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下权臣之大都督独宠狐媚女》 第1章 靖德元年,夏。

月朗星稀,入夜时分时有些许微风拂来,簟纹如水般惬意。

宋宅后院中的仆妇们如行云流水般地收拾着酒席残局,今夜可是宋伯简纳妾的大日子,而且这已经是他的第三房小妾了!宋伯简自幼受士族大家教育的熏陶,规矩礼仪在他心中犹如泰山之重。所以,即便是纳妾这样的家事,他也定要请来亲朋好友,共同见证这一时刻。

“砰砰”,犹如闷雷般的拍门声,突兀地闯进了内院里每个人的耳朵里。

正走向后院的宋伯简心头猛地一震,脚步顿住,廊下悬挂的羊角风灯将他修长的身影映照在前后院相接的影壁上。他对前方引路的丫鬟盼娣沉声道:“你去回罗姑娘,让她稍等片刻,我去查看一下。”

就在他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大群黑乎乎的人已经闯进了他的视线范围内。仅仅扫视了一眼这些手持长刀、身着黑衣的人,他的醉意就已经消散了大半——竟然是锦衣卫!

管家领着一群家丁如疾风般从后面追来,累得气喘如牛,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深更半夜擅闯礼部员外郎宋大人的府邸?”

“锦衣卫抓人,岂会分时候?”一道冰冷刺骨、不带丝毫情绪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目光齐聚到说话人的身上,他眉眼如画,唇角嵌着一抹玩世不恭的微笑,有着掌控万物众生的骄傲。一袭绣有飞鱼图纹袍服的他,挺立在那里犹如一把未出鞘的剑,隐藏着但凡稍有风吹草动便会毫不犹豫斩杀的力量。

眼神深邃而锐利,仿佛能洞察人心的最深处,让人不敢与之对视。眯起的双眼像两把尖锐的刀刃,看似轻轻一挑就能剖开别人的心扉。

宋伯简忍住心中狂跳,上前拱手:“下官宋伯简恭迎大都督!”

来人正是威名赫赫的新晋锦衣卫指挥使,沈铮。

沈铮却不多言,负手向着后院继续慢悠悠地走去:“本官只是出于无奈,奉旨捉拿漠北细作,宋大人无须惊慌。”

“本官也是不想今夜过来,听说宋大人今夜将抱得美娇娘入怀,着实不想扫了大人的兴致,奈何皇命难违啊!”

宋家众家丁得知是锦衣卫来人,吓得早已扔掉手中的棍棒,齐齐跪于地上,体如筛糠。

宋伯简以绯色纱衫长袍的宽大袖子抹了一把额上细密的细汗,恍了恍神。

毕竟他也是五品文官,且自觉为官清廉,身正不怕影子斜,便清了清嗓道:“大都督莫不是得了错误线报,府中除了本官因职责所需接触漠北国使者,其余均是妇孺家奴,并无机会接触漠北人。”

“哼,”沈铮不想多浪费口舌,稍一抬手就有人在他眼前展开一张契约,他微微扫了一眼便道:“这纸纳妾契约文书足可以让宋大人被丢官罢职。”

他深如潭水的眸子瞟向后院西厢房门口立着的罗依,轻声对着他身边的人说:“说,触犯了哪一条大融律法?”

做为宋伯简今日纳的妾室,被突然提起,罗依不觉一愣。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个身姿挺拔却一脸不好相与的男人来。

锦衣卫嘛,啧啧,可真真的虎背蜂腰螳螂腿,不愧是皇帝挑出来的人,穿越到这里还真看见了传说中皇帝的心腹真容。

“被大人称为大都督的,便是锦衣卫指挥使了,姑娘可别盯着他看。”思绪还在飘荡着,身侧的丫鬟会娣将她向后拽了拽。

“听说是个狠辣角色,与咱们夫人是表兄妹关系,那种关系你懂吧?看来是闹大人今日好事的。”

罗依歪头看她一眼,会娣眼里竟闪着狡黠,借着廊下的灯笼微光,她露出来的八颗牙亮得出奇。

之前为沈铮展契约的人继续狗腿地说:“第三十一条,男子年满三十且无子嗣方可纳妾,触犯此条者,以通奸罪论处。”

宋伯简心内一抖,随之泛起苦涩来。这厮哪里是抓人,明显是要他杠上了吧。律法明确规定的确如此,但可从未耽误满朝文武大员三十岁之前广纳美妾,怎么到他这儿就要给定罪了?但也只能是心中所想,若摆到明面上得罪的可不止一个沈铮了。

“下官不明白大都督今夜突闯私宅,到底意欲何为?”宋伯简话中也满是怒意。

“来,拿下!”

沈铮轻声吩咐着,隐在黑暗里的锦衣卫便轻松地将宋伯简的书童阿春拎着袄领拖到了烛光里上。

阿春皮肤白皙,文质彬彬的,有几分书卷气在身上。被突然掼到地上,竟吓得大哭起来:“大人,大人,奴才冤枉啊!”

宋伯简惊得手也抖了起来:“大都督,他,他还是个孩子……”

沈铮看也不看宋伯简,像是对着空气说:“问他,同谋是谁?”

