因为新国师算了一卦,给我定了死期,不然我是要被即刻处死的。

不过这两日我也休想过好,日日都要忍受鞭刑,让我赎罪。

临刑前的那几天,魏知宜来了。

她千里迢迢从异国他乡回来,就是为了看我的笑话。

她满头珠翠,走起路来都叮当作响,吵得我头疼。

“很痛吧,我的好姐姐。”

她那双和我八成像的眼睛盯着我,眼神森冷可怖。

她用手掐住我的下巴,用只有我们俩才能听到的声音说。

“魏止宁,你那个小情郎,被父皇杀了。”

2 2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嘴里的血流了出来,滴到了魏知宜衣袖上。

鲜红的血和红色的衣袖融为一体,几乎看不出来。

魏知宜看我笑,露出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疯子,你就在阴曹地府和他相聚吧。”她拂袖离开。

魏知宜不过是想来羞辱我一番,还是这么蠢。

不过她命可真好。

明明是双生胎,比我晚生一刻就避开了灾星的称号。

嫁到小国和亲,还可以过的这么盛气凌人。

就是太蠢了,又坏又蠢。

我还记得她出嫁那天,恨不得用眼神杀死我。

不过她应该没想到,我要的从不是她这个受宠的公主位。

我敢图谋的,是这魏家江山。

我被关在天牢里日日鞭打,气若游丝。

她们将我架起来,给我服用参丸吊着命。

当我稍稍好些时,又继续刑罚。

魏知宜不知道怎么说通父皇,让她日日都有机会进来看我笑话。

她的手日日都要掐住我的下巴,在我耳畔恶鬼般附语。

其实只要她想,手再下滑两寸,就可以掐死我。

但她不敢,只敢同我说些有的没的泄愤。

这个又坏又蠢的毒丫头,从小就只想把我踩在脚底下。

“魏止宁,你没想过自己会败吧。”

“被自己亲近的人背叛不好受吧。”

“在你死之前,我都不会放过你的。”

听着魏知宜说的这些话,我笑得嘴角发颤。

顾不上嘴角的伤口,再一次裂开≥

实在好笑。

我既然敢叛,那又怎么会怕败呢?

我撑着那口气,抬手重重的打在她的脸上。

很快掌印浮起,她头上的珠翠歪到一旁。

我笑得更为肆意。

她被我打蒙了,像是没想到我会还手。

反应过来后,就嘶吼着喊人进来。

她喊人拉住我,一下一下的掌掴我。

“你竟然还敢打我,真是不知死活。”她发了疯一样的怒骂。

看着她失态的样子,我舒服多了。

她到现在估计还不知道,为什么当初会被送去和亲。

我多想告诉她,若我是她,绝不会给别人反击她巴掌的机会。

魏知宜,魏止宁。

听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姐妹不是吗?

原先我应该叫魏知宁才对。

可惜了,我是个注定要闹得朝野不宁的灾星。

于是,我那不怕死的自负父皇给我起名止宁。

我想起怀确说:“止战平戈,盛世安宁。”

倘若真是这个寓意,该有多好啊。

对啊,怀确。

他是我亲手一点一点养大的,为什么要背叛我?

父皇许诺了他什么,是高官厚禄,还是黄金美人。

有一句话魏知宜没说错,被自己最亲近的人背叛,确实很痛。

痛到这身上的鞭刑,都不及当日十分之一。

我记得怀确被我救下的时候,那双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过得那么苦,有我一口吃的就没落下怀确一口。

那么苦的时候,他都没有抛下我。

行宫苦寒,那时他坐在我的榻边,给我讲故事哄我入睡。

他说:“公主殿下快睡吧,睡着了就不冷了也不饿了。”

他会眨巴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夸我,“止宁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公主。”

