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晚不类卿》 第1章 第一章 怎么能同意当时只有十七岁,想要置他于死地的傀儡女帝亲政呢。

不过是因为他说过,我与那人的眉眼如出一辙。

所以,他白日纵容我这个替身,与他针锋相对。

夜里,偷偷钻进我的寝殿,与我抵死缠绵。

做尽亲密之事。

没人知道,京中孤高自傲的丞相大人,早已悄悄做了我的入幕之宾。

只是今夜,兰濯池还没来,宫门口的鸣冤鼓就响彻了整个上京。

内阁大学士抱着他已被做成人彘的女儿,手里还拿着兰濯池日日不曾离身的玉佩。

痛哭地诉说,他的女儿被丞相虐杀。

求我为他主持公道。

但我知道这事儿最后会被悄悄处理。

就如两年前一样。

我看着匆匆赶来的兰濯池,无趣地转身回宫。

直至深夜,寝殿外传来了宫人的尖叫。

禁军包围了我的宫殿。

我与兰濯池隔着瑟瑟发抖,跪地求饶的宫人,两两相望。

他缓缓走近我,如情人般缱绻地抚上我的眉眼。

笃定地开口:「是陛下做的。」

我浅浅勾唇:「不是大学士说的嘛,丞相大人年过三十却后院空缺,他女儿愿意侍奉大人左右。

「朕不过是把他的女儿,打扮成了大人爱的模样。

「大人,不喜欢朕送的礼物吗?」

兰濯池听了我的话,眉心微蹙,该是想起了两年前。

彼时,我还未及笄,不过是在琼林宴上多夸了两句新科状元。

当夜,那芝兰玉树的少年郎就被做成了人彘送到了我的寝殿。

那时的绝望和崩溃,将我淹没。

羽翼未丰的我,用尽了所有的手段,方才把那少年郎的尸首送到他父亲面前。

我以为,就算不能扳倒兰濯池,至少也该让天下人看到他的丑恶疯狂。

却不想……终是我天真了。

那少年的父亲,如今已官至二品。

而我的宫人,也是在这样的一个深夜,被全部诛杀。

为的是切断我与外界所有的联系。

他给了我一个惨痛的教训。

但今夜,我不会重蹈两年前的覆辙。

当兰濯池拿出可以调动禁军的麒麟佩时,禁军统领并未如他料想般的动手。

「陛下是如何做到的?」

「你猜。」

我对上兰濯池深不可测的眸子,笑意在眼底散开。

「从前,京中五万禁军,皆听令与你的麒麟牌。

「但令牌是死的,人心是活的。

「如今丞相觉得,这军中有多少人,是听朕的话的。」

我的话让他愣了一下。

但多年上位者的底气,不是我一两句挑衅能够打倒的。

兰濯池换上平日里从容地浅笑,甚至带着些许感慨的开口:

「六年过去了,陛下真是成长不少,竟然能悄无声息地在臣背后搞小动作。」

我冷笑:「你早就该知道,朕并非你的池中鱼。

「兰濯池,这只是开始,我们来日方长。

「朕与你的账,会一笔一笔慢慢清算。」

第2章 第二章 自那夜后,我被兰濯池安了个莫须有的病。

变相幽禁在了寝宫。

我每日闲来无事,做得最多的就是摩挲腕上佛串时,听人汇报兰濯池的行踪。

他开始大肆整顿禁军,排除异己。

他还要关注京中那些骤然出现的,对他不利的流言。

毕竟这已经是他第二次与“虐杀”“人彘”这样的词挂钩了。

即便他在朝堂上只手遮天,但他兰氏一族的百年名声不能毁在他的手里。

我再次见到他已是除夕。

大凉素来有新年祈福的传统,需在除夕那夜皇帝亲自跪拜佛祖,诵经一夜。

祈求一年的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只是我万万没想到,他竟会跟来。

大过年的,我俩谁也没提之前的事,难得和谐。

甚至在远处烟花绽开时,他提出要与我共饮一杯,我都没有拒绝。

接下来的一切,仿佛都顺理成章。 兰濯池在佛祖面前,毫无敬畏地带着醉意埋在我的脖颈处,粗重的呼吸喷在我的皮肤上。

满是缱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好想你,每晚都会梦到你。

「乖乖听话,不要再闹了好吗?