“奴才冤枉,奴才只是帮大人整理书籍的书童,并未做犯法的事。”阿春早已涕泪横流,头磕在地上嘭嘭响。

“打着问。”沈铮一屁股坐在下属搬过来的椅子上,语气淡得出奇。

世人皆知锦衣卫擅用十八般刑法,每一种都是让人魂飞魄散的酷刑。今日招呼阿春的也仅仅是比较能上得台面的鞭刑,可那鞭子可不同于赶驴车用的鞭子,一鞭子下去,连皮带肉地就扯下来一条子,场面硬生生地让躲在门后的仆妇们捂住了眼。

阿春被绑住,锦衣卫打一下,问一句。阿春摇晃着脑袋哇哇大哭起来。

打了五六下,换来的只是阿春的哭嚎。

“好生打着问。”

于是持鞭子的人加重了落在阿春身上鞭子的力道,阿春毕竟是个只有十五六岁的文弱少年,只两下便昏死过去。

一盆冷水,撕心裂肺的哭嚎声继续。

宋伯简又气又怕,不自觉地哆嗦起来,这可真真的一个活阎王啊。

“表哥。”宋夫人江明月从主屋出来,惨白着脸远远地向着这边福了一礼。

江明月,宋伯简正妻,也是会娣口中这位沈大都督的表妹,是个典型的温婉美人。

在罗依看来,是个人美心善的女子。哦不,现在任谁能收留她这个已经被抄家的西宁侯府的女儿,都是人美心善。

只是听会娣躲在她身后喋喋不休地说起二人往事,罗依吃瓜的心思倒是占了上风,生在这种父母之命,媒灼之言的社会,有多少痴男怨女被迫分开呀。

她这边抚心惋惜,另一边却见沈铮眉毛微微扬起,却未看向江明月。

宋伯简看了一眼满身满脸皆是血的阿春,急忙向江明月摆手示意她进去。

江明月再怎么说也是晓得这位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表兄的性子的,正是因为家里人将她许给宋伯简,沈铮才一怒之下入了军营。

“表哥,可否先将人带回衙门审理,府上今日为大人纳妾,若是在府上打死了人,可太不吉利了。”江明月的手指将帕子揪得紧紧的,毕竟是当家主母,必须一切以宋家大局为重。

“哼。”沈铮哼笑一声,眼睛却看向阿春:“最后一次问你,说出同谋。指出来,你尚有命在。若不然……”

“我说……”阿春急切又虚弱地动了动唇角,眼睛无神地望着天。

偌大的宋宅后院,针落可闻。所有人都在听着阿春似有似无的呼吸间吐出的那个同谋的名字。

“是……梁姨娘。”

第2章 在场人惊恐之余,却发现偌大的宋宅大院里唯一缺的便是梁姨娘。

“拿下!”

罗依也真算是开了眼了,锦衣卫抓人可真是神速。眨眼之间高高瘦瘦,娉娉婷婷的梁姨娘便被从东厢房的里间被推了出来。

“带回去连夜审!”沈铮站起身,向着身侧的下属使了个眼色。

罗依正纳着闷儿,虽然阿春招了同谋是梁姨娘,可在这么多人中,锦衣卫是如何精准定位到梁氏的?

“走吧。”一个黑衣的锦衣卫竟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她身边,面无表情地向着罗依说。

罗依大惊,随即讪笑着指着梁姨娘道:“小女子不是梁姨娘,那个才是梁姨娘,我又不是她同党。”

宋伯简也如梦初醒,急切走到沈铮近前,大包大揽打着包票:“她是下官今日刚过门的妾室,与梁氏和阿春绝无交集。”

“表哥,”一脸焦急的江明月也走至近前,眼中泛起一层雾气,“明月自然晓得你心中所想,但若今日两位姨娘均被带走,恐会连带宋氏大族的声名受染。况且罗姑娘是大人心仪之人,表哥可给明月一个面子。”

罗依来到这个时空之前可是个不折不扣吃瓜群众,热衷于网络大瓜,尽管明知自己是个不明真相的群众,凭着不关己事、不发表意见仅围观的状态,硬生生地养成了通过前因后果便能扒出各种瓜里的蛛丝马迹来。

此时一听江明月这番话,再结合刚刚会娣那闪光的白牙。不错,有赤裸裸地展示二人曾经有些暧昧的嫌疑。

“既然这样说,本官今日就带走宋大人喜欢的东西,那又如何!”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出口,沈铮身后的随从将那纸纳妾契书在众人眼前晃了晃。这些已足以重重地将宋伯简击得粉碎。

随从完全顺应着沈铮的口风,又高声训斥:“锦衣卫查的案子可都牵动着大融皇室安危,岂能容你们在此讲情面!”

罗依就这样被带走了,不知出于何种考虑,一并带走了多嘴多舌的会娣。

梁氏是一个女子,极容易攻克,只进了地牢走了一圈便交待了一切。梁氏女,大融与漠北交界处的边境小城县令的女儿。养得却极好,擅书法,会四国官话,见识又颇广。是宋伯简进士及第之时,前朝弘文帝指给他的第一房妾室。

漠北国使者来访时专程秘见了精明又不甘心只为人妾的梁氏,一拍即合,梁姨娘便培养了没禁住金钱诱惑的书童阿春来回递信,将京中各国使者来往情况时常递入漠北,使大融在外交上一度陷于被动。

既然是弘文帝硬塞的,自然与宋伯简并无关系,但有一种感觉叫迁怒,现在已是年号已改为靖德,他若想再扶摇直上已是万难,但这仅是后话。

罗依被安排离锦衣卫衙门仅一条街的一个旧宅子里,门口日常有人把守,守门的是个六十多岁的邋遢老者,穿的是捕快的衣服。

住了十来天了,丝毫不见锦衣卫提人,罗依便大着胆子问老捕快:“大叔,听说暗通漠北的案子已经了结,怎么还将我拘着,会不会是把我忘这里啦?”

