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婚丫鬟她过分柔媚》 第1章 顾南枝猛然睁开双眼。她愣了许久才缓缓坐起身,咬着唇捂住心口。

怎么会做那么荒诞的春梦……

“都快起来,今日可是检查的日子,别都懈怠了!”

顾南枝心头一紧,再抬眸时表情已然平静。她飞快起身,与同屋的几个丫鬟一起收拾干净,随后便打开大门,低头走了出去。

门外,几个管事嬷嬷挑剔的盯着这些走出来的姑娘,眼中闪过一抹鄙夷。

大户人家嫁女,在婚前都要准备一个试婚丫鬟送到夫家。名义上是替小姐服侍姑爷,实际上就是测试一下男方有没有隐疾,能否人道。

说白了,一个不值钱的玩意罢了。

顾南枝垂下一双明眸,任由那几个嬷嬷像打量物件一般对着自己指指点点,面上淡然,只是心中难掩苦涩。

好在此时嬷嬷都已经考察完毕,她们对视一眼,其中为首的那个上前一步,对着顾南枝点了点:“就你了,过来吧。”

顾南枝缓缓吐出一口气,故作温顺的对着嬷嬷行了个礼,随后才缓缓跟上。

等一路行至耳房,嬷嬷才停下脚步,视线泛着森冷的精光,紧紧盯着顾南枝。

“既然接下试婚的差事,想来你也知道要做什么。”

“全程无需说话,只需要留意姑爷的行为举止,是否有无能为力或无法持久的隐疾便可。”

“不可魅惑,不可主动承欢。为期三日,事后切记服下避子汤。若是违反了规矩,可别怪我直接让人将你乱棍打死!”

说完,嬷嬷又放软了些语气,似乎有安抚的意思:“自然,只要你把该做的事情做好,安守本分,相府的赏赐绝不会少。”

“都记住了吗?”

顾南枝抿了抿唇,做出个胆小老实的模样来:“是,奴婢记住了。”

见她听话,嬷嬷才满意的点点头。这丫头长相出挑,身段也是一等一的好。原本选试婚丫鬟,为了防止男方动了纳妾的心思,是绝对不会挑这么好的货色的。

只是跟自家小姐定情的那位侯爷自称打仗伤了地方,子嗣艰难。相爷担心寻常姿色的女子不足以让他动情,因此才选了个绝佳的美人。

嬷嬷摇摇头,又敲打了顾南枝两句,这让她去收拾东西,随后乘上一顶不起眼的小轿离开相府,从后门前往侯府。

顾南枝坐在轿里,看向自己的手。一双葱白指尖,指缝里藏着些许白色的粉末,那是她精心调配的药粉,也是报仇的关键。

“父亲,母亲……再等等。”

顾南枝喃喃低语,眼眶忍不住泛红。

她年少体弱,被家中送去药王谷学医,十多年鲜少回京,因此很多人根本就不知道顾将军还有个女儿。本以为学成归来后便可在家尽孝,却不想等到的居然是全家的尸骨,还有顾家所谓通敌叛国的罪名!

父亲征战沙场一生,绝不会叛国。

经过多番调查打探,终于有人告诉她这背后是晋阳侯的手笔。

即便不在京中,顾南枝也听说过晋阳侯谢澜的名字。据说他杀伐果决,武功高强。在朝堂大权在握,为了铲除异己不择手段。

若非不得已,堂堂镇国将军府的大小姐,又怎会隐藏身份,来当谢澜的试婚丫鬟?

唯有这一条路,才能接近那个男人,能替家人报仇!

想起顾家满门十八口的惨状,顾南枝的手指都忍不住颤抖。她赶紧扯了扯衣袖,以免被人看出端倪。

深吸一口气,她缓缓闭上双眼。在颠簸中,轿子被抬进了晋阳侯府。早就有嬷嬷等候在此,轿子刚一落地,便立刻上前带着顾南枝前去沐浴。

洗漱干净后,一袭棉被裹着少女一丝不挂的娇躯,再由两个小厮抱着送进了谢澜的房间。此时天色还早,屋里点了一炷香,帘帐放下,隔出一片朦胧。

顾南枝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她指尖的药粉用一层薄膜封好,并没有因为清洗而化开。她瘦弱的身躯有些颤抖,一想到自己为了引谢澜入局,居然要以身为饵,心中便止不住恶心。

时间幽幽而过,等差不多一炷香后,门外终于传来了脚步声。顾南枝整个人都被被褥包裹着,不方便动作。直到有人推门而入,她才将药粉在唇上涂好。这种药一接触嘴唇就会瞬间融化,只要谢澜吻她,自己就成功了!

虽然用这种方法,她也会中毒而亡,可想起惨死的爹娘,这些就什么都不算了。

她不怕死,只怕不能让谢澜死!

就在此时,一个高大的身影缓步走到床边。男人身上清冷的气息瞬间将屋内那点甜香压制,一双漆黑的眸子淡漠的盯着床上的女人。

“你就是楚家送来的人?”

顾南枝侧头,露出一个暗中练习过无数次的妩媚微笑:“回姑爷,奴婢是小姐派来的试婚丫鬟……”

话音落下,顾南枝终于看清楚了来人的面容。只一眼,她便愣在了原地。

这张脸,怎么会这么熟悉?

他竟然就是她春梦里的那个人!

只见来人一身玄色华服,身形高大,挺拔如松。如墨般黑发被玉冠高束,又让男人在冷硬中添了几分华贵。他五官分明,面如冠玉,羽玉眉斜飞入鬓,衬得那张谪仙容颜越发叫人移不开眼。

只是那双寒潭般的眼眸太冷太深遂,仿佛藏着万年的冰,让人不敢直视。

只是此刻,顾南枝却管不了那么多。她愣愣的看着谢澜那张俊美到不似凡人的面容,脑海里只觉轰隆一声。

梦里那个跟自己共赴巫山的男人,居然是他?!

怎么会这样……自己之前分明没有见过对方,怎么会梦见与他做那种事情?更何况,这可是自己的仇人啊!

顾南枝心中翻江倒海,羞耻与恼怒交织,让她有些撑不住伪装,只能低下头不去看他,也因此错过了谢澜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愕。

昨夜梦中一场鱼水之欢,让他险些心火难消。原本以为只是意外,却没想到梦中的女子此刻居然会躺在他的床上……

第2章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两人各怀心事,一时间屋内竟无人开口。许久,谢澜才侧身坐在床边,幽深的眼眸沉沉盯着顾南枝。

“相府没教过你伺候主子的事?”

