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握空间,拯救残暴领主》 第1章 第1章

谢知有个秘密,近一个月,她总做梦。

不是什么涟漪春梦,而是索人命的噩梦。

一个月前,她跟着导师出游,在当地参观了一个很出名的陵墓。

据说是千年前,辰国历史上,唯一也是最后一位大领主,楚淮的陵墓。

楚淮,堪称历史上的传奇人物。

一生坎坷起伏,年少成才,在疆场上杀敌无数。

乃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誉满京都。

十六岁那年,楚家被满门抄斩。

曾经的天之骄子沦为罪奴,流放千里,成了人人眼里的笑话。

可三年之后,他又从罪奴之身绝地逆袭,杀遍四方,成为坐拥六十万大军的大领主,无人敢犯。

他所统领的领土辽阔程度也达到了辰国历史上一个空前绝后的鼎盛时期。

距今,这位领主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千年,可还有无数后人称其为千古风云第一人。

人们对这位传奇人物尊崇到了近乎膜拜的地步,夸张程度堪比狂热粉丝。

回来后,谢知就开始夜夜做梦,还都是同一个男人。

梦里,看不清男人的脸。

男人穿着一身古代的黑甲,手里长刀折射着雪白的天光。

他身后尸骨累累,腥臭刺鼻的血混杂着雨水。

大地猩红湿润,电闪雷鸣之间,男人忽然抬起头,浑身带血,提着刀向她走来,宛若地狱里钻出的厉鬼。

男人一步一步的走过来,目光死死的盯住她,喑哑出声,“知知,回我身边......”

......

渴。

渴得厉害。

谢知感觉自己的嗓子仿佛变成了烈日炙烤下的沙漠,每一粒沙子都在渴求着水源。

“水......”

她刚嘟囔了一声,嗓子就痛得像是被刀片割了般疼。

下一秒,一点水被喂到了她口边。

虽然略带水腥味,她也不嫌弃。

“好了二嫂,一天就这么几口水,全喂给了她,其他人怎么办,你自己和娘都还病着。”

旁边忽然响起一道不悦的嗓音,谢知口边的水源也被拿走了。

有人!

她是一个人住的啊!

意识回笼,谢知猛然睁开眼,整个人终于清醒了过来。

她面前不止两个人,是有很多人。

一个个穿着破烂的麻布古装,有人额头上有罪字的刺青,还有不少人身上带着鞭痕。

此时一个个看着她身边的水囊,眼神像是饿极了的狼。

谢知眼神呆滞,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上面有不少疤痕,根本就不是她自己的手。

她这是......?

“我就说了,她死不了,谢知微,要是没事就赶紧起来,别想装死偷懒!二嫂,你剩下的水可别给她了,娘和七郎现在还没醒,不能没有水。”

先前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谢知看了过去。

是一个大肚子的女人,肚子似乎有六七个月的样子,面容秀丽,但容色苍白,嘴唇干裂,显然没有得到好好的照顾。

而女人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厌恶,显然和她关系恶劣。

热辣的风袭来,谢知朝着四周看去,大地干裂得裂开了一道又一道的口子,方圆几里,放眼望去,只有茫茫无边龟裂的土地,寸草不生,一副灾荒年的光景。

“大嫂,你醒了。”被喊作二嫂的沈柔眉眼温柔,嗓音有些干哑,“你先去照顾一会儿七郎,我去给娘喂一口水。”

大嫂?

是在喊她?

谢知心绪乱得厉害,胡乱点了点头,等女人走了,她还坐在原地没动。

这狗不拉屎的地方是哪儿?

顾晚棠扶着孕肚,恶狠狠的瞪了一下谢知,“谢知微,别以为二嫂喊你几声大嫂你就真摆起大嫂的架子,还让人照顾起你来了,当初若不是你设计大哥,怎么可能嫁得进楚家!”

“如今楚家遭难你也跟着被流放也是自找的,不老实点再耍什么小心思,我顾晚棠这些年的武也不是白习的!”

谢知眼下可以确认,自己穿越成了一个和她名字相似的女子,成了这被流放的楚家的大儿媳......而且,似乎她当初嫁进来另有隐情。

所知信息太少,她不想跟女人多言,沉默了会儿,就站起身来:“七郎在哪?”

顾晚棠脸色好看了几分,往旁边指了指。

谢知站起身,头晕脚重地走了几步,终于看清地上的人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虽然地上的人衣裳还穿得好好的,但胸膛上方,两边锁骨被一根两指半粗的铁环穿透,铁环入骨的地方血迹已经成了黑色,穿出来后的铁环又被上了锁,格外可怖。

他的手腕脚腕的筋脉处也都有伤口,似乎被挑断了,已经废了。

而且他的身形也不正常,整个腰背并不是笔直的,而像是折了一次,打了个弯。

这样的人,真的还活着么?

这样子在古代活着,简直比死了还要痛苦。

太可怜了。

谢知刚蹲下身子,这人就忽然回过头来,吓了她一跳,但她也终于看清他的脸——

这是一张少年人的脸,被人照顾收拾过,看得清他浓眉菱目,鼻梁挺直,是一张兼具少年俊美和英气的面容。

可此时此刻,这张面容上,却被刺了一个大大的奴字。

看着年岁就不大,怎么会落到如此凄惨的地步。

谢知呆这一瞬,少年看着她,那一双如死水般的眼眸,闪过一抹鲜明的厌恶。

“楚七郎?”

谢知试探着喊出他的名字,喊完之后,忽然觉得这名字莫名的熟悉。

“滚开......”

少年的嗓音也哑得厉害,似乎对她异常反感,想使劲转过头,不想看见她。

可稍微一动,脸上就因为锁骨上的铁锁露出痛苦之色,于是厌倦而又认命似的闭上了眼。

谢知倒没有生气,她一个25岁的人,和一个凄凄惨惨的可怜孩子生什么气呢。

因为刚刚的动弹,少年胸口有血迹渗出来。

谢知摸了摸自己身上,除了一身破麻布衣裳,连根毛都没摸到,于是就扯起袖子擦一下他胸口的血迹。

“谢知微!你又想对我楚淮哥哥做什么?”

旁边,忽然冲出来一个少女,一把推开了她。

楚淮?

听清少女口中的名字,谢知瞳孔紧缩。

楚淮,楚家七郎......大领主楚淮的楚家被判流放之前,上面五个哥哥死于战场,他不正是楚家七郎么?

难道眼前半死不活的少年,就是被流放时期的楚淮?

而自己,穿越成了楚淮的嫂子?

第2章 第2章

这怎么可能?

太荒谬了!

她当时参观完陵墓后,因为楚淮的人生过于传奇,导师还是他的狂热粉丝,所以私下就查过楚淮的资料。

史书上根本没有说过,楚淮被流放时残疾过啊!

就眼前少年的伤势,以当时的条件,怎么可能治得好,来日还能征战四方?

何况,若是他脸上有刺青,怎么可能当时的世人从来没有提起过。

谢知觉得,肯定是自己猜错了。

“都起来,继续赶路了!别让老子抽人!”

她还未来得及多想,人群中的官差们就忽然站起了身,在空气中把鞭子抡得啪啪响。

一个眨眼间,地上的罪奴们不论上一刻在干什么,已经纷纷麻利起身,显然是被鞭子给打怕了。

刚还气势汹汹的少女也变了脸色,急忙冲着谢知嚷,“谢知微,还不快把楚淮哥哥背起来!祖母正病着,昨晚刚晕过去,二嫂现在只能背祖母,三嫂有孕在身,四嫂身子不好,你还等什么?要不是我脚崴了,怎么会让你帮忙!”

谢知扫了一眼楚家人,这流放路上,病的病、残的残、伤的伤。

她抿了抿唇,并未争论,默默蹲了下来。

不论眼前的楚淮到底是不是领主大人,她都会背他走的。

现在的他在她眼里,就是一个受尽折磨的小孩儿。

见她乖乖听话,楚香绫才露出满意的神色。

帮着她把楚淮扶到她背上后,就一瘸一拐跟在她后面。

套了楚香绫几句话,谢知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自己背上的少年,真是历史上辰国一生传奇的大领主楚淮。

而自己,穿越到了楚家全家被流放的第二十日,也就是历史上楚家最艰苦的一段时日......而也就是这一年,他们被流放的中原地带温夌已经闹了三年的灾荒,饿死了足足三万多人!

身为一个农学博士,谢知太清楚灾害对百姓的伤害有多大,所以想到穿越到了这个时间点,几乎是两眼一黑的程度。

而且根据楚家人话里的意思,当初她这副身体的原主家里想要攀上谢家,于是拿她这个女儿设计,让楚家大哥楚景救了落水的她,然后逼婚二人,这才有了这门亲事。

谁知道原主刚嫁进来第一天,楚景就上了战场,等三个月后消息传回来时,除却生下来就早夭的楚六郎和被送回来的楚七郎,楚家五子全部死在了战场上。

而楚淮,被送回来时,也已经残了,废了。

楚家五子为国捐躯,本是忠君爱国的烈士,可这一战永远长眠在战场上的不止楚家五子,还有楚家军七万士兵。

朝堂中,许多官员跟商量好似的,弹劾楚三郎四郎贪功冒进,好大喜功而死,而楚家其余人等为了报仇一意孤行,害死了七万楚家军。

朝堂上下一片哗然,老皇帝因此事气病,太子监国,直接下判楚家抄家流放,三代不得入朝。

谢知感觉,背上的少年很轻很轻,很瘦很瘦,根本就没有什么重量,一点生气都没有,像个死人一般安静。

若不是他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她很难想象,他是一个一个月前还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武将。

史书上对于他的流放,只是匆匆几笔带过,更多在于描写楚淮成为领主之后的事迹。

甚至从来都没有写过,楚淮是被家人一路背到了距京城千里之外的温夌。

谢知微不可见地为这家人叹了口气,好在她这副身子虽然干瘦虚弱了点,但似乎十分坚韧,力气不小,背着楚淮也丝毫不觉得费力。

但她脚步放得缓慢,怕颠着楚淮的伤口。

下一秒,谢知只感觉眼前一闪,一道鞭子就落到了手臂上,火辣辣地疼。

“走快点!磨磨唧唧地磨蹭什么,到这儿了,别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千金小姐少爷!”官差刻薄的面容上尽是不耐烦。

谢知险些没把楚淮从身上掉下去,死死咬着牙,才硬抗下来,勉强没有吭声,还加快了步伐往前走。

背上原本紧闭双眼的少年睁开了眼,看了她一眼,但很快又闭上了眼睛。

中原地带多平原,路并不难走。

可顶着炎炎烈日和一副虚弱的身子,背上还背着一个人,不一会儿,谢知就感到了什么叫生死不如。

身上的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肌肉都在酸疼难忍,摇摇欲坠,简直随时都能忽然散落一地,离她而去,让整个人都分崩离析。

手臂上的伤口因为发力的缘故,皮肉向两边撕裂开去,像有一条火焰在皮肉上燃烧,又像是一把锯齿来回反复在切割。

喉咙里干涩得几乎能喷火,咽一口唾沫都疼得要命,整个人对水的渴求简直达到了极点。

太阳更是热辣刺眼,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连睁眼看路都能成为一种疼痛的折磨,浑身上下干渴难耐,昏昏沉沉。

很快她就走错了道,又狠狠挨了两鞭子。

妈的!

