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不过百年》 第1章 花九璃休夫 花九璃追了那宛如天山雪莲的百里暮雪上万年,终于将人追到手了。

可大婚不过二百年

她又将人休了

众神无不啧啧称叹

这花九璃好色成性,将人吃干抹净后,时间久了,便腻了。

此时,钧天的议事大殿无嗔殿里,众神赶集一样熙熙攘攘地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谈论着什么。

陆续还有骑着麒麟的,驾着凤凰的,御着神剑的……神君们匆忙赶来,看那慌张的神情,好像是生怕错过了什么大事。

有些神君一进门就扯着相熟的同僚大声吼道:“怎么样?宣布了吗?我不会来晚了吧!”

待看到大殿上首角落里那一抹赤红之色时,却识趣地放低了声音。

也不怪众神眼神不好,这百里暮雪向来清冷,偏爱银白色衣衫,不知道怎的今日却穿了一身大红。

百里暮雪似是坐在那里很久了,很少穿红色的他,身穿了件红色龙凤纹云袖锦袍,腰间系着玄色龙凤纹金缕带,瞧着像是两百年前大婚时的礼服。

夺目耀眼的红搭配着右眼角朱砂色的泪痣,衬得他的脸色更加苍白。

他乌黑的头发用一根红色连理纹镶金发带高高地束着,垂下来的发丝遮住了眉眼让人看不清神色。

只见他低着头,仿佛在看着手里握着的杯盏,可那杯子里的茶早就没有丝毫热气了,他周身也仿佛凝成了寒霜,与这熙熙攘攘的大殿格格不入。

不多时,大殿上首的五位帝君位已经坐了四个人,掌管西方魭天的帝君温雨初、掌管北方玄天帝君胥音、掌管南方炎天帝君司寇舟,神态各异。

上次天界有如此盛况,还是天帝乐沧的十五万岁生辰。

除了上首的四位帝君,众神君个个神情兴奋,热闹得像是家家生了个大胖孩子。

“哎呀,万万没想到啊,我当初可是押了九璃帝君跟胥音帝君的呀,没想到九璃帝君跟百里帝君突然大婚了!

更没想到的是,这才刚过了两百年,两人就过不下去了啊!”

一位神君愤愤不平地说道,神色中满是下注输了的不甘。

另一位神君一边磕着灵果一边不屑地觑了他一眼。

“你这个万年老处男懂什么!花九璃调戏过的神君,能从这无嗔殿排到百里帝君的风灵殿了。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得到了之后指不定就发现,还是外面的野草香呢!”

“对的对的,我有个要好的神君,还曾被九璃帝君在宴会上调戏过,他的衣衫还被帝君撕破了,那晚还是披着九璃帝君的披风回去的。”

一位神君说起这段情节,眼睛灼灼发亮。众神君瞬间被他吸引过去了,小神君也很骄傲自已贡献了个大瓜。

下面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多,上首落座在角落里的百里暮雪,不知道听到了什么,握着杯盏的手抖了一下。

一瞬间,上好的白玉盏无声地化成了齑粉,消散不见。

他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掩尽了眼底莫名的神色。

“众神久等了,为了小九的事,还特地跑一趟无嗔殿。”

冷冽的声音透着万钧之力穿过大殿,把所有人冻了一个激灵。

再抬头看时,天帝已然落座主位,天帝乐沧一现身,威压毫不掩饰地外放。

他今日穿了一身金丝滚边墨色暗纹袍,一双星辰般明亮的眸子幽幽地扫了众人一眼,寒意犹如深不见底的潭水。

窃窃私语的众神君瞬间静默,纷纷运起灵力,生抗住这天帝之威。

有些修为较低的天仙境、真仙境神君嘴角都泛起了血色。

“乐沧,你今日这身衣服真好看,衬得你越发器宇轩昂了。”

伴着一丝轻笑,众人身上的威压骤然减轻,一个身穿霜白色战袍姑娘走了进来。

她衣襟和袖口处绣着靛蓝色的腾云祥纹,隐约还沾了几滴血色。

乌发用一个镂空雕花金冠高高地束着,随着她进来的动作左右晃着甚是俏皮。

一段红绳在她的脖颈间,若隐若现。

众人不用看,就知道这位是谁。

整个天界,敢不尊称乐沧为“天帝”,还敢打趣他的,也只有帝君花九璃了。

九璃眉如墨画,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镶嵌在如玉般的鹅蛋脸上剔透如璃。

要不是她周身杀气太重,很难想象这其实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杀神”。

偏偏这个杀神眉眼桀骜,却又顾盼多情,让人感觉危险又魅惑。

身后随她一起进无嗔殿的,还有十数个战甲闪着森森寒光的将土。

他们个个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

百里暮雪从九璃出现的那一刹那,便猛然抬头。

古井无波如一滩死水的眼里,像是骤然迸入了漫天星光,衬得眼角那颗朱砂泪痣分外妖娆。

他苍白至几近透明的脸上,终于松动了一丝神情。

一双如水般潋滟的眸子,深深地望过去,仿佛天地间只有那一个人。

察觉到百里暮雪灼热的视线,九璃收了在乐沧面前的俏皮,平静地望过去。

如同望着大殿里的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仿佛他是一个不起眼的物件一般说道:“好久不见,百里帝君。”

百里正准备站起来的身子,听到这句话后仿佛打了个趔趄:“阿璃……”

短短的两个字,说出来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略显沙哑的声音中带着一股破碎的脆弱。

花九璃在他站起来之后,看清了他这一身的大红婚服,鲜艳的红色如火一般烫红了她的眼。

“帝君,莫不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穿得好生喜庆。”

花九璃冷冷一笑,朝百里暮雪走去。

百里暮雪虚弱了不少,曾经那让她恋恋不忘的红唇,几乎毫无血色。

花九璃转念一想,也对,想必他为了那人操碎了心吧。

不然,也不会谋划万年,骗她成婚了。

“阿璃,我记得你喜欢我穿红色,我以后天天穿给你看好不好?”

