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郁梨傅瑾时》 第一章 洗手台上静置的验孕棒出了结果。鲜红两道杠。

郁梨抬手揉搓脸,眼中密密麻麻的血丝,满脑子天崩地裂,形容不出的害怕,只剩一个想法。这是禁忌。绝不能暴露。

窒息间,庭院传来引擎声,楼下当即热闹起来,有脚步声快速走到她门口,保姆王姨唤她,“郁梨,大公子出差回来了。”

郁梨手一抖,只觉猝不及防,西南项目紧急,傅瑾时怎会提前回来。

不等她深想,门外王姨又催。

郁梨只得嘶哑应一声,“马上。”

她迅速拉开洗手台镜子,胡桃木壁柜第二格,放有傅瑾时很久以前的打火机和烟盒。

拿起火机,一把火将罪证全烧了,又拧开水龙头,仔细冲净缝隙灰烬。

郁梨这不是谨慎过头。

傅瑾时当过兵,有常人想象不及的机警敏锐。郁梨觉得他那一双眼,洞若观火,能透视人心。

门外王姨第三次催,“郁梨,夫人叫你,大公子带了礼物。”

“来了。”

郁梨开门下楼。

挑高三层的大客厅灯火通明,郁梨第一眼望见她母亲。

五十岁的贵妇,皮肤莹白细腻,衣着打扮温柔,比太多豪门贵妇的雍容华贵,多添了仁和慈爱。

宠溺望着把玩珍珠的亲生女儿傅文菲,眸光柔和能凝出水来。

郁梨心头一涩,揪得她近不了一步。

十八岁以前,她也是被傅母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

但傅文菲带着亲子鉴定回来,一切天翻地覆。

傅文菲才是傅家正牌大小姐。

而她,只是个被抱错,又因为傅母良善不舍留下的外人。

“靛省盛产玉器,送我碧玺玉镯,菲菲耳坠,那你父亲呢?”

坐在侧位沙发的傅父摆手,“几十岁的人了,不讲究这个。”

伫立对面的男人轻笑,递上礼物盒子。

从郁梨这个角度,单看男人背影,属于英贵成熟那一挂,兼具宽肩劲腿,穿着一身高定深色系西装,风姿出众,气势沉着。

乍一看,稳重又严肃,还有一种冷漠疏离的禁欲感。

可郁梨亲身体会,傅瑾时是一头披着文明外衣的狼。

内里是最阴鸷,疯狂,残暴的灵魂。

傅父干咳一声,打开盒子。

沙发上母女猝然间一阵大笑,间歇相互对视,默契十足的促狭。

因为傅瑾时正巧挡着,郁梨看不见是什么礼物,只瞧见傅父佯怒瞪眼,随即绷不住笑出声。

一片灯火中,温馨欢乐的景象。

郁梨情不自禁走过去,立在傅母沙发旁边,“爸,妈,文菲姐,大哥。”

笑声戛然而止。

傅文菲腻在傅母怀里,撇她一眼,“你怎么下来这么晚?哥哥出差很累,还好心带礼物,你好意思让他等你。”

郁梨望傅瑾时,傅家祖上有混血,到他身上格外显化,长相立体,眉骨高,眼窝深,鼻傅直挺。

灯火一渲染,眼窝阴影浓重,更衬出他眼神锐亮发冷,直插人心。

郁梨后背直冒冷汗,低头避过,“抱歉。”

傅文菲心中畅快。

郁梨嘴刁牙利,单打独斗,她没一次是对手,可哥哥回来就不一样了,哥哥永远站在她这边儿,而且深深厌恶郁梨。

傅文菲偏头面向傅瑾时,眼睛却一直盯在郁梨身上,不怀好意问,“哥哥,郁梨是什么礼物?”

傅瑾时笑一声,声音磁性醇厚,语气却漫不经心,“她没礼物。”

傅文菲立即喜笑颜开,傅母张嘴想说什么,被她一把拉住。

偌大的客厅沉寂几息,才有傅父出声,“为什么没有?”