谢知忍不住骂了一句。

作为二十一世纪祖国的花骨朵长大的谢知,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

忽然,耳边却传来楚香绫气急败坏的声音。

“谢知,你是不是故意走错路,害得楚淮哥哥跟着你挨打!”

谢知艰难回头,看了眼背上的楚淮。

才发现楚淮胳膊在流血,滴答滴答的往下流。

楚淮现在身子多虚啊,一点伤说不定都能要了他的命,谢知小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这一鞭确实是她连累了楚淮。

背上的少年没有开口,似乎是不打算搭理她。

谢知早已知道,这家人因她这副身子的原主设计的缘故,跟她关系都不好,也没期待得到回应,把他往上背了背,便继往前走。

一直走到晚上,队伍才终于再次停了下来,谢知把楚淮放下来,就感觉浑身一松,整个人好像终于活了过来。

可下一秒,看见少年唇瓣惨白,毫无气息,像死了一般,谢知直接傻了眼,连忙伸手摇了摇他:“七郎…楚淮,楚淮......”

完了。

这未来的大领主,不会失血过多,死了吧?

第3章 第3章

谢知伸出的手指好一会儿才探出了少年近乎没有的气息。

进气多,出气少,俨然是将死之态。

她慌了会儿,左右看了看,见四周跋涉一整日的人都累得瘫倒在地,根本无人关注这里,心念一动,手中忽然多出一瓶水。

看到瓶子出现的那一刹那,谢知大大松了口气,确认自己的灵泉空间和自己一起穿越过来了。

她这个空间,是机缘际会从一块玉佩里得到的,空间不大,但里面有一眼灵泉,泉水虽然不能立竿见影地活死人肉白骨,但坚持饮用一段时日,作用也差不多了,对人体有极大的益处。

想到这,谢知苦中作乐想到,说不定,还真是大领主幸运,居然遇上了穿越的自己,才有机遇将残废的身躯治好,所以知道他残废过的人其实并不多呢。

而现在,她也终于想明白了史书上一直被人质疑的一个难题。

难怪当时楚家明明被判抄斩,却唯独留了楚淮这个男丁一命。

那些人怕是已经认定了,楚淮已经是个废人,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了。

怕被人发现瓶子,她背对着众人环抱少年,拧开瓶子,将里面的灵泉水小心翼翼喂给他。

少年的唇接触到水的那瞬间,便吞咽起来,似乎是尝到泉水的甘甜,吞咽的动作变得急切,一会儿就喝了个精光,喝完之后,气息平稳了不少。

灵泉的泉眼很小,一天也就只能出这一瓶五百毫升的量。

谢知心疼了一小下,但想到这一瓶灵泉水下去,领主大人的命算是保住了,瞬间不心疼了。

她之前每天都会取水,空间里还囤了十几瓶,暂时保命是没什么问题的。

她刚要再取一瓶出来自己喝,身后忽然传来响动,于是连忙将水瓶收回了空间。

“大嫂,七郎怎么样了?该去领吃的了,我们一起去吧。”沈柔笑了笑,不过因为太虚弱的缘故,笑容显得无比疲惫。

这是目前唯一会叫谢知大嫂的人。

谢知让沈柔看了眼面上终于有了些血色的楚淮,才起身,喉咙里挤出一个字:“走。”

原来人在饿的时候,根本是不想说话的,因为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排队来领食物的罪奴们一个个累得都快没了人形,每个都沉默寡言着,荒郊野岭的,四周安静得吓人。

官差们给的食物更是少得可怜,一个人,只能分到四分之一的窝头。

“大人…之前不都是每人半个窝头么?”王家来领食物的是一男一女,那女人看见到手的食物,忍不住出声问道。

男人刚拉了她一把,示意她别说话,官差李二就讥笑一声:“半个?你们想得倒美!现在在这闹饥荒人吃人的地方,能给你一口吃的就不错了!就这一点,多了没有,你们王家要是不想要就给老子拿回来!”

李二旁边的李四却不怀好意笑道:“想要多点吃的,也不是没有......”

说着,男人的眼神就放肆地在女人身上上下打量。

王家的汉子脸一黑,搂紧了怀里黑乎乎的窝头:“李大人恕罪,李大人…她不懂事......”

李二冷哼一声,算是没有追究,他旁边的几个官差这才把冷冰冰的视线从王家人身上移到了谢知和沈柔身上。

看到前面两人遇到这么一出,沈柔当然不敢多话,上前领了楚家的份例,可依旧逃不过李四凝视的视线。

沈柔低着头,拿着水囊等待领水时,李四却忽然将自己手里的水囊收起:“今天没有水了!这狗娘养的老天,三年不给中原下雨,再找不到水源,老子几个也得渴死,滚滚滚,要想要水,自己拿东西来换!”

李二看了一眼自己兄弟,却没有说话。

沈柔面色顿时焦急起来。

没有吃的,他们尚且还能忍几日活命,可没有水,他们怕是一天都扛不住......

可他们哪还有东西能来换呢?原本临行前家里塞的那些钱,早就用来跟这些官差换那些天价的食物,这才保着一家人勉强撑到了现在。

可她刚想说什么时,几个官差便已经冷冷看来,王家两个人反倒松一口气,将已经装了水的水囊重新塞到了怀里,就赶紧离开了。

谢知见状,轻拽了一下沈柔。

她看出来了,这个官差满眼淫邪,见沈家一家都是女人,分明就是故意的,就差明说让楚家女人卖身换水。

霎时间,沈柔眼眶就红了,抿了下干裂起皮的唇,回头看了谢知片刻,低下头,慢吞吞将空空的水囊收回怀里。

两人要走时,却见另一家人嬉皮笑脸地上前,领的窝头是每人一半再加四分之一的量,还领了半囊的水。

看来另外两家被扣下的伙食和水,是被分给了这家。

谢知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正撞上对面一个少女得意的眼神。

“看什么看,谢知微,你是不是饿死鬼投胎呀,这么馋!再看,也不会分一口给你的!”

得,又一个不对付的。

谢知眉毛跳了下。

原主的性子是有多差,树这么多敌。

“大嫂,走吧。”沈柔扯了下谢知的衣袖,似乎是怕她跟少女起冲突。

谢知收回视线,跟沈柔一起走回去。

楚家一家子已经围坐在了一起,坐在正中间的是楚老夫人林氏,满头花白,最好辨认,旁边依次坐着二嫂沈柔,三嫂顾晚棠,四嫂苏念,还有沈柔膝下双生的一对女儿,楚木兰和楚木槿。

两个小姑娘蔫哒哒的,有气无力趴在楚香绫腿上。

楚淮也被搬了过来,此时一双眸子比天幕更漆黑,空沉沉地朝谢知投来视线。

谢知在心里将楚家人全部过了一遍,看到少年时,心里咯噔一声。

光顾着救领主大人的命了,她怎么忘了,领主大人虽然年少,却也是在沙场上奋勇杀敌之人,以他的机敏,怎会发现不了灵泉水对喉咙的缓解。

事已至此,她只能装作毫不知情,等下次再谨慎些。

“又少了?那些人,定是又把咱们的伙食贪墨卖给张家人了!”楚香绫看见拿回来的窝头数量明显少了许多,咬牙骂道。

第4章 第4章

“香菱......”坐在正中间满头白发的老妇人虚弱制止了她,见那边官差没注意这边,松了口气。

“大伯娘。”楚香绫知老夫人是怕自己挨打,可还是气得很,从前在京城时候,张家人在他们楚家面前,一天天地恭维奉承,不知道捞了多少好处回去,如今一失势,翻脸就不认人了!

沈柔及时打断了她,说出此刻至关重要的生存难题:“娘…不光是吃的少了,水也没有给,咱们一路上已经有三日没有遇到水源了,若是明天再碰不到,他们定然不会给我们水的......”

“没给水?”楚香绫顿时急了,“他们这是要逼死我们!”

话虽如此,她却清楚,这些官差原来虽然在吃的上抠抠搜搜,可并不吝啬给水,如今不给,也是因为手里的水已经比食物还要短缺了。

可没有水,等待他们的只有死!

楚家每个人都清楚这点,所以更加沉默。

老天爷不给人活路,人要怎么才能活下去?

楚木兰楚木槿小姐妹俩也红了眼圈,可不敢哭出声,怕给家里人添麻烦。

她们虽然年纪还小,但经历了满门抄斩和一路的颠沛流离,也迅速地成熟起来,知道了生死的意义。

“这般折磨人,早知道,我就随二郎上了沙场,多杀几个敌军,也好过被渴死在这!”二嫂顾晚棠憋屈极了。

沈柔沉默许久,才忽然低声说了句:“没有水,我们撑不了一天......”