百里暮雪想要去拉花九璃的衣袖,却被封星一瞬间暴涨的煞气给挡了回去。

他眉头一皱,唇上仅留的血色也一瞬间消失殆尽。

花九璃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帝君说笑了,之前是九璃不懂事,耽误了帝君的大好姻缘。”

“不是这……”百里暮雪焦急地想要辩解什么,却被九璃一个手势打断。

“谈默何在?”

“末……末将在!”花九璃麾下第一战将谈默,扭扭捏捏地出列。

花九璃之前命这个战场上,令妖魔闻风丧胆的臭小子,替自已写休书。

他一个整天只知道打打杀杀的粗人,大概是不会舞文弄墨的,还是写“休夫书”这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东西。

听手下另一大将说,后来还是请司命星君帮忙,才写好了这颇具有历史意义的一封休书。

行,花九璃也不挑,既然真相无法公之于众,那就随便写吧。

想来,掌管凡间人物注生事的司命,应该很有经验了……

“念!”花九璃随意翘起了二郎腿,还拿起了桌上的一枚灵果咬了一口。

众神期待的重头大戏终于来了,纷纷翘首看戏。

只有百里暮雪,气息骤然紊乱,凌厉的杀气不可遏制地朝谈默扑去。

谈默顿觉遍体生寒,五脏六腑都仿佛被这杀气贯穿,血液有一瞬间凝固。

“休休……休书”

花九璃冷冷地看了百里暮雪一眼,拿起一个灵果朝谈默砸了过去,大殿内杀气瞬间消散。

“休休休休……这字是烫嘴吗?”

她又咬了一口灵果,口齿不清地骂道:“给我把舌头捋直了!”

谈默深吸一口气,字正腔圆地念道。

“休书!立书人花九璃,帝乐五万年与帝君百里暮雪结为道侣,百里氏手如柔夷,肤如凝脂,美目盼兮,精妙世无双……”

花九璃听到之后,一口灵果卡在喉咙里猛地咳起来。

百里暮雪也好似活过来一般,一双眼睛黏在九璃身上,似是不解,又暗含期待。

好不容易把灵果咽下去后,九璃在一堆吃瓜看戏的神君里,找到了始作俑者——司命星君即墨听。

她正瞪着一双乌溜溜、亮得发光的眼睛看着谈默,两个腮帮子被糕点塞得鼓鼓的,颇有成就感地欣赏着自已的作品。

谈默看自家将军的反应,隐隐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对,但又说不上来,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念。

“岂期过门之后,百里多有过失,正和七出之条。

其一,不顺兄长,为其逆德也;

其二,无子,为其绝世也;

其三,淫,为其乱族也;

其四,妒,为其乱家也;

其五,有恶疾,为其不可与共粢盛也;

其六,口寡言,为其难处也;

其七,窃盗,为其反义也。每念此,吾焚心彻骨、泪如雨下、痛心疾首……”

休书还没念完,殿内众神不顾天帝在场,轰然炸锅。

再看花九璃手扶额头,逃避似地盯着桌子,已然是不想面对这现实了。

帝君百里暮雪,像是生生被定在了原地,宛如被人抽了神魂,双眼一片暗灰的死气。

连那颗朱砂色的泪痣,都仿佛褪了色般。

他许久才回过神来,看向九璃,徒劳地解释道:“我没……”

话没说完却被天帝冷冷打断:“继续!”

第2章 七出之罪 “故立此休书休之,此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谈默念完后,听到众神君叽叽喳喳议论了起来。

人人脸上都洋溢着一副没白来这一趟的兴奋感。

只有谈默,他战战兢兢的样子,好像下一刻就要小命不保了。

当众人都以为谈默这厮,会被百里暮雪一鞭子打死时。

伴随着一声惊呼,百里暮雪猛然吐出一口血后,踉跄着栽倒了。

众神君急忙去查看情况,围作一团,却被温雨初手持折扇一一挡开。

温雨初待人总是一副谦和如玉的模样,此时面对如此变故,他依然微微笑着向天帝道别。

“百里帝君有恙,我先带他回去休息”。

在天帝应准后,他又幽幽地看了花九璃一眼。

这两人自变故陡生之后,竟都是一副漠然的模样,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

似乎这混乱与他们全无关系,温雨初摇头轻笑,扶着百里暮雪一起消失在了大殿。

看着百里暮雪被温雨初带走,花九璃陷入沉思。

百里暮雪乃五大帝君之首,修为不在天帝乐沧之下。

若不是当初,在天地未定时归顺乐沧,两人若一战,这天帝之位,是谁来坐还不好说。

一封休书就能让他如此?显然这不可能。

“花九璃,想什么呢!?”

帝君胥音一声大吼,将花九璃震了个心跳骤停。

哦,不对,她已经没有心了。

花九璃抬头就见天帝乐沧、帝君胥音跟司寇舟,看猴似的围着她。

无奈咧嘴一笑:“嘿嘿,大家都看着我干嘛?”

“天帝喊你三次了。”

说话的竟然是惜字如金的帝君司寇舟。

议事结束后,一向不管凡尘琐事的她竟然没有走,还破天荒地跟她说了七个字?!

司寇舟银发如雪,紫玉金簪,狭长的眼眸慵懒至极,没想到她这一副不染红尘的性子,却偏爱穿金戴银。

一身低胸淡金流银裙衫,蝴蝶银耳坠泛着细碎的光晕,照在如羊脂玉般的胸前,晃得花九璃咽了咽口水:“什……什么?”

忽然那白玉般的肌肤,被一件墨色暗纹袍无情地挡住,乐沧斜着眼睥着花九璃。

“一起去尝尝彼岸花酒。”看那神情,乐沧好像要把九璃的眼珠子挖出来。

胥音凤眸微眯,忽地凑近了花九璃。

一张刀刻斧凿般硬朗的脸,霎时在花九璃瞳孔放大。

只见他薄唇微扬,荡出戏谑的弧度。

“天帝说让司寇舟,拿出最近炼制的灵丹,搭配酆都的彼岸花酒,一起尝尝。”

说完还控制不住地嗤笑一声,等着看花九璃的反应。

花九璃当时脸就变了色,司寇舟乃这九重天上医修、丹修巅峰,不仅痴迷金银,还痴迷炼丹。

她那新炼的丹药,很多效力不详却威力巨大。

由她掌管的炎天一众神君,都试药试怕了,各个避之不及。

司寇舟的灵丹,搭配掌管幽冥地府的酆都大帝乱捣鼓出的破酒,关键这酆都还曾跟她打过一架,这酒谁敢喝啊?