傅瑾时一派从容镇静,轻描又淡写,“她不是我妹妹。”

郁梨一阵窒息。

四年前傅文菲回到傅家,傅瑾时迅速也回了家,而后没多久,就为了傅文菲闯进她房间,断了她的念想。

从那天起,白天她是不受待见的外人,晚上是被他捏在掌心的玩物。

当然不再是妹妹。

气氛更向凝滞划落。

几息后,傅母径直转移话题,“菲菲和黎川的婚事提上议程,接下来三个月忙着张罗,今年我们家的体检就提前到这个星期,你们做好准备。”

郁梨一怔,只觉得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来,冻她骨头发凉。

傅家每年体检,一般安排在年尾。

她本来算好还有两个月。

足够她处理肚子里的炸弹,现在骤然紧迫到一星期了?

傅文菲第一时间注意到郁梨的不对。

“你害怕?害怕什么?害怕我和黎川结婚?”

郁梨心里更乱了。

黎川,沈黎川。

以前郁梨的未婚夫。

傅文菲对沈黎川一见钟情后,傅瑾时帮忙,变成了她的未婚夫。

因为这个,沈黎川是个雷点,郁梨碰一回,炸一回。

果然傅文菲话音未落,所有人就都看向她。

其中,傅瑾时眼神最阴戾。

四目相撞,如刀如刺。

傅瑾时最厌恶她贼心不死,再跟他的亲妹妹抢沈黎川。

郁梨好不容易把笑脸端住,“你想多了,我是怕医生又诊断我不孕不育,再加腹腔镜,疼得要人命。”

她输卵管天生不畅,子宫也有问题。年年检查结果出来,傅瑾时都会强迫她接受各种腔镜手术。

郁梨想到手术室的天花板,无影灯,冰冷的长导管戳进身体,心情更差。

忍不住看傅文菲,“他做你未婚夫四年,跟我才两年半,论日久生情,你怕什么。”

傅文菲面色难看。

订婚是两年,可谁不知道郁梨跟沈黎川青梅竹马。

“哥哥——”傅文菲搬靠山。

“道歉。”傅瑾时声音结了冰,寒瘆瘆的警告,“菲菲结婚前,不准你见沈黎川。”

郁梨:“……”

真是无语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无语家了。

四年来,哪一天允许她见过。

下一秒,余光扫见傅母满脸不认同,傅父不耐的焦躁。

她惨淡一笑,低下头。“抱歉。”

一场合家欢,不欢而散。……………………

洗漱后,郁梨拉开浴室门。

床边多了一双米白色简约男士家居拖鞋。

她顿时僵住,立在原地不动了。

傅瑾时倚在床头,意有所指,“念念不忘,不甘心?”

郁梨清楚刚才楼下的事,她不交代清楚,不算完。

“不至于。”

傅瑾时冷笑一声,几步跨过来,扣住她后脑勺,力道强悍。

“知道我为什么提前回来,还不给你礼物吗?”

傅瑾时愠怒时,有一种雷霆万钧的犀利威慑力。

明明他声调不高,面容也不狰狞,可那种冷峻凛冽的怒意,从眼眸射出,能将人四肢百骸都冻住。

郁梨本能的开始颤抖,咬紧牙关,“因为你不认我这个妹妹。”

傅瑾时手顺着后脑勺,摸到她的脸,“还想隐瞒吗?你最近做了什么?”

郁梨瞳孔紧缩。

她这几天就做一件事,发现自己好像怀孕,上网买验孕棒,测试确认,消灭证据。难道……

他发现了?

第二章 郁梨又觉不对。

刚刚她在浴室又检查一遍,现场处理很干净。

而且手机购买记录提前清空了,快递寄到公司,纸盒也撕碎扔掉……

全程并无遗漏之处,郁梨稳住心神。

“我上班有监控,下班家里也有,路上交通半小时,全程司机盯梢,路边的狗都比我有隐私,我能瞒什么?”

傅瑾时眉眼深冷,提醒道,“早上见了谁?”