老捕快坐在门口的石墩上,慢悠悠地擦着手里的钝刀,阳光虽十分刺眼,那刀刃却丝毫没有半分光泽。

“谁知道呢,按理说早该放你回去才是。也有可能大都督最近又在查什么前朝的一些冤案,两下子不着边儿,还真有可能忘了。”老捕快沙哑着嗓子,随即又安慰几句。

“不过你也别急,我现在就去打听一下,毕竟我这儿多了两张嘴吃饭呢。”

老捕快对这样拘着一个陌生姑娘十来天也是十分不理解,捋着胡须暗自思忖了片刻。

罗依的心猛地被揪紧了一下,听话听音儿,她迅速捕捉到老捕快话里的前朝重臣的案子,沈铮在查弘文年间的案子?那么西宁侯的案子绝对算啊。

那可是她们家的案子,父亲西宁侯罗知远一年前被军中下属联名控诉私吞万两军饷,锦衣卫去搜查时在他书房墙壁夹层里果真搜出万两银票。

弘文帝一纸手谕,父亲割官罢职被流放西北,母亲林氏和长姐罗婧被打成官奴在青州郊外农场务工,兄长罗时锋几年前与父亲因政见不同决裂离家再未归,说是西宁侯府最终落了个家破人亡丝毫不为过。

罗依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思量着,脑子乱糟糟的。

她的思绪一下子就被拽回一年前青州城西宁侯府中,炎炎夏日。

当天她着一身男子青色长衫同青州才子傅泽川等几人至莫言湖边小酌,此时的罗依已与傅泽川有了月书赤绳之约。

待到罗时锋旧时好友江阳道长小跑着来送信,说是西宁侯府被锦衣卫封禁之时,青州县衙捕头们就来莫言湖边抓罗依了。

血气方刚的傅泽川和几位才子饮了些酒,又着实有些愣头青,竟与捕头们动起手来,只是扭打之间,把手无缚鸡之力的罗依挤到湖里。

捕头人多,三下五除二将几位青年制服,再找罗依时无已踪影。已清醒大半的傅泽川突然意识到刚才似乎有人落入湖中。原来是罗依落水了!罗依不会水啊!

湖水太深,捕快们是用长杆将已经漂浮起来的罗依捞上来的,捕快一边捞尸一边叹道:这死的也是够倒霉的!

诡异的是,罗依竟然活过来了。

也就是在那时,一个现代社会的灵魂穿越到罗依的躯体内。

只是令罗依自己都有些尴尬的是,这个来自现代社会的灵魂,无才无德,躺平系女生,最大的强项就是玩手机!

不是历史高材生,不是医学奇才,更不是军警特工,穿越到这么惨的女子身上不就是平白来遭罪的吗?活过来的罗依失声痛哭,所有人也都跟着摇头,西宁侯府算是完了。

好在她与傅家长子傅泽川有着月书赤绳之约,幸得罗依没有同母亲和姐姐一起被收为官奴。

只是侯府已被封,财产全部被充公,只得委身于罗知远旧日同僚家中。

不久后,傅家一纸退婚书彻底又将她推入绝境,傅泽川被父母绑起来,并且另寻了一门上好的亲事。

罗知远往日同僚唉声叹气地劝慰她:世道艰难,对于你这样弱女子来说更是艰险,在青州城找一个普通百姓做正头娘子已经不易,我为你在京城择一良人,做他的妾室。带着我的亲笔信,去吧。

就算脸皮再厚,也无法在青州城呆下去了,揣着那封信她就上了去往京城的马车。

青州至京城路途遥远,路遇山匪劫财,同行男子调戏,仅这一路罗依就深知这个时空的女子,特别是如她这般的孤女,想靠自己想站稳脚跟太难。

初见宋伯简便是一副温润如玉的青年才俊形象,谦逊又儒雅,她的心里稍稍安定。

而走进宋伯简的视线的罗依,略加几分心思经过修饰。明亮眸子如星辰般闪耀着智慧和温柔,瞬间就抓住了他的心。

既然占了人家的身体,就要忠于原主的灵魂。

凭着重回一世的感恩,深知活着才是硬道理,此时世道艰险,对于她这种孤女先寻到一个安身立命之处要紧。想为父伸冤,救出母亲和姐姐,眼前的都无所谓了,去他妈的女德,妾就妾呗!

第5章 宋伯简突然有一种颓废感油然而生,自己是男人,是礼部员外郎府上的当家男人。而他所娶的夫人是勋贵们交口称赞的贤淑贵女,每次见到他时脸上都挂着刻意的微笑,那一抹绝没有揣合逢迎的情绪越来越影响到他的心情。

“自古以来妻妾地位不可同日而语,后宅之事理应由夫人全权处理,为夫过来说这些也只是觉得亏欠于罗家女,毕竟是受青州朋友受重托,不敢怠慢而已。”杯盖拨开茶沫,茶水已微微凉,便重新放回方桌上,站起身。

江明月对宋伯简的态度明显不在意,见他起身也随之站起,轻轻放下手中一直托着的茶盏:“承蒙夫君信任,妾身自然不会让您那位朋友说出一句不好听的来。”

又喊了随她陪嫁过来的大丫鬟秀媛进来:“明日一早你和大管家,带上盼娣,再挑两个精明的妈妈一同过去接罗姑娘回来。拿我的对牌去库房把我那套赤金累丝的头面取了,那件缂丝绣牡丹月季粉色的薄褙子一并带过去。”

秀媛矮了矮身子,退出主屋。

听完江明月安排完这些,宋伯简只淡漠地点了点头,负手向外走去。

“夫君,今晚您歇在何处?”

宋伯简顿了顿,轻声道:“最近的事情乱哄哄的,闹得我的公文都没看完。今夜我就歇在外书房了。”

江明月温婉的声音紧随其后:“日后罗姨娘的月例比之前梁姨娘加两成,您看可妥?”

“你安排就好。”

第二日一大早,宋家的一顶青衣小轿来到罗依住着的宅子前停下。老捕快笑着迎上来:“这是准备接人回去啦?”