他并非重欲之人,只是梦中情景太过巧合,反倒叫这位杀伐果决的侯爷也有些拿不准主意,只能试探着来。

顾南枝咬了咬唇,她原本是做好了准备的,可是在发现谢澜居然是梦中人的那一刻,内心就仿佛天人交战——并非舍不得,实在是羞愤过头,摆不出那些撩人姿态了。

见对方不动,谢澜也不废话,索性直接动手掀开了被褥。一片赤条条的雪白呈现在眼前,谢澜忍不住想起昨夜梦中所见,竟有些气血上涌。

顾南枝只觉得一凉,那条锦被就被扔到一边。她顿时一惊,情急之下倒也冷静了下来。

现在是报仇的关键时刻,绝不能功亏一篑。

她心一横,不等谢澜伸手,索性自己爬起身搂住男人脖颈,直接吻了上去。

温热的触感带着少女的体香让谢澜一怔,他不自觉含住那片娇嫩的唇瓣。软玉温香,梦中情形仿佛再度呈现眼前……

正当他又要像昨晚一般沉溺之时——

不对!

若是普通的试婚丫鬟,主家自当耳提面命,怎会如此大胆!

男人闭了闭眼,狠下心,猛然将人推开,随后反手将顾南枝按在了床榻之上。

“你到底是什么人?”

男人声音骤然冰冷,常年混迹朝堂之上,他绝不相信所谓巧合。事出蹊跷,宁可杀错,也绝不会放过。

顾南枝仰面深吸一口气,她舔了舔唇,确信毒药已经喂了进去,终于如释重负般笑了:“呵……晋阳侯,你也该为自己的罪孽付出代价了!”

谢澜眼瞳紧缩,他掐住顾南枝脖颈的手越发用力,眉宇间带着森森寒意:“你果然有目的,说,谁派你来的?”

“咳咳……”

顾南枝几乎喘不上气,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却依然冷笑着看向谢澜:“是……镇国将军府一十八口的亡魂派我来复仇的!”

听见镇国将军府五个字,谢澜手指一松,眉头皱的更紧:“你是顾将军的人?”

顾南枝冷笑:“怎么,晋阳侯没听说过,顾家有一位自小寄养在外的嫡女吗?”

谢澜陡然一惊。

他盯着顾南枝的眉眼,发现确实与顾将军有几分相似。关于顾家嫡女的事情,谢澜也有所耳闻,只是从未有人见过这位顾小姐。此刻顾南枝自曝身份,谢澜也无从判定真伪。

他现下也有些迟疑。

“你……”

男人还想问话,却见顾南枝脸色逐渐苍白,一丝鲜血从她的唇角流出,顺着小巧的下颌滴落锁骨。他面上一惊,抬手便去探她脉门:“你中了毒?!”

顾南枝眼前一片昏暗,五脏六腑都泛起疼痛。她喘息着闭上眼睛,唇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是……我把毒下在了唇上。今日我就没打算活着出去,死前拉你一起,也算是对得起顾家满门的性命……”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呼吸也变得微弱,很快就陷入了昏迷。谢澜面色难看,他已然觉察出经脉出现阻滞,显然顾南枝的话是真的。

顾不上其他,男人抬手封住了自己的几处大穴,紧接着运行真气,替顾南枝将毒素暂时逼到了一处。

这个女人现在还不能死,若她真的是顾将军之女,那么来找自己报仇显然太过蹊跷。

此事门外的嬷嬷还在等着顾南枝出来,按照惯例,试婚丫鬟在头一回与姑爷行过房事后,是需要将过程记录下来的。只是她左等右等,屋内始终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嬷嬷心里直犯嘀咕,莫非晋阳侯当真是个废人?可若是不能人道,也早该出来了呀!

就在她等得焦急之时,紧闭的大门忽然打开。谢澜面色不善的走了出来,目光一扫四周。

“侯府的人何在?”

嬷嬷被那一眼吓得浑身一哆嗦,赶紧战战兢兢的走了过去:“回侯爷的话,老奴是侯府派来的送那试婚丫鬟的。”

说完,她悄悄瞥了眼谢澜身后,却不见顾南枝的身影,心中越发疑惑。

谢澜袍袖一挥,冷声道:“那丫鬟未经人事,本侯不过多说了几句话,她便吓晕了过去,坏了兴致。”

嬷嬷心里咯噔一声,暗骂了句废物,面上却赔着笑脸:“侯爷息怒,老奴这就带那不成器的丫头回去好好调教,再送个懂事听话的来……”

“不必了。”

谢澜打断了这老东西的话,眸中闪过一抹不耐:“无需折腾,就让她在侯府待着,等醒来本侯自有安排。你带着相府的人回去,三日后再来接人就是。”

“这……”

那嬷嬷有些不甘心,她想留在这里帮忙盯着顾南枝。然而话还没出口,就对上了一双幽深如渊的眼睛。

“你对本侯的命令有异?”

谢澜如玉的面上此刻覆了层毫不掩饰的杀意,吓得那嬷嬷险些跌坐在地。

差点忘了,这可是个活阎王!若是惹恼了他,自己岂不是走不出侯府大门?!

“不敢,不敢。那这丫头就留在侯府,好好伺候侯爷。”

说完,嬷嬷不敢再多待一刻,立刻转身逃也似的离开。直到相府的人走干净,谢澜这才面色一变,对着一旁的小厮吩咐:“立刻把赵青云大夫请来!”

顾南枝只觉得自己被一片混沌包裹,像一片无根的浮萍,漂浮在深海之中。

她的意识浑浑噩噩,仿佛回到了年少未曾离家的时候。那些记忆其实早已模糊,可不知为何此刻变得无比清晰。母亲温柔的笑容印在眸底,让她的心脏如同被攥紧一般酸涩不已。

“娘亲……”

第3章 呼唤卡在喉中,怎么都发不出来。顾南枝想要抓住母亲的衣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思念的身影越行越远。

“娘!不要走!”

她呜咽着落泪,拼了命往前追赶。不知跑了多久,眼前忽然出现一片绚丽的白光。光芒铺天盖地,将她整个笼罩其中。紧接着,便是从五脏六腑传来的钝痛,硬生生让少女睁开了双眼。

“唔……”

顾南枝捂着喉咙喷出一口黑血,随后便狼狈的跌躺回去。她喘息着打量四周,雪白的帐幔垂落,满室药香弥漫。帐外隐约站着一个人影,听见这边的动静,便直接大步走了进来。

“醒了?”

谢澜低沉的声音响起,顾南枝猛地睁大双眼,眸底是毫不掩饰的愤怒。

他为什么还没死!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苍白的手指拔下发簪,对准谢澜的脖子狠狠捅了过去!

男人瞳孔紧缩,飞快捏住了顾南枝的手腕,夺下了那支尖锐的簪子。他将东西扔在一边,毫不怜惜的掐住了少女修长的颈项,将她狠狠按在了墙上。

“你就这么想死?”

谢澜剑眉紧拧,话里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恼怒。这女人调配的毒刁钻无比,幸好赵青云师从药王圣手,否则还真不一定能解出来。饶是如此,他也险些经脉於堵,调养两日才将毒素清除。

顾南枝死死盯着那张恨入骨髓的面容,冷声道:“我既不能复仇,要杀要剐随你!但就算是做鬼,我也绝不会放过你!”