郁梨心下立松。不是怀孕……

她喘口气,“沈黎川。”

这点,郁梨无惧。

“早高峰友谊路出了车祸,堵车时他停旁边儿。双方司机在场,你不用怕我给傅文菲使绊子。”

“不使绊子,你们回忆什么?回忆过去相爱?共鸣当下可惜?”

傅瑾时俯首,近距离审视她。

近到他的英俊都锋利,毒刃一般,轻易将人剖开一道口子。

郁梨努力诚恳,“只是随机扯到以前,许多事我已经忘了,聊不上几句话。”

“没聊上——”他忽地笑,眼底却无一丝温度,“为什么不报备?”

“我问心无愧,为什么要报备?”郁梨反问,“况且,不管我做什么,司机会一字不差报告你,用不着我多此一举。”

傅瑾时面容阴郁,从表面看不出信,还是不信。

他这个人,出了名的棘手难缠,城府极深,很少有人瞒得过他这双利眼。

郁梨不敢松懈,直挺挺任他打量。

傅瑾时在她脸上找不到破绽,又问,“刚才提到结婚,你心虚什么?”

郁梨心口咯噔。

她以为在楼下岔过去了,没成想还是瞒不过他。

只一瞬间的马脚。

傅瑾时脸上温度消失殆尽,猛然俯首咬住她嘴唇。

戾气,凶猛,不是吻。

更像要吃了她。

直到铁锈味充斥,傅瑾时甩开她,狭长的眼眸锋亮,“我看你是死不悔改。”

察觉他怒火膨胀,郁梨连滚带爬远离他。

傅瑾时嗤笑一声,扯开衬衫扣。

光亮照在他袒露的胸腹肌肉,腹肌壁垒纵深,呼吸间肌理起伏贲张,扑面而来一股雄性荷尔蒙的野性,攻击力直捣人心。

平心而论,上流圈子位高权重者多不胜数,无一有他出彩。

权势,财富,样貌,身材,能力,五角俱全。

可谓万中无一,女人见他发疯,爱他死去活来。

郁梨蜷缩在床头,不看他一眼,“我生理期到了。”

傅瑾时一顿,手指顿在皮带扣上,“我记得是下个星期。”

“前几天供暖刚开,夜里热燥,吃了几袋冰,提前了。”

傅瑾时松开皮带,大步过来掀她睡裙,手指粗茧刮蹭到大腿根细嫩皮肤,砂砾摩擦的刺痛感。

郁梨咬牙忍住。

傅瑾时不仅手指有茧,虎口掌心也粗粝。

她悄悄上网查过,应该跟他部队服役有关,因为他肩头也有茧子,符合长突击步枪,或超远程狙击步枪留下的枪茧特征。

许多次深夜水深火热,她两腿架在他肩头,粗粝厮磨,蹭掉她一层皮。

男人手指触到厚厚阻隔物,“真来了?”

郁梨垂眸,“你不信,浴室垃圾桶有证据。”

她深切体会过傅瑾时的多疑本性,准备自然万无一失。

男人彻底烦躁,“故意的?”

她过去有装身上不适的前科,也曾大量喝凉水吃冰,甚至服用药物,提前或延长生理期。

郁梨拉下裙摆,细声细气否认,“真的太是热了,没忍住。”

她嗓音大声清,小声甜,这会儿低眉顺眼,无辜又乖巧,像细雨绵绵里,不堪惊扰的枝头梨花。

铁石心肠的男人见了,也得捧着她。

可傅瑾时看多了她装模作样的可怜,涉及原则问题,他硬下心肠发力一扯。

郁梨扛不住他力道,被掼倒在床尾。

“我有没有警告你,禁止吃冰冷食物?”

郁梨不吭声,乌黑浓密的发丝,铺洒在床上,遮挡住脸,露出一小截儿下颌,白润皮肤与乌黑发丝形成冲击,可纯可魅。

但她不打扮,不保养,头发光泽度不够,缺少莹亮的质感,显得脆弱。

傅瑾时一时伫立不动,声音有松缓,“回答。”郁梨没察觉。

她对傅瑾时积存太多负面情绪,被他暴力甩出那一刻,已经到极限了,“你准备打我吗?”