宋府大管家是个八面玲珑的,上来就塞给老捕快一小袋银锞子:“有劳老哥这些时日照看着罗姑娘,哦,明日就应该改叫罗姨娘啦。哈哈。”

老捕快掂了掂沉甸甸的银锞子,脸上的皱纹也开了花,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高声道:“快请进来,这宅子比较旧,各位贵人可莫要嫌弃才行。”

秀媛是当家主母的陪嫁丫鬟,在一行人里面位份自然而然地就比旁人高了几分。她率先走进院子,眉头拧得紧紧地,掏出帕子搁在鼻孔处,显得她完全不适应这样的环境。

会娣见人来了,从屋里哒哒哒地跑着迎了上来,兴冲冲地邀功:“秀媛姐姐来啦,我已经帮罗姑娘梳好头发,就等着大红喜袍加身啦。”

秀媛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着会娣,看了一眼众人高声说:“谁说要穿大红喜袍了?妾室过门哪有穿大红喜袍的道理,这还没过门呢,就想踩到正头娘子头上不成?你这小蹄子真是该吃板子了。”

大管家毕竟是宋伯简身边的人,且对后宅妇人之间的争斗向来明了,便笑着上前:“秀媛姑娘,也怪不得这丫头,昨日她回府上送信的时候刚巧碰到正在出门的大人,大人是想着去去晦气,便提了穿红衣的事。”

“哦,难怪呢。”秀媛冷森森地撇了撇嘴:“宋府乃是世代书香,极重礼仪规矩。甭管是什么身份的人,入了咱们宋府就要守规矩,甭成天想着狐媚子惑主那套把戏,这可是京城,可不是那些个兔子不拉屎的小县城。”

她说话声音尖利,眼睛偏偏又瞟向罗依卧房的方向,加上这意有所指的一番话,便让另外两个一起过来的婆子笑嘻嘻地过来帮腔:“秀媛姑娘所言极是,大人是想着对朋友有个交待便提了红衣的事,偏有人就想着给梯子就上房,难不成还能爬到主母头上去?嘁!笑话!”

说话的是王妈,黄豆眼,一脸的雀斑,是一副鸟儿见了都想啄几口的长相。

秀媛也不急着说话,哂笑着伸出修长的手指,晒着早上江明月刚刚从手上脱下来的一枚赤金镶翡翠如意戒指。

另一个走上来的是方妈,眼尖的她一眼便看见被炫耀得更加闪光的戒指:“哎哟,依我说呀。咱们秀媛姑娘可是夫人正八经儿的陪嫁丫鬟,夫人心里向着谁明眼人可都看得清,府里贵妾的位置夫人必是给咱们秀媛姑娘留着的。”

这话说到秀媛心头上了,她略有羞赧地横了方妈一眼,怪里怪气地说:“方妈你胡说什么,我可是好人家的姑娘,还没不要脸到给人家上杆子做妾室的地步。一切自有夫人说了算,我可是夫人的人。”

大管家见时间浪费得有些不是地方,便随着夸赞道:“两位妈妈说得也没错,那今日咱们就按照来之前说好的规矩来。”

又转过身,对着盼娣道:“还不快把罗姑娘的头面和衣服拿出来换上!”

盼娣点头应是,回身就去取带来的包袱。

只是她还没打开,秀媛就轻笑道:“这些女人家的事,大管家就不用管了。盼娣毛手毛脚的哪有妈妈们办事妥帖,妈妈们早就准备妥当了。”

王妈眼放精光,满面堆笑,从随身挎着的包袱里抽出一套衣服来。

皱巴巴的一团真的是被抽出来,那衣裙竟然都没有叠,散乱地放在包袱里。

抽出展开来,是一身半新不旧的浅粉色襦裙。浅粉色本身是好看的,只是若穿旧了便一眼便可识出。

大管家看得直咧嘴,后宅妇人们的斗法,这么快就上演了?

盼娣疑惑地瞪大眼睛上前看了看:“今日对姑娘来说也算是大喜的日子,得穿夫人赏的新裙。妈妈搞错了吧。”

王妈翻了白眼:“你知道什么!前些日子罗姑娘已经进门了,只是梁姨娘那贱货横生了些枝节,今日已算不得正日子。咱们夫人已经给足了罗姑娘体面,派得我们这些人一起来接回府。只是做妾吧不可太贪,做好自己的本份好了。”

盼娣咬着下唇气得无语,既然被派给罗姑娘,便要忠于主子,这也是她们做丫鬟的本份。

“可是”,盼娣怯生生地看向秀媛,“夫人还赏了头面,是不是要给姑娘戴上?”

“啪!”秀媛抬手就给盼娣一记大耳光,震得所有人都呆在原地,不知所以。

第6章 盼娣和会娣为同胞姐妹,今年才十四岁。皮肉生得娇嫩,登时五个鲜红的指印便映在面颊之上。

“要说贱蹄子就是贱蹄子,一辈子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你哪只耳朵听见,哪只眼睛看见夫人赏了头面下来?是吩咐给你了不成?”秀媛指着盼娣的鼻子臭骂。

两个妈妈也虎视眈眈地看过来,仿若眼下吃亏的是高出盼娣半个头的秀媛。

大管家一见不妙,躲是躲不开了,一咬牙便趟进浑水里,毕竟他这四十来岁的年纪看人看得准,自家二公子一打眼就心仪上这位貌若仙子的罗姑娘,先接回去才是正经事。

“别吵啦,秀媛姑娘也消消气,还是那句话,和她这种末等丫鬟置气您犯不上呀。咱们啊,先把罗姑娘接回去是正事,回去再请夫人发落这丫头!”