谢澜目光扫过少女苍白的面容,冷声道:“你口口声声要为顾家报仇,却连找错了仇人都不知道?”

顾南枝冷笑:“我既然来找你,自然是有证据。我父亲的书房向来都是重兵把守,若想神不知鬼不觉,唯有武功高强之人才能做到。那些通敌叛国的书信是如何出现在书案上的,你心里清楚。”

谢澜冷嗤一声,抬手将顾南枝甩开。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少女,语调从容:“顾将军被人告发的那些时日,我旧疾复发,正在家中疗养,根本无暇布局,更不可能将书信放进你父亲的书房。”

“那只是你的一面之词!”

顾南枝双眼发红,恨得声声泣血:“除了你,还能是谁!”

“若我当真是幕后黑手,那就应该对你见死不救,为何还要解毒!”

谢澜冷呵一声:“我的伤势特殊,若要疗养需得请城外白云山的玄机道长以内功辅助。在顾将军出事的前后三个月,本侯一直闭关于静室之中,从未离开,更无暇算计顾将军。”

“比起这些,本侯倒是好奇,这世间武功高强者众多,你为何笃定就是本侯?”

顾南枝一顿。

她在药王谷时曾听师父提起过玄机道长的名字,据说这位的道长年轻时曾有奇遇,习得无上道家武学,且为人清正,最是公允。

如果说谢澜的话她半分不信,那么师父所言她便要信个八分。要是玄机道长可以作证,谢澜的清白倒是有些分明了。

只是……

顾南枝垂下眼眸,她之所以认定是谢澜动的手,是因为告诉她这个消息的并非旁人,而是自幼相识的青梅竹马、如今的镇远大将军萧北辰。

萧北辰从小跟着父亲习武,十三岁就被带上了战场。虽然他们也多年未见,可年少情谊加上师徒之谊,顾南枝不相信萧北辰会欺骗自己。

这其中定然还有隐情。

她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当真不是你?”

见她语气稍有缓和,谢澜知道光靠玄机道长,还不足以打消疑虑。他也不急着追问到底是何人在背后将祸水引来,只是眸色微冷:“你若还求证,我可以给你两个选择。”

“留在本侯身边为我所用,我会帮你找出诬陷镇国将军的凶手。”

他如今也不能确定顾南枝的身份,只能靠直觉推断此事蹊跷,能把这个女人留在身边慢慢调查最好不过。

“你要是不愿意留下,我也可以放你离开。”

顾南枝咬了咬唇,她如今回来京城,势单力孤。虽说药王谷弟子的身份可以带来不少便利,可为了复仇大计不牵连药王谷,这层身份绝不能暴露。

至于萧北辰,虽然她暗中与对方见过一面,可出于谨慎并没有暴露行踪。再加上如今疑点重重,去投靠他也不是上上之策。

如此看来,留在谢澜身边反倒是最好的选择。既然有矛头指向他,不如就光明正大的待在他身边调查。要是最后证明还是谢澜所为,她也能随时要了对方的性命。

想到这里,顾南枝下定了决心。她站起身,抬眸直视着谢澜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好,我留下来。”

“要是你骗我,拼了这条性命,我也会拉你陪葬!”

“只要你能做到。”

谢澜语调冷淡,随后便走到外间,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一件小厮的衣裳:“从今日起,你就扮作小厮的模样留在侯府。你的身份,我自有安排。”

顾南枝没有拒绝,她起身缓了口气,随后便拿着衣裳走进里屋。谢澜没有留下,而是去了外头的花厅。

他刚一出门,贴身近卫明丰就跟了过来小声道:“爷,侯府又送了个试婚丫鬟过来,说之前那位既然不合心意,还是换一个伺候。”

谢澜冷哼一声:“当真是不死心。”

明丰也有些无语:“您这么些年不近女色,为了推脱圣上点的这门婚事,连不行这种理由都找出来了,没想到相府居然还不信,非要接连送试婚丫鬟来。”

“爷,这次这个咱们怎么处理啊?”

谢澜挑了挑眉,忽然转身看向顾南枝的房间:“本侯自有办法,等她换好衣裳,让她来花厅送茶。”

第4章 顾南枝刚把自己收拾好,就收到消息。一听要去给谢澜端茶倒水,她当即冷下脸来:“他不怕我下毒?

明丰对这个想要谋害自家侯爷的女人也没有好脸色:“你敢!总之侯爷吩咐你就赶紧过去,少在这里磨磨蹭蹭。”

顾南枝扯了扯嘴角,端起桌上的茶盘便往花厅走去。刚一进门,便看见了之前在相府时见过的嬷嬷。

她心中一惊,赶紧低下头快步走到了谢澜身边,刚一靠近就听见那嬷嬷说话。

“之前送来的南枝姑娘不懂事,这次这个是相爷高价从扬城请的,绝对能把侯爷服侍舒服。”

嬷嬷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观察着谢澜的脸色。见男人岿然不动,内心越发忐忑:“侯爷若中意,就让这次的丫鬟下轿,我们也好把南枝带回去?”

谢澜慢悠悠喝了口茶,这才扫了眼那嬷嬷。随后,他忽然伸手,拽住了一旁准备离开的顾南枝。

“不用了,那位南枝姑娘,你们也无须带回去。”

说完,还不等顾南枝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扯着跌坐在了谢澜的怀中。

此刻她一身男装,再加上身量高挑,倒真像个清秀俊美的小厮。

谢澜便当着所有人面,以无比亲昵的姿态搂住顾南枝的腰肢,对着目瞪口呆的相府众人微微一笑。

“本侯近日新得了所好,暂时没空宠幸别人。至于南枝姑娘,她坏了侯府的规矩,已经被打杀扔进乱葬岗了。”

分明是平静的语调,然而配上那双满是煞气的眸子,却无端叫人心底发寒。嬷嬷差点跪不住,哆哆嗦嗦的低下头。

南枝被打死了?!这个晋阳侯果然是个杀人如麻的!

