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厘知方杭之》 第1章 ……

“消防员方杭之,在执行永梁爆炸事故任务时英勇牺牲,被授予‘烈士’称号。”

我猛然睁开眼:“方杭之,不要!”

静。

看着寂静的卧室,我慢慢回过神来,按开了灯。

现在是2024年6月18日,凌晨6:52分。

我丈夫死后的第三年,也是我和他初次相遇的日子。

我看向床头摆放着的合影,声音沙哑:“杭之,你是不是也记得,今天是我们的纪念日。”

5年前,我和方杭之相遇,在两年时间里完成情侣到夫妻的跨越。

原以为这就是结局,可没想到,他死在3年前的化工厂爆炸里。

我记得,他接到任务的时候,连我精心准备的烛光晚餐都没来得及吃。

出门前,他抱了我一下:“厘知,抱歉,等我回来,陪你去吃城南那家巷子菜。”

我虽然遗憾,却笑着摇头,说出那句说过无数次的话。

“方杭之,我只要你平安归来。”

他重重点头,随后头也不回的奔赴属于他的战场。

可那天深夜我等到深夜,却等来他葬身火海,尸骨无存的消息。

鲜红的旗帜盖上衣冠冢,我跪在那里,哭到眼眶干涸……

一片寂静中,我抬手捂住眼睛,喃喃出声。

“方杭之,你食言了。”

一阵敲门声打断我的思绪,同事林之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温医生,急诊刚接了个病人,院里来了消息,让我们立刻过去。”

我擦去眼角的湿润,提高声音:“好。”

两个小时后,医院手术室。

无影灯熄灭那刻,我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出手术室。

一个老人家殷切的迎上来,小心翼翼开口:“医生,我儿子没事吧?”

对上她忐忑的眼神,我别开眼,朝跟在身后的护士开口:“你跟家属交代情况。”

说完,我径直离开。

刚走到拐角处,我突然从几个扎堆聊天的护士嘴里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温厘知确实医术精湛,但那有什么用,冷淡无情的很。”

“是啊,无论对患者还是家属,她从来没有半句抚慰,半点慈悲心都没有。”

慈悲心……

不知为何,我眼前忽然闪过方杭之冲进火光里的身影。

我靠在墙上,等她们离开后才迈步。

回了办公室,我在电脑上整理出手术报告,这才走进主任办公室。

陈主任接了报告,朝我笑笑:“温医生,这次手术完成的很好,值得表扬。”

我垂着眼,看着桌上压着的透明玻璃,低声道:“主任,我想辞职。”

空气倏然寂静。

陈主任皱着眉:“温医生,我需要知道理由。”

我放在膝盖上的手指颤了颤,许久才忍下心尖酸涩,缓缓开口。

“我被诊断出人格解体障碍,无法精确的完成手术。”

陈主任脸色一变。

人格解体障碍,精神类疾病,患者将自我与现实分离,具有不同形式的表达……

半晌,他才出声:“厘知,你的事我也知道,这样吧,我给你批假,你先好好休息,离职的事,之后再说。”

面对他恳切的神情,我抿了抿唇,终是点头应下。

晚上,我独自坐在客厅,面前是一堆空荡的啤酒罐。

自从方杭之死后,每年今日,我都会借酒浇愁。

电视墙边上摆着方杭之的遗像。

电视里放着我跟他结婚那天的视频。

音响里传出欢笑声,一点点引爆我所有思念。

我看着屏幕里方杭之的笑脸,喉间一阵刺痛。

“方杭之,我好想你。”

醉意朦胧中,我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可本该是空号的号码,却响起了接通声。

我尚未反应过来,电话那头传出的熟悉嗓音,让我瞳孔骤缩。

“你好,我是方杭之。”