“乐……乐沧这大可不必吧,呵呵……”

花九璃一把推开胥音的俊脸,慌忙起身,战术性地后退一步。

乐沧不满地皱了皱眉:“怎么?怕我下药套你话?”

怔楞了一下的花九璃,发现司寇舟那万年不变的慵懒表情,也有一瞬间僵硬。

这个乐沧,就这么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了……

这天帝,莫不是个大傻子吧?

“乐沧,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花九璃一边说,一边化作一团银光逃命似地走了。

天帝转头看向胥音,后者也不肯放弃这个逃跑的机会,追随银光而去。

人都没了身影,声音还留在大殿上:“天帝,你跟司寇舟好好学学怎么说话吧!”

天帝满是不解地看向司寇舟,对方的表情再次僵硬:“他让你闭嘴。”

天帝:……

花九璃闭关百年,一现身便休夫,任谁都觉得这里面有猫腻。

许多神仙叽叽喳喳地猜测,这百年里,花九璃偷偷摸摸养了别的小白脸。

而故事的主角花九璃,却在休夫之后,又消失了十几日,才又现身。

花九璃甫一落下,便在无妄殿门口看到一抹红。

原来是她那个在大殿上吐血昏迷的前夫君——百里暮雪。

他在殿内虚弱得样子,像是得养上个千百年,没想到这没过多久呢,就站在了自已的殿前。

她想这位帝君为了装痴情夫君,还真是费劲心机,不去人间唱戏真是可惜了。

不过九璃又自嘲地想,他不就靠这幅模样,将自已耍了万年吗。

花九璃殿内的小神君,还在挡在门前,战战兢兢地解释。

“百里帝君,跟您说过了,九璃帝君真的不在殿内。”

那神君说着说着,好似要哭出来般。

“帝君,九璃帝君闭关的这一百年来,您来过无数次了。小神真的不曾骗过您,今日九璃帝君真的未曾回来……”

“那我便在这等她……”

百里暮雪似是听不到别人说话似的,自顾自地,如失了魂一般的念着。

声音轻得,像是一场大风就能刮散的羽毛。

花九璃暗中审视了一番,他的确像是修为有损,他全盛时期自已不是对手。

那现在呢?若想要他死,自已又有几分胜算?

“帝君!您回来了!”快哭出来的小神君,突然瞥到自家帝君后真的哭了出来。

百里暮雪闻声转身,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满溢着杀意的双眼。

他身形猛然一僵,脚下几乎站立不稳。

花九璃对门口的小神君温柔一笑示意他退下,便朝百里暮雪走了过去。

没有任何预兆地,一把抓住了百里暮雪的手腕。

她不顾他赫然睁大的双眼,开始探查他的内息。

直到她手抓着的皮肤,传来滚烫的温度,花九璃才放开了他。

却见他先前苍白的面容,不知怎的多了一丝血色,连眼睛都泛上了一丝水光。

花九璃探查了一遍他的内息,只发现他内息紊乱。

修为折损多少,倒是无法探知。

不知为何,有一股诡异的灵力,无规律地冲击着他的四肢百骸,想必他时刻承受着钻心之痛。

花九璃悄悄收了杀意,问道:“百里帝君,何故来此?我不是已派人将休书送至风灵殿了吗?当初的聘礼也都全数奉还了。”

听到“休书”两字,百里暮雪原本泛着水光的眼睛,仿佛一瞬间没有了焦距。

攥到青白的指尖,像是在压抑着某种情绪。

但缠在腰上的弑神鞭,发出一声悲鸣,又让它的主人强行压下,变成了一声委屈的呜咽。

他像是一个在困境中挣扎的凶兽,跌跌撞撞,寻不到出口,只能哀求拿着兽夹的猎人。

“阿璃,之前我是有很多做的不好的地方,我之后都会改的,好不好?”

花九璃神色无波无澜,静静地盯着他:“帝君若没其他事,我便不奉陪了。”

两人交错之时,一只冰冷惨白的手紧紧地攥住了九璃,力道之大仿佛再一用力就能捏碎她的腕骨。

九璃眼里寒光乍现,封星铮鸣出鞘。

双刀封星却只现出一把刀身,刀柄雕刻着上古神兽睚眦之首,黑色的刀身刻着金色流转的上古符文。

寒光流转,封星的肃杀之气生生将百里暮雪的手臂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鲜红的血液伴着一丝黑气汩汩流出。

百里暮雪如受惊般收回了手,摸索着自已被划破的大红婚服,好似没看到那被封星所伤后难以愈合的伤口。

他将破碎的布料边缘拢到一起,再抬起头来,那双眼角已然泛着隐忍的红。

他颤声说道:“阿璃,之前有几次我确实对乐沧态度不好,但那也只是天界琐事上意见不同,我下次不会了……”

在花九璃狐疑的眼光中,他眉眼低垂欲言又止,长长的睫毛抖动着不安与窘迫。

“我们婚后一直未曾洞房,也是我不好,我怕我情动时会……”

百里暮雪抬眸,眼里似装了一池春水,“阿璃,我们会有孩子的。”

听得一头雾水的花九璃,眼睛骤然睁大,盯着他泛红的耳尖,终于意识到,他是在为休书上提到的“七出”之罪辩解。

清冷如雪的帝君,竟磕磕绊绊地,为这些司命胡乱抄来的罪名辩解。

若不是剜心之痛仿如昨日,花九璃必然要被这高岭之花,沾染红尘的模样给唬住了。

如今花九璃反而来了兴趣,想看看这位帝君,还有些什么花样。

“我承认我妒,我之前毁了胥音的宫殿是我不对,我那时听说你在胥音宫殿过夜。

天界传言你们……你那时候,已经半年不曾跟我说过一句话。我都快被逼疯了……”