她声音越来越低,眼神却逐渐坚定,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晚会,我再去要一次。”

谢知瞬间明白了沈柔的意思,而不远处,食物已经发放完毕,罪奴中有女人跟着官差走向了没人的角落。

此时李四也正凝视着这边,眼中闪烁着得意和讥讽,似乎是笃定了猎物会自己送上门来。

楚家其他女人还没反应过来,谢知直接斩钉截铁道:“你不能去。”

楚家众人纷纷看向她,似乎有些意外。

谢知也不知原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如今她来了,她就是她,装不出来别人的样子。

她视线在楚家女人们的一双双眼睛上掠过。

“不要委身于那种人渣,我们还没到那一步,听我的,我能弄来水。”

听到这,女人们终于反应过来,沈柔说的去要水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一路上,她们也可以说是司空见惯了。

只不过,先前她们手里各自有家里偷偷塞的银钱,还可以换吃换喝,可现在,她们谁都已经两手空空。而且如今极度缺水的情况下,真拿银钱过去,官差们也不一定给换。

“二嫂,你不能去!”顾晚棠和楚香绫齐刷刷出声。

楚香绫恨得咬牙:“那是一群败类!”

光是一想女人们被迫委身给他们,她就觉得恶心得要命。

地上躺着的少年不知何时又睁开了眼,眼中倒映着辽阔无垠的夜空。

天上的夜幕还在,他眼中的夜幕却被撕裂成了一片一片,混乱冲撞着,没有人看到,他的五指都死死嵌入了尘土里,骨节都泛着白。

林氏身形晃了晃,一双饱经沧桑的眼睛闪着泪光,语气铿锵:“老大媳妇这次做不错,老二媳妇,这话不要再说了,我们就是渴死,也不会拿你们去换水,老二泉下有知,焉能闭眼!”

沈柔羞愧得头都低得更深了,想哭,可眼眶干涩得挤不出泪。

“二嫂,我们还能忍一忍,也许明天能碰上水源,他们就不会把水把得这么紧了。”四嫂苏念虚弱笑了笑,宽慰道。

“二嫂,你要是真去换了水,我就是给你倒在地上,我也不喝!”楚香绫气呼呼的,不过不是气沈柔,是在气那些官差。

谢知说能弄来水的话,无人相信,都以为是为了安慰沈柔才说,所以也无人在意。

但她没有立刻解释,灵泉水来源本就无法解释,直接让她们尝出来甘甜的味道,就更难解释了,此刻她只是听着楚老夫人的话,微微动容。

不愧是楚家人,一门六子皆征战沙场,保家卫国,楚家的女人也的确是她想象中的模样,纵使身处绝境,也气节不改!

“楚家的女人们听着,谁也不准去!”林氏一锤定音,说罢之后,整个人仿佛又瞬间苍老了几岁,“都吃饱点,明天定会遇到水源。”

女人们一个个点头,上前拿了自己小小的一块窝头。

谢知也早就饿了,但拿着窝头刚啃了一口,就被狠狠硌了一下牙。

这世上居然还有如此难吃的东西,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硬得嚼都嚼不动,只能一边闻着窝头散发出来的那种独特臭味,一边慢慢用牙齿一点一点去磨,好不容易磨下来的点粉渣渣,和嚼蜡嚼土没有什么区别,还剌嗓子。

放到现代,连狗都不吃,可却是能让这里人活下去的唯一食物。

看着四周不少人吃得还一副香喷喷的表情,谢知慢吞吞地跟着啃了会,实在是吃不下去,就跑到了楚淮身边:“七郎,我先喂你吃。”

她空间里还有些之前放的零食,等会儿夜深人静了再吃。她这会儿虽然饿,但在现代没缺过吃的,这一会儿还是能忍的。

楚家女人们忽然又齐刷刷看向谢知,意外她的举动。

谢知只装作没看见,将楚淮那份窝头用手指搓成细末,喂到他嘴边。

可楚淮却压根没有进食的意思,头一偏,就避开了她的手。

“我来吧大嫂。”沈柔抹了抹眼睛,走了过来。

只不过她喂的,楚淮也没吃,但总算开了口:“二嫂,我现在没胃口,明早再吃。”

说罢,他便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林氏劝了两句,见不起效,便挥挥手:“老二媳妇,你先自己吃吧。”

自从七郎如此后,便变得沉默寡言,脾气古怪,林氏心疼儿子变成这副模样,又如何忍心责怪一句。

谢知知道领主大人不喜原主,就更没有说话的余地了,不过她知道楚淮刚喝了一大杯灵泉水,性命肯定无忧,所以并不担心。

夜深人静,所有人都睡去,值夜的官差也离得远远的时候,她才扯了个草席盖在身上,偷偷进了空间。

第5章 第5章

刚进空间,谢知就抱着自己的水瓶狂喝了一整瓶水,又吃了两个细腻香甜的面包,才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灵泉水对喉咙这种小问题的作用果然是立竿见影,她的喉咙瞬间好了不少。

空间不大不小,大概有十亩地左右的样子,里面除了一口缓慢滴水灵泉,还有一处竹楼,从她绑定这方空间起就存在,竹楼里除了她放的一些吃的,剩下的全是书。

谢知是学霸,更是学习狂人,上辈子读书的时候就连跳几级,她唯一一次后悔囤这么多书的时候就是现在。

早知道会穿越,她一定会放满满当当一空间的吃的喝的,而不是只囤了一屋子的书,外面她也不会全种成珍奇花草和药材,而是会种些瓜果蔬菜。

现在空间里仅有的这些吃的,是够她一个人吃一个月的,可若是想养活整个楚家,最多撑个四五天就见底了。

最关键的是,这些精制食品要是拿出来,她根本就没办法解释。

吃饱喝足的谢知犯了难。

怕在空间停留太久被人发现,她只能先回到了外界。

她刚从草席底下出来,就听到旁边传来了细微的响动。

那声音极低,若非她刚出空间正在细听,根本就发现不了。

等她偷偷看去时,就看到了令她瞳孔紧缩的一幕。

只见一个黑影正站在楚家女眷们身旁。

“什么人!”

有人比她还先出声,惊醒了所有人。

楚家的女人们惊醒,发现多了个人影,吓了一跳。

尤其是离那人影最近的沈柔,惊呼一声,很快更多的人醒了过来。

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官差们也睡眼惺忪骂骂咧咧赶来。

火把照射下,被抓了个正着的李四脸色黑了红,红了黑,恶人先告状,指着最先喊出声的楚淮骂骂咧咧道:“特娘的,喊什么!老子闻到臭味才过来看,你这废物是不是把屎尿拉身上了?脏死了,还不来几个人先把他拖出去!”

几个官差立刻不由分说上前,要将楚淮抬走。

楚家的女眷们急了。

“大人,这味道肯定不是七郎身上的,我们每天都扶他如厕,他干干净净的,您再闻闻是不是别处的味道......”

李四怪笑道:“呵呵,老子闻着就是他!你们几个,还不把他裤子扒了瞧瞧,咱们盖世英杰小楚将军是不是拉裤子里了?”

说着,男人就几步上前来,扯住锁着楚淮锁骨的铁环,将少年整个人拽了起来。

霎时间,少爷面色惨白,面容痛苦扭曲了一瞬,可一双眼睛死死瞪着李四,几乎在喷火。

“瞪什么瞪,还真把自己当从前的将军了?你和你那几个废物哥哥好大喜功,坑死整整七万将士,你居然还有脸苟活在这世上!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和只能在地上蠕动的蛆虫有什么区别,哦我忘了,蛆还能爬两下,你呢?”

官差们哄笑一片。

楚家女人们气得直发抖,可一路上的艰苦辛酸让她们知道,反抗只会带来更惨痛的结果。

可李四不光说,还真动手要去扒少年的裤子。

而此时除了官差们,所有罪奴也都醒了过来,齐刷刷望着这边,对待这场毫无人性的羞辱,他们的表情或麻木,或幸灾乐祸。

少年脖子上青筋暴起,竭尽全力用胳膊去阻挡,可废掉的手脚又怎么是健全男人的对手,明摆着只能被羞辱。

“大人!他当真一身干干净净的,您就饶了他这一次吧!老妇人我给您跪下了......”

林氏老泪纵横,不顾身边儿媳的劝阻,就要给李四下跪。

看着先前还傲骨铮铮的楚老夫人要给眼前这个人渣跪下,谢知也终于忍无可忍。

“七万楚家军不是死在楚家人手里的!他们和楚家五子一样,死在北苍敌军手里!”

铿锵的声音,如玉如铮,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谢知几步上前,拽住了李四的手,面对对方顷刻间变得狰狞的面色,她疲惫的脊骨竖得更直,上顶着天,下顶着地,坦坦荡荡:“楚家男丁世代戍边,近百年来,北苍强敌频犯,楚家男丁过半战死沙场,辰国山河寸土未失!此番盖世之功,非一朝兵败可抵!”

“你们一日三餐,夜夜安睡,想不通楚家男丁为何而死,想不通楚家军为何而死,想不通楚家七郎为何残废,可曾有一夜惊醒,忽然想起他们是为守护辰国的江山、辰国的百姓,为了守护你们而死!楚七郎是为了你们,从天之骄子沦为残废!”

“辰国边疆,处处埋我楚家忠骨,辰国山河,寸寸铺我楚家军魂!我楚家满门,烈士之后,在这片河山受此侮辱,天理何在?公理何在?”

“今日诸位若执意辱我楚家人,我楚家众人立即自戕,死后无愧于楚家世代忠良,无愧于辰国江山百姓,但我楚家与尔等之仇,不共戴天!”

一句句话犹如惊雷,掷地有声。

话落之后,满场鸦雀无声。

谢知说完,嗓子更如被匕首生割一般痛。

可她面上没有丝毫痛苦,毅然决然地怒视着前方几人。

她谢知没有什么优点,就是道德感太强,见不得这世间不公之事!

楚家女眷们震惊地看着挡在她们面前的谢知,简直不敢相信,她会站出来,说出这么一番话。

但旋即,她们反应过来,激奋不已。

“不准你们欺辱七郎!”沈柔扑到了楚淮身前。

“你们敢动七郎,就先杀了我!”顾晚棠扶着自己的大肚子,“我母子俩一尸两命,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苏念咳嗽了两声:“对,要杀七郎,就先杀我们!”