“哼”,秀媛高高扬起头颅,因亢奋而涨红的脸颊突突地跳了几下,眯起眼想了想,便向着方妈使眼色道:“大管家说得是,赶紧去帮姑娘更衣吧。”

方妈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又从王妈手中接过褶皱连着褶皱的旧裙子越过会娣向屋内走去:“罗姑娘,请您更衣喽……”

只是话音未落,就见罗依已经站在屋门口了。而显然她已经将这一切看在眼内,她目光只落在盼娣泛着指印的脸颊上,盼娣毕竟是个孩子,被她一看顿觉委屈,“叭嗒叭嗒”地掉了几粒金豆子,随即又懂事地捂住脸不让她看。

方妈手托着旧粉裙在罗衣眼前晃了晃,讪笑着提醒:“姑娘,该进去更衣了,要趁在吉时前回府。这地方不干净,早些离开才好。”

罗依也不看她,就盯着盼娣的脸,良久她从牙缝中迸出几个字,却惊得大管家险些想翻几个跟头。

“我不回府了!”

秀媛眨巴了半天眼睛,又抠抠耳朵问身旁的王妈:“妈妈莫不是我听错了,姑娘是不是说不回府了?”

“您听得没错,我听她说的也是这句话。”王妈妈甚至脸上有了笑意,也不知她是疯是傻,能说出这种话来。

大管家姓夏,叫夏仁。小时候因名字被伙伴一直取笑,当上宋府大管家后便成了有头有脸的人物,便从不让别人连名带姓地称呼他。

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上前几步拱了拱手:“我叫夏仁,是府上的大管家。您,您这是怎么了,这些日子受了这么多委屈,怎么还不肯离开这地方?”

一个孤女,沦落到这个地步,有人收留已属不易,况且还是宋员外郎府上的妾室,这也是多少京城女子求也求不来的福气。这位怎么还是位看不开形势的呢?

夏仁一脸无奈地等着罗依回话。

秀媛缓过神来,袅袅婷婷地向着罗依走过去,一边走一边内心腹诽着:就凭着有几分姿色就敢和宋府叫板,你不想回我还不想接呢?本来这个位置就是我的,凭什么让你这个小县城来的孤女占了先机,呸!

“我说,罗姑娘。是嫌夫人给的体面不够,还是怕日后得不到大人的宠爱呀,还没回府就玩上这欲擒故纵的把戏啦。”

她眼波流转到两个紧跟上来的婆子身上:“想来您是从青州城而来,可能也不晓得咱们府上的规矩。还是那句话,咱们可是天子脚下,而且又是员外郎府,重规矩,重礼仪,您这套可不时兴的。是吧,妈妈?”

那两个婆子鸡啄米似地点头,王妈黄豆眼盯上罗依身上略松散的领口,雪白的一片在日光下更加刺眼。话说得便有些发狠:“您今日若是不和我们回府,我们抬了一顶空轿回去,大人和夫人一生气,这门亲事不再做数都有可能,姑娘脑子一热没问题,但说话之前可要想好后果!”

罗依好不容易才把目光从盼娣的脸上拉回,因为此时会娣已经过去安慰她了。她长长舒了一口气,语气坚定:“我就是不回府了,也请姐姐带话回去,大人的恩德小女子永生难忘!”

“你想好啦?”秀媛是惟恐她反悔,立刻就补问一句。

罗依也懒得理她,一转身就进了屋子,门板咣当一声合上。

大管家夏仁长叹一声,招手示意盼娣和会娣过来,低声相劝:“进去劝劝姑娘,说得好好的,这怎么说不回就不回了呢。盼娣的委屈我自然会请大人做主,你俩也知道,咱们大人可是真心实意地想接罗姑娘回去的。”

秀媛见夏仁鬼鬼祟祟地和两个小丫鬟交头接耳,气便不打一处来,问老捕快:“老头儿,这些天她在这儿住着可是有人来过?”

老捕快更是蒙头转向,甭说女人之间的风云暗涌,连自家婆娘和儿媳之间的矛盾他都弄不明白,昨夜可是吵了一夜。

“我可是衙门的捕快,是拿官家俸禄的,门看得极紧。绝没有半个人影来过此处!”老捕快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保证。

会娣闻言却欲言又止,可昨夜屋中的男人会是谁呢?当时她一口气跑出大门外远远地坐了半天,一直在琢磨那个男人会是谁。

后来她自己倒是琢磨出一个结论:必是自家大人!姑娘来京城后唯一见过的男人只有自家大人,想必是自家大人耐不住寂寞过来找她消遣的?这事儿绝不能说,毕竟这事关乎到闺阁中姑娘名声。

且不提会娣心潮澎湃,这边秀媛已经咯咯地笑出了声:“呵呵,那我可就不明白了。连个倚仗都没有的孤女,哪里来的气度竟然不想做大人的妾室了。”

夏仁一听这话,皱起眉来:“秀媛姑娘不可乱说,罗姑娘并没有说不想做大人妾室。这话若是大人和夫人听了去,你我可都担当不起啊。”

“大管家怎么还急起来了?她若不想回,难不成让夫人来请她回去不成?要么就是想着蹬鼻子上脸想踩在夫人头上,要么就是不想做妾了呗。”

秀媛又恰到好处地伸出五根手指,让阳光充分照耀到她那枚泛着金光的戒指上。

“你们两个快进去劝劝。”夏大管家也不想听秀媛絮叨,也不去看那几个人女人眉目间流淌着幸灾乐祸,急切地吩咐着两个小丫鬟。

会娣和盼娣急急点头,特别是会娣脸都绿了,这两人都那啥了,哪能说不回去就不回去了呢。

第7章 “姑娘,”盼娣是姐姐,性子比妹妹也相对稳重许多,“这宅子也不是咱们容身之处,这可是锦衣卫临时关人的地方,您也不能久居此处啊。”

罗依轻轻坐回榻上,见两个小丫鬟面如菜色的样子,就轻轻笑起来:“既然你们两个跟了我一场,我就要为你们做主。秀媛既然打了你,我就要让她付出十倍的代价,你们且等着吧。”

会娣一听便凑过来,眼睛闪亮亮地猜测:“难不成……姑娘是想让大人出面?”