那时,花九璃跟百里暮雪正闹别扭。

九重天一众无聊的神君玩起了新花样,开始下注花九璃何时另寻新欢。

不料,百里暮雪却用天帝亲赐的弑神鞭,将帝君胥音的青炎殿毁了大半。

他看着在胥音殿内一夜未出的花九璃,红着眼质问她,自已哪里比不过胥音。

那时,花九璃以为万年不化的冰雪,终是沾染了旖旎的情思。

还没等众神将这八卦传遍九重天,百里暮雪便突然宣布——十日之后与花九璃大婚。

九重天上瞬间沸腾,下错注的神君们哀嚎一片。

本以为两位帝君大婚,将会成为这天界流传万年的佳话。

却不料,两人大婚后刚过两百年,花九璃昭告诸天,宣布休夫!

自从上古神魔混战,天道降下天罚,六界大能皆殒灭。

乐沧在混沌之中,以一把青鸿剑平定六界之乱,重建天界秩序后。

九重天五万年来,还从未有过休夫之事。

感情破裂的神君们,要么低调和离,要么各自红杏出墙去。

要昭告诸天,当众休夫的,花九璃可是几万年来头一个。

九璃转过身来看着他,他薄唇紧抿,雾色沉沉的眼里全是委屈的神色,小心翼翼地控诉。

“之前你下界,我在天界等了你近百天,你都不愿给我传回只言片语。我去找你,你却在下界与别人在南风馆寻欢作乐。”

似是心中不甘与嫉妒无处宣泄,百里暮雪一把将还在发愣回忆的花九璃拉近,双眼泛着薄怒。

“我不过是吓唬了那个叫池子予的一下,你为了他半年不曾理我。

你还在一次宴会上,醉酒调戏了幽天帝的小徒弟宇珩,把他的法衣都撕碎了。

气得幽天帝过来讨说法,还是我把他拦下了。”

百里暮雪看着呆呆的、毫无反应的花九璃,眼神更加委屈。

“你怎么能……你可想过我有多煎熬?”

花九璃心中冷笑,好一招祸水东引啊。

一切都是她的错,所以他剜她的心,她就合该受着?

仿佛察觉到花九璃离去的意图,百里暮雪焦急地道:

“是我不好……是我善妒,我以后会改的,好不好?阿璃,我都会改的。”

“我虽近日灵力有损,但好生调养还是能恢复的。还有,你若嫌我话少,我以后一定会学着多说话,讨你欢心的。”

九璃意识到他这是在解释休书上的七出之罪——有恶疾和口寡言。

第3章 为了她,你勾引本帝君 都说百里暮雪清冷得很,平常寡言少语很少与人多费口舌。

花九璃刚开始追他的时候,也以为他是寡言之人。

后来却慢慢发现,这人与自已相处时,话也不少,还爱使小性子,逼着自已去哄他……

想来大概不是他寡言,而是没有人愿意同他说话?

司命对他不甚了解,特地把人间休书上的“口多言”改成了“口寡言”,还真是“有心”了。

思绪回拢,花九璃看着他一一解释这“七出之罪”的样子,觉得实在可笑,他莫不是忘了他还欠她一颗心呢?

九璃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嘲讽的笑,看着他问道:“帝君,窃盗你又如何解释?”

百里暮雪怔楞了一下:“我此生从未有过窃盗之事……”

九璃却抓住他的手,按在了自已的心口处,神色满是怨恨与癫狂。

“帝君真是贵人多忘事,剜了我的心才不过一百年,魂灵咒一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百里暮雪骇然抽回自已的手,踉跄着后退了四五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脸上死灰一片,嘴里喃喃地念叨着。

“不可能,不可能的!你如何会记得?你怎会记得?”

说完他又状似恍然大悟般,绝望地看着花九璃。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休了我,原来是因为这件事,你竟然一直都记得……所以才不要我了?”

看着眼前这个她爱了一万年的男人,蓦地,花九璃心口像是被人猛然攥紧了一般,剧烈的绞痛让她额前都沁出了冷汗。

呵,多有趣啊,她没有心了,却还会心痛。

她纤手拉过百里暮雪的胸前的衣襟,迫使他低下头来,额前的碎发划过百里暮雪的耳畔。

她凑近他的泛红的耳旁,吐气如兰,带着魅惑和嘲讽:“百里暮雪,淫,你又该如何辩解?”

耳旁的热气似乎瞬间凝成了冰,百里暮雪眸色慌乱地解释道:“阿璃,我从未与其他女人有过任何越距之事,你信……”

“我不信!”花九璃冷然打断他,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

花九璃凑近百里暮雪,笑着用手指摸索上了百里暮雪的唇,她感到手下的身躯猛然一僵。

手越发加重了力道,直到将苍白的唇硬生生磨出了血珠,如雪般的容颜上多了一抹靡丽的红。

花九璃盯着那面如死灰的人,笑着说道:“我看到的是,你跟你那藏了万年的金丝雀,衣衫不整,极尽缠绵!”

“帝君莫不是忘了,你那金丝雀,给你留下的红唇印了?”

说罢,她偏着头想了下,盯着百里暮雪的胸前说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帝君胸前还有她指甲留下的划痕,想必是情动时不能自已呢。”

说完她疯了似地笑着,只觉眼睛酸涩却再也流不下泪来,她的泪一百年前就流光了吧。

百里暮雪眼眶瞬间泛起了水气,他突然将花九璃牢牢圈在怀里,死死地禁锢住。

仿佛下一刻这人就会永远消失,不会再多看他一眼。

一滴晶莹剔透的泪,就这样砸在花九璃的脖颈处,迸溅开打湿了花九璃颈处的一段红绳。

红绳似乎有感应般,因这泪水,泛起了珍珠般莹润的光。

“阿璃,我没有……我没有!一切我都可以解释的,你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好不好?”