傅瑾时蓦地深吸气,灯光描绘他的轮廓,阴沉至极,“我对你动过手?”

傅瑾时没有动过手,但他有的是外路子的下流手段,简直叫人难以启齿。

十八岁到二十岁这两年,郁梨反抗特别激烈。除了顾及傅父傅母,不敢惊动傅家,她试过不限于逃跑,拍他裸照威胁他。

最激烈一次,代价是休学一年。就这一年,黑夜白天,他生生用层出不穷的手段,教会了她表面顺从。

郁梨从过去找回理智,不敢继续激怒他,“没有。”

傅瑾时俯身,掌心落在她脸上,随着发丝拂开,露出郁梨整张脸。

她眼中有水迹,盈润润的,倔强不肯落下,眼睫眨也不眨,像一只牛脾气的野鹿。

郁梨察觉他的手逐渐向下,也察觉到他胸膛近在咫尺,灼烫攀升,沸腾独属于男人饱胀的情欲。

郁梨不敢置信他竟如此禽兽,刚要挣扎。

傅瑾时却先一步退后,转身离开。

郁梨大惊大喜,目不转睛盯着门口,过一分钟,才懈了劲儿,瘫软在床。…………………

接近夜里十点钟,傅母忽然敲门。

郁梨急忙去开,“这么晚,您怎么来了?”

走廊灯光熏熏橘黄,映出傅母笑意生暖,“你哥哥不给你带礼物,是他的错。你父亲特意叫他去书房批评,妈妈过来看看你。”

郁梨心头酸软成泥,让开门,“妈妈,我没事。”

傅母眼眶也发红。

郁梨忽然被她抱住,耳边是傅母哽咽的声音,“郁梨长高了,也瘦了。”

扑面袭来的玉兰香,暖融融,流淌灌溉她。

郁梨像丢弃在风雨里的小猫,终于被母亲叼回去,软了四肢,全心意趴在傅母怀里,挨挨蹭蹭。

“没长高,妈妈能抱住我。”郁梨矮下身,环住她腰,“是有瘦,以后不减肥了。”

话音未落,郁梨明显感到傅母的手臂又拥紧几分,“减肥节食了?怎么不找营养师跟着,亏了健康可不好。”

她几欲落泪,埋首在傅母怀里厮磨,“妈妈对,听妈妈的。”

可傅母下一句话令她如坠深渊。

“正好要体检,这次我吩咐医院给你做全套,查查微量元素,还有内部脏器,缺什么营养,有没有损伤,发现才好补救。”

第三章 “不要。”

声音破了腔,郁梨意识到反应过度,牵强一笑,“妈妈,每次体检我受罪,结果都一样,这次我不做了,好不好?”

“不听妈妈话了?”傅母面颊贴上她额头。“你是我一手养大的,怕不怕疼,坚不坚强,我能不知道?”

换个时间,这话郁梨肯定眉开眼笑,欣喜坏了。

可她怀孕了,傅瑾时的孩子,只有满心惊慌,无处安放。

“菲菲和黎川结婚,妈妈理解你心里委屈,但菲菲怀孕了,事已成定局。”

郁梨一怔,没想到傅文菲也有了身孕。“什么时候的事,怀孕多久了?”

“不久,刚测出来。”傅母握住她手,“郁梨你该向前看,世家子弟里出彩的,并不只有黎川一个,你眼光放一放,只要你看上,妈妈替你做主。”

自小在上流富贵圈里长大,郁梨清楚傅母这句的分量。

上流联姻是体统,你图我权,我图你财,再不济共享人脉。

当然,这一切建立在血脉上。

郁梨是公开宣明的假货,按常理,将来嫁个暴发户,已是挂靠傅家颜面。

傅母现在让她在世家子弟里选,是表明态度,傅家认她这个女儿。

郁梨一时百感交集,却不敢答应,“妈妈,我刚毕业,想忙两年事业。”

傅母以为她放不下旧情,不由着急,“郁梨,你是晓事轻重的,有些事心中想想无妨,毕竟谁也不是圣人,但做出来,就不一样了。”