都到了这个份上,顾南枝哪里不知道他想做什么。背脊僵了片刻,她忽然整个人顿时放松下来。柔软的身躯就这么顺从的靠在谢澜的胸膛,瞥见那嬷嬷还想开口,顾南枝干脆捧着谢澜的面颊,吻上了他的唇。

霎时间,满屋都是倒吸凉气的声音。

谢澜一愣,这个吻在他的意料之外,两片柔软带着少女特有的馨香,试探着落在他的唇上。没有深入,只是浅尝辄止一般相贴,却让谢澜的思绪克制不住的回想起那个荒唐的春梦。

他搂在顾南枝腰上的胳膊骤然收紧,若非此处还有旁人,他甚至想索取更多。

好在强大的自制力让谢澜压下了这个念头,他深吸一口气,将顾南枝的脑袋按在肩头,不耐烦的扫向那个嬷嬷。

“事到如今,本侯便坦诚相告。我有龙阳之癖,实在不是良人,为了不耽误楚小姐,这桩婚事还是作罢为好。”

“你们也不必再送人来了,带着轿子回去告知秦相,改日本侯会亲自去求陛下收回旨意的。”

说完,他抬手一挥,立刻有侯府侍卫上前,推着浑浑噩噩的相府众人离开。

等花厅里的人都走光了,顾南枝立刻像兔子一般从谢澜的怀里跳了出来。她擦了擦自己的唇,抬头便迎上谢澜探究的目光。

“你不必多想,虽然不清楚其中缘由,也能看出来你并不想跟相府结亲。”

虽然有些尴尬,顾南枝还是跟他解释清楚:“既然答应为你所用,自然也该顺应心意,帮你把相府的人给打发了。”

谢澜沉默,神情晦涩不明。见男人不搭话,顾南枝轻轻咳嗽一声:“既然刚刚我帮了你,你也该履行自己的承诺,做些事情让我看见诚意。”

“关于我父亲的事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调查清楚?”

见她提出条件,谢澜这才缓缓开口:“此事急不来,只能从长计议。顾家满门抄斩后,陛下并未罢休,而是暗中派出护龙卫调查,宁可杀错不能放过。”

“近日京中有好几个官员在家遇刺,虽然表面上都说是北戎刺客所为,可具体是谁做的,大家心知肚明。”

顾南枝死死攥紧手指,捏的骨节发白:“昏君……”

谢澜瞥了她一眼,并不在意她口出逆语:“我只是想告诉你,报仇急不得。若没有十足的把握一击致命,就不要贸然出手。”

“现在,与其操心那些事情,不如先学学如何伺候人。”

顾南枝皱眉:“什么意思?”

谢澜饮了口茶水:“你现在的身份是我的贴身小厮,可刚刚你连端茶倒水的礼数都没做好,行为举止一眼就能看出问题。”

“还有一些细节摆脱不了女儿家的习惯,若是有心人察觉了端倪想要调查,你的身份就藏不住了。”

说完,他放下茶水,站在了顾南枝的跟前:“想要复仇,首先就要学会伪装。如果你做不到,我是不会带你出门调查的。”

顾南枝看出了男人眼底的嘲讽,她咬了咬牙,忽然伸手抓住男人的手腕。指节搭住脉门,不过几个呼吸便冷笑出声:“那日初见,我就觉察你的脉息有异。现在一探,你果然身重剧毒。”

“侯爷,在说教我之前,还是先想想要如何把自己中毒的事情藏好吧!”

说完,顾南枝甩袖便走。然而还没走出几步就被谢澜从身后扣住。他反手扯紧顾南枝的胳膊,一个转身便将人按进椅子。高大的身躯弯腰俯视,本就如墨般深邃的眼眸此刻蕴着凛冽的冷光。

顾南枝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便被他困在椅上。谢澜那张出尘的容颜离她极近,一呼吸就可以嗅到那股清冷的气息。

她怔愣片刻,面色一沉:“你想做什么?”

谢澜冷着声音缓缓开口:“你如何知道我中了毒?”

这件事是秘密,除了赵青云和明丰之外,只有一两个心腹知晓。此毒刁钻难除,万一传出去,皇帝就有理由收回他的兵权,因此这些年,他一边用药压制毒性,一边也在寻求解毒之法。

虽然通过下毒一事猜到顾南枝可能会医,可刚刚她扣脉不过一息之间,如何能这么快就诊出他刻意用内力压制过的毒?

第6章 “侯爷。”赵青云的声音这时候传了进来,“该服药了。”

“赵大夫进来吧。”谢澜收回发散的思绪,扬声将人唤了进来,不等赵青云将药碗奉上,顾南枝已经先行开了口,“正巧有一事想同赵大夫商议。”

赵青云聪慧机敏,这些年跟在他身侧除了给他治病解毒,还没少为他出谋划策,顾南枝倒是很相信他的。

因此在提及顾南枝一事时,也没有过多隐瞒,更是直言自己愿意让顾南枝试试解毒。

赵青云沉默良久,才终于挤出一句话,“侯爷信那丫头?”

谢澜的回答很是无奈,“本侯没有旁的法子了,陛下那边已经有所怀疑,若是本侯中毒一事传扬开来……”

他的话无须说完,赵青云已然明白他的意思,“属下明白,解毒的时候,属下会跟随侯爷一块,谨防顾姑娘暗中下手。”

谢澜微一颔首,摆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解毒的药并不难寻,不到最后关头,也无须用到岭南的那方药引,顾南枝择了三日后作为第二次解毒的日子,此后每三日都得解毒一次,直至三个月期满。

约定的日子很快到来。

顾南枝背着药箱从谢澜给她安排的院落走到谢澜那,却意外发现门口还守着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男人。

这人穿着不似谢澜的侍卫,无缘无故拦在门口,顾南枝深觉有异,“先生哪位?”

顾南枝中毒之时赵青云见过她,她却因为昏迷并未见过赵青云的模样,不认得也是应当的。

赵青云神色疏离,只轻声回应道,“在下不过是侯府清客。”

顾南枝皱了皱眉。

什么清客能挡在侯爷的房门口?

纵然是有事相求,难道不该是面向侯爷的房门么,怎么这人倒是跟个门神一样杵在这?

只是她挂念着解毒一事,无暇跟赵青云周旋,只是朝他拱了拱手,“我找侯爷有事,若先生没有要紧事的话还请晚些再来。”

顾南枝以为她这么说,识相的也该走远些。

可赵青云不,不仅不挪动一下,还态度生硬,“姑娘要给侯爷解毒,在下得跟着进去。”

顾南枝顾不上问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女儿身,只下意识拒绝,“不成。”

“为何?”赵青云声线清冷,垂眸看她的视线更是多了几分审视。

笑话。

顾南枝暗暗骂道。

药王谷的弟子都有自己的一套法子,无论是看诊还是施针抓药,手法都与其他药师不同,药王谷如今是她最后的退路,怎好随意让人发觉了她的身份。

这人不过是一介清客,竟然妄想窥探她解毒?

慢着,清客?

顾南枝忽然觉察出有什么不妥来。

一介清客是如何知道她要解毒的,又是如何知道谢澜中毒的,连她是女儿身都知道,莫非此人竟是一直跟随在谢澜身边的那位赵大夫?

“先生是赵青云?”虽是疑问句,顾南枝的语气却很是笃定。

“姑娘聪慧。”赵青云倒是没有隐瞒,“姑娘既已知道在下的身份,就知道在下必得跟随姑娘一同进去。”

“先生若是赵青云,就更不能进去了。”顾南枝嘴角扬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药王谷的死对头莫神医,唯一的弟子便是赵青云。

药王谷的本事连寻常人都不能知晓,何况是死对头的弟子。

赵青云张了张口,刚想说话。

房门便从里头被人打开,“赵大夫不会插手你解毒事宜,只是想确保本侯安全。”

看来他是想当这个和事佬。

顾南枝并不因此而退让,“侯爷若是执意要让赵大夫跟随,那就恕我不能给侯爷解毒了,侯爷可以另寻高明。”

她作势要背着药箱就走,果然不过两步,身后已经传来谢澜果决的声音,“随本侯进来!”