百里暮雪紧紧抱着花九璃,像绝望的野兽一般。

花九璃嗤笑一声:“哦?帝君打算如何解释?因你那金丝雀没有心,便谋划万年,夺我花九璃的心?真是委屈了一对有情人了。”

一百年了,她重回九重天,不愿再陪他演下去了。

突然,封星铮然出鞘,直奔百里暮雪心脉而去,在刀尖入体的前一刻,百里暮雪不得不松开了禁锢着花九璃的手。

砰然一声巨响,百里暮雪的弑神鞭如银蛇一般卷上了封星。

就在这一瞬间,封星刀身一化为二,斩魂刀自刀身而出,毫不留情地斩向百里暮雪的灵府。

“斩!”花九璃一声暴喝,黑色的刀身上,金色符文爆发出绚烂的光芒,天地为之一震。

百里暮雪眸色微痛,俯身堪堪避过,他双手干脆利落地掐了一个印诀,水气凝结成无数霜花,携着漫天肃杀之意向花九璃袭去。

一片霜花,便如无数利剑,能杀人于无形。

百里暮雪这招“落霜吟”一旦见血,寒意便能将对方侵蚀,自内而外化成冰雕,直至融化成无色无味的雪水。

这一招看似狠辣,可他知道,如今半条命都没了的他,这杀人于无形的“落霜吟”也不过徒有其表罢了。

他伤过她一次,又怎么会伤她第二次呢?

原来她竟然都记得啊……可他那什么红颜知已不过是个幌子……

他真正谋划的事情若让花九璃知道,他才彻底完了,他绝不能告诉她真相。

他的族人,他的血海深仇,他的至亲……所有的抗争、谋划也会随之暴露在阳光之下。

可怜他百里暮雪,从来不是为了自已而活。

百里暮雪低头轻轻地笑着,似乎停不下来般,笑到最后猛地咳出一口鲜血。

他不甚在意地用手背擦了,再抬起头来,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眸中满是决绝与痛意。

花九璃看着那铺天盖地,闪着漂亮晶光的霜花,眸色微凉。

看来,百里暮雪想悄无声息地杀了自已。

九璃手持封星双刀,刀身悍然相撞,蔚蓝业火随着刀身摩擦,一路从刀尖燃到刀柄。

她在空中旋身而起,挥出一道蔚蓝色的光幕,如惊鸿照影。

蔚蓝业火所到之处,竟被无数霜花染上了霜白,逐渐冷却,直到封星都开始布满寒霜。

寒霜要侵到花九璃指尖时,封星突然煞气暴涨,业火冲天而起,于空中形成了一把硕大的刀身。

战刀火焰雄浑,遮天蔽日,朝千万霜花化的利剑斩去,无数霜花难抗业火之力,纷纷融化。

巨大的力量相撞,甚至让空间都扭曲了一瞬。无数神君在自已的殿中,都被这力量冲了个趔趄。

花九璃一刀斩断了对百里暮雪的最后一丝情谊。

“哈哈哈哈哈哈,怎么,帝君不想再装痴情夫君了?这么着急想灭口啊。”

花九璃脸上,又恢复那了桀骜的神色,红唇一笑勾出好看的弧度。

百里暮雪握着弑神鞭的手微微抖着,看着花九璃的眼神绝望又眷恋。

可他嘴上却漫不经心地说着……说着那些连他自已都不敢相信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

“阿璃,你记起来了又怎样?魂灵咒依旧在你身上,你永远也无法让任何人知道我们的秘密。”

“以歌她没有心,阻了她的修行。你生来已是仙帝境,有心没心,于你而言,有何差别?”

一语落下,百里暮雪空荡荡的胸膛却剧烈的痛了起来。

他忍着胸口剧痛看向花九璃,一时间分不清是她的心在痛,还是自已的“心”在痛。

他知道,今日过后,花九璃,再也不会要他了。

仿佛听到了这世间最大的笑话,花九璃笑得几乎弯了腰,眼角甚至都笑出了眼泪。

“所以,百里帝君就牺牲自已,勾引本帝君,只是为了给你那小情人偷一颗心?真是感人肺腑呢。”

第4章 放你们双宿双飞 百里暮雪向来孤傲清冷,但在花九璃面前,却像是孔雀开了屏,总是难以自控。

可他如今依旧嘴硬道:“什么勾引……明明是你……是你先来招惹我的。”

花九璃眼中的光一点点暗淡了下去,是啊,是她不知死活地追了他上万年,丢了一颗心。

花九璃看向朱天的方向,漠然说道:“哦对了,百里帝君最近,可有去见你那小金丝雀?”

话毕,百里暮雪瞬间变了神色,他看了一眼朱天的方向,问道:“你把她怎么了?”

花九璃看了下远处,她与百里暮雪动手,九重天为之一震。不少神君听到动静,都纷纷朝此处赶来。

她能感觉到胥音跟乐沧的气息,越来越近。

“百里暮雪,今夜子时,圣台处我们做个了断。”

花九璃一手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想起了还在青水镇等自己回去的池子予。

不知道他今日是否有好好吃饭,他养的小鸡崽是否又长大了一点。

他是否数着日子,盼着她回去?

谁能想到,那个曾经在南风馆,被她摔碎了一身傲骨的东海废太子,在她最绝望的时候,陪了她百年呢?

九重天的圣台悬浮空中,呈八角星形,圣台周边围绕着81座擎天之柱,耸立云霄之间。

那是他们举行大婚典礼的地方,她想在那里为二人做个了结。

“好……”百里暮雪长身鹤立,轻声道,“只要你别伤她,要我怎样都行。”

颜以歌的命,他留着还有用……

百里暮雪深深看了花九璃一眼,消失在了原地。

花九璃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心里无痛无觉,只剩麻木。

她想,对一个人心死如灰,大概就是这样吧。

“花九璃!发生何事?”

远处传来了胥音焦急的声音,随后而来的,还有眸色沉沉的乐沧以及一众神君。

花九璃伸出手,俏皮地跟大家打了个招呼,道:“抱歉,出关之后,小试身手,惊扰各位了哈哈哈哈。”

……小试身手,就搞得九重天震荡?