什么做出来,什么不一样。

是怕她争抢沈黎川,傅家难堪,还是怕傅文菲伤心。

郁梨发现她笑不出来了,“妈妈,我没想。”

其实她该多阐明几句,敞开天窗说清楚,她早就放下沈黎川了。

可心中刚升起的温暖,凝聚成了铅,坠得她疼,坠的她空,天旋地转。

“那好。”傅母好言好语地信了,“你把证件给妈妈,妈妈帮你安排体检。”

郁梨双手冰凉。

她意识到逻辑进入死胡同。

体检不再是单纯检查,成了她不捣蛋傅文菲结婚的投诚书,她答应就是她服软,不答应代表心有不甘,预谋生事。

傅母察觉她手心冷腻的汗,目光带上怀疑。

郁梨一时想不到办法,只能答应,“证件没带在身上,我明天拿给您。”

傅母离开后,郁梨愣在沙发上,很久没有说话。

不光是体检的问题,她证件还在傅瑾时手里。

那个男人,不见兔子不撒鹰。

她想拿证件,还不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

转天早晨,郁梨起了个大早,卡在佣人起床准备早餐的空档,从正门敲响傅瑾时的门。

王姨正巧经过,连忙阻住她,“郁梨,大公子有起床气,最厌恶人早上叨扰他,你知道的呀。”

郁梨深有体会,可没别的办法。

傅瑾时看似禁欲,其实最重欲,一旦动了念头,有的是不做到最后,就纾解的办法。

更何况她生理期本来就是假的,实在不敢两人单独相处,冒不起这个风险。

“王姨,我找他是正事。”

“什么正事不能早饭时说的哇。”王姨真心实意劝她,“大公子脾气不好,你别惹他又对你发火。”

傅家上下全都清楚,傅家最想赶郁梨走的,不是傅文菲,是傅瑾时。

平日冷眼相待,一旦郁梨犯错,他声色之厉,毫不念旧情。

郁梨不认错,不罢休。

“王姨,我心里有数。”

郁梨毕业回来后,对傅瑾时避之不及,王姨实在不解她这次,“郁梨——”

下一秒,双开的红木门,从内拉开。郁梨回头。

傅瑾时穿着深黑缎面睡袍,领口严整,他气势天然带有三分凛冽,主导性的,侵占性的锋锐。

加上他身姿高大魁梧,腿长手长,配上不太好的表情,显得格外有震慑感。

“什么正事?”

他在屋内听到了。

王姨心虚,“您醒了,我下去催催早餐。”

王姨抬步开溜。

郁梨大骇,“王姨等我一下,我说句话跟你一起下去。”

王姨犹豫止步,余光瞥傅瑾时,见他似笑非笑,原本阴沉的一张脸,愈发透出寒意,“大早上叫我起来,就是交代我一句话?”

郁梨硬着头皮,快速开口,“妈妈要我准备体检,你把东西给我。”

傅瑾时明知故问,“什么东西?”

王姨目光跟着疑惑。

郁梨用力捏紧手,她想拉王姨当保险,避免傅瑾时近距离接触。

可有好处,必定有坏处,坏在事清不能说的太明白。

倘若她点明是证件,接下来如何解释她证件会在傅瑾时手里,在一个嫌憎她的人手里。

“你知道的。”

“不知道。”傅瑾时目光犀利,语气已然不耐,“牢记你的身份,不要无事生非。”

门嘭的关上,郁梨神情木然。

王姨叹口气,过来拉她下楼。“郁梨,大公子是男人,男人跟女人不一样,在他们眼里,血缘是无解的。”

足够委婉了,郁梨道谢。

只是王姨理解的兄妹感情,跟傅瑾时警告的感情不一样。

他是威胁她,牢记禁忌关系见不得人,不要生出一丝招致暴露的举动。

事实上,郁梨已经后悔了。

她知道傅瑾时薄情寡义,对她毫无容情,却因为记忆中宠溺她的哥哥,永远留有一丝余地。

事实再次证明,傅瑾时对她只有亵玩,没有感情。

早餐时,傅文菲视线在桌头桌尾两点,来回跳跃。

傅瑾时气定神闲由她看,郁梨垂头喝粥,不理她打量。

“郁梨一大早喊哥哥要什么?”