楚香绫眼泪连成线,狠狠抽了下鼻子:“敢动我哥哥,我跟你们拼了!”

两个小姑娘也挤到了前头:“不准欺负七叔,呜呜呜......”

林氏已经快哭晕过去,但依旧强撑着:“好好好,不愧是我楚家妇,生在人间有聚,死归地府何妨!阴间阳间有何不同,不过与我楚家世代烈士团聚!”

第6章 第6章

楚家女人们群情激愤,一副齐齐赴死之态。

地上的楚淮被她们挡在身后,眼角蓦地落下一滴热泪。

在北苍人手里被打断脊骨、挑断手筋脚筋,在辰国监牢里被用铁环穿透锁骨时,他都不曾落过泪。

他以为,几个兄长死的时候,他这辈子所有的泪已经流尽了。

“不......”

可此刻,看着挡在身前的几个嫂嫂,他的泪不受控制,一颗心饱受折磨,简单的一个字,也说出了此心支离此身破碎的光景。

双方并未僵持太久。

官差的队伍里,有个方脸的男人忍不住上前:“头,我看算了吧…楚七郎看起来挺干净的…”

有了第一个人,就有第二个人,其他官差们脸上也闪过羞愧。

“头,我看就是个误会,今晚弄死这么多人也不好,回去不好交差......”

“是啊,李四,他臭就让他臭吧,咱们离他们远点,闻不到。”

李二是这队官差的头,李四是他亲弟弟,官差们饶是有心为楚家人说几句话,也不敢说李四难听话。

李四被人推搡着拉开,才猛然回过神来,脸色骤然爆红了一瞬,然而刹那间又黑得彻底。

他自然不会承认,方才居然被一个女人给震慑住了。

羞恼顷刻间上了头,他恼羞成怒,刚想破口大骂让楚家所有人去死,李二却紧皱眉头看了他一眼。

“好了,既然是误会,都赶紧继续睡觉,明天一早还要赶路,谁跟不上,看老子不抽谁!”

说罢,李二转身就走。

几个官差也上前拍拍李四的肩膀,就拢着他走。

李四这才不情不愿离开,走到一半,又回头对楚家人冷哼一声。

楚家人却不在乎,她们不敢相信,这些官差居然退了回去。

她们甚至已经做好了现在就赴死的准备!

等到所有人都散去,楚家的女人们才猛然松了口气,回了魂。

“老大媳妇,这次多亏了你。”林氏回过神来,走到跟前,紧紧抓着谢知的手,晃了一下,又晃了一下,每一下力道都很大,藏着克制不住的浓重的情绪。

“娘,也没什么,我不过就是说了些实话而已。”谢知感受到老妇人手上传递过来的力量,有一丝丝心虚。

她说的那些话大多数都是肺腑之言,唯有自戕不是。

她有空间,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以带着楚家人躲进去。

至于历史会不会被改写,改写了会有什么后果,她暂时还真没有考虑得那么宏远。

“大嫂,就是因为你说的这些话,他们才走。”沈柔抹了抹泪,“听你说的这些,我都哭了,但凡有点良知的辰国人,就该放过我们这一次。”

顾晚棠和楚香绫还没适应谢知的突然改变,拉不下脸夸她,但也跟着点点头。

苏念也道:“咳......大嫂,你就别客气了,这次多亏了你,我真没想到,你居然能说出这些来,平日里你都沉默寡言的,我还以为你不太会说话呢。”

她说出了楚家人的心里话。

谢知微平日里总是低着头,极少跟人说话,几乎是能不说就不说,天天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今日突然的变化可不就让所有人大跌眼镜么。

谢知不知该如何回答,于是又看向地上的少年,再次拿领主大人做借口:“先看看七郎怎么样了吧。”

女人们连忙上前帮忙,将被拖到了地上的楚淮搬回了草席上。

“七郎,没事了,不用怕,有了今天大嫂的话,接下来他们肯定不会再敢欺负我们了。”沈柔宽慰道。

少年眼尾沁着一圈红色,一言不发。

楚家人似乎已经习惯了他自出事以来的沉默寡言,没有祈求他能回应。女人们很快再次讨论起来,推测出李四半夜摸过来定是不怀好意后,便决定留一个人守夜,每隔一个时辰换一个人,如此也不耽误明天的赶路。

谢知排在第二个,喝了灵泉水,她感觉身子好了许多,本来想排到第一个的,但沈柔心有余悸,坚持第一个守夜,她便也答应了。

这副身子的确是累得厉害了,她一躺下,没一会儿工夫,就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才知道顾晚棠都已经在她前头又守了一轮夜了。

“我先睡了。”虽然谢知今日表现极好,可顾晚棠习惯了对她冷脸,还不知道如何跟她沟通,索性丢下一句话,就回去睡了。

四周一下安静起来,墨蓝色和深灰色如水墨画般在天幕上晕染,星子璀璨犹如一片银粉,远方的土丘如波浪般若隐若现,风偶尔吹动着干燥的草木,发出稀疏的脆响。

在这视觉受限的夜色里,听觉反而变得敏锐,谢知能轻而易举听到那些细微的声音,她仿佛听见昆虫振翅飞过的声音,像是某类蝇类,但很快又觉得是幻听。

干旱的地带,任何生命都不想踏足,好在根据历史记载,这一场干旱不会太久了,今年是温夌一代干旱的最后一年,如若不然,楚家早该在第一年在温夌就全军覆没,而不是都活到了最后。

她正精神奕奕,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极低的声音,若不仔细听,根本就难以察觉。

有了李四的前车之鉴,她悄悄回头,辨别着声音的来源,视线最后锁定在最远处的楚淮身上。

少年只是安安静静地侧靠着枷锁,半背对着楚家人躺着,似乎睡得安宁,根本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然而就在谢知要收回视线时,却又忽然觉得不对,她起身,快步走了几步到楚淮身边。

她一到他跟前,就有飞蝇一闪而过,差点撞到她脸上,可她顾不得躲闪,少年手边蔓延开来的深黑色让她瞳孔一缩。

那哪是深黑色,分明就是殷红的血色!

“七郎!”她低呼了一声。

楚家的女人们累了整整一日,睡得沉,并未有人听到。

谢知心急如焚,这个出血量,会出人命的!

就在她要抓住楚淮的胳膊时,少年的胳膊却往后一缩,避开了她的动作。

谢知愕然,正对上一双疏离的眼睛。

“闭嘴。”少年冷冷说道,而后缓缓将手腕举起,任由殷红色在他腕上蔓延,犹如暗夜里悄然展开花丝的一朵曼珠沙华。

第7章 第7章

这一刻,谢知才明白,是眼前的少年自己不想活了。

这怎么会呢。

他可是未来统领一方的领主大人,是跨越千年依旧有无数人前仆后继追随的盖世之才,怎么可能自绝在这无人知晓的夜里!

谢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今日那番话改变了历史,但毫无疑问,她绝不可能看着眼前的少年就这么赴死!

她不由分说,一把重重抓住了少年的肩膀,在对方抗拒的眼神中,从身上撕下一条麻布,从伤口的近心端处往远心端缠绕,而后又反之,来回缠绕了三圈,确认伤口已经被完全包扎,不再往外流血后,她抓住少年的力道才轻了些。

等她抬起头时,就看见楚淮眼中明显还有不服和倔强。

“不服就憋着,瞧你那点出息,你大哥他们拼死拼活把你从敌军手里救出来,母亲和几个嫂嫂对你的一路照顾,就是为了让你今天这么自绝的么?”

谢知也来了火气。

这一会儿,在她面前的少年仿佛真成了需要她教育的弟弟,而非什么她尊敬的领主大人。

“难道你就不想给父兄报仇?不想手刃仇人?”

楚淮怎么可能不想,他想得都快发疯了,每天梦里都提着刀,一刀又一刀捅进仇人的身体,将对方凌迟、腰斩、五马分尸也不能解他心头一丝一毫的恨意。

可每天一睁开眼,他面对的就是自己连蛆虫都不如的废物身体。

连刚学会爬的幼儿轻而易举就能爬过的一个坡、一道槛,对如今的他而言,想要过去也难如天堑!

这样的他,除了拖累家人,让一群女人为了他吃苦受累,还能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呢?

废物!

见楚淮不说话,谢知气呼呼地出了一口气,收回手来,结果却一个不慎撞到了他的肩,他另一个袖口里顿时滚出两个黑乎乎的东西来。

谢知捡起来一看,是两个窝头。

她脑海里忽然一片清明,终于想明白,楚淮为何今天执意不肯吃东西。

他是想把窝头省下来,给楚家其他人。

再看向眼前的少年时,她欲言又止,心中忽然涌出一股说不出的心疼酸楚,方才的怒气消散了大半。

“楚淮......”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一丝颤抖,但旋即克制住了。

“相信我,你的身子还有救,会好起来的,等你好起来了,就给楚家报仇,给楚家军报仇,替我帮你大哥报仇,好么?”

楚家大郎她是完全不认识,但不妨碍此刻被她拉出来打感情牌。

“相信我,我能治好你,我发誓。”

谢知举起三指。

“我谢知…知微对天发誓,会将楚淮治回能上战场杀敌的模样,如果我做不到,就让我不得好死!”

少年的眉头皱了下。

“你还不信我?”谢知心急,她可是连毒誓都发了,这小子也该有点良心了吧。

楚淮望着眼前这个女人,感觉十分陌生,根本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但听着她口中说出来的每一个字,却莫名让他觉得安宁。

是久违了的安宁。

在此之前,他无时无刻内心都饱受煎熬,这一会儿反倒出奇地宁静。

她就这么不想他死么?