众神无不敢怒不敢言,暗道这小祖宗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乐沧将视线移到她手腕的玉镯上,那是很久之前,他送她的护身法器。

如今她身上只剩一只,还是一只滴了血的玉镯。

这种玉镯,对如今的花九璃而言,作用并不大。

看来,她是将另一只送人了,还以血为媒,将两只玉镯连接到了一起。

是谁让她如此上心?乐沧皱了皱眉,对花九璃的“多情”颇感头疼。

众神腹诽着悄然散去,乐沧深深看了眼花九璃道:“想试试身手,不如去阴骨渊。”

花九璃一听“阴骨渊”三个字,立刻将脑袋耷拉下来了。

天界人人都知道,花九璃是天帝乐沧不知道从哪里捡回来,挂在他腿上撒着娇长大的。

他们却不知道,花九璃还是个娃娃的时候,就被乐沧一脚踢到阴骨渊里去,为了活命,终日厮杀。

那时的她,想吃块糖都是奢望。

随着她修为越来越强,她在阴骨渊厮杀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直到有一次她跳下阴骨渊时,阴骨渊下以煞气为食的妖魔鬼煞们,见了她就像见了阎王爷一样。

慢慢地,敢来此处的妖魔鬼煞越来越少,阴骨渊只剩下难以消散的滔天煞气。

煞气不同于妖魔鬼煞,它不死不灭,只涨不消。纵使花九璃修为再高,也像是一拳打到棉花上,奈何不了这煞气。

子时已至,万物静籁,圣台阵法悄然开启,无数符咒在阵内悄然浮动。

81根擎天之柱,像无言的审判官一样,安静地注视着圣台内的两人。

花九璃一身玄衣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一束黑金飞龙腰带,将她劲瘦的腰身,衬得恰到好处。

她高高的马尾无风自动,几缕碎发拢在耳侧,一双勾魂夺魄的眼眸里,没有半丝多余的感情。

只见她素手一挥,一个身穿杏黄金缕月华长裙的女子,痛呼一声便跌落在地上。

颜以歌双目盈泪,飞樱点唇,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朝远处一身赤红的百里暮雪深深地望了过去。

百里暮雪脸上有一丝病态的苍白,周身气息冰冷寒冽,他环视了一下圣台四周的阵法,以及阵眼处泛着幽幽蓝光的封星。

“以睚眦之骨,逆转圣台护天大阵,设此诛天阵。阿璃,真是有心了。”

百里暮雪幽幽地朝花九璃看过来。

“百里帝君筹谋万年”花九璃笑道,“我今日所做,不及帝君之万一。”

说罢她隔空朝地上的女子一抓,阵内响起一声惨叫,花九璃五指如刀伸进了颜以歌的胸膛。

“阿璃!你不能杀她!”

那赤红的身影,朝花九璃飞来,无奈还未近身,就被一道无形的结界狠狠地弹了出去。

花九璃早就在这圣台处,布了诛天大阵,请君入瓮,百里暮雪如今便如她的瓮中之鳖。

哪怕阵内掀起滔天风浪,也不会惊动阵外的任何人。

百里暮雪稳住身形之后,干脆利落地擦掉了嘴角的血,有些无力道:

“阿璃,你有什么手段冲我来……她的命,我给你留着,但不是现在,好不好?”

“嘘……”花九璃伸出食指,放在嫣红的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将头轻轻地靠在颜以歌的脖颈处,似是侧耳倾听着什么。

剧痛中的颜以歌,被她这动作,吓得浑身发抖。

她豆大的眼泪沿着脸颊流下,求救般地看向百里暮雪。

“帝君,救我!”

五指突然收紧,颜以歌猝然吐出一口血来,连那双盈盈的眸子都染上了血色。

“说了不要吵。”花九璃道,“你听,砰、砰、砰……可真好听啊哈哈哈哈哈。”

那是她心跳的声音,不过却是从别人的身上传来的。

“花九璃,你想要我怎么样?”百里暮雪眼底泛上慌乱之色。

“百里暮雪,我本不想对你二人的龌龊事,多做计较。”九璃厉色道,“可你不该觊觎不属于你的东西。”

百里暮雪眼眸微颤,袖下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他开口道:“我跟她从未逾矩……你别杀她,我任你处置,如何?”

又一声惨叫过后,颜以歌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跌落在地上。

花九璃从容地抽出满是鲜血的手,一脸嫌恶地拿出手绢,擦着手。

“我要你百里暮雪,自废十万年修为,请辞帝君之位,永远不再踏入九重天!”

花九璃将染血的手绢,随手一扔,缓步朝一脸惊愕的百里暮雪走去。

“那我便放你跟你的小情人,双宿双飞,如何?”

第5章 花九璃,他是谁 花九璃染血的手,朝百里暮雪眼角下的朱砂痣轻轻抚去。

在鲜血触碰到朱砂痣的前一瞬,百里暮雪冷冷地扭过头去。

“帝君!莫要答应她!颜以歌此生能遇见帝君,已是足矣!”

颜以歌一身是血,想要朝百里暮雪爬过来。

可百里暮雪自从入了这圣台,好像还从未正色看过她。

他再转过头看花九璃时,眼眶微红,一双眸子绞着她,启唇道:“你当真如此厌恶我?”

“帝君若不舍得自废修为,那我只能亲自动手了。”

话毕,圣台上的诛天大阵金光大作,阵眼处的封星一分为二,斩魂刀赫然出现在花九璃手中,刀尖触地,带起一片蔚蓝色火花。

双刀封星一把斩肉身,一把斩神魂。肉身受伤尚可医,神魂若损却难救。

花九璃竟然拿斩魂刀对付百里暮雪!