郁梨眼皮不抬,继续喝粥。

傅文菲表情顿时不好看,目光移向傅母,“妈妈,你让郁梨准备我们家体检吗?她一大早问哥哥要证件。”

“没有。”傅母回应她,“妈妈昨晚只要了郁梨的证件。”

傅文菲忽然笑出声,“郁梨是不是以为妈妈安排你帮忙?”

找茬生硬,段位太低。

郁梨心里乱糟糟,不耐应付她,一撩眼皮看她。

傅文菲做好迎战的准备。

郁梨又垂下眼,戳碗里的粥。

傅文菲一脸的蓄势待发,不上不下卡在那,憋涨得发红发绿。

她撂筷子,下狠招,“我冤枉你了?你不是自作多情,难道是想找理由,乘机讨好哥哥?”

傅瑾时望过来,目光说不上戏谑,还是不屑。

郁梨握紧筷子。

她不想打低端局,菜逼非往脸上舞。

就算傅瑾时在,她是包子,那也是灌汤的。

第四章 郁梨抬头笑,“你早餐盐放多了?”

傅文菲不信郁梨是关心。“什么意思?”

“看把你闲的。”

话放出去,郁梨拎包走人。

傅文菲反应过来,气红了脸,转头搬靠山,“哥哥,你看她。”

“站住。”傅瑾时目光幽凉,“傅家送你读书,就是供你磨尖牙利齿?”

傅文菲露出一抹笑。

胜利的,炫耀的,洋洋得意。

郁梨瞥见那抹笑,又望傅瑾时。

他今天穿了一身铁灰色西装,袖口手腕露出一款白金腕表,整个人成功又成熟,天生一股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上位者风度。

仿佛任何事在他面前不值一提,任何人看不进他眼中。

可谓目下无尘。

却时时宠应傅文菲,高射炮来打她这只小蚊子。

郁梨敌不过,只能忍气吞声,“是我的错,对不起。”

她安慰自己,这叫能屈能伸。

出门还是红了眼。

司机小刘老远见她出来,没有像往常打开车门,只慢悠悠抽着烟。

郁梨不解,“你今天休假吗?”小刘点头。

郁梨也不多问,转身往大门方向走。

早饭她提前离席,时间多有空余,足够走上公路打车。

旁边的宾利忽然降下车窗,“郁梨小姐。”

郁梨顿住,“张哥有事?”

张安跟小刘不同,小刘是傅家雇佣轮班制司机,谁都可以用。

张安是傅瑾时专用司机,受傅瑾时信赖器重,属于能递上话的心腹。

傅家除了傅父傅母,见他都喊一声张哥。

有意思的是,郁梨从前喊他张哥,是礼貌。傅文菲刚回来不明情况,跟着喊,傅瑾时听过一次,特意纠正她。

傅文菲喜不自胜,又问郁梨用不用改。

傅瑾时回答,“她跟你不一样。”

郁梨那时痛苦,像心脏捧在手里,被人拎起来摔地上,用脚碾得稀巴烂。

“傅先生说小刘学识不足,不明白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典故,以后禁止他为您开车,三日内会为您配备一名专属司机。”

郁梨觉得屈辱。

路遇沈黎川这个误会,她以为傅瑾时警告过,就算结束了。

毕竟他那么小心呵护傅文菲,麻烦暗地能解决,绝不会声张出来影响她。

可眼下,明摆着通告所有人,她有意勾引姐夫沈黎川,一来震慑她,二则是让所有人盯着她。

想到这,郁梨忽然明白傅母昨晚为何会有那一遭,更明白这个体检她是如何躲不过去了,也不能躲。

怀孕暴露和被认定心怀不轨,下场说不上哪个好,反正她都扛不起。

张安忽然下车,拉开车后门。

郁梨余光出现一双黑皮鞋,向上延伸出笔挺的西裤一角,冷峻的熟男风。

她刚挪开视线,就听到男人不太高兴的声音,“上车。”