我倏然愣住,泪意瞬间模糊眼眶。

我紧紧攥着手机,心跳快的几乎撞出胸腔。

可下一秒,我视线挪到方杭之的遗像上,炽热的情绪像是被泼上一盆冷水。

冻的我牙齿都在打颤。

我的方杭之……早就死了。

正当我要问什么的时候,却听见电话那头响起一阵警铃声。

有些失真的广播声清晰的传入我耳中。

?紧急通知:城武区青安路碧湖小区发生坍塌,救援5队立即救援】

第2章 这道广播声响起的同时,那头飞快开口。 “不好意思,我现在有任务,等我回来再给你回电话。” 随即,电话挂断。 而我将手机放在耳边,身体僵的像一具木乃伊。 无论是声音,还是说话吐字的习惯,这个人都跟我的方杭之毫无不同。 可方杭之,明明已经离开我三年了。 想到这里,我再度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那边很快接通:“厘知,怎么了?” 我低低开口:“张医生,我拨通了方杭之的电话,他接了。” 电话那头突然陷入安静。 片刻后,张诵沉沉叹息一声:“你病情加重了,明天再来诊疗室一趟。” 我缓缓垂下眼:“好。” 挂了电话,我起身走进卧室,停在透明的玻璃柜前。 从里面拿出了一本藏蓝色的日记。 日记的扉页上写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字体:方杭之。 我心里猛地一刺。 自从方杭之成了消防员,他就多了个习惯,会将每一次的任务记录在日记上。 他跟我提起这个时候,满脸的意气风发:“厘知,这可是我的勋章。” 我抿了抿唇,翻到了日记的某一页。 ?2018.6.18,城武区青安路碧湖小区坍塌,成功救援被困群众六名,轻伤归来。】 我盯着那行字,指尖颤抖。 张诵说的没错,我病的更重了。 我跟方杭之是2019年相亲认识,在日记记录的这个时间点,我们并不相识。 而现在2024年的我,居然幻想出了一个根本不认识我的方杭之。 我放回日记本,颓然的倒在床上,缓缓闭上了眼。 当我再醒来时,已经第二天上午十点。 我洗漱好,开车朝诊疗室驶去。 诊疗室里,张诵放下我的诊断报告,神情凝重。 “温厘知,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听见了方杭之的声音?” 我点了点头。 张诵目露思索,然后掏出手机翻到方杭之的号码,按下了拨号键。 “您好,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我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收紧,一股难言的闷疼盈满心间。 张诵温和的看着我:“温厘知,我知道方杭之的离开对你打击很大。” “可你不能活在过去,别沉溺这种幻觉,否则,你会精神崩溃。” 我沉默了很久,才点头:“我知道了。” 走出心理诊疗室,我手中又多了一大袋子抑制药。 我坐上车,却迟迟没有启动。 我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通话记录。 最顶端的,却不是昨夜的那通电话,而是三天前的一个推销号码。 苦意一瞬蔓延口腔,我靠在座椅上,涩然扯开唇角。 我垂眸,刚启动车子,手机却震了起来。 我倾身过去,却在下一刻愣住。 手机屏幕上闪动着的名字是:方杭之。 我心脏突然颤抖起来,耳畔响起张诵的话。 “别沉溺这种幻觉,否则,你会精神崩溃!” 可只过了两秒,我便按下了接听键。 我不怕分不清虚幻与真实,我只怕我再也梦不到方杭之。 电话连接车载音响,方杭之歉意的声音充斥车厢。 “抱歉,这么晚才给你回电话,请问你是谁,找我有事吗?” 这一刻,我只觉得如坠云端。 半晌,我强忍泪意,眼底倒映出灼热的日光。 “方杭之,我是你的妻子,温厘知。” 第3章 空气安静的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而方杭之声音发沉:“小姐,请你自重,我还是单身!” “还有,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没有的话,以后不要再打电话给我了。” 我怔愣一瞬,随即苦笑。 我怎么忘了,在我的幻想里,方杭之似乎并不认识我。 我嘴里发苦,眼前闪过他日记上的记录。 ?……碧湖小区坍塌,成功救援被困群众六名,轻伤归来。】 我低低出声:“我只是……只是想知道你在碧湖小区的任务中伤的重不重。” 方杭之性格正直,唯一会说谎的时候,就是对我隐瞒他在任务中受的伤。 这种在遇到我之前的伤势,他更是提都不会提。 我正想着,耳畔却响起方杭之的声音。 “温小姐,我跟你毫无关系,也不需要你的担心,如果没事的话,再见。” 他冷淡的语气,变成忙音的手机,都像一把刀深深刺进我心里。 哪怕我知道这是一场幻境,也没了回拨电话的勇气。 我放下手机,沉沉吐出一口气,启动了车子。 无论如何,我只要这种他还活着的感觉就够了。 回到家后,我将袋子里的药放进抽屉,然后走进了书房。 嵌入式的书柜里,整整齐齐陈列着无数奖章。 结婚后,我将方杭之所有的荣誉都收集起来,做了这样一面柜子。 当时方杭之还不好意思的挠头:“厘知,把这个钱花在衣帽间上多好……” 但我却认真的看着他:“方杭之,这是我为孩子准备的。” “等他懂事后,我要指着这些告诉他,他父亲是个多了不起的英雄。” 时至今日,我还记得方杭之当时别开眼,耳尖却泛红的样子。 我眼前突然一片模糊。 我抬手使劲揉了揉眼睛,面前的柜子里,正矗立着一座铜制奖杯。 消防员体能对抗赛亚军,方杭之,2018年7月20号。 这是方杭之从业生涯中唯一的遗憾。 我记得他跟我提起这座奖杯的故事时,眼里闪过的失落。 “其实我为这场比赛准备了很久,可惜后来参加隆镇市震后救援工作的时候右手粉碎性骨折,最后只能输给邻市的一个同事。” 我心里突然一动,那在我的幻想里,我能不能弥补方杭之的这份遗憾? 我立刻拿起手机,拨通了方杭之的电话。 这一次,他声音里隐隐带了怒意:“这位小姐,你到底有什么事?” 我被他生硬的话语刺的心尖一疼,但我还是开口。 “方杭之,6月25号隆镇市会有地震,你一定要记住,救援任务中千万不要在鸭子山逗留。” “那里会发生泥石流,而你的右手会受伤。” 电话里的方杭之声音骤冷:“根据法律,编造散播灾情谣言造成民众恐慌,是会被判刑的。” “还请你以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我也不想再听见你的胡言乱语!” 我愣住时,对面却已经挂了电话。 我不禁躺下来,心里一阵阵刺痛。 这场幻境实在是太过真实,我险些都要以为对面的人是个活生生的方杭之了。 但我的方杭之,怎么可能对我说出这么严厉的话呢? 这一夜,我在床上辗转反侧到半夜,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起来,外面阳光正好。 我洗漱后,端着牛奶照旧走进书房。 推开门的一瞬间,一道光折射照进我的眼,刺的我闭上了眼。 片刻后,我才算适应强光,下意识朝着光源处看去。 下一秒,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只见阳光照射进玻璃柜里,那座体能赛的铜制奖杯,赫然变成了金色! 我不可置信的走上前,却见奖杯底座的那行字变了—— 消防员体能对抗赛亚军,方杭之,2018年7月20号。 第4章 我神情恍惚的抬手,拉开柜门触摸上那一行字。 真实至极的手感让我只觉得心惊,我的病情似乎更严重了。 我看着‘方杭之’三个字,鼻尖突然发酸。 “杭之,如果这是真的该多好……” 可我做不到,我只能在这场一个人的幻想里独自悲欢。 这时,门铃声突然响彻空荡的屋子。 我走到门口,却从可视门铃中看见林以安的身影。 我拉开门看着他,疑惑开口:“林医生,我已经休假了。” 林以安看上去有些局促:“我知道,我是想问问你,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 “你别误会,我只是不想失去你这样一个尽责的同事。” 尽责…… 这两个字突然扯痛了我的神经。 我回头看向方杭之的遗像,一股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 我垂下眼:“林医生,你错了,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尽责。” 林以安一怔。 我没有再说,只是礼貌的朝他点头:“抱歉,我要休息了。” 关上门后,我走到方杭之的遗像前,苦笑出声。 “如果你听见我这样说,是不是又要教训我了?” 毕竟方杭之还在世时,他的信念就是他的入队宣言—— ?不畏艰险、不怕牺牲、赴汤蹈火、竭诚为民。】 每次任务,他都是冲在最前方的那个。 他曾问我:“温厘知,如果我们生了男孩,让他当消防员怎么样?” 我坚定的拒绝了他。 “方杭之,我希望我的孩子平安长大。” 那一次,方杭之许久都没有说话,最后只是笑了笑。 “温同志,你的思想觉悟有待提升啊。” 我眼前闪过他拿腔捏调缓和气氛的模样,不由心里发酸。 现实是,他没等到我提升觉悟,我们也没来得及要个孩子。 就在我缅怀曾经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我一震,快步走过去,却是一个陌生号码。 “请问是温厘知小姐吗?您婆婆住院了,请您赶快来市中心医院一趟。” …… 等我赶到病房时,婆婆陶霜正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 看见我的身影,她一愣,随即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手足无措。 “厘知,你怎么来了?” 我走到床边,低声道:“妈,您做手术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嗫嚅着开口:“就是个阑尾炎,我自己能行。” 我坐下来,拿起一个苹果削着:“您住院这几天,我来照顾您。” 婆婆顿时摆手:“不用不用,你忙你的,我一个人真的能行……” “妈!”我骤然出声,对上她闪躲的视线,眼眶瞬间发烫。 我闭了闭眼,声音微微发颤:“您说过的,我们娘俩要相依为命。” 病房突然安静。 许久,婆婆才哽咽出声:“厘知,一个人的苦,妈不想你受……” 我仓皇低头,死死忍住眼底的泪意。 公公走得早,婆婆一个人将方杭之拉扯大,而我七岁,爸妈便相继离世。 我和婆婆唯一的支撑,只有方杭之。 当方杭之的死讯传来那天,崩溃的不只是我,还有我婆婆。 我仍记得她瘫软在我身上,拉着我的手一遍遍说着‘对不起’的样子。 我也记得,在方杭之的灵前,她小心翼翼的问我:“厘知,以后咱们娘俩相依为命成吗?” 回忆如同钻头,将我的心钻出一个个孔洞,疼痛难忍。 许久,我才缓缓出声:“妈,要是连您都不要我,我就真的无亲无故了。” 就这样……我在医院住了下来。 半个月后,婆婆才被准许出院。 到了婆婆家,看着屋内熟悉的摆设,我脑海中闪过方杭之的脸。 思念瞬间如潮汹涌。 我朝婆婆说道:“妈,我有东西落在车里了,我去拿。” 下了楼,我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再度按下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很快,方杭之熟悉的声音砸进耳中。 “你好,哪位?” 我喉间一哽,这才半个月,他就忘了我…… 我抿唇,压着情绪低声道:“是我,温厘知。”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随即方杭之再度开口:“是为了相亲的事吗?” “温小姐,我已经跟媒人说,这场相亲我不会去。” 我骤然僵住,相亲?什么相亲? 没等我说话,方杭之又开口了。 “综合一年前你给我打的那几通莫名其妙的电话,我并不觉得我们合适。” 一年前?我下意识看了眼手表,突然意识到什么。 我颤声开口:“方杭之,你那边现在是几月几号?” “2019年8月16号,怎么了?” 我瞬间屏住了呼吸,明明距离上次通话才半个月,怎么就到了一年后。 这时,电话那头的方杭之对我下了最后通牒。 “温小姐,以后不要再打电话过来,否则,我不介意让警方来处理你对我的骚扰。” 第5章 这一刻,我心口疼的几乎窒息。 甚至忘了这通本不存在的电话只是我的幻想。 我不由脱口而出:“为什么?方杭之,你不喜欢我了吗?” 电话那头,方杭之的声音有些生气。 “温小姐,我希望你不要再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别说我们还没有见过面,就是见了,我也不会喜欢上你这样的人!” 不等我再说话,电话瞬间被挂断。 我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空,踉跄着靠在身后的树上。 怎么会这样?这不是我的幻想吗?为什么会变得这么让我难以接受? 方杭之明明从来不会挂断我的电话,更不会用这样肃然排斥的语气跟我说话……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我看着手机,只觉得脑海中一片混乱。 我恍然想起曾经种种,转身大步走向车子,飞快朝家里驶去。 冲进家门,我一样样寻找着我和方杭之相爱的证据。 对戒,结婚照,方杭之亲手刻的木雕…… 最后,我拿起了那本日记,这里面一点一滴,全是方杭之对我的爱意。 我一页页翻开,直到翻到2019年8月16日这天,瞳孔骤缩! 曾经,方杭之在这一页上写着—— ?今天我接受了我妈给我安排的相亲,她叫温厘知,看上去是个很冷静的女孩,不管我说什么,她都只是淡淡的,我很确定,我对她,有点心动。】 这就是方杭之记下的,对我的第一印象。 可现在,我垂着眼,映入眼帘的,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8月16日,晴,警铃没有响起,这座城市安然无恙。】 这一刻,我身体忍不住发抖,我起身朝门外走去。 半个小时后,我坐在张诵面前,声音干涩。 “张医生,关于我的病情,我有些事情想问。” 张诵眉梢微挑:“你说。” 我尽力收拢思绪,竭力控制着让自己看上去平静,然后说出了这段时间我幻觉产生的事。 “我幻想的一切,一定是基于我记忆的延伸,不会出现那些没有发生的事情,对吗?” 张诵慢慢皱起了眉。 在我紧张的目光中,他缓缓开口:“绝大多数患者都是这样。” “但人的大脑存在太多未知领域,像你说的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紧盯着我,像是要将我看透:“所以,厘知,你依旧在幻想方杭之还活着。” 我心脏瞬间下沉。 随即,我摇了摇头:“没有,我分得清幻想与现实。” 张诵沉默下去。 我站起身来:“张医生,谢谢您的解惑,我先回去了。” 走出诊疗室回到车里,我虚脱般的靠在座位上,满心尽是茫然。 为什么我会幻想出一个看上去根本不爱我的方杭之呢? 明明我想要的,只是他在我身边而已。 哪怕是假的也好。 为什么上天连这点卑微的愿望都不肯施舍给我? 我抬手捂住脸,好似一瞬间失去体温。 冷的发颤。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开着车回了家。 我现在这样的状况,已经不适合再出现在婆婆面前。 回到家,我将自己扔在沙发上。 在这个曾和方杭之共处的房子里,我终于缓过劲来。 这时,手机突然闪烁了一下。 我划开屏幕,是张诵的信息。 ?记得吃药。】 我下意识看向放着药的那个抽屉,舌根一阵发苦。 片刻后,我按下了熄屏键。 要是病好了,我还怎么听见方杭之的声音? 我深吸口气,走进卧室,从床底下抽出了一本相册。 上面,全是我跟方杭之的合照。 他刚去世那段时间,我整天抱着这本相册入睡。 直到我患上轻微的抑郁,才被婆婆逼着,将相册收了起来。 我缓缓翻开相册,下一刻,血液瞬间冷却。 照片上,站在我身边笑容灿然的方杭之,面容突然模糊! 第6章 我盯着那张照片,呼吸陡然凝滞。 我难以置信的用手擦了擦照片,却依旧模糊。 我紧紧握住相册,急的心脏都要跳出胸腔。 这一刻,我终于知道张诵所说的,精神崩溃是什么意思。 就好像真的有千万根针在我脑海中穿梭,尖利的刺穿我每一根神经。 就在我头疼欲裂快要忍受不住的发出尖叫时,那张模糊的照片突然又变得清晰起来。 照片上的方杭之就这样静静的看着我,笑容依旧。 我劫后余生般紧抱着相册,眼圈寸寸滚烫。 “这么久了,你为什么连我的梦里都没来过,就不想看看我吗……” “难道你真的像电话里那样讨厌我?” “方杭之……你怎么舍得丢下我一个人……” 我瘫软在床上,任由泪意泅湿枕巾,浑浑噩噩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阵刺耳的铃声响彻卧室。 我下意识睁眼,外头已经天光大亮。 而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名字,却让我一怔。 