诛天大阵下,百里暮雪受大阵所限,实力不足平时的十分之一。

斩魂刀携业火袭来时,百里暮雪眼前只剩刺目的蓝。

当他一脸绝望的闭上眼时,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声音不大,却像是什么东西裂开了。

空气中的业火都因这一声轻响,滞了一瞬。

“咔嚓”一声更大的声音传来,业火骤然消散。

百里暮雪睁开眼,面前的花九璃,盯着自已手腕上碎裂的玉镯,有一瞬间的怔楞。

怔楞过后,她纤手一挥,颜以歌便消失不见。

花九璃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到百里暮雪,便匆忙地飞出圣台,化作银光朝下界飞去。

没过多久,她便在空中看到了自已熟悉的青水镇。

不,准确地来说,这并不是她熟悉的青水镇。

她还没有落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便铺天盖地将她包围。

青水镇断壁残垣一片,黑雾缭绕,往日热闹的大街上,笼罩着一片恐怖的死寂。

成群的乌鸦盘桓在空中,遮天蔽日,发出阵阵粗粝的嘶哑声。

它们如恶狗扑食般向下扑去,啄食着地上新鲜的死尸。密密麻麻的黑几乎将地上的青石板都覆盖住了。

这成群的乌鸦之下,竟是无数倒在血泊中,死状可怖的镇民。

他们眉心无不萦绕着一缕黑气,双目怒睁,浑身上下都似乎被什么东西戳了无数小洞,往外喷着血。

他们的肋骨全部断裂错位,直插肺腑。仔细看去每个死尸脖颈后面都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缺口,竟有人将他们的脊骨从体内生生扯了出来!

一切似乎都发生在须臾之间,他们有人手里拿着刚买的烧饼,有人手里抱着新购买的布料,有人手里牵着马匹,有人手里还抱着嗷嗷待哺的稚子……

如今,他们个个不成人形,血肉模糊。

镇内,唯一个乌鸦罕至之处,是镇中央的祭台处。

该祭台是人们平常祭祀所用,祭台不大,共有三十三阶台阶,实木搭建。

如今,祭台处堆满了累累白骨,白骨上的血汇聚而下,染红了整个祭台后,又顺着台阶流下。

白骨前跌坐着一个一身月白锦袍的绝美男子,那精美的衣袍几乎让鲜血全数染成了红色。

他乌发垂落,往下一滴一滴地滴着血,双眼像失了魂一般,盯着祭台的木板,宛如游离在了天地之外。

祭台四周让一群精兵战甲围了个水泄不通,人群中间还有一个身穿石青色银丝团花暗纹弟子服的高大身影。

为首女人一身紫衣,头顶有两只如玉般莹润漂亮的角。

她飘廖裙纱紧紧裹着玲珑诱人的身姿,透着一股令人血脉喷张的性感。

“敖斩,如今你的护身法器已经碎了,这玉镯还能挡得了我一剑吗?”

霎时,紫衣女子手中剑光乍起,如游龙穿梭破风而来,直朝池子予喉口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金光自苍穹而下,携惊天煞气朝紫衣女子直劈而来。

但见那紫衣身影,神色微僵,抽剑回防。只听轰然一声巨响,紫衣女子连带着祭台周边的精兵战甲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击退到千丈之外。

除紫衣女子以剑插地,稳住身形外,其余人等全部砸到了远处的房屋处,激起漫天尘埃。

花九璃见到祭台上的累累白骨,以及浑身是血的池子予,心里泛起滔天怒意,烧得她眼角都浮上一股骇人的杀意。

她蹲下来,看着依旧毫无反应的池子予,轻轻握住他满是鲜血的手。

“子予,没事了,我回来了。”

花九璃轻声说着,仿佛怕惊着面前的人。

池子予毫无生气的眼睛,转了转,抬头看向花九璃,过了很久,依旧毫无反应。

花九璃一手去擦他脸上的血,一手攥紧了他的胳膊,说道:“是我,花九璃。”

池子予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颤声道:“九璃?真的是你……”

“是我,发生何事?”花九璃问道,“青水镇为何被人虐杀殆尽?可是南海所为?”

池子予苍白脆弱的脸上闪过一丝茫然,旋即又似受惊般抱住了花九璃的腰,浑身都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初锋一手执剑,瞬间闪身至祭台之下。

花九璃一手轻轻拍着池子予的后背,一双满含杀意的眼眸便朝紫衣女子看去。

“初锋,你找死。”

紫衣女子以剑撑身,蹙眉吐出一口血,却低头笑道:“初锋不知帝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旋即她抬头,媚眼如丝道:“敖斩,哦也就是你口中的池子予,弑父叛逃,又在我南海近海屠杀青水镇四千九百余人。帝君,这是要护短了?”

池子予屠尽青水镇四千九百余人?花九璃难以置信地看向她怀里还在发抖的人。

他在青水镇隐姓埋名二百年,一直都相安无事。

他们自从去菜市场卖鱼后,还认识了不少朋友,池子予怎么可能会屠杀青水镇镇民?

何况池子予早就被抽了龙筋,剖了神丹,早已灵力全无。

他又有什么能力,屠杀四千九百余人?

“荒唐!”花九璃一声怒喝之下,封星铮然出窍,携着冰冷的杀意朝初锋袭去。

初锋瞬间就变了神色,她敛了一身的媚意,被封星逼得连连后退。

直到退无可退之时,只听一声龙吟响彻云霄,初锋化身为一条五爪青龙,长啸一声穿云而来。

花九璃双手结印,封星一分为二,分别对准了初锋两只满是暴戾之色的眼睛,直插而去。

五爪青龙浑身坚硬如陨铁,又有护心麟护着命脉,眼睛却是其薄弱之处。

封星若是从眼睛直插龙首,这南海龙王怕是要废了。

电光石火间,在青龙惊怒的尖啸声中,一根鞭子缠上龙身,将整条龙甩了出去,砸穿了远处的四五座山。

一袭赤红身影,翩然落在了祭台之上。

百里暮雪看向祭台上相拥的两人,眼眸紧缩。

花九璃拥着一个男子,那男子将头埋在她的怀里,看不清面目。

两人身后还有累累白骨,放眼望去,方圆百里之内,横尸遍地,惨不忍睹。

他薄唇微启,第一句话却是——“花九璃,他是谁?”