罗依嘴角高高扬起,也不说话,手指轻轻绞着帕子看向外面的一群人。

会娣见她这副表情,心下了然:昨夜和姑娘在一起的一定是自家大人了,若是听说哪个府上的小妾说一不二,那必是得了家主的宠爱。

很显然,姑娘话说得这么硬气,一定是有大人为她撑腰。

念头一闪而过,也不等罗依回话,便眯起眼轻轻点头:“秀媛仗着是夫人的陪嫁丫鬟,就以为自己是夫人了。平日里对我们这些二等以下的丫鬟就呼来喝去,稍有不对就让婆子们扎我们手指,姑娘若是能为我们出了这口气,甭说是服侍,让奴婢给您当牛做马都一百个愿意。”

盼娣轻轻敲了一下会娣的头,白着脸道:“大管家让你来干什么来了?你反倒还给姑娘拱火!挨个巴掌而已,又不是扎手指头,我完全忍得住!”

姐妹互动的一幕都落在罗依的眼内,她内心泛起阵阵苦涩。女孩儿在十二三岁的年纪,甭说在现代社会是爸妈手心里的宝,就是原主在这个年纪也是西宁侯不舍得骂一句的娇女儿。

而盼娣和会娣两姐妹却处处逢迎着主家的脸色行事,任人打骂,任人鱼肉,到了年纪也许随便指给哪个男人了事。

但至少她们就算其中一个被打骂,总会有另一个为其心疼落泪,而她呢?母亲和姐姐过的生活已不知是何等凄苦,父亲被流放荒凉之地饱受饥苦。

想到这里,她紧握住两姐妹的手,力道之大吓得会娣一哆嗦:“姑娘,你,你怎么了?”

“你们若是信得过我,我一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绝不再受秀媛这些人的气。你们就听我安排就好。”罗依目光灼灼地看着二人的眼睛。

会娣憋着哭猛点头,盼娣却犹豫着又向窗外看了看,轻声道:“姑娘,寻一处安身立命之处本已不易,夫人虽然性情淡漠了些,对规矩也是比较看重,若是没犯大错,不会为难我们的。”

会娣撅起嘴:“可是夫人明知道秀媛总是打我们,却像耳聋眼瞎了一样。我不喜欢!”

盼娣看着妹妹湿漉漉的眼睛,眨眨眼:“那咱们就听姑娘的。”

说着眼睛转到罗依桃花般的面容上:“那婢子出去该如何回大管家?”

罗依见两个小丫头对她也是一片真心,就笑着低声在她二人的耳边安排着。

盼娣怯生生地走出去,到夏大管家近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脸涨得极红。大管家一肚子心焦却也只能和气地问:“这是怎么了,姑娘怎么说呀?”

“……姑娘……姑娘说……”

盼娣的声音极低,站在一侧支着耳朵听的秀媛却一个字也未听清,她皱眉看向两个婆子,那二人年岁更长,耳力哪及得上她?面面相觑间只向着她讪笑着。

秀媛白了二人一眼,便对大管家道:“大管家,已经耽搁有时候了,回去晚了恐怕要误了好时辰的。”

方妈双手扣在一处附和着:“罗姑娘到底是年岁尚轻,爱使些性子。到底是不知官宦大户人家哪能容得下这样娇纵的性子,说来说去闹得最后自己吃了闷亏且不自知就惨喽。”

夏大管家听完盼娣的话,早已是拉下脸子来。听她们二人这一敲边鼓,只一跺脚便道:“空轿子抬回去,让老爷夫人定夺便是。”

秀媛哪能这么稀里糊涂地就回去了,就算白来一趟理应也是由她向夫人复命,她一摆手:“停停停,大管家,也不能您自己一个人知道怎么个意思让我们这些人蒙在鼓里呀。您可得说明白喽,否则夫人那边我交待不下去,谁也甭想躲干净。”

“我还想和大人交待呢,若没有秀媛姑娘这里外横生枝节,恐怕现在罗姑娘早坐在府中的回春院了。”大管家心一横,反正他也没法交待,干脆谁也甭想好了。

秀媛一听就不乐意了,她瞪了盼娣一眼,怒道:“这话我可就听不明白了,这贱蹄子和您说了什么,让您把屎盆子都扣到我脑袋上了?这院子里的人包括那个老头儿可都听得清清的,是罗姑娘自己说的不想回去!”

盼娣避开眼,又怯生生地站到老捕快后面,毕竟他披着一身衙门的皮,纵然秀媛再想动手,也得掂量一二吧。

大管家冷笑:“说了什么?她说的什么可都是屋里那位说的,人家可说了秀媛姑娘是狗仗人势,就这样被秀媛姑娘欺负着进了府,日后说不定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秀媛气得脸色煞白,从小到大服侍在江明月身边,可一直都是被下人们抬举着的,今日不但好好的姨娘让狐媚子抢了,居然还说她狗仗人势!

“人家可说了,不让盼娣把那个大嘴巴子还回来,她就不嫁!”大管家哪里还管秀媛什么脸色,终于是话说出来了。

王妈是宰相府拨过来的婆子,曾经在宋老夫人屋里当过差,自然比方妈更能看得开眉眼高低。见此情景,她伸手拦住欲为秀媛出头的方妈,使了个别多事的眼色。

方妈一见,想了想便缩回脖子,看着秀媛由白转红的脸色。

秀媛哪里受得了这些,转过身来就向着屋子走去,一边走一边大声说:“好好好!不就是个大嘴巴子嘛,她是妾,我是奴婢,让她还回过来就是了!”