他从前还以为,楚家任何一个人死在这个女人面前,她都会无动于衷,连半滴眼泪都不会掉,甚至连大哥的死也是。

少年沉默半晌,见谢知急了,才偏过头,淡淡应了一声:“知道了。”

至于她口中说的,能治好他的话,他只当作她为了哄他说出来的,这个女人,真是什么毒誓都敢发,可见对此毫无忌讳,和从前一样,嘴里的话根本就不可信。

还是那个谢知微。

见楚淮答应,谢知大大松了口气。

她是真怕他下次又趁自己睡着的时候如此。

她抓住少年另一只手,哄孩子似的勾了下他的手指:“拉钩。”

“......”

少年猛地抽回手,动作剧烈,把谢知吓了一跳。

等回过神来,看见他像是动了怒的眼神,她才恍然大悟。

完了,她忘了,这里是男女大防的古代,领主大人是自己的小叔子,她是领主大人的大嫂,这种小动作,应该已经是他们眼里的大忌讳。

万恶的封建时代。

谢知也有一丝尴尬,为了赶快岔开话题,她假装从怀里摸了摸,实则从空间拿出了两根晒干的仙鹤草。

她早就发现在空间里种药材,能使药材的药效翻许多倍,所以种了许多药材,这也是为何她从前觉得种吃的浪费地方没有种的缘故。

“算你走运,我今天在路上发现了两株干枯的仙鹤草,知道能止血,偷偷拔来藏在怀里,刚好给你用。”

如今大地干旱,百草干枯,能拿出晒干的药材倒也能勉强说得过去了。

谢知低头寻找石头准备研磨的时候,看到了楚淮用来割破手腕的那块尖石,立刻不由分说将石头踢得远远的。

而后她找了两块圆润的石头,小心磨起药来。

“这几日我背你,替你瞒着家里人,你也争口气,乖乖上药,好得快一点,别让她们发现担心。”

她一边磨一边说。

楚淮心中那股古怪的感觉再次涌起。

眼前人分明还是谢知微,可又完全不像她。

谢知微真能说出今日对着官差说的那一番话么?

楚淮想不明白,但在谢知看过来时,下意识避开视线,胡乱点点头。

自然是不能让母亲和嫂子们担心的。

方才他太冲动,现在冷静下来,才发觉,自己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他若死了,母亲和嫂嫂们该有多伤心。还有香菱,怕是要哭个三天三夜才肯停了。

谢知给楚淮彻底收拾好伤口,又把地上的血遮干净时,天边已经微微泛起了鱼肚白。

她累得缓了口气,刚回过头来,就见苏念醒了。

“大嫂…我睡过头了,对不起......”

谢知摇摇头:“没事,你身子弱,不守夜也行,你再睡会儿吧。”

苏念执意守夜:“还是我来吧大嫂,我没那么弱…咳咳......”

不得不说,苏念生得貌美,是个妥妥的病美人,谢知见了都觉得我见犹怜,看她咳嗽,她态度更坚决了:“我是大嫂,听我的,去睡。”

苏念还想说什么时,远处的官差们却起来了,一起来就怨气冲天,骂骂咧咧怪老天,怪这些犯人给他们带来这趟苦差事。

这下,谁也睡不了了。

第8章 第8章

几日没有遇到水源,官差们着急赶路,心态愈发不佳,罪奴们战战兢兢,生怕惹到这一群人。

于是也无人注意到,被谢知隐藏过的痕迹,更无人知晓,昨夜又是怎样惊心动魄的一夜。

喝了灵泉水后,谢知体力充沛多了,背起楚淮走许久也不觉得太吃力了。

但楚家其他女人们就没那么好受了,在李二李四两兄弟的授意下,从早晨到下午,她们都没能喝上一口水。

原本身体还算好些的沈柔顾晚棠几人也摇摇欲坠,更莫说身子本就不好的林氏和苏念,楚木兰楚木槿两个小丫头嘴巴已经干得裂开了口子,流出血液,两人忍不住舔了又舔。

可她们心中至少有个盼头,今天说不定能碰上水源,到时候,她们就能活下来,痛痛快快喝一场,所以勉强撑了下来。

谁知一直走到橘红的夕阳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上,流放的队伍也没能看见丁点水源,放眼望去,暮色里只有旱得裂开一道又一道的大口子,黑黝黝的,深不见底,像是张嘴的恶鬼,等着吃人。

队伍停下了。

楚家的女人们也沉默了下来。

一整日的疲惫和缺水让她们已经精疲力尽,游走在倒下与撑住的边缘。

她们还能活到明天么?

谢知感受到气氛的低迷,却也只能暗暗着急,白天太多视线,她没办法拿出水,在楚家人面前也没有正当的理由,她只能等今夜值夜的时候偷偷喂给他们了。

不远处,对楚家人颇有怨气的李四幽幽盯着这边,见楚家人再也没有了昨天的气势,陷入绝望,嘴角终于露出一抹笑意。

他看她们到底有多硬的骨头!几个罪臣家眷,还敢跟他扯什么烈士之后,他李四押送罪犯多年,就没有治不服的罪犯!

虽记恨楚家,李四的心情也不容乐观。

今天是队伍没有遇到任何水源的第四天,原本之前的路上他们还能碰到驿站和村落进行补给,可这一代遇见的村落早就空了,里面的人能逃荒的全逃了,逃不了的,连尸身都晒成了干。

从一口又一口井里捞出干燥焦黄的沙土后,官差们也露不出笑容了。

今夜不止是楚家没有水喝,除了张家以外的其他罪奴们也没有水喝,生死存亡之际,官差们哪还管得了什么任务,当然是先保命要紧。

又骂走一个前来讨水的罪奴的李二忍不住怒骂:“他娘的,再有两日找不到水,咱们兄弟几个也得折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李二刚正在气头,偏偏一只不长眼的蚂蚱飞来,险些撞到他眼睛里,气得他又是一通骂。

听着远处传来的骂声,楚家的女人们虚弱地围在一起,谁都没有说话,气氛悲戚,似乎是已经认了命,虽然没人说出那个字,可谁都知道,她们如今只能等死。

四周更是如此,罪犯们也看到了这几日的情况,今晚没有领到水,一个个惶恐不安起来,就连唯一领到水的张家人也没高兴到哪去,他们心知肚明,若是再找不到水,他们也会和其他人下场一样。

这悲怆的氛围让谢知也压抑得很,当有飞虫落在她手背上时,她下意识就拂了出去。

正静待着的顾晚棠忽然感觉手指头上有什么东西在动,等看清时,浑身一僵,下一秒猛然把手上的东西甩了出去。

看见那飞虫又被甩了回来的谢知沉默了下,捏起那只灰黄的蚂蚱,端详片刻。

等她再抬头时,发现楚家的女人们都在盯着她看。

“大嫂,你居然不怕虫子。”沈柔惊讶道。

“蚱蜢而已,有什么好怕的。”谢知随手又把那只没来得及逃走的蚂蚱捏回了手里,还摸了摸它软软的肚子。

楚家的女人们虽虚弱,却瞬间一个个对她敬而远之。

楚淮则是早已静静望着夜空,不知在想什么,神游在外。

谢知见面前几个女人一个个惧怕的表情,觉得无趣,正要将蚱蜢放走,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惊喜道:“我能弄到水!”

话音一落,整个楚家人的眼神全都落到了她身上,包括神游在外的楚淮。

众人眼里没有谢知想象的惊喜,反倒一个个沉默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的楚香绫气呼呼道:“你在开什么玩笑?你能弄到水?你怎么不说你是神仙呢,原以为你昨日知道变好了,没想到还是那个撒谎精。”

顾晚棠也没几分好气:“谢知微,你能别骗人了么?都这个时候了,还想添乱。”

她到底知不知道,她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能救所有人的命!

可她谢知微,有那个本事么?

既然没有这个本事,又何必说出来,让人生出不该有的希望之后,又陷入绝望,这才是最绝望的。

原本因为昨夜那番话对她有了一点好感的顾晚棠瞬间好感消散。

“大伯娘骗人......”年幼的楚木兰对着谢知刮了刮脸,示意她不嫌羞。

楚淮的眉头也微不可见地拧了一下。

这个女人,又说大话。

“老大媳妇,莫要胡言。”林氏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重话。

自家人,听听也就罢了。

这话若是叫那些没人性的官差听到,逼着她去找水,她拿什么来交差,只会吃更多苦头罢了。

想曹操,曹操到,林氏刚制止,旁边就传来李四阴阳怪气讥讽的声音:“你能弄到水?好啊,老子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弄来水,要是弄不来,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说罢,他猛地一甩鞭,鞭子撕裂空气的噼啪声将楚家女人们的脸色逼得惨白。

昨天被这些女人气得憋了一肚子火,可算给他找找机会,抓住能收拾她们的把柄了!

顾晚棠和楚香绫不约而同瞪了谢知一眼,明摆着气她惹来事。

谢知没想到这官差这么阴魂不散,这居然都能听到,再看楚家人惨白的面色,她心中轻叹一声,却果决地站起身来,对着所有看过来的官差道:“大人,我没有说谎,我的确能弄来水。”

第9章 第9章

官差们面面相觑,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一番,不多时,脸上便有些恼怒。

这个女人在说什么大话!

此时罪奴们也陆陆续续有人在边上围观。

先前张家那个跟谢知不对付的少女又跳了出来:“笑死了,谢知微,你要是有找到水的法子,怎么早不拿出来,是不是故意欺瞒大人!”

她这么一说,几个官差的脸立刻阴沉沉乌云密布。

看着她这么给自己挖坑,谢知眼神也冷了几分,她举起手中的蚂蚱,也就是蝗虫,让为首的官差李二看清楚:“大人,之前我之所以找不到水,是因为还没碰上这机遇,请您细看这只蝗虫。”

火把光亮的照射下,李二看清了那只肥硕的大蝗虫。

只是他不明白:“这蝗虫,跟水有什么关系?你少糊弄本官!”

谢知不急不缓解释:“大人,我们今日徒步一日,并未遇见大量飞蝗,说明它并非是在迁徙途中,蝗虫喜湿,也就是说,这附近定然有水源。”

有动物、有昆虫的地方就会有水源,更甚一点来说,有生命的地方就有水源。

若是这里真干枯到养育不了任何生命,那绝不会出现蚂蚱。

这附近,定然有水!