他无须多言,顾南枝转身的时候赵青云已经快步离开。

谢澜自己褪去衣衫趴在床上,还不忘了出言奚落她,“顾姑娘真同你父亲一般,性子倔得很。”

顾南枝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他,顾自打开药箱,“这同家父没有关系。我有自己的原则,还请侯爷海涵。”

态度温和,算是给她刚刚不给面子的行为赔不是。

谢澜的心情果然好了些,轻哼了一声,倒是没再说什么。

后背很快传来细细密密的痛意,是顾南枝在施针。

另有药草香气萦绕在他鼻尖,是顾南枝用煮过的药草正蒸腾着他的后背。

虽然暂时感觉不到体内不适有任何缓解,可在药草的蒸腾下,谢澜倒是觉得舒服了不少,连摊开的四肢都松软了些,“姑娘好手段。”

顾南枝没有搭理他。

她要一直举着裹着药草的布包在谢澜后背上方缓缓移动,一点一点均匀蒸腾到他的整个后背。

这些药草性温,加热之后能使药效更快发散出来,持续一段时间之后,便可使谢澜郁结在体内的毒慢慢散开。

说起来好似很容易,可做起来却很难。

她的手举了半个时辰有余,早就僵硬麻木,全靠咬牙死撑着。

细细密密的汗水布满了顾南枝的额头。

谢澜已经舒服得打了个小盹。

房内的寂静却在这时被外头突兀的响声打破,“谁敢拦着我!今日见不到侯爷,本姑娘死不罢休!”

娇媚的声音并不难辨认。

是相府小姐楚湘湘。

谢澜从睡梦中惊醒,一睁眼便是满目的肃杀。

倒是顾南枝速度极快地丢开了药草布包,又一一拔去了谢澜背后的针。

她原意是让谢澜出去见人,想法子赶走楚湘湘,再回来接着诊治,正好她可以歇一会缓缓手上是酸痛,谢澜也能瞒住中毒一事。

没想到谢澜竟在最后一根针拔出的时候猛地揽住她的腰身将她往床榻上带。

长腿一踢,便将顾南枝的药箱踢到床底下。

他又迅速往空中扬了一把粉末。

房门被推开的时候,顾南枝还能瞥见那粉末在涌入的阳光底下飞扬。

刺鼻的香气瞬间掩盖了屋内的满室药箱,随之而来的,是楚湘湘的失声尖叫。

第7章 床榻上的两人正抵死缠绵,她未来的夫君谢澜正细细轻吻着身下小厮的脖颈。

两人衣衫凌乱,尤其是侯爷的上衣都除去丢在一旁,因为受惊而抬起头对上她视线的双眼里还带着几分意乱情迷。

楚湘湘简直要崩溃。

她已经顾不上自己相府千金的仪态了。

连连尖叫之后,楚湘湘闯入屋内将触手可及的东西都砸了个稀碎。

她的声音尖锐,“侯爷怎能这般待我!陛下已经赐下旨意,你我不日就会完婚,为何侯爷偏生要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不堪的事情!”

谢澜危险地眯了眯眼。

他拽过长袍穿好,翻身下了床,一把扫落床边挂着的纱幔挡住里头的顾南枝,这才坐到桌边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楚姑娘亲眼所见,本侯好男色,对你实在是提不起兴致。”

“姑娘勉强自己嫁入侯府也得不到幸福的,还不如就此离去,另寻良配。赐婚一事,本侯会亲自去求陛下收回圣旨。”

楚湘湘根本听不进去他说的话。

她鬓发凌乱,满脸的泪水让她原本精致的妆容也花了,如今只怕是连相爷站在她面前都认不出这疯妇是自己的女儿。

谢澜倒是不急,缓缓喝着茶水,耐着性子等她恢复理智。

楚湘湘哭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声调哽咽,断断续续地将心中所惑问出口来,“我堂堂相府千金,难道就这般比不过一个小厮?”

谢澜轻笑出声。

茶杯搁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谢澜含笑再度开口,“相府千金自然是谁都比得过的,只是本侯不好女色,莫说是一个小厮,就是街边的一个乞丐都比楚姑娘你更得本侯喜欢。”

楚湘湘指着他的手都在颤抖,唇瓣更是抖得厉害,好半天才不死心地追问道,“你府中不是有名医吗,不能请名医研治吗!”

宛若听到什么笑话一般,谢澜大笑出声,“本侯这是天性使然,并非得了什么疑难杂症,纵然天下名医齐聚侯府,也不能将本侯这喜好改变。”

“楚姑娘名动京城,什么好夫婿寻不得,为何非要吊死在本候这棵歪脖子树上,还是早些回去,另寻良婿的好,免得耗着耗着年纪大了,到时候想嫁也嫁不出去。”

楚湘湘又发出尖锐的叫声,丧失理智的她早已不知自己究竟在做什么,竟连名带姓喊他,“谢澜!你竟敢这般辱我!”

“本侯有何不敢?”敛去笑意的谢澜眼神极寒极冷,“楚姑娘闯侯府一事想必很快就会宣扬出去,只怕到时候相爷的面子挂不住。”

“面子挂不住也就罢了。”一直候在门口的赵青云跟着配合,“一个姑娘家闯了侯府,发生了什么也无人知道,传出去只怕是姑娘的名声不好,往后无人敢娶,咱们侯爷是断然不会娶的,姑娘是要把自己耗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吗?”

一人一句,逼得楚湘湘几乎崩溃。

谢澜看准时机,手一挥。

自有侯府的嬷嬷来扶了楚湘湘,将人带出了房间。

赵青云趁机往屋里瞄了两眼。

可东西都被谢澜藏得很好,屋内的药香更是被香粉气味掩盖,赵青云看不出什么来,只得悻悻关上房门。

顾南枝这才撩开纱幔伸腿下床,“只怕侯爷体内的毒都没有您的嘴毒。”

谢澜不置可否,“本侯不想误人终身。”

这话说得不错,可顾南枝还是不能苟同他的态度,“可说得未免太难听了些,她不过是个姑娘。”

谢澜嗤笑一声,按着她的意思重新趴回床榻上,“你混入相府呆了几日,难道不知这相府千金楚湘湘是什么人?”