赵熙念,我的大学室友,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现在隆镇市一家三甲医院做主刀医生。 自从方杭之去世后,我几乎就跟从前的那些人断了联系。 我刚接起电话,赵熙念大咧咧的声音就传入耳中。 “厘知,我来你们医院听讲座了,但是陈主任说你休假在家,我来看看你吧。” 我看了眼时间,11:02分。 我缓缓点头:“好。” 不到半个小时,家门就被敲响。 我拉开门,赵熙念提着一个食盒,就站在门口笑看着我。 “厘知,我订了我们最爱吃的小龙虾和湘菜,中午你不用做饭了。” 这一瞬间,我好似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大学时光。 我鼻尖有些泛酸,连忙侧开身子,让她进门。 赵熙念进门时,目光从方杭之的遗像上一闪而过,随即坐在了沙发上。 “厘知,你都不知道,早上七点我就起来了,生生在会堂坐了四个小时。” 我递了杯水给她:“有听讲座的机会已经很不错了,对了,这次的讲座是因为什么?” 赵熙念有些惊奇开口:“你到底休了多久的假?你们医院都要跟消防队建立长效联动机制了你都不知道?” 我心里一颤:“跟消防队合作……哪支消防队?” “好像是……救援5队。” 我猛然站起身来,动作大的让赵熙念有些吓到。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连忙朝厨房走:“我突然想起冰箱好像没开。” 站在冰箱前,我缓缓按住狂跳的心脏,那里正密密麻麻的泛着疼。 方杭之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如果能跟医院合作就好了,不仅伤员能及时得到救治,就连消防员的生命都更有保障。” 可是报告一份份的打上去,却始终没有得到落实。 我扶住冰箱,喃喃自语:“方杭之,你的遗憾,又被弥补了一个。” 我走出厨房时,正看见赵熙念站在书房门口,眉头紧锁。 我有些莫名,不由走近问道:“熙念,在看什么?” 赵熙念指着那座体能赛奖杯,迟疑开口。 “我记得,方杭之当时拿的是亚军啊,怎么这里放了个冠军杯,是我记错了?” ‘冠军杯’三个字,如同一道惊雷炸响,震的我头皮发麻。 我看着赵熙念,声音艰涩:“你说,这是什么?” “冠军杯啊。” 我猛然回头,看着那座金色奖杯,泪水骤然模糊双眼。 第7章 我像是被人施法定在了原地,半点动作都无法做,半个字都无法说。 这时,赵熙念的手机响起,她接起电话听了会,随即朝我开口。 “厘知,医院有急事,我得走了,晚上再来看你。” 门开了又关,只余下一片寂静。 那座奖杯反射入眼的金光,彻底劈开我那份自以为是的‘幻想’。 所以不是幻想?所以我是真的拨通了还未死去的方杭之的电话? 这一瞬,我的力气像是被抽空,靠着柜子瘫坐在地。 我下意识拿起手机,点开百度,在搜索栏里输入一行字—— ?真的能拨通去世之人的电话吗?】 屏幕上闪出一条条相关内容,可始终没有符合我要求的答案,直到翻到第23页时,一个回答突然映入眼帘。 ?昨晚梦到死去的妈妈了,醒来后很难受,无意识拨通她曾经的号码,可我的妈妈,接了。】 我手指一颤,连忙点进去,这个网页里的回答寥寥无几,却都是拥有相同经历的人。 ?别怕,我也遇到过,我爷爷死后的第十年,我打他的电话也打得通,还是我爷爷接的,我想,也许我们是上天挑选的幸运儿,用以弥补曾经的遗憾吧。】 ?我也是这样,我爸甚至都不认识我,或许,他只是消失在我身边,但另一个时空的他,依旧活着。】 我看着那些回复,心下的无措悄然散去。 我仰头看着那面承载着荣誉的柜子,劫后余生般的庆幸出声。 “方杭之,你真的回来了……” 许久,我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回神。 我慢慢拿起手机,拨通了方杭之的电话。 嘟……嘟……嘟…… 短暂的几秒钟,我脑海中划过无数个不好的念头。 他……还在吗? 就在我愣神时,电话里,方杭之冷漠的声音倏然响起。 “温厘知,你能不能不要一直骚扰我了?” 他语气里的厌烦让我猛地攥紧了手。 我忍住哽咽问他:“方杭之,你那边,是什么时候?” 电话那头,方杭之似是隐忍着怒气。 “是不是只要我告诉你,你就可以不再打电话给我?” 我被他的话刺的心脏发疼,什么时候他竟是如此排斥我了? 我听见自己卑微的祈求:“方杭之,求你了,告诉我好不好?” 方杭之没再说话。 我几乎能想见他皱着眉的样子。 就在我以为电话被挂断了的时候,我听见他的声音。 “2020年9月7日。” 我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 我记得,这个时候的方杭之,还在带着救援5队参加全国集训。 离他出事的日子,还有一年多! 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就在我还想说什么的时候,电话那头响起一阵忙音。 方杭之再次挂断了我的电话。 我深吸一口气,撑着身子走到客厅,拿起了那本日记。 我翻到最后一页,上面清晰记载两行字,是我的笔迹。 ?2021年12月17日,阴,我的方杭之在执行永梁化工厂救援任务时,直面爆炸源,享年27岁,妻温厘知,代笔。】 一滴泪落在日记本上,我看着那一点晕开的字迹,狠狠捂住了脸。 “方杭之,哪怕是做梦,那我在梦里,是不是也可以救你……” 第8章 我盯着日记上的那两行字,身体微微发颤。 可下一刻,一股莫名的剧痛,从我脑海中炸开,顷刻蔓延全身。 瞬间夺走我所有呼吸。 我嘴里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手中的日记本也落下,发出‘咚’的一声。 我猛然瘫软在地,风从窗户窜进,吹着日记本哗哗作响。 