郁梨不想上车。

这两天没一个好消息,眼前还飘着傅文菲得意扬扬的笑。

数不清郁气梗在胸腔。

郁梨背好包,径直往大门口走。

男人声音是真不痛快了,“你再走一步试试看。”

郁梨一动不动,不往外走了,却也没转过身。

“上车。”傅瑾时屈指叩击车门,“别浪费我时间。”郁梨攥紧拳。

想到证件还在傅瑾时手里。

这次要是不做忍者神龟,闹过了头,怀孕曝光,王八都没得做。她扭头上车。

车门被带的“砰”一声震响。小破脾气。

傅瑾时斜瞥她一眼,没计较,吩咐张安开车。

张安也是个人精,车刚启动,隔板立时升起来。

后座密闭,空间死寂,男人气场也更凛冽,“今天早上这一会儿,你犯几个错误了?”

郁梨紧靠车门,胸脯急促起伏几下,勉强平复。

她目光盯着自己脚尖,“两个。”

“说。”

郁梨不是死不认错的性子,假如她真违背良知道德,自我检讨绝不打折扣。

可傅瑾时指的错事,是什么错事。

是她不听话,不想粘他。

是她不长眼,偏偏长了嘴,怼傅文菲下不来台。

可叫郁梨自己看来,她不是性玩具,更不是软包子。她何错之有。

郁梨嘶哑着声,“一错,不该在王姨面前增加暴露风险。二错,不该跟傅文菲争执。”

“只是这些?”

男人身影侧过来,他身高一米八八,肩宽背阔,车窗外清晨白亮的光,投在他身上,在郁梨身上拓出影子。

一团大的,辗轧一团小的。

剥夺她自尊,还要踩她向泥里,再低一头。

她红眼眶,“我不该明知道你有起床气,还打扰你休息。”

“我没有起床气。”傅瑾时钳住她下颌,抬起来,硬逼她对视,“刚才是不是也哭了?”

无论多少次,郁梨依旧对他的敏锐感到惊心动魄,“没有,刚才是风吹到了。”

傅瑾时拇指摩挲她眼尾,茧子粗粗刺刺,郁梨忍不住哆嗦。

瑟瑟缩缩的可怜样儿。

男人泛出微不可察的笑意,“说谎。”

郁梨哆嗦更厉害,傅瑾时最不容忍她说谎,说一次教训一次。

她条件反射的乖觉,“我错了,绝没有下次。”

傅瑾时却不喜反怒,面庞阴沉下来,“你很怕我?”

郁梨心下嗤笑。

刚刚将她面子里子,连人践踏成泥了。

让她面对傅文菲只能跪着,不能反抗、不忿。

现在多问这一句,好彰显他仁慈?

郁梨不接他仁慈,转而问,“我证件可以给我吗?”

傅瑾时掌心贴着她脸,目光从她眼睛落到嘴唇。

晦暗又幽深,充满暗示。

郁梨早上白折腾那一通,还是没逃过。

好在傅瑾时在外不会太孟浪,应该只是一个吻。

她硬着头皮凑上去。

碰触的一瞬,傅瑾时摁住她后脑勺,摁得不留余力。

吻的加倍凶野。

直到榨干她,窒息濒死。

郁梨伏在他怀里,拼命喘息,贪婪摄取每一口活着的氧气。

傅瑾时也喘,抚着她头发,意犹未尽,“菲菲怀相不稳,我请了京里的妇科圣手给她安胎,顺便看看你的病。”晴天霹雳。

郁梨两眼发黑,嗓音发紧,“什么妇科圣手,又要做手术?”

“中医,针灸,或喝药。”

傅瑾时抚摸她的动作幅度稍大一些,郁梨条件反射似的痉挛。

“其实。”郁梨尝试挽救,“我不治挺好,不孕不育对你没风险。”

傅瑾时手一顿。

郁梨察觉到,却不敢抬头望他神色。

怕隐藏的心虚,被他一眼看穿。

“就没想过以后?你嫁人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