顾南枝哪里知道,她不过是想要有个法子走到谢澜身边罢了。

如今谢澜愿意说,她也就当做打发时间,一边施针一边听他讲。

“这桩婚事,是楚湘湘闹着非要楚相去求的。”

“陛下本是不愿让本侯娶官家女子,他怕极了本侯结交朝中重臣,可楚湘湘不同,她是京城人口中最跋扈的女子,是所有官员都不愿意娶的小姐。”

楚湘湘性子歹毒,这些年没少磋磨相府的下人,连她兄长心仪的小姐也被她折磨过,理由荒唐得很,说是想让兄长只疼自己这一个妹妹,其他的,都不该出现在她兄长身边。

被她打死的丫鬟小厮甚至无辜的人不计其数,最离谱的,是因为有一个官家小姐看上了一根簪子,而她正好也喜欢,所以她命人暗害了那小姐。

那可是吏部尚书家的小姐,正二品官员都护不住他的女儿,竟只是因为一根簪子。

可她的父亲是楚丞相,是最得陛下信任的老臣,没人能奈何得了她。

这样的人若是能嫁入侯府,只会祸害侯府,连累本侯。”

谢澜越说越多,他全然意识不到自己身侧的并非他记忆中的那位青衣姑娘,而仅仅是一个前不久还要谋杀她的将军府遗孤。

顾南枝听得心惊肉跳。

她这些年并不在京中,也自然不知这楚湘湘究竟做过什么事。

可她还是觉得荒谬,楚湘湘可是在皇城底下犯了这些事,怎么竟没有人告到陛下面前去吗,陛下难道也不管管吗?

这可都是人命啊,怎么会有人谋害了这么多人命竟然还能逍遥法外!

“陛下难道……不知道这些事吗?”

又是一声嗤笑,谢澜的声音悠悠,说出的话却更是惊人,“陛下自然是知道的,这些年,还是陛下授意,特意养废她的。”

“从楚湘湘十四岁那年提及过一次心悦本侯之后,陛下便示意楚相,有意骄纵楚湘湘,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让她嫁入侯府,楚相都管不住的人,本侯又如何能管得住,到时候想不想清算这些年楚湘湘的罪孽,那还不是陛下一念之间的事。”

顾南枝手一颤,一根银针因为用力过度而弯折了。

她后知后觉回过神,急忙丢开手上那根银针。

没想到,谢澜的日子竟然这么难过,陛下处心积虑,竟然设下这么一个局要害他?

第8章 谢澜像是没有察觉到顾南枝的异样一般,侧过头看向她,“你说,究竟是本侯歹毒,还是他们更歹毒一些呢?”

顾南枝沉默了良久。

谢澜也不急,就着这个姿势看顾南枝木然地给自己施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听到顾南枝很轻很轻的一句,“抱歉。”

不该在不明事情真相的时候就出言谴责他,明明他是这件事里最无辜的。

谢澜接受了她的道歉,“顾姑娘多年不在京中,不知这些也是应当的,只是那楚湘湘怕是不会轻易放过你,姑娘自己要当心。”

“当然了。”他又极快地补充道,“本侯也会遣人暗中保护你,必不会让你遭人暗算。”

顾南枝道了声谢。

屋内再度陷入沉寂。

谢澜转过头,视线却瞥了一眼屋顶。

他是习武之人,耳力比旁人好上许多,顾南枝没有注意到屋顶的异常,他却听到了。

有人爬上了他的屋顶。

可他的侯府守卫森严,任凭武艺多高强都休想爬上他的屋顶,能这么做只有自己人,如今唯一能有动机爬上他屋顶的……

赵青云。

谢澜简直要被气笑。

怎么也不寻个旁的法子,一个文弱书生,不说不小心跌着了,若是手脚不够轻让顾南枝听到响声了可怎么是好?

好在直到顾南枝解毒结束她也没有发觉屋顶上的异样。

收拾药箱的时候顾南枝还不忘嘱咐谢澜,“我会留下方子,侯爷命人去抓了药来,往后多喝我这药茶,还有三个时辰之内不要沐浴,也不要擦身。”

“多谢姑娘。”谢澜目送顾南枝离开,这才穿上衣衫走到外头抬头看。

正巧瞧见赵青云撅着屁股顺着梯子往下爬。

“还知道放个梯子。”上前按了按梯子试探了下结不结实,谢澜抬头又嘱咐了一声,“小心着些。”

赵青云好容易爬下来, 急忙朝谢澜拱手道谢,“多谢侯爷。”

“如何,瞧见什么了?”谢澜摆摆手,示意他说正经事。

赵青云神色有些异样,迟疑了半天才轻声道,“似乎是药王谷的手法。”

谢澜倒是不意外。

自从得知顾南枝去过药王谷之后,他总是不自觉将顾南枝跟自己记忆中的那位青衣姑娘相结合,方才也是情不自禁地同她说了许多,这会子赵青云提及药王谷,他倒是不觉得有多意外。

只是可怜了赵青云。

“你若是不喜欢她,本侯可以让她避着些你。”

赵青云连连摆手,“不必如此麻烦,师尊跟药王谷的仇恨同属下这后辈没什么干系,若是顾姑娘当真能医治好侯爷,属下佩服都来不及,怎可因为这些杂冗琐事让侯爷费心。”

望着顾南枝离去的方向,谢澜语气深沉,“本侯也希望她真能有这样的本事,你瞧着她那法子,果真能解毒么?”

这一点,赵青云倒是没法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侯爷知道的,药王谷的诊治手法与寻常医家不同,他们总有古古怪怪的法子能治好人的病,属下只能看出是药王谷的人,却并不能看出这法子是否有效。”

像是怕自己办不成事会让这活阎王不高兴,赵青云又急急补充道,“但属下方才潜伏在屋顶,已然闻到药香,那药都是寻常的温补药,总归于身体无碍,也没有同侯爷服用的其他药物相克,至少可以肯定顾姑娘并无谋害侯爷的心思。”

“那便好。”谢澜颔首,“你也乏了,回去歇着吧。”

赵青云应声离去,走的时候正好迎上明丰。

“侯爷。”明丰抱着剑快步往谢澜身边走,“按着侯爷的吩咐,属下已经将楚姑娘送回去了,也将侯爷有龙阳之好还让楚姑娘撞了个正着的流言散布出去,想必很快就能传到陛下耳中。”

“做得好。”谢澜唇角扬起一抹邪肆的笑容,“遣人去护着顾南枝,谨防楚家有人要害她。”

“是。”明丰应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来,“这是药王谷的回信。”

三日前谢澜得知顾南枝去过药王谷之后便派了人送信过去,有意询问顾南枝的事情,不想这回信竟来得这样快。

谢澜展开信纸,快速浏览了一番。

薄薄的信纸下一瞬便被他揉做一团。

明丰诧异,“侯爷这是何意?”