看着谢知如此笃定的模样,在场众人纷纷愣住,细想她说的话,好像真有那么几分道理。

可很快便有人反驳,那少女笑得捂住了肚子:“真有水又怎么样,你知道在哪么?难道你还打算给蚂蚱绑根绳子跟着它去找?你怕不是在逗大人们玩吧?”

谢知微微一笑:“你说的倒也是一种笨办法,不过用不着这么蠢笨的办法,大多数昆虫都不会离开水源地太远,所以这附近就有水源,既然这附近有水源,那便至少也应有小型兽类,只要能找到它们的足迹,就能找到水源。”

人已经习惯了聚居生活,很难适应野外生存,可动物就不一样了,哪里有水源,哪里就有它们。

“......”

一片寂静。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不知该不该相信谢知说的这一番话。他们大多数人本是不相信的,奈何谢知这一番话有理有据,让他们根本想不出来反驳的理由。

好一会儿,张家里一个老头忽然冷嗤一声:“一派胡言,书上明明说过,旱久必蝗,正是因为太旱,没有水,才有蝗虫。大人,我看这楚家大房媳妇分明就是怕挨打才胡说,到时候就算没找到水,她也能怪大人们找不到。”

被骂蠢笨的少女正憋火,闻言连忙道:“我爹说得对,大人,我爹之前可是管朝廷赈灾的,亲自给旱灾地区送过粮,怎么都比谢知微了解这些!”

“哥,张福天之前确实是赈过旱灾,我看他说的才是真的!”李四看向李二,手里的鞭子掂了又掂,示意要不要动鞭子。

李二眼神却是迟疑,在张福天和他女儿张之儿身上看了看,又看向了谢知。

楚家的一群女人们满脸紧张,顾晚棠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谢知一眼,挡在了她前面:“大人,她一日没喝水,脑子已经不好使了,开始说胡话了,大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她计较......”

顾晚棠挺了挺自己的肚子。

因她大着肚子的缘故,几个官差许是怕麻烦,又或是忌讳什么,平日里不会对她举鞭子。

可这会儿,看见顾晚棠居然拿着他们那一点照顾做倚仗不让他们打人,一路上习惯了在罪奴们面前当皇帝般嚣张的李二脸色难看了几分。

一旁早已等不及的李四立刻扬起鞭子,劈头盖脸就朝着两人打来:“我哥打了就叫计较?谁给你们的胆子这么说,就算今天他不打,我也非打死你们不可!”

眼看着李四突然翻脸,鞭子朝着顾晚棠的肚子打来,楚家众人吓得勃然变色。

“晚棠!”

“二嫂!”

“婶婶!”

地上躺着的楚淮不知何时,五指死死嵌入了地面,脖颈上青筋暴起,似乎挣扎着想起身。

可,残废的身躯让他只能在地上挣扎。

下一秒,鞭子打在皮肉上的声音骤然响起。

楚家众人浑身一颤,眼睁睁看着谢知忽然一个转身,将顾晚棠抱在里怀里,自己狠狠挨了一鞭。

剧痛传来,谢知的泪花在眼眶里疯狂打转。

然而她顾不得呼痛,就忽然一把抓住了李四的鞭子,目光逼人地看向李二:“大人!此人才是胡说八道,还朝廷赈灾官?我看分明是个大贪官!凡是田间老者,随便拉来一个都知晓,久旱必蝗的缘故是蝗虫原本的居地旱灾,它们才会集体迁徙寻找水源,这才是久旱必蝗的说法!”

李四见她居然敢抓自己的鞭子,怒发冲冠,猛然抬脚就朝她踹来时,李二却忽然将他拦住。

“既然如此,今晚就安排你去找水源,若是找不到......”

李二话没说下去,可任谁也听得出那话后的寒意。

且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顾晚棠鼓起的肚子。

顾晚棠脸色白了白,往后退了一步。

楚家其余人则赶紧上前,将她护在了身后。

沈柔想把谢知拉回来,可听清李二的话,根本不敢动作。

“好。”谢知一口应下,快得让李二都愣了下。

他之所以这么应下,是因为如今水源确实是至关重要的头等大事,若是再找不到水源,所有人都得死在这。

这个女人说的有理有据的,倒是真有点像那么回事,最重要的是,她说的张福天是个贪官完全可信......此人就是因为贪墨赈灾银两才会被抄家流放......

所以,哪怕眼前这个女人的其他话极度不可信,他也愿意赌一把。

毕竟,他也不用付出什么代价。

“哥......”李四有些不满,显然是觉得谢知就是在骗人,可李二却十分坚定,又招招手,叫了两个官差跟着谢知一起去找水源。

李四这才妥协,阴恻恻看着两个官差:“你们两个,跟好她,要是她敢耍什么花招想逃跑......”

他话没说完,这些官差自然不能在明面上随便杀这些犯人,可能钻的空子多了去了,路途遥远艰苦,犯人自己熬不过去,那能怪得了谁。

就算是真直接杀了,如今这乱世,谁会为了一个已死的罪犯伸冤?

“走吧!”两个官差直接上前,推了谢知一把。

谢知背上的伤口瞬间渗出血来。

刹那间,鲜红的颜色刺痛了楚家众人的眼。

第10章 第10章

“大人,要不然我也一起去吧,多个人多出一份力。”楚香绫忽然站了出来。

见谢知看自己,她却把头转了过去:“别以为我是想帮你,我是想帮大家伙早点找到水。”

听她开口,楚家其他女人们也想争抢着去。

李二此刻冷静下来,知道水源的重要性,冷冷瞪了其他女人们一眼,对着楚香绫不耐烦地挥挥手,随她去了。

四个人很快出发。

楚家几个女人看着几人的背影越来越远,在原地焦急不已。

“娘,怎么办才好,要是大嫂和香绫找不到水,回来定要受罚。”沈柔心急如焚。

此刻连话都说不了几句的苏念也满眼担忧:“实在不行,到时候我代她们受罚......”

“你替她做什么,今天这祸还不是她自己惹来的。”顾晚棠没好气道,可她的手指却紧张到死死勾着衣袖,“你身子向来最弱,一鞭子打下去能行么?我虽然有孕在身,可向来身强体壮,打我的背准没事。”

“还是我来吧......”沈柔说道。

“实在不行,还有我这把老骨头!”林氏忽然开口。

林氏看向谢知几人离开的方向,缓缓呼出一口气:“现在人也没回来,一个个急也没用,都回去休息,万一......老大媳妇能找到水呢。”

这话一说出来,楚家的女人们都沉默了,毕竟她们真的不敢相信,谢知微真有找到水的本事,她们不由自主齐齐看向夜色深处,就连两个丁点大的小萝莉也睁大了眼睛,看向几人离开的方向。

远处的张家一家人想到谢知方才的话,却是一脸猪肝色。

他们张家可不就是因为张福天贪墨才被流放么,谢氏说的还真没错......

张福天脸和他女儿张之儿脸都气黑了,张之儿看着谢知离开的方向诅咒:“她肯定找不到水!”

夜风吹在人身上都是热的。

但谢知明显感觉到,风比白天湿润了些。

她走走停停,借着夜色时不时观察四周和地面,跟着的两个官差竟然出奇地有耐心,也不急着催她,甚至还有意无意照顾因崴脚走路有些慢的楚香绫。

倒是楚香绫显得耐心不足:“谢知微,你到底发现什么没有?包票打得那么足,结果现在一无所获。”

“楚姑娘,莫要打扰你嫂子。”方脸的官差忽然开口,“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可以找一整晚。”

楚香绫有些意外,这个官差居然会为谢知微说话,认出他也是之前最先劝李二李四放过她们的那个,于是闭了嘴,不吭声了。

她刚沉默下来,谢知却忽然蹲下,抚摸着地上一个狭窄的菱形足迹。

方脸官差也立刻蹲了下来,他记得谢知之前的话,面上露出喜色:“还真有兽类出没,看来这附近真有水源!”

但他看清那个足迹,又霎时间变脸:“这像是狼的足迹!”

他话音一落,另一个官差脸色也凝重起来,立刻把手放到了腰间的长刀上。

狼这种畜生,总是成群结队出没,若是有狼,他们人太少了,而且还带着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谢知却起身,摇头:“不是狼,是狐狸,这两个的脚印像,但狐狸狡猾,时常会隐藏足迹防止天敌发现,这脚印被隐藏过,而且也没有狼的脚印大。”

听她分析得头头是道,两个官差和楚香绫紧张的情绪缓解了些。

“楚大夫人似乎很了解这些。”方脸的官差忍不住跟她攀谈。

楚香绫也投来狐疑的目光。

谢知脸不红心不跳编道:“从前在家中不常外出,就爱看些闲杂书籍,山野奇谈,知道的便也多了些。”

这个时代的官家女子多是足不出户,不比后来领主大人统领的时代,所以她在家中多看了些书的理由完全忽悠得过去,楚家人想考究也无从考究。

果不其然,楚香绫怀疑的眼神减退了几分,嘀咕道:“没想到你从前不怎么出门,居然都是在屋里看书,也不嫌闷。”

谢知只是笑了笑,就看向狐狸足迹的去向:“走吧,风也更湿润了,我感觉水源已经不远了。”

楚香绫努力感受了一下,可感觉扑到脸上的风还是那么干燥,一点水汽都没有,可此刻她没有多说,就不由自主跟上了谢知的步伐。

后面一段路是起伏的丘陵,等他们攀上最前面那个最高的小丘时,已经气喘吁吁,站在最高处,放眼望去,丘陵一望无际,根本看不到任何水源的踪迹。

楚香绫再次焦躁起来时,看向谢知,却见对方一双眼睛在黑夜里格外明亮,冷静而又专注。

她情不自禁就多看了一会儿。

谢知看着地上越来越密集的动物足迹,眼睛在观耳朵在听,只一会儿就忽然看向东边一个较高的土丘方向:“去那。”

说罢,她疾步朝着那处飞奔。

其他三人一愣,也才急忙追上。

等到跟前时,三人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可看着土丘下那个巨大的空洞,他们直接惊呆了。

谢知已经忘了要等他们,从旁边跑下土丘,朝着空洞下方望去。

夜光太暗,只能看清这是一个斜坡向下的空洞,入口足有十几人宽,深度不明。

等官差们喘着粗气爬下来时,谢知扔进去的石头正好传来回声。

沉闷的石头入水声证明了下面有水,而且还不浅。

两人瞬间喜出望外,气都忘记喘了,屏住呼吸,两眼发光地盯着这个漆黑的空洞,竟丝毫不觉得这像极了野兽张开的大嘴的空洞可怕。

“太好了!咱们有救了!楚大夫人,你真是福星啊!”