第6章 屠尽青水镇 花九璃抬眸看向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全是警惕。

这时,她怀里之人却颤颤地开口:“九璃,小鸡崽全被踩死了,再也不能下蛋了。你说要等它们下蛋了才会回来的,可它们全死了……”

花九璃鼻尖涌上一股酸涩,拥着池子予的手紧了紧,轻轻哄着他说:“我这不是回来了?谁踩死了你的小鸡崽?”

怀中之人抖了下,似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良久才说道:“杜大妈女儿的夫君的弟弟。”

池子予向来记不住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的姓名……

花九璃俊眉微蹙,是那个曾挑衅他们的唐宁?他虽是修行之人,可要想破开她走前留下的结界,至少要等到下辈子才行。

那到底是谁,破了结界?

“他他……他说要我,要我雌伏于他,便来撕我的衣服……”池子予抬头看向花九璃,慌乱地说道,“我我我……不知道怎么了,就失手杀了他。”

百里暮雪目光如钩,看向池子予的脸,待看清后他眼眸一顿,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似是压下了熊熊翻滚的怒意。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花九璃,一双眼剐着她,冷冷开口:“他是二百年前南风馆的小侍?你与他,你与他竟……”

“南海龙王初锋,拜谢百里帝君救命之恩。”

一道性感的声音响起,青龙从天而降,落地后又化为人形。

只见初锋那一身紫衣,早已被山体划得狼狈不堪,裙摆裂开直接开到了裸露的大腿处,更显妩媚。

她脸上也多了几处划伤,眸色阴狠,幽幽地看了花九璃一眼,整个人透着一股暴虐的性感。

百里暮雪并不理会她,只是眸色晦暗地盯着祭台上的两人,连眼角都开始泛红。

花九璃也并不曾理会百里暮雪,盯着池子予问道:“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然后他杀了我梵山派弟子,又屠尽了青水镇。”一道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如小山一般魁梧的流霜,浑身是血地走了过来。

流霜被花九璃初来时的一击,直接砸到了千丈之外的一处假山上,假山被击得粉碎,他五脏六腑都受了重创,调息良久才站了起来。

初锋带去的精兵们,现在还全都昏迷着。

他心知出手之人有惊天动地之能,恐非凡间能有。此人也许来自多少修仙人土终其一生所向往之处——飞升成神,直通九天。

这场屠杀已经不是他能“调查”的了。

待他看清祭台上的花九璃之时,眼中闪过一丝讶然之色。

是那日他在酒楼遇到的小花姑娘,她此刻一身玄衣,浑身肃杀之气。

那日小花姑娘身边的公子戴着面纱,流霜并未能见其真容。如今看来,那公子便是这场屠杀的罪魁祸首了。

“不是我!”池子予神色慌乱,抓着花九璃的胳膊解释道:“那人死后,我意识就陷入一片混沌,再清醒过来之时,已然在这祭台之上!”

“九璃,你信不信我?”池子予绝望地几乎哭了出来,他猛地松开花九璃疯了似的擦着自已沾血的手。

“我怎么可能杀小石头,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池子予疯狂地擦着手,几乎要将手揭下一层皮来,“小石头、杜大妈、张大爷、明书……不可能的。”

初锋嗤笑一声道:“敖斩,你还想狡辩?这镇上之人无不被抽了脊柱,你之前被东海龙王抽了龙筋,便想借万人之力,重塑龙筋。”

池子予擦手的动作猛地一僵,百里暮雪转头朝他看去,问道:“你竟是东海龙王之子,敖斩?”

花九璃走到池子予面前,想要将蜷缩在地上的池子予拉起来。一阵腥臭的风吹过,池子予的头发缠到了花九璃的衣袖上。

花九璃的手蓦然一顿,看向眼前之人。池子予的头发已经从发尾处开始变白,因他穿了月白色的衣衫,此前并不明显。

可当雪白的发梢缠到花九璃玄色衣袖上时,却刺目得很。

初锋又道:“九璃帝君是不是好奇,一个毫无灵力之人,如何屠杀了四千九百多人?”

花九璃不顾他人眼光,径直将池子予拉了起来,紧紧拉着他的手,将他护在了身后。

百里暮雪握着弑神鞭的手,用力到关节都泛着白。

初锋见状,挑了挑眉继续道:“九璃帝君与敖斩关系亲密,必然知道他体内还有一道深海灵脉吧。”

她将“亲密”二字咬得极重,性感的眼眸朝百里暮雪瞥去,恰巧撞上对方看过来的幽幽冷光,将她冻了一个寒颤。

百里暮雪道:“他将深海灵脉燃尽,寿命如同即将燃尽的火烛,又有何意义?”

在一众大神堆里当背景板的流霜,终于开口道:“他已完成万人祭,只差一步便能重塑筋脉。”

花九璃、百里暮雪、初锋同时看向他。

被三个大神同时盯着,哪怕他离渡劫化神只有一步之遥,流霜依旧感觉到了一股来自上位者的威压。

流霜恭恭敬敬地将自已的来历,来此地的任务,调查的发现都讲了出来。

原来,梵山派之前在一处山谷里,挖到了一个满是白骨的尸骨堆,后面又陆陆续续地在附近的山谷里找到了更多的白骨堆。

这些尸骨加起来,足足有五千多具,死者均被人抽了脊柱,死亡时间正好是在池子予来青水镇的这两百年内。

他们今日收到梵山派弟子唐宁的求救信号,匆匆赶往海边竹屋,亲眼看到唐宁惨死池子予之手。

梵山派弟子欲将池子予擒拿,无奈除流霜之外全部惨死。

流霜逃脱后本想回梵山派求救,半路却遇上了初锋一众。

“死者已达万人,若不是被……”

流霜看向初锋,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若不是被这位神君阻止了,此刻他早已炼化万人之骨。”

初锋朝小山一般的流霜抛了个媚眼,对方急忙将头垂得更低了。

“敖斩在我南海地界,屠戮凡人,罪不容诛。”初锋道,“人证物证俱在,九璃帝君不如将人交给我南海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