屋外烈日当头,屋内阴暗潮湿。眼睛从亮处至暗处竟有些看不清楚,朦朦胧胧之间却看见罗依半卧在床榻上,一副虚弱至极的样子。

秀媛一见,气焰更盛。她推开想拦住她的会娣道:“罗姑娘可真会演戏,不是说我狗仗人势欺负人嘛,你倒是说说看啊!”

罗依抬眼瞥她一眼,轻轻“呸”了一声。美人无须过多形容,只这一瞥便风情万种,这媚到骨子里的姿势入了府还了得?

秀媛上前,抬手“啪”地一声,就是一个巴掌。

第8章 这一记耳光贼响亮,会娣本就被秀媛推到门口,她大张着嘴巴跑出来:“秀媛姐姐疯了,竟然打了罗姑娘!”

“你们两个婆子还傻站着干嘛,还不快把秀媛拖出来!”大管家当然听得真切,碍于男子身份不便入内,否则他还真想杀进去给秀媛个大嘴巴子。

王妈和方妈如梦初醒似的跑进屋里,三下五除二便将秀媛半拖半拽地从屋内请了出来,秀媛小脸涨得通红色,气喘吁吁。

因用力过猛,她的发髻也松垮下来,一直故意挺着的胸脯起起伏伏地。

“我们回去!”秀媛眼里冒着火光,高高挽起袖子,“还以为自己是侯府大小姐么,当爹的贪了那么多的银子还想翻身做主人?我呸!给脸不要脸的贱货!”

“哎呀,我的姑奶奶哎!”夏大管家原地转了几个圈,声音里带着哭腔:“你这是什么性子哎!甭管你动的什么心思,再怎么说人家罗姑娘也是大人的枕边人,你动的什么手哎!”

屋内传出嘤嘤的哭声,盼娣和会娣闻声便急急回了屋安慰。

“得,吉时已过。不回也得回了。”说罢他手一挥,和两个轿夫走了。

两个婆子互相看着对方,半晌王妈讪然开口:“秀媛姑娘,咱们回还是不回?”

“回!你们两个也都见到了,她可亲口说不想回府。”

“大管家那边口风好像不对呀,好像在怪您打了罗姑娘呢。”方妈看着已经走远的大管家几人。

秀媛此时也稍冷静下来,她紧紧抿起唇,又低声向二人道:“我可告诉你们,这可都是夫人的意思。”

她冷眼瞧了一眼正室方向,声音更低了几分:“昨日晚间夫人可是同大人因为这个狐媚子拌了嘴的,大人居然想着让她穿大红喜袍回府,说是要为她压惊。”

她又以眼神示意王妈手上的那件旧衫裙:“是夫人给她的下马威,大人是做大事的,后院的事可是夫人做主。你们两个也要有些眼色,在夫人面前别有的没的都胡乱说。”

两个婆子见她先把夫人江明月抬了出来,便有了主心骨似的连连点头。

秀媛见二人神色有些拘谨,便说:“我们也得快些回去,得请夫人为我做主!”

回来的一行人,最后只把盼娣留了下来。老捕快站在院门口咧着嘴苦哈哈地喃喃着:“真是托了老天的福,不是在大户人家府里当差,可真是难做啊。”

屋内的两姐妹见罗依肿起的脸,心疼地落了泪。罗依却笑着安慰二人:“盼娣不是也挨了一个嘛,倒是没肿起来,可见她对我可是用了十成的力呢。这样最好了,她打我越狠,我们的日子就越好过。”

会娣抹了一把泪说:“宁愿每天过苦日子,也不愿意让姑娘挨打。也不知道这打挨得值不值。”

盼娣见屋内陈设虽陈旧,倒也是比较整齐的,就急叨叨地动手开始归置起来。

一边收拾一边唠叨:“不管后面是什么日子,咱们今晚恐怕就要住在这里了。来的时候大管家给了我一包用来打点邻里的银锞子,刚好还没用到,我去弄些饭菜来。”

盼娣之前是个烧火丫头成天在厨房里混着,平时的饭菜自然不在话下。托了老捕快帮忙买了几样食材,手脚利落地鼓捣出四菜一汤出来。

被这么一闹,罗依闻见饭菜香就饿了,招呼着姐妹两个和老捕快一起来吃:“在我这里没有什么规矩,况且本来我也不想给人做小妾,一张桌子上吃饭很正常。”

老捕快心有分寸,虽然一大早就被这么闹了一顿,但也听出来了,这位姑娘是主家的大人要迎进门的妾室。

他也不是落井下石的性子,看这情形几个女娃也是没有地方可去,罗依若是走了,暂时也没有人要关进来,干脆就睁只眼闭只眼吧。

他摆摆手:“这哪成,你们都是姑娘家,我上桌吃饭于你们不好。老头子有口热乎的吃就心满意足啦,我在灶上对付一口就成。”

刚要出门突然转回身道:“吃完饭我去寻些消肿的药来,你们两个都肿着脸可不好。”

罗依听了老捕快的话眼眶微红,追到门边轻轻给他福了个礼:“谢谢大叔收留。”

老捕快见盼娣和会娣两姐妹已经有泪珠滚出来,忙虚扶着罗依:“你都住了这些日子了,什么性子老头子都看在眼里,你可绝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女子,大叔也相信你们能过上好日子。”

老捕快出了门,三人坐在桌前默了好一会儿,罗依吸了吸鼻子说:“大叔说得没错,我们会有好日子的。如果凭我一个人难以活在世上,但现在我们可是三个人,不是那么轻易就没活路的。来,吃饭!”