方脸官差激动得手都在抖,可那空洞里却突然窜出一个黑影。

第11章 第11章

黑影把人吓了一跳,好在另一个官差反应快,一刀劈了过去。

只听那黑影惨叫一声,就在地上拼命翻滚起来。

方脸官差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补刀,不一会儿那东西就没了动静,他停手一看,血呼刺啦的,毛色赤红。

“好像是狐狸,吓老子一跳。”

谢知看了两眼,摇头:“不是狐狸,是豺,一会儿小心点,这些家伙喜欢集群,少了三四只,多了能有数十只,凶残贪食,不比狼威胁小,把它用土盖住遮一遮血腥味,你们两个也得遮,被豺群发现我们就麻烦了。”

几人好不容易找到水的喜悦立刻被冲散了些,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楚大夫人懂得多,我们兄弟两个听你的。”

楚香绫一言未发,紧跟着几人。

谢知脚步比来时慢了一点,还时不时停顿一下,偶尔回头看一眼她,她这才看出来,对方在等自己。

她抿了抿唇,跟得更紧。

谢知微......好像也没那么讨人厌,而且,还有些可靠......

回去路上,无惊无险。

他们到达队伍时,不少人已经睡下了,楚家众人一个个却还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远处,他们的身影刚出现,顾晚棠就刷地站起:“回来了!”

正昏昏欲睡打瞌睡的李四听到声音,猛地清醒过来,看到几人竟然真的回来了,有些诧异居然会这么快。

难道真的找到水了?

在睡的、没在睡却在打瞌睡的这会儿全都清醒了过来,望着四人。

等几人靠近时,李四一个箭步冲上去,掂了下方脸官差的水囊。

空的。

李四脸上不仅没有失望,还朝着谢知怪笑出声:“没找到水还敢回来?”

听到这,张福天和张之儿父女俩也松了口气,脸上闪过快意。

楚家的女人们瞬间紧张得不行,一个个脸上毅然决然,一副准备同生共死的表情。

楚淮也紧紧盯着这边,看着谢知的身影,嘴角似乎是嘲讽,又似是自嘲,扯了下,很快又压了下去。

谢知还未回答,方脸官差就憋不住了:“谁说我们没找到水?”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愣了愣。

李四呵呵怪笑:“卓军,看你这一身灰头土脸的,还好意思说找到水了?梦里找到的么?该不会是在路上摔了下把脑袋都摔傻了吧!”

卓军看着李四,眼底藏着一抹怒气,他本就不喜李四,更别说现在,可还是得顾忌李二,于是直接看向李二道:“头儿,我们的确找到了水,不过那水在深坑里,天黑,看不清楚,里面又窜出来一头豺,我们这才先回来,我们身上是为了盖豺血味,才先洒了土。”

火光下,众人看清了卓军身上的情况,的确有血迹,这才敢相信,出去这四人是真的找到了水。

“好样的兄弟!”李二显然也高兴极了,拍了拍卓军的肩头,“你真是大功一件!”

卓军连忙道:“这一路能寻到水,都是因为谢氏带路,属下不敢邀功。”

在李二面前,卓军不敢表现得关照楚家人,尽管他心中早已因为谢知之前那一番话对楚家的态度动摇了。

李二这才看向谢知:“既然如此,这功劳就算在你头上,明天你们楚家的伙食每人多半个窝头。”

给每人一天三顿多发半个窝头而已,这奖赏比起这件大功,不可谓不抠门。

原本有些臭脸的李四脸色勉强好了些,张家父女俩脸却黑了个彻底。

居然真让这女人找到水了,这不就是明摆着说,他们之前说的是错的!

楚家人却已经大喜过望,她们原本都不敢抱希望,谢知能真找到水,已经有了等死的觉悟。

可现在,谢知竟然真的找到水了,她们楚家有救了…至于什么奖赏,他们本也没有期待过,能活下去就很好了。

楚淮也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而后看着那站在火光下的女人。

那女人身形消瘦,火光和阴影在她身上跳跃,似乎随时都能将她吞没,可她本身却宁静得像是水,静水长流,包容万象,让人无端觉得心安。

他心中忽然一动,竟生出一种错觉来。

她昨夜说的是真的。

她真的会治好他。

但不一会儿,他就又自嘲地一笑。

怎么可能呢。

见谢知朝此处看来,楚淮立刻移开了视线,假寐起来。

谢知刚回到楚家人身边,女人们就围了上来。

“知微,你真是好样的,咱们楚家人的命都是你救的!”林氏再次忍不住拉住谢知的手,“你是个好孩子,娘从前错怪冷落了你。”

“大嫂,多亏老天保佑,让你们找到水,咱们有救了。”沈柔挤到谢知左手边。

苏念抱着谢知的右胳膊:“大嫂,有你在真是太好了。”

楚木兰和楚木槿一人抱了谢知一条腿:“大伯娘!”

挤不过来的顾晚棠心里莫名有些酸溜溜的,不过这次没吝啬夸赞:“谢知微,这次你是真的让我刮目相看。”

“可不是嘛,二嫂,你都不知道刚才我们是怎么找到水的。”楚香绫将方才他们找水的过程挑着重点讲给几人听。

几人听得聚精会神,一片其乐融融。

“我还说从前大嫂不爱出门,原来是都在屋里偷偷看书。”沈柔忍不住夸赞道。

谢知忽然有点感谢原主的宅女属性了,完美帮她圆谎。

因夜晚无法探清水坑情况,加之那处离得不远,官差们最终决定明天一早再赶过去。

这晚谢知趁着自己守夜,给除了楚淮以外的楚家每个人嘴上偷偷滴了几滴灵泉水。

多了怕她们发现,这几滴被她们舔进去,就够暂时保命的了。

至于楚淮,她怕这小子又偷偷没睡,所以暂时没有打草惊蛇。

第二天一早,队伍就朝着水源处出发。

不多时,他们就见到了大坑的庐山真面目。

那是一个土丘下深深塌陷下去的大坑,足有四五人高,许是因为极深的缘故,之前积蓄了不少水,水上又铺着一层绿幽幽的水苔,减少蒸发,所以才保存下来了这一坑的水。

洞里有斜坡,人也能下去,到下面才看清,水边有不少动物的足迹,还长着一些小草。

有罪奴早已口渴难耐,趴下去就直接饮水,也有人赶紧把草连根拔起,塞进嘴里。

谢知想制止都来不及,只能先警告楚家众人:“这水是死水,不知在这下面蓄了多久,不处理直接喝绝对会把肠子都拉脱,还容易感染重疾。”

水面上的水苔黏糊糊地和密密麻麻的小水泡连在一起,楚家女人们虽然也口渴得不得了,却也迟疑了,不是她们嫌脏,这样的水直接喝下去,说不定真会出人命。

“不喝不也得渴死,你说怎么办?”顾晚棠有点不耐烦,虽然她感觉睡了一觉莫名没有那么干渴了,可依旧感觉极度缺水。

她们还能有别的选择么?

喝也是死,不喝也是死,还不如赌一把。

第12章 第12章

谢知沉着道:“你们跟着我一起过滤水,野外的死水决不能随便喝,会致命,要么煮沸,要么过滤,那些人才不会让咱们喝上煮沸的水。”

说实话,若是实在到万不得已的情况,用肠道吸收这脏水也比直接喝下去后果好得多。当然,想想也知道,这么多人一起用水泡屁股也不现实,所以虽然过滤水比较慢,如今也是最优选。

谢知作为农学博士,本就经常在野外进行课题研究,有时会带师弟师妹,所以教楚家的女人们时,不自觉就有了些师姐教学那味儿,虽然温柔,却也带了些安排的意味。

楚家的女人们愣了愣,想到昨日就是靠着谢知才找到水的,她们也没人提出质疑,除了在水坑外面没进来在照顾楚淮的沈柔,其他女人们是默默跟着她在水边挖起坑来。

坑和水中间的堵着着一层碎石,一层泥巴。

不一会儿,水边就多了八九个坑,就连楚木兰楚木槿小姐妹俩也有模有样地挖了两个小坑。

坑全部挖好,就等着干净的水渗过来时,她们身后忽然传来嘲笑声。

“你们楚家人是不是傻,都什么时候了,不忙着喝水,反倒在这挖坑玩!”

来人正是之前一直跟谢知不对付的少女张之儿。

虽然张家一直到昨晚都能领到水,但分给每个人,也只有两三口的量,张之儿想喝个过瘾,自然还是得来这水坑里喝。

她喝完之后,就看到楚家一家不喝水反挖坑的古怪的行为,于是忍不住出声讽刺。

谢知对这个少女并无好感,可不代表愿意让她骂整个楚家:“这水不干净,喝了会肚子疼。”

张之儿见她回答自己,立刻来了劲:“嘁,我看你们就是还不够渴,作得慌!肚子疼点怎么了?总比渴死好!”

“随便你。”谢知见她越说越来劲,懒得搭理了。

楚香绫却憋不住:“张之儿,这水是我们楚家人找来的,能让你喝上你还不感谢,真是白眼狼!”

张之儿气得鼻子都歪了,可楚香绫说的却是实话,这水确实是谢知微找来的,一时间她还真反驳不了,于是状似极为不屑地撇了撇嘴:“那你们就慢慢挖坑吧,小心别把自己给埋了!”

说罢,她一甩衣袖而去。

听这小丫头片子说话这么难听,谢知有一丝莫名:“她为什么一直针对我?”