好似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那股剧痛才缓缓散去。 我扶着墙站起身,眼里忽的划过一丝茫然。 “我怎么了?这个点,我不是应该在上班吗?” 我下意识拿出手机,想要给陈主任发信息,却看见半个多月前他给我发的信息。 ?厘知,你的假条我已经批复了,好好休息。】 假条……我脑海中突然闪过自己坐在诊疗室的画面…… 闪过我跟方杭之的曾经……最后定格在他灿烂的笑脸上。 我瞳孔骤缩。 刚刚那一瞬间,我竟然忘了方杭之的存在? 我身子晃了晃,无措和惶然如同潮水漫上心头。 我再度走进卧室,翻出了相册。 却惊恐的发现每一张我和方杭之的合照,他的脸都有些隐约模糊! 指甲掐进掌心,疼痛让我的意识越发清醒,我无论我怎么努力,方杭之的样子都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雾。 我颓然的坐在床边,嘴里喃喃:“怎么会这样?” 我抬手抹了把脸,连忙拿出手机打开百度,输入自己遇到的情况。 很快,网页接连刷新,其中一部电影的影评吸引住了我的视线。1 ?其实对女主因病遗忘男主这一段的处理方式是很好的,就像一块橡皮擦出现在女主脑海中,一点点擦去了她对男主的所有记忆……】 擦去记忆?擦去哪?然后呢? 我蓦然愣在那里。 难道我也会像这个女主一样,遗忘最爱之人的存在吗? 难道我的病已经重到这个地步了? 我握紧手机,划到张诵的名字,拨通了他的电话。 “张医生,我现在方便过来找你吗?” 四十分钟后,精神科诊疗室。 张诵坐在我对面,眼里倒映出我苍白憔悴的脸。 他皱着眉:“你是说,你发现自己会不记得方杭之?” 我双手紧紧交握,重重点了点头:“是,这样的情况甚至已经影响到我现实中的记忆,张医生,我不能忘了他……” 张诵沉吟半晌,缓缓开口:“我给你开的药,你有在按时吃吗?” 我一愣,突然想起那袋被我遗忘在抽屉里的药,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 “张医生,我现在开始按时吃药,是不是就能不忘记他了?” 张诵凝眸看着我:“温厘知,只有你好了,才能永远记住方杭之。” 我垂下眼,定定应声:“我知道了。” 等走出心理诊疗室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我看着眼前金灿灿的柏油路,眼前忽的闪过那座金色的冠军杯。 我突然停了下来。 我忍不住开始回想,迄今为止发生的一切,到底是我记忆出了偏差,还是…… 上天真的给了我一次拯救方杭之的机会? 我握住车门的手突然收紧,几秒后,我掏出手机,再次拨通了方杭之那本不可能打通的电话。 当熟悉至极的嗓音再度响彻耳边时,我眼圈突然一热。 “方杭之……” 电话那头,方杭之语气已经极为恶劣。 “温小姐,我已经跟媒人说,这场相亲我不会去,别再纠缠我了!” 电话就这样被挂断,我却像被施了法一般定在原地。 仿佛有惊雷闪过,劈开了围在我面前的迷雾。 我脑海中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是因为方杭之没有去相亲,所以没有跟我遇见,所以之后我跟他发生的一切,都不作数了? 我拉开车门坐进去,急速朝着市消防局冲去。 自从方杭之离世后,我还是第一次踏足这里。 我正要往里走,岗亭处的人却赫然出声:“小姐,消防队,不允许随便进入参观。” 我蓦的顿住脚步,下意识开口:“我是温厘知,我是来找方……” 这时,一道清亮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话。 “老赵,换岗了!” 我下意识回头,却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周夏衍。 三年前,是他护送方杭之的遗像归家,重重跪在我面前,满目通红。 “嫂子,对不起,方队为了让我们安全撤离,牺牲了!” 看见他的瞬间,我心底顿时五味杂陈。 可他就这样直直掠过我面前,站上了岗亭。 他垂眸看我:“小姐,你有事吗?没有的话,请不要打扰我站岗,谢谢。” 第9章 这一刻,我心里最深处的猜测也落到了实处。 此时此刻的我,跟记忆中的方杭之,毫无交集。 我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咽下苦涩,缓缓出声。 “抱歉,没什么事。” 我转身朝着消防局外走,却在走出门的瞬间还是回了头。 红蓝交错的场地,深深烙印在我眼底。 我攥紧了手,心脏被难过和激动两种情绪拉扯着,像是要生生裂开。 如果这世上真的存在一种可能,能救回我的方杭之,哪怕死,我也甘之如饴。 我抬手抹去眼角那一点湿润,快步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一个小时后,我站在婆婆所住小区的公园里。 婆婆就背对着我坐在那里,跟其他老太太说着什么。 我站在树下,看着她的身影,心里的酸涩像是要冲出胸腔。 她是不是也会跟方杭之的队友那样……忘记我? 我想上前确认,可脚步却被什么扯着,半步不能动。 只是下一刻,婆婆突然站起身,朝我看来。 我蓦然怔住,下意识背过了身子。 在我离开的那一刻,我听见有人疑惑开口:“陶老太,你看什么呢?” 婆婆有些茫然的声音隐约传来。 “噢,没什么……” 直到走出小区,四下无人,我才扶住栏杆,在路边缓缓蹲下。 曾亲切喊我‘嫂子’的人,曾说要跟我相依为命的人…… 泪,一滴滴砸落地面,我抬手捂住嘴,哽咽却从指缝溢出。 原来被遗忘,是一件这么难过的事情。1 可这种遗忘,带来的又是另一个人的希望,老天爷,你可千万不要捉弄我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撑着站起身离开。 