“含糊其辞,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出本侯想要的答复。”谢澜随手将信纸丢给他,“再去查,既然说是夭折,那么尸身葬在何处,好歹是将军府的小姐,总不能胡乱葬了,活人找不到,至少也得找到尸身。”

明丰皱眉为难,“可将军府的人都死绝了,此事已经无从查起。”

谢澜斜睨他一眼,眼底酝酿起杀意,“将军府的人死了,丫鬟仆从总不能跟着一块死绝了吧?那些年老回乡的呢,既然是当年的事情,他们总该知道的。”

明丰这才觉察出自己有多蠢,急忙跪下认错,“属下愚钝,属下这就去查。”

谢澜懒得同他废话,抬腿便往书房走。

将军府的事情一时半会是查不出个所以然了,他还有另外的事情要做——

顾南枝是怎么就认定是他做的,到底是谁在背后嚼舌根,这个人要害的是他还是顾南枝。

会是皇帝吗,还是哪个看他不顺眼的同僚?

不,不是皇帝。

谢澜的思绪很乱,他总觉得若是皇帝知道将军府还有遗孤在,纵然不是下旨处死,也该秘密害了顾南枝的性命,怎么可能让她活着出现在自己身边。

可若是皇帝想让将军府遗孤杀了自己呢?

那岂不是一箭双雕,既能送自己入黄泉,又能在事后用谋害晋阳侯的罪名将将军府遗孤处死。

两个心头大患自相残杀,多好的计策啊。

可是他敢这么做吗,万一让将军府遗孤知道事情的真相呢?

谢澜百思不得其解,总觉得自己疏漏了什么东西。

等明日,最迟明日皇帝就该因为流言召他入宫了,到时候正好试探试探他,看看这件事背后究竟潜藏了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

第9章 皇帝的召见来得很快。

一下早朝,皇帝便命大太监王福来传召谢澜到御书房觐见。

皇帝的御辇才刚抵达御书房门口,被王福引路而来的谢澜也到了。

“晋阳侯来得这样快?”皇帝似是有些惊讶,不过片刻之后便敛去神色,带着他一块步入御书房,“赐座晋阳侯。”

“谢陛下。”谢澜道了谢,在书桌的一侧落座。

他还穿着朝服,月白色的衣衫套在他身上,衬得谢澜本就不俗的容貌越发俊美。

皇帝越看,越觉得他不似常人,也就愈发信了那市井流言。

前几日传出谢澜不好女色倒是颇喜龙阳,皇帝那时虽然有些狐疑,却并非真的相信。

纵使他生得的确不似寻常男子一般阳刚,纵使他从前确实不近女色,纵使……

皇帝寻了许多个理由说服自己,想让自己相信这不过是谢澜为了躲避婚事找出来的障眼法罢了,却怎么也没法压制住自己心底的喜悦。

谢澜若是真好男色,于他而言可是天大的喜色。

好男色,谢澜便不能有子嗣,纵然他真的有反心,又真的让他夺了皇位去,将来登基为帝,也会被群臣耻笑,更会被极力阻止他登基。

若是不反……一个没有后嗣的晋阳侯,只要一死,他手里的兵权就可以全部收回来。

皇帝睡着觉都能笑出声来。

他急于确认这件事的真实性,昨儿特意授意楚湘湘叫她无事多到侯府去跟晋阳侯培养感情,不成想竟正好叫她撞见了谢澜宠幸那个小厮的场面。

好,好,当真是好极了!

皇帝昨夜高兴得觉都没睡好,一早就起身不说,下了朝更是急不可耐地传唤了谢澜到御书房觐见。

“谢爱卿。”做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皇帝长叹了一声,连连转了好几圈手中的佛珠才开了口,“外头的流言,朕都听了不少,此事……”

皇帝欲言又止,谢澜只得自己认下,“让陛下见笑了,臣,确实不好女色,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别让臣祸害了楚姑娘。 ”

这话一出,御书房里只剩下了皇帝时不时的叹息。

谢澜知道,皇帝还是犹豫的。

骄纵了多年的楚湘湘是皇帝用来对付他最好的棋子,只要一嫁入侯府,婚后再一闹事,皇帝就可以用忍无可忍为理由,处决造孽多端的楚湘湘,连带着他一块惩戒。

可楚湘湘毕竟是一介妇人,纵然是犯了事连累夫家,也罪不至死。

皇帝顶多小惩大诫,若是朝中有人力保,说不准连他的兵权都不能收回。

要是运气不好,楚湘湘婚后对他百依百顺,亦或是被他关在侯府内不能出门惹事,侯府跟相府的结合,可是皇帝最大的心头大患。

他不能让皇帝再犹豫下去,“臣当然愿意同相爷结亲,可惜相爷的公子前些年寻了短见。”

“胡闹。”握着佛珠的手虚空点了点谢澜,皇帝的话虽是斥责,听起来倒是更像说笑,“你若是好男色,收几个小厮在府里就是了,怎好肖想楚相的公子?罢了罢了,既然爱卿不喜欢,这婚事也就作罢,朕会给楚姑娘另寻良配的。”

谢澜道了声谢,故作无心随口一提,“若是镇国将军家的小公子还在,倒是跟相爷千金是绝配。”

这个许久没有人提起过的称谓让皇帝把玩佛珠的手一顿。

探究的视线看向谢澜,可后者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正施施然端起茶盏喝茶。

沉寂了许久,皇帝才慢悠悠接了话,“是啊,顾小将军倒是极好的人选。”

谢澜像是刚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一般,起身告罪,“臣失言,请陛下恕罪。”

“无妨。”皇帝摆摆手示意他坐下,“你也是闲来无事说一说,不碍事。”

谢澜又道了声谢,重新坐下,“陛下宽宏大量,那么就容臣多嘴再问一句,听闻顾将军当年有个嫡女,幼时便死在了求医的路上,陛下可知道此事?”

“嗯,朕有所耳闻。”皇帝点头,“爱卿为何忽然提及此事?”

谢澜张口便是胡扯,“臣近日听闻岭南一带有人声称是顾家嫡女,臣觉得荒谬,连陛下都知道顾家嫡女死于幼时,这冒充顾家嫡女的贼人真是胆大包天,臣定要派人寻到此人,重刑处死才好。”

他说话的时候也没忘了观察皇帝的神色,在捕捉到皇帝眼底一闪而过的诧异之后,谢澜心中已经有了答复。

皇帝不知顾家嫡女还活着的消息,那么顾南枝就不会是皇帝授意潜入到他身边。

最大的嫌疑被剔除,可谢澜并不因此觉得豁然开朗。

谜团围绕在他身侧,让他怎么也捋不清其中症结。

“爱卿可派人去寻过么?顾家嫡女真的还存活于人世吗?”

皇帝的声音拉回了谢澜的思绪。

回以不解的视线,谢澜的态度没有任何动摇,“臣还不曾派人去寻,只是这顾家嫡女即便是真的存活,寻着之后臣也必定处以极刑,她生父顾将军通敌叛国,罪当株连九族。”

皇帝这时候倒是沉默了,佛珠被转了一圈又一圈,到底还是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萧爱卿不日之后便会抵达京城,说起这婚配一事,朕倒是想替他也物色个好姑娘,爱卿可有什么人选么?”