话问出口,她就有点后悔,自己不知道,原主应该是知道的,自己这么问岂不是容易暴露。

果不其然,楚家的女人们忽然一个个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齐刷刷看着她,好一会儿没说话。

谢知心里倒吸一口凉气,正准备找补时,楚香绫撇了撇嘴:“还能为了什么,她喜欢大郎哥哥呗,当初你......当初被你抢在了前头,能不记恨你么。”

“这......”

没想到,这其中还涉及这么一段,这小丫头片子居然喜欢自己名义上死去的夫君!而且那夫君似乎还是被自己抢走的。

怪不得跟她不对付。

怕暴露太多,谢知没再多说,只是尴尬一笑。

说话间,地上的水坑里已经渗了一点点水出来,渗出来的水在土坑里虽然还带着点土黄,但十分透亮,也没有什么杂质,明显干净多了。

这水渗得太慢了,林氏带着其他人先去摘些水边的草准备垫垫肚子吃,他们已经吃了太多日的窝头,一口菜都没吃过,不论是身子还是嘴巴,早就扛不住了。

只剩下谢知在水坑边,她趁其他人都没注意,每个水坑快速补了几十毫升的灵泉水。

等楚家的女人们带着数量不多的草回来时,看见水坑里的水多了不少,干净透亮,一个个顿时眼睛一亮。

谢知用一个小竹筒把水舀出来倒进楚家的水囊里:“这下没问题了。”

她把水囊递给林氏,林氏却先推给了她:“老大媳妇,这两天你功劳不小,你先喝。”

谢知这两天一有机会就偷偷喝灵泉水,还真没那么渴,但只能假装喝两口,就又给了林氏。

林氏却又先给了两个孙女喝。

“祖母,这水好甜!”楚木兰喝了几口后,眼睛更亮了,脸蛋都红扑扑了几分。

楚木槿喝了几口,也使劲点头:“甜!”

甜?

怕是两个丫头许久没喝水了,才生出这种错觉来吧,这水虽然干净了点,但能甜到哪里去。

楚家的女人们一一品尝后,才发现两个小丫头说的是真的。

苏念喜悦道:“大嫂,没想到你说的法子这么管用,这过滤过的水好甜啊。”

楚香绫感受着嘴里的回甘,最后一口都不舍得咽下去,含着点点头。

顾晚棠也吧咂了下嘴,但只在心里夸了句。

的确挺甜的,早知道,她就不质疑谢知微了,从前没看出来,她的确有些能耐。

林氏喝了口,眉眼舒展开来,但很快就停下了,拿着剩下的重新塞给谢知:“老大媳妇,拿去给老二媳妇和七郎喝点。”

谢知见她喝得少,站在原地没走:“娘,你再喝几口,队伍没那么快走,我们说不定还能过滤满一囊的水,你要保重身体,不然七郎也没心情好好喝,咱们一家每个人都要好好地到温夌,开始新生活。”

闻言,林氏有些动容,没有推拒,捧着水囊又喝了几口。

等看着谢知微离开的背影,她再一次克制不住眼红说道:“从前真是看错了老大媳妇。”

楚家的其他女人们也看了过去,但都没有说话。

谁说不是呢,她们之前是真的不喜欢她,可这两天的她,让她们忍不住心生好感。

到了水坑外的谢知不知楚家女人们心中所想,看见沈柔拿着一块布,正僵持在楚淮旁边:“七郎,你今天怎么了,之前不都是嫂子帮你擦的么?你放心,只给你把胳膊和腿给你擦干净,剩下的娘一会儿来帮你。”

谢知赶忙上前,把水囊塞给沈柔:“弟妹,你先喝水,我来吧,下面还有水,不用吝啬喝,你给七郎留几口就行。”

楚淮是怕沈柔发现他胳膊上的伤吧!

她先前虽然说这几日要照顾他,可先前没经验,还真忘了这一茬,楚淮也没说。

看来只能她帮他擦了。

第13章 第13章

沈柔看着楚淮,叹了口气,接过了水囊,却先递给了楚淮:“七郎,先喝点水。”

这次楚淮没有抗拒,只不过喝了一口后,吞咽的动作出现了明显的停滞。

“怎么了?”沈柔问道。

谢知汗颜。

不会让领主大人尝出来熟悉的味道了吧?

好在楚淮什么都没说,只是继续喝了两口才停下。

沈柔这才喝。

谢知怕她留在这看到楚淮胳膊上的伤口,于是忙道:“弟妹,你先下去吧,娘她们可能需要你帮忙。”

沈柔不疑有他,立刻点了点头,过去了。

谢知拿起地上的布,而后伸出手指戳了戳少年的胳膊,想试试对方会不会抗拒。

指尖下少年的胳膊却忽然绷紧了。

她也停顿了下来。

可他却没有抗拒,只是闭上了眼。

谢知先慢慢将他另一条胳膊的衣袖撸上去。

少年的皮肤很白,手腕处青紫色的血管在白皙的皮肤下若隐若现,看起来漂亮极了,可一块漆黑丑陋的痂横在筋脉处,破坏了这份美感。

谢知沉思了下,从自己袖口摸出来一块湿润的布:“刚才在下面正好打湿了一块布,这个擦得更干净。”

其实她是有布在袖口,不过却是干的,水是刚在空间取的一捧灵泉水而已。

谢知先将打湿的布轻轻在两个胳膊的伤口处上擦了擦,而后又跳过胳膊,直接去擦脚腕处的伤口。

灵泉水也能当外敷药用,内服外敷,才能让伤口好得快。

擦完了脚腕,谢知为了方便,就先给少年擦腿。

裤子被卷到了大腿处。

少年倒下不过一个月而已,曾经练出来的肌肉尚未完全萎缩,大腿到小腿上,都还有明显的肌肉线条,谢知的一只手刚放上去,想要扶稳方便擦拭,就瞬间感觉到了那条小腿隐藏着的力量感,更依稀能追溯出,曾经这条腿有着多么强的爆发力,说不定在沙场上一脚便踢爆过敌人的脑袋。

她脑子一抽,忍不住捏了下腿上的肌肉。

等反应过来不对时,她一抬头,就看见少年微微皱着眉头,显然很不高兴。

她赶紧找补笑了笑:“我之前还自学了一些医术,捏一下看看你这些筋骨到底什么情况,该怎么治。”

还好捏的不是大腿......

少年眉头这才松开。

谢知不敢再有别的什么小动作,快速将他的腿和胳膊擦完。

等她准备收工时,忽然又想起什么:“那个…你要上茅房么?”

吃喝拉撒,人之常情,她不能只管领主大人吃喝啊。

“......”

少年又闭上了眼。

他一旦不想理人,就是这副表现。

倒真有些像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子的样子了。

再想到日后统领一方的领主大人,谢知莫名就觉得有些反差萌。

她心里一软,不由自主用哄着的语气说道:“一会儿我让娘来帮你,不过大嫂也可以帮你,娘毕竟年纪大了,这一路上身体又不好,再来照顾你,实在是有些吃力。

长嫂如母,大嫂以后必然是要为你大哥守节,不会再嫁的,照顾弟弟而已,根本没什么。实在不行,你就把我当姐姐,不要当作是嫂子。”

楚老夫人的身体虚弱得很,根本就不适合来照顾人,白天赶路的时候她看着老夫人顶着满头花白的头发,颤颤巍巍地跟着走,都觉得心疼。

许久,少年才低着声音开口:“好......”

谢知松了口气,露出些温柔的笑意来,她伸手,加了一把力气,把楚淮背在身上往人少的方向走去。

楚淮趴在她的背上,看着她颈边的碎发被风浮动,划出柔软的小弧度,眼神怔怔的。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却克制不住思绪。

其实…她好像很温柔…和他记忆里的不太一样......

“楚大夫人......”

刚走出几步,她便迎面碰上卓军。

卓军面带喜悦,往两边看了看,见没人看这边,才把手里的那一小块烤肉递给谢知:“这是昨天那只豺的肉......可惜,不知道被什么给啃了许多肉,不过因为是我和另一个兄弟杀的,我们一人分了一块,我们俩商量了,这块得给你。”

见谢知没有手拿,他挠了挠头,犹豫了一下,看向楚淮的领口,可看清楚淮领口的铁环,他无奈只得将谢知腰间装零碎东西的一个布口袋取下来,把肉装进去后再戴了回去。

“多谢大人。”谢知心生感动,根本不觉得这点接触有什么不合适。

其实两人完全没必要给他们分肉,毕竟给了他们也没什么好处,只是全凭本心罢了。

卓军摆手:“谢什么谢,该是我们谢楚大夫人才对,要不是您,我们根本就找不到水,也碰不上这豺......等晚会要是熬了骨头汤,我给你们送来点。”

“太感谢了。”谢知更高兴了。

看着卓军离开,谢知却没看到背上的楚淮垂眸盯着她的布口袋片刻,眼神微沉。

“肉和骨头汤最补骨头了,尤其是骨头汤,要是真能分到点,你得全喝完,这样才能早点站起来,知道了么七郎?”

谢知满脑子都是怎么赶紧把领主大人养好,让他早点当上那个雄霸一方的大领主,如此,自己也能跟着过上好日子了。

听她似乎只想着自己,丝毫没在意刚才那个男人,楚淮垂了下眸,眼神温和了许多。

是他想多了,这个女人方才笑得那么灿烂,还让那个官差近身在身上取戴东西,不是为了讨好那个官差,而是为了自己能喝到骨头汤高兴......

其实他早已做好日后嫂子们会改嫁的准备,也真心希望她们日后能离开楚家,各自过好后半辈子,可唯独对这个大嫂的看法不同。

这门亲事是她设计了大哥,坏了大哥的名声得来的,大哥当初又那么袒护照顾她,她要是随便就跟哪个男人走了,他绝对会生气。

少年正暗自想着,谢知忽然停下脚步,将他放在一个小土坡后面,四周打量了一下后,捡起一块石头就在小土坡上奋力挖起坑来。

“......”楚淮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于是只好看着。

过了好一会儿,谢知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看向少年的裤子:“好了,可以上茅房了,需要我帮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