「阿朝。」

我闻言,侧头看着大殿内慈悲肃穆的佛祖,笑眯了眼:

「好啊,阿朝答应你。」

第二日一早,不等兰濯池醒来,我便回了宫。

因为,穆淮回来了。

他是我的表哥,幼时常常随姨母进宫。

只是后来,母妃死了,父皇死了,太子哥哥死了。

而我做了皇帝,他随军去了边关。

如今,他是让番邦闻风丧胆的大将军。

手握二十万大军,是大凉的战神。

就在我还回忆往昔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我面前响起。

我身形一僵,继而惊喜地抬头望去。

我的表哥,得意地站在那里,笑得灿烂,美好。

泪,模糊了我的眸子。

我与他……已七年未见,却并不觉陌生。

他同我说边关。

说战场。

说大漠孤烟。

说露野白骨,踉踉跄跄。

看着他鲜衣怒马的肆意,我羡慕极了。

他转头,视线突然落在了我的锁骨上方,眼中闪过惊诧。

「是谁?」

我猛然想起,昨夜那令人作呕的吮吸。

羞愤难当地回道:「兰濯池。」

穆淮的眼神复杂地盯了许久,最后把我拥在怀里。

「陛下,别怕,以后我保护你。」

这一句话,让我所有委屈在这一刻迸发,毫无顾忌地在他面前痛哭。

直至累了,挂着泪水昏昏欲睡。

醒来后,我迷蒙睁眼,看到床头插着一串糖葫芦。

唇角挂起收不住的笑意。

我缩在被窝里,一口一口把糖葫芦吃个干净。

脑海里想起那人曾对我说过:「这宫里太苦了,吃些甜的能开心些。」

嗯,真甜。

年后上朝,有言官提议让我纳皇夫。

此话一出,朝上一片寂静。

兰濯池眉心微蹙,出声反对,理由是我年龄太小。

而穆淮却冷笑反问:

「陛下已及笄一年,大可以在上京世族中,挑选“适龄”郎君进宫,侍奉陛下。」

我闻言看向兰濯池,他淡然地站在殿中。

仿佛刚刚那咬得极重的“适龄”两个字并不是在讽刺他。

他眸中有位居上位者的倨傲和压迫感:

「那穆将军可以试一试,本相不同意,哪个世族谁敢把人送进宫里。」

啧,你别说。

还真有。

第3章 第三章 毕竟皇亲国戚这四个字,还是相当有吸引力的。

只不过,还未出正月,便死了两个候选人。

在所有人心里几乎笃定这是兰濯池所为。

这让本心思活络的世族们,心惊胆战。

虽不满,却也不敢再觊觎皇夫的位子。

我坐在书房,看着走进来的兰濯池,心中不齿。

「兰大人好手段,为了不让朕纳皇夫,甚至不惜得罪各世族。」

「如今这上京再没有适龄郎君敢入宫了。

他反问:「当真没有了吗?」

我闻言一愣,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

是……穆淮。

兰濯池抬手抚上我的眉眼。

那动作如情人般缱绻。

那眼神泛着柔和的情深,却隐着无限的阴狠与森寒。

「陛下到底太年轻了,不该为了摆脱臣而错信旁人。」

「陛下又怎知出了这虎穴,入的不是狼窝呢?」

「不可能!」我笃定地反驳:「你以为谁都如你兰濯池一般满心满眼皆是算计。」

「既不忠君,也不爱民,狼子野心,国之不幸!」

男人瞳孔一沉,狠厉地掐住我的脖颈。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弑君吗?」

「你当然敢,否则朕怎么会做到这个位置!」

我的话音刚落,兰濯池手上的力度加重,让我呼吸困难。

就在我以为我快要死了的时候,他猛地把我摔在地上,转身离开。

因着这次的争吵,兰濯池决定故技重施。

所以当他在朝堂上列出穆淮通敌叛国的罪证时,我丝毫不惊讶。

他就是要用尽各种龌龊手段,把我喜欢的,信任的,想要保护的通通都除掉。

这些年都如此。

我自是不信兰濯池的话,穆淮也矢口否认他的血口喷人。

朝堂上各执一词,难下定论。

散朝后,我想叫住穆淮,却只看到他匆匆离宫的背影。

我站在原地,骤然回忆从前,心中一阵堵塞。

是夜,穆淮带着侍卫面色凝重地策马而驰,打算出城与上京外驻扎的五千亲兵会合。

而我则站在城墙上,下令命城中守卫关闭城门,拦住他。

他抬眸望向我的一刹那,眼中全是警惕和凌厉。

再无记忆中的温和与笑意。

这让我想起年幼时,我不得母妃喜爱,常常被关在屋里不让出去。

所以我最期盼的就是姨母带着穆淮进宫。

他会偷偷地来找我,会带我没见过的新奇玩意儿。

会给我讲他读过的奇闻异志。

会许诺……长大后,带我离开这四方围城。

他曾是我幼年灰暗光景下,为数不多的亮色。

但此刻,我却亲自拉弓。

对准了他。

我手中的利箭毫不留情地射出,没入穆淮的左胸。

他抬眸而望,眼中满是痛苦的诧色:

「兰濯池是胡说的……」

我居高临下地淡淡道:「朕知道,他所谓的证据都是伪造的。

「但……他没有的,朕有!」

我的话让穆淮的眸色飘忽,身子也支撑不住地从马上摔下。

鲜血从他的心口滴落。

在漆黑的夜幕下我一步一步走下城楼,站在穆淮的面前。

居高临下地控诉他多年来的种种罪行。

第4章 第四章 勾结番邦打假仗,利用胜利向朝廷索要巨额军费。

与番邦平分后,其余的皆占为己有。

这多年来,他不仅得名得利,甚至暗中称王。

我眸中染上一抹冷意:「你可知这一日,朕等了多久吗?」

「所以,你就和兰濯池勾结,置我于死地?」

面对穆淮的质问,我嗤笑。

他这格局,当真是小了。

我并没有与任何人勾结,自他回上京那日,我就在稳住他。

为接下来,他与兰濯池的矛盾做铺垫。

皇夫的候选人是我杀的。

为的就是利用兰濯池对我的掌控欲,让他以为穆淮想要做皇夫。

如此,他便会想方设法地扳倒穆淮。

而最容易置一个将军于死地的罪名,便是叛国!

此罪一出,穆淮必定慌乱,连夜逃出上京,返回边关。

至此,天高皇帝远。

举兵造反也好,还是自立为王也罢。

随他心意。

可今夜,他再也离不开了。

「我不会让你做叛国逆贼的,今夜你与朕共游上京,突遇刺客,穆将军拼死护驾,实乃英烈。」

「你究竟……想要什么?」

「虎符,」我蹲在他的面前,如同幼时一般握住他的手,「只要你把虎符交出来,你便永远是大凉的战神,受后世敬仰。」

我话音刚落,穆淮的脸上便浮现嘲讽的神色。

不待我反应过来,他拼了最后的气力,握住心口的利箭,狠狠地猛扎进去。

到死,那双眼睛都直直盯着我。

仿佛在说,没有虎符,我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毕竟当年太祖建国,初登大宝,局势不稳。

为平衡各方,被迫把赵家天下,一分为三。

虎符,号令边关二十万大军。

麒麟牌,调动上京五万禁军。

至于皇族的那一分,本就是秘密,除了皇帝无人知晓其信物,或是掌控的势力。

但这一切,随着当年的那场宫变,也已无人知晓。

我气极地踢开他的尸身,脑中飞速的转动接下来的对策。

穆淮的死讯,最快也要七日才会传到边关。

只要在此之前,只要找到虎符,便可顺理成章地接管大军。

我迅速下令,让人封锁将军府和穆家祖宅。

可我的人到底是晚了一步,祖宅被得到消息的兰濯池占了。

我只能先去将军府,把和穆淮说的话又同他爹娘说了一遍。

老人面对儿子的死如同晴天霹雳,哭得不能自已,完全回答不出关于虎符的只言片语。

我耐不住性子地想要逼问,却猛然想起另一件事。

「姨母家中,可有母妃的画像?」

当我展开画像看到上面明眸皓齿的少女时,不觉亲切,反而陌生。

毕竟,我从前也甚少能见到这位宠冠六宫的皇贵妃。

我细细打量画中少女灵动的眉眼,摩挲手腕的佛串,喃喃自问:

「朕与这阿朝的眉眼,也并不像啊?」

姨母闻言一愣:「阿朝是谁?」

我猛地抬头看向姨母,眼中的厉色让她瑟缩。

我一再确认,母妃并没有「阿朝」这个闺名。

那这么多年,我是谁的替身?

我像的那个「阿朝」到底是谁?

第5章 第五章 还不待我想明白这究竟是如何一回事,十天便过去了。

谁都没有找到虎符。

因为,东厂厂督拾衍,病愈复工了。

自前年开始,朝中设立东厂,有监察百官之责。

其手下的诏狱,更是让大凉的每一个官员都闻风丧胆。

毕竟,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些把柄在他手里。

所以,他带着锦衣卫搜查将军府和穆家祖宅时,禁军并没有怎么拦截。

两个地方都被他们粗暴地翻了个底朝天。

九族也均被带去诏狱,严刑拷打,受尽折磨。

只是最后,拾衍说,什么也没问出来。

虎符,似是在天地间消失了一般。

此事,我们三个都觉得是对方藏了起来,却也只能暗中较劲。

如今更重要的,是安抚边关。

推举新将,迫在眉睫。

兰濯池想选个族中武官顶替。

我自是不同意,在朝上与他对峙。

两方僵持不下。

最后还是拾衍根据从边关打探回来的消息。

定了个和上京毫无关系,在军中却颇有威望的右翼前锋营,方统领。

暂代大将军一职。

他上任之初,便在边关穆淮的府里,搜出十万两金。

如此巨额,昭告天下。

坐实了穆淮,通敌叛国,贪污军饷的罪证。

至此,战神不复存在。

我则发布了我亲政以来的第一道圣旨。

搜刮的十万两金,一半犒赏将士,另一半抵减来年百姓税费。

一时之间,无论是民间还是军中,我都为自己博了个好名声。

而兰濯池在朝堂上,脸上明明挂着温润的笑意,眼神却是一片看不见底的深渊。

让人如坠冰窟般的冷。

但我全然不在乎,甚至在五万两金充入国库的那一日,还高调地办了场宫宴。

宴会上,向来会见风使舵的朝臣们,眼风流转。

不知该拍我这个初露锋芒的少年女帝的马屁。

还是继续巴结权倾朝野的丞相大人。

我坐在宽大的龙椅上,看着他们左右逢源地纠结,不觉冷笑。

更是在视线扫过笔直挺拔的拾衍时,心中的恶意成倍地翻滚。

借着酒意,我随手一指,含糊不清地让拾衍学两声狗叫助助兴。

我这句话,无疑是把拾衍的自尊踩在脚下摩擦。

本歌舞升平的宴会,瞬间安静。

我感觉到兰濯池深深地凝视,和探究。

我没有回避,直直地对上他的眼眸:「丞相不同意?」

「普天之下,所有人都是陛下的奴仆,能讨陛下的欢心,是厂督的福气。」

我满意地笑了,看着拾衍青筋暴起的双手,心中无比畅快。

宴会散后,兰濯池没有离开。

这是他自穆淮死后,第一次留宿在我寝宫。

室内燃起甜腻的熏香,他摸着我的眉眼,说我越来越像她了。

缱绻地唤我「阿朝」。

可我……叫赵婉晚。

一夜荒唐,兰濯池第二日醒来时,我已早早坐在镜前梳妆。

他赤足来到我身后,声音带着惺忪的沙哑:「陛下怎么每次都醒得这般早?

「就不能同臣温存一会儿吗?」

我转身想要说什么,却猛然觉得恶心。

止不住地干呕起来。

待太医吓得浑身颤抖地说出我已有身孕两个月时。

兰濯池同我一样愣在原地。

女帝,未婚先孕。

我俩的事,瞒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