谢澜挑挑眉。

像是没有预料到皇帝会忽然这么问一般,谢澜的回答迟了许多,“萧将军的婚事,臣怎么好置喙,仅凭陛下做主就是了,想必萧将军也不会有异议的。”

皇帝含笑摇了摇头,也不知想的什么,只是摆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谢澜起身行了一礼,这才阔步走出御书房。

外头王福还候着,见他出来,忙堆起笑意准备送他出宫。

谢澜瞥了一眼御书房门口停着的轿子,款式倒是他可以坐的,只是……

“王公公有心了,只是本侯近来胸口发闷,坐不得轿子,还是走走喘喘气的好。”笑着回绝了王福的好意,谢澜迈开步伐,顾自往宫门口走。

全然不知身后御书房打开的窗户后头露出一双阴鸷的眼。

第10章 细碎的阳光洒在街道上。

出了宫的谢澜径直上了侯府等候在宫门外的马车,一路往侯府走去,直到停在侯府后院,下来的却不是谢澜本人,而是一个身形相似的小厮。

此时的谢澜,已经悄无声息潜入了镇国将军府。

顾南枝的事,他虽然答应了,可让顾南枝冒险进将军府还是困难重重,若是有个万一,顾南枝这条小命是定然保不住的。

皇帝的护龙卫至今还守在将军府,这么多年了都没有撤去,这里头必然有天大的秘密。

他只能自己来,能查到什么自然是最好,若是查不到……回去了还能拖延一下时间,再另外想法子帮顾南枝查找真相。

护龙卫的习惯谢澜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当年皇帝挑选侍卫中顶尖的存在组成这批护龙卫,有一部分人还是从他的人里头挑出去的。

那些人忠心的是他谢家,同皇帝跟皇家无关,入选护龙卫之后得了空还没少到他侯府里来,或多或少也讲了些护龙卫的事情给他知晓。

寻常侍卫都是在换班的时候最为薄弱好下手,护龙卫却不同,越是到换班的时候他们越是谨慎小心,因此也抓了不少对皇帝有异心之人。

护龙卫每两个时辰换班一次,这会子离他们换班还有半个时辰,谢澜掐准了时间,从巷子里翻着墙进了将军府。

正如他所掌握的情报,将军府的四角乃至每个院落的门都有人把守着,他挑的位置正好是无人把守的后院墙壁。

只是毕竟是后院,要寻摸到书房去,还有好长一段路,最少也得过三道门。

谢澜没有把握自己能闯过这么三道关卡。

但他也并非全无办法。

来之前他就已经拿到了将军府特有的信号弹,刚一进来他便找了合适的位置藏身,又将信号弹快速丢了出去。

换班的人还未到,将军府里的护龙卫听到异动必然会过来查看。

离得最近的有十二个人,其中六个就是守着从后院到书房那三道门的。

后院响起炸声的那一刻,藏在门后的谢澜果然听到了外头侍卫跑动的声音。

糊窗户的纱纸被他捅了个洞。

透过那小小一个洞,谢澜一个一个数着外头的人。

十、十一、十二!

就是现在!

谢澜刚想翻窗直奔书房,眼角余光却意外瞥见一块玉佩。

落在桌子底下,已经积满了厚厚一层灰的玉佩。

将军府抄家的时候,原是该将所有的一切都收走的,金银珠宝更是首当其冲,怎么还有这么一枚玉佩落在这里?

不及多想,谢澜随手抄起那块玉佩藏进袖中,翻过窗子快速往书房跑。

书房门掩上的时候,外头的护龙卫刚好回来了两个。

谢澜屏气凝息,一点一点慢慢在书房里摸索起来。

明面上能拿到的东西早就在抄家的时候被搜走了,若是还能有什么被发现的,一定是书房里有暗格。

他也说不准顾将军会不会在书房里藏有暗格,但总得试试。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寻摸了一会,果真叫谢澜找到了一个藏在书柜后头的暗格。

取出上头的石砖,巴掌大的地方里只藏了一封信。

看信封的模样,也不似藏了许多年的样子,还有那洞……

谢澜越看越觉得奇怪,这洞掏得乱七八糟的,倒像是情急之下随意用匕首挖出来的一般,明明石砖是整整齐齐的,偏生洞口却有好几道刀痕。

皱了皱眉,谢澜想再摸索一会,他总觉得一个将军的书房不该这么空荡。

就算是东西都被搜罗走了,可加上顾将军的兵器兵书,这书房还有好大一片空地,那又是用来干什么的呢?

刚想趴下去仔细敲一敲地上的石砖,外头的护龙卫却开了口,“也不知道刚刚放信号弹的是什么人,那可是顾家的信号弹,难不成顾家真的还有人在?”

谢澜的动作一僵。

他暗道不好,将书信往怀中一塞,蹬着墙壁便利落往屋檐上跑。

瓦片被他一脚踢开,谢澜已经顾不上会被发觉,护好怀中书信便飞身往隔壁的屋檐上跳。

从闯入将军府那一刻,谢澜就没有想过要全身而退。

信号弹是好不容易寻来的,只有一枚,也只能用作进入的掩护,出来的方式,只有书房的屋顶。

被发现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但好在他在马车里已经换上了小厮的衣裳,纵然被发现了,也只会让人觉得是将军府里潜入了贼人。

至于晋阳侯?

那不是出了宫就坐着马车回府了么。

顾南枝一直等到天黑才等来了谢澜的消息。

纵然穿着小厮的衣裳,也难掩谢澜身上那股贵气,背着月光步入侯府的身影尤为高大。

赵青云第一个迎上去,“侯爷无事吧?”

“放心。”谢澜掸去身上的灰尘,目光转移到顾南枝身上,“到城外破庙里躲了躲,他们没能找到本侯,只是往后怕是进不去将军府了。”

这打哑谜一般的对话让顾南枝觉得疑惑,又见他提及将军府,自然要多问一声,“侯爷去了将军府?”

赵青云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侯爷为了姑娘您,今儿特意闯了一趟将军府,出来的时候还惊着了护龙卫,姑娘在侯府里安然无恙,可不知咱们侯爷在外头有多辛苦呢,那护龙卫可是在京中整整搜查了一日。”

顾南枝有些诧异,“护龙卫搜了一日,找的是侯爷?”

“不然姑娘以为呢?”为着顾南枝不让他近身看解毒一事,赵青云如今瞧顾南枝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怎么看怎么别扭,“堂堂侯爷,进破庙……”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让谢澜打断了,“赵大夫早些回去歇着吧,本侯同顾姑娘有要事要谈。”

赵青云话说一半冷不丁被打断,虽有些不满,却也不敢说什么,只得瞪了顾南枝一眼,这才行了一礼顾自离开。

谢澜则是示意顾南枝随自己进屋。

房门关上,谢澜随手扯开腰带,“顾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