这之后,我一步步走过我跟方杭之一起走过的街道,去我们曾很喜欢的那家巷子菜馆。 回忆里,他兴冲冲的样子又浮现在我眼前。 “厘知,我想过了,就算我们老了,到时候我还带你来吃,吃炖的很软烂的牛腩怎么样?” 透过店外的玻璃窗,我看见自己笑红了眼眶。 我缓步离开,又去了我们曾经拍照的婚纱店。 我停下脚步,耳边仿佛又响起了方杭之的声音。 “哇!厘知,你穿这个真好看!我们就要这个吧!” 我那时黑着脸拉他到一边,咬牙切齿的训他:“方杭之,出门前我怎么跟你说的,不许‘哇’!” 他那副委屈又好笑的表情从我脑海闪过。 “可是温厘知,我准备了很多钱,我就要选你穿着最好看的那一件……” 我微微仰头看着展示柜里的婚纱,那些碎钻像是落入我的眼,疼的要命。 “方杭之,早知道,就选你‘哇’的最大声的那一件了……” 在店员推开门看向我的瞬间,我仓皇转身,狼狈逃离。 直到逃上车,我再也忍不住地捂住脸嚎啕大哭。 曾经的一幕幕,全都如同电影一般撕裂着我的心。 我记得他对我的宣誓;“温厘知,我想从今天开始,将你圈入我的生活,从今以后,我的工资、养老金,我所有的一切,你都享有绝对的支配权。” 我记得他对我新婚时的小心翼翼,我也记得他生活里对我的珍重。 可我偏偏不记得,在他去世离家的当天,对他用心的抱一抱,告诉他,我真的很爱他…… 我的手从半空垂落,随即紧紧捂住心口,窒息般的痛苦盈满胸腔。 噗! 我猛地吐出一口淤血,落在方向盘上,触目惊心。 我开始浑身发软,可盯着方向盘上的那一抹红时,我却扯出了笑来。 当一切真假难分,不知是幻想还是真实时,我唯一能做,似乎只有一件事了。 …… 深夜,我坐在床上,身边摆着无数我跟方杭之的照片。 我一张张看过去,心湖泛起层层波澜。 然后,我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刻骨的号码。 很快,方杭之就接起了电话。 他语气带着厌烦,却又压低了声音。 “温厘知,怎么又是你!你知不知道现在是几点?我现在有权告你骚扰你懂吗?” 我听着他的声音,泪意汹涌,哽咽难忍。 我克制的出声,却带着压不住的呜咽。 “方杭之,你记住,2021年12月17日的永梁化工厂爆炸,源头是第三实验室电路老化!” 我话刚落音,电话里便响起一阵‘滋滋’声,下一秒,电话就断了。 一股莫名的惶然席卷全身。 方杭之,他听见了这句话吗? 我迫不及待的回拨,只是这一次,电话里传出一阵冰冷的机械音。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我骤然愣住。 下一刻,我脑海中突然窜起一股极致的剧痛。 手机从我手中掉落,我死死抱住头,禁不住发出一声惨叫。 我倒在床上,意识模糊的那几秒,我清晰的看见—— 我四周的照片上,方杭之的身影,正在一个个消失…… 第10章 月凉如水,我似乎陷入了一场诡谲的梦。 梦里到处都是迷雾,却有一道身影停在我身前,模糊到我甚至看不清他的脸。 我忍不住大喊:“你是谁?” 可那身影却缓缓转身,然后离我越来越远。 一股极致的恐慌窜上心头,我下意识想要拉住他。 可下一刻,我脚下一个踉跄,彻底摔进了一个无底洞。 失重感突然来袭,将我彻底惊醒。 我看着四周,眼底尽是茫然。 满床的单人照,身上凌乱的外套,都让我觉得不知所措。 身为医生我有轻微的洁癖,绝不会容忍这样的脏乱。 我不由喃喃:“这是怎么了?” 就在我疑惑时,一旁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起来。 是住院部的同事林以安。 我接起,手机里传出他焦急的声音。 “温厘知,住院部有个患者点名要你来,我们实在没办法了。” 没有犹豫,我快速应了下来。 “好,我马上过来。” 走出卧室,我下意识看向书房,却是一怔。 看着那面雪白的墙壁,我皱了下眉。 一股怪异的感觉从我心底腾起。 我从前怎么没有觉得,这面墙壁空的这么突兀? 但也只是一瞬,我便压下了这个念头,换了衣服直奔医院。 我走进白大褂,刚踏上住院部的楼层,就看见正等在那里的林以安。9 他快步走过来,脸上带着歉意:“抱歉,打扰你休假了。” 我又是一怔。 我是为什么会休假来着……好像是…… 这时,病房里的哀嚎声扯回了我的思绪:“走开,我要温医生来!” 我压下思绪,走进了病房。 那位十七八岁的病患看见我,陡然安静下来。 他笑出两颗虎牙,又带点委屈:“温医生,你好久没来了。” “我知道,你是最会治疗烧伤的医生,所以我只想让你给我看。” 我走过去揭开他伤口上的纱布,垂眸出声:“给他开一支氨苄西林,注射用药三小时后清洗伤口……” 半个小时后,我走出病房,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 是错觉吗?我一个主刀医生,怎么会对烧伤的治疗步骤这么清楚? 有种重复过千百遍的感觉。 楼下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我下意识看去,一片如火烧云般的橙色就这么撞进我眼里。 我突然愣在了那里。 直到林以安拉住我的手臂:“温医生,快,消防员从火场里抱出来个休克的孩子!” 我这才将心中那股莫名的颤栗抛却,快步朝楼下冲去…… …… 一年后,急诊科办公室。 我正看着病历出神,耳边却传入一阵敲门声。 我抬头看去,只见我的大学室友赵熙念站在门口。 “温厘知,我敲了很久的门,你竟然一直不理我?” 我合上病历,歉意开口:“抱歉,我走神了,你怎么来了。” 赵熙念走到我面前坐下,狐疑开口:“你这样冷静理智的人,也会有走神的一天?” 她的话,让我心脏一缩。 没人知道,这一年来,我时常觉得心里空落不已,就像失去了什么一样。 