可是他后来还是背叛了我。

我被关在这,脸也被划花了。

不漂亮了。

那天以后,魏知宜再没来过。

关于她的消息,我是后来听人汇报知道的。

她被我打了一巴掌,在父皇母后那哭了半天。

换来了不少好处,我那母后拿了不少金银珠宝安慰她,父皇也赐了东西。

她目光短浅,不过好在也知道,为自己图点好处。

我一直受刑到要处斩那日,囚服早就被我的鲜血染透了。

干了又染,染了又干。

我就穿着那样血淋淋的囚服,被从天牢拉出来游街示众。

无知的百姓往我身上,砸着鸡蛋和青菜,她们唾骂我。

我听着耳边传来的那些喧嚣骂声,有些麻木了。

她们还骂我是个丑八怪。

不过我现在这副鬼样子确实挺丑的。

我闭上眼睛,感受着身体发肤传来的细微痛苦。

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了。

是的,我留了后手。

谋划了这么久,到了最后,还是得动用师傅留给我的保命棋子。

3 3

囚车只游行到一半。

我养出来的死士,和师傅留给我的暗卫,从人群中杀出来时,我睁开眼笑了笑。

如我所料,是一场血战。

几乎折损了所有来救我的人,才把我从囚车这里带走。

我伤的很重,没办法驾马,是师傅留给我的暗卫之首把我抱在怀里带着。

说实话,我不太喜欢他。

同样姓怀,他太冷漠。

眼睛也不是澄澈漂亮,反而眸色深沉,让人看了害怕。

追兵追上来的速度很快,怀俞把我抱在怀里,策马飞奔。

“公主,一会儿若是追兵赶上来了。我留下,白泥会带你走。”

白泥,就是我们胯下这匹黑马。

以前我就觉得,这匹马的名字实在太奇怪了。

谁曾想到了最后,我还要把命寄托在这匹马身上。

如他所料,追兵赶上来的速度很快。

我的父皇,那位陛下应该是出动了,大半个城防营来追袭我。

他一定要置我于死地不可。

因为他害怕,怕某一天,我就要了他的命。

别的或许没遗传到,但我遗传到了他的冷血。

或者可以说是,魏家人骨子里的淡薄。

"怀俞,活着来见我。"在怀俞准备从马背上跃下的时候,我拽了一把他的衣襟。

我希望他活着,因为我,已经死了太多人了。

他们都是我和师傅救回来的命。

我们起初救他们,不是为了让他们前仆后继的送死的。

怀俞把我放在马背上,自己纵身跃下。

我听见了很轻的一声,“属下遵命。”

不知道白泥背着我跑了多久。

我只记得耳畔呼啸的风声和身后渐远的打斗声。

我感觉肺火中烧,身上疼痛难忍,终于吐出一口血来。

浓稠的黑血和白泥黑色的马鬃融为一体。

我记得这匹马很爱干净,怀俞经常梳洗它的鬃毛。

对不起,还是把它弄脏了,等怀俞回来让他哄哄白泥吧。

眼前越来越模糊,我的双眼不自觉地合上了。

临行刑前的那碗药,那碗参汤里面被他们下了毒。

还真是生怕我死不了,又或者,是谁想要让我再痛苦些。

或许是魏知宜也说不定,她也许总算大胆一次。

也可能是魏辽,毕竟我这个无用的弟弟也恨毒了我。

这个毒还挺厉害的,让我连睁开眼都做不到了。

只能在马背上,沉沉的昏死过去。

我实在是撑不住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最后这条命要交代在哪里。

照我那位父皇的行事风格,应该连我的尸体都不会放过,也要带回去镇压。

还没想明白,我就彻底毒发,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我被绑在榻上。

绑我的人,是怀确。

不知道白泥是怎么把我带给怀确的,但我的的确确应该就是被怀确救下了。

至于他为什么绑着我,我也不知道。

像是感觉到了我的动静,他转过身来开口:“公主是醒了?”

看见面前的人,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因为他的眼睛,绑着一条白丝带。

他失明了。

没听见我回答,他自说自话。

“公主中毒了,身上也伤得很重,好在已经服用了解药,没有大碍了。”

“绑着公主是因为一开始毒发的厉害,公主会挣扎,喂不进去药。”

“公主,可感觉好些了?”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像个没事人一样说话的。

他是不是忘记了,我落到如此境地是拜谁所赐。

不就是他怀确害的吗,是他背叛了我。

不然现在,我怕是已经坐上了那把椅子。

而他,也官拜宰辅了。

按理来说,我是真的很恨他。

可是这些日子里来,我酝酿积攒的恨意。

在看到他失去了那双漂亮的眼睛以后,突然就不知道该往哪放了。

我哑着嗓子开口:“怀确,为什么背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