可夜深人静时,无论我如何回想,都只有一片空白。 这时,赵熙念的声音再度响起。 “对了厘知,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来吗?嘿嘿,我通知你一个好消息!” “之前提出过的消防员与医院长效联动机制已经正式实施了,第一次试验点,就在你们市,我这次是被外派来的,院长还专方叮嘱了我要好好学呢。” 我眼前突然闪过一片如火耀眼的橙黄,定定的开口:“是要好好学,不然,怎么对得起火场里那些冲锋在前的人。” 我下意识捏紧手中的病例本:“我们要做的,就是尽最大的能力跟阎王爷抢人。” …… 第二天,我刚走进医院,就看见大门口拉着长长的横幅。 ?携手守护,共筑健康平安!】 门边的林以安快步朝我走来:“温医生,消防局的人已经到了,我们赶紧去会议室吧。” 我点头,脚步不由加快。 刚推开门,就看见一群穿着深蓝色制服的消防员整整齐齐坐在会议桌的一边。 为首的人立刻站起身,几步走到我面前站定。 “请问,你是院方派来接洽的温医生吗?” 我微微仰头看他,心脏跳动的倏然加剧。 我伸出手:“是的,请问你怎么称呼。” 那人扬唇浅笑,俊朗如烈阳,他轻轻握住我的手。 “你好,我是城武消防救援5队队长,方杭之。” 第11章 方杭之…… 这个名字莫名的让我心头狂跳。 可我看着他的脸,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他。 可如果我没有见过,为什么心头的熟悉感会那么强烈? 恍惚中,我对面的方杭之面露疑惑,再度开口:“温医生?” 我和他握了握手,低声道:“你好。” 不知道为什么,我并没有跟他说出我的名字。 手掌交握的瞬间,我甚至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我与他的手一触即分,接下来就是展开会议,商讨,安排。 我尽量压下自己的情绪,不再被方杭之左右。 会议散后,我和方杭之也回到了各自的岗位。 入夜,江瑜小区。 我躺在床上,梦中又出现了一个逆火而行的身影。 永梁化工厂。 我站在火场之外,面前的熊熊大火几乎要把整个地区吞噬,男人一身橙色抢险救援服,始终背对着我。 他手里拿着对讲机,语气凝沉:“呼叫指挥中心,我是城武中队战斗员……” 我还没有来得及听清他说的话,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忽的将所有声音都掩盖下来。 我循声看了过去,火光之上一朵巨大的蘑菇云几乎遮挡整片天空。 “一队所有人,跟我行动!” 闻声,我猛的转身看了过去,男人的身影在大火之中慢慢成为一个黑点。 不知道为何,我看到这一幕眼眶倏地湿润,心脏不断抽痛。 我想上前告诉他什么,可身体像是被钉子定住一般,动弹不得。 我拼命呼喊,可什么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无力的嘶吼声。6 “求求你要小心。” 随着一声剧烈的爆炸,我猛的睁开双眼,大口喘着气。 眼前还有些虚晃,梦里的惊颤让我久久不能回神。 可下一秒,楼下一声刺耳的炸响将我思绪唤醒,随后传来剧烈的喧嚣声。 “救火,快救火!” “大家快醒醒,快醒醒……楼下电路失火了!” 窗外一股浓烟从窗口侵蚀进来。 我猛的从床上起来,冲向卫生间将毛巾打湿,捂住口鼻。 火势已经越来越大,整个楼道都是浓烟。 我走向安全通道,我蓄力想撞开门。 ‘砰’的一声巨响。 门却打不开。 以往安全通道都是随时打开的,现在不知道门后有什么东西抵在后面。 我眼里划过一丝慌乱,拿着手机的手轻颤:“喂,你好,城武区青安路江瑜小区2栋发生火灾。” “安全通道的门关上了,你们快点来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收到,你先保证自己的安全,我们马上就到。” 挂断电话后,楼道一个声音忽然将我喊住。 “温医生,我家孩子现在哮喘,我现在……” 女人的话没有说完,我转头看过去,她正掩面低泣。 是隔壁的邻居王艳。 单亲母亲,平常只有一个人照顾孩子,偶尔和我有走动。 我看了一眼楼道,呼吸一紧。 迟疑一秒后,我开口:“带我过去。” 整个楼道因为火势电源被破坏,只剩下隐隐的火光传来。 卧室里。 王艳慌乱的将房门拉开:“宾宾,妈妈来救你了。” 小孩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我看了一眼满是烟雾的房间,强压下自己的颤抖对王艳说:“去拿哮喘急救喷雾剂,你记得用湿毛巾捂住口鼻。” 我走过去按住小孩的天突穴,低声说道:“放轻松,消防员叔叔马上就来救我们了。” 孩子虚弱的碰了碰我的手指,我眼中闪过一丝疼惜。 眼前的火光却越发大,大量的浓烟让我的意识逐渐涣散。 用了急救喷雾后虽然孩子的状况好转一些,但王艳的孩子现在必须赶快送去医院。 我心里正乞求消防员快点来。 下一秒,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里面有人吗?” 我忽的惊醒,着急的朝门口喊道:“有,这里有个哮喘的小孩!” ‘嘭!’ 一声巨响。 周围响起干粉灭火器的声音。 我看了过去,火光之中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他戴着消防面具,看不清模样。 他们将我拉起。 我虚弱道:“先救小孩。” “放心,我们都会救。” 是电话里的沉稳的声音。 我眼神虚晃的看着他,他手里正拿着对讲机,开口:“呼叫指挥中心,我是方杭之,501号门需要增派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