说罢她分别给每个丫鬟的碗里夹上几筷子肉菜,然后捧起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两个人重重地点了点头,都是长身子的岁数,闻到饭香时就已经饿了。

三个人都不再说话,一顿饭吃得倒是心满意足。

太阳刚刚西斜,会娣在门口坐着打着瞌睡,盼娣洗了罗依之前的裙子,正在院子里晒着。

罗依坐在桌前手拄着脑袋默默地想着后面的事,她当然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自然没有胜算能让宋伯简出面。

临时起意只是因秀媛带来的那身旧衣,而会娣回来时却说大人要她今日穿大红色衫裙回府,而这二者之间的天地相差明明印证了江明月已经起了别的心思。

那就权当宋伯简为了她竟背弃了最起码的妻妾之别,赌一把试试运气也好,就算再坏凭着父亲旧日同僚的那封亲笔书信,宋伯简也不至于让她流落街头。

想得已经昏昏欲睡,被“啪啪啪”一阵猛烈的拍门声惊醒。

老捕快出去寻膏药不久还未回来,她们几人便将院门反锁着,盼娣隔着门缝一看吓得脸登时就白了,哆嗦着手指拉开门栓。

门一开,三四个有着水桶腰的婆子先是闯了进来,而后是两个穿缎面立领长衫的丫鬟走了进来。后面的人还未进来,盼娣已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向着来人磕头:“奴婢给夫人请安!”

第9章 已经做了几年宋府当家主母的江明月气场十足,她梳着妇人常见的圆髻,恰到好处的是簪了一枚宝蓝点翠珠钗,将简单巧妙地化为典雅。身上是流彩暗花云锦缎面薄褙子。生动的眉目连看向身下跪伏着的盼娣,都流露出一股端庄贤雅之姿来。

早几年京中便有才子半奉承地说过江家长女的美,只能出现在诗里。眉如远山翠,眼似明月华,都不足绘出她的气度。

此时的江明月在端庄之间也夹了几分恼意,恼是秀媛竟然办砸了事,居然没有把罗依迎回府。也是秀媛运气好,今日礼部接待几位番邦贵客,需要宋伯简接待。

先秀媛一步回府的大管家自然是没见到宋伯简,但这也不是小事,就先向她禀明了情况。

还未待她细问,秀媛带着两个婆子就哭着跑了回来:“夫人,这位罗姑娘可真是了不得,也不知道大人给了她什么倚仗,竟然说不想被抬回府做妾室了。”

大管家登时就被气得笑了:“秀媛姑娘这黑白颠倒的本事可真让下奴开了眼界,算了,我一个男子也不和你争辩。”

江明月对自家丫鬟的性子了如指掌,眼下若是二人对质起来恐怕还得连皮带肉地把她牵扯进来,她就摆手让二人停止争吵,说:“大人这门妾室怎生就如此难纳进门来,既如此,秀媛!”

她目光森冷地瞥了一眼秀媛:“带路过去,我亲自将罗姑娘迎回来。”

马车上,她命她的乳母田妈狠狠地拧了秀媛的大腿,秀媛哭得如杀猪一样。

“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做为陪嫁过来的丫鬟你有什么可急的,你心里想什么夫人可都一清二楚。”田妈一边掐一边骂,“大人看上的女人,夫人尚且隐忍着,哪轮得到你呼来喝去的!”

秀媛连连磕头赔罪,江明月也不说话,眼中的冷光只向着前方,看似波澜不惊,实则紧握着帕子的指盖已深深嵌进手心里。

此时,她立在盼娣上方,嘴角却高高扬起,向着前面的婆子发话:“快把她扶起来,精心伺候着罗姑娘还没来得及赏呢,怎么就跪上了”。

婆子身强力壮,像捉小鸡一样将盼娣拎起来放在一边。

此时的罗依已经迎了出来,江明月这么快地来倒是出乎她的意料,虽然不是宋伯简过来,至少也是顺着她的规划向前延伸了一步。

“小女子给夫人请安!”罗依顶着左边高高肿起的脸郑重其事地给江明月行了个礼,当家主母在此,诸妾退位,不管哪一世她也都明白这个道理,主母可是领导,若是入了宋府月例银子还要等着人家发放呢,现如今这个面子可一定要给足。

江明月微笑着上前扶住罗依,一副典则俊雅之姿让罗依甚至开始检讨是不是自己做了错事,连远远躲在后面的秀媛看在她眼里也不再是那么讨厌。

“快起来吧。这事怪我思虑不周,一直想着宋氏乃诗礼簪缨之族,注重规矩礼节。没想到竟让姑娘今日受了这般委屈。”说罢,她掏出洁白的丝帕在罗依的额头上轻轻拭着细密的汗珠。

罗依起身,还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江明月执起罗依软嫩嫩的手,轻声细语:“这么大的日头,哪能让姑娘这么晒着?”

言罢深深地看了立在晾衣绳下面的两姐妹一眼,二人汗毛刷地就竖起来,急忙上前从江明月手中接过罗依,扶着向屋里走去。

秀媛见江明月向屋里走去,急急拨开两个一同前来的大丫鬟挤到前面,扶住江明月的胳膊道:“夫人,这屋里黑,您仔细着脚下。”

江明月身子顿了顿,到底也没说什么。

秀媛回过身,向着随行的两个丫鬟扬了扬下巴示威,给了她们一个我就是我你们甭想替代的眼神。

唯一的一张椅子在前一夜被锦衣卫大都督坐碎了腿,现在正瘸着腿躺在屋外,老捕快早上还纳闷地喃喃:好端端的椅子怎么说折就折了呢,不修了,就劈了当柴烧吧。

罗依听了只能装成鹌鹑不敢多嘴。

江明月身份娇贵,自然不能坐小马扎,于是罗依便让其坐到床榻上。盼娣沏了一杯茶,交到罗依手上,由罗依亲手端到江明月近前。

这个地方哪有什么好茶,就算此时暑气极重,她喉口干涩,只看一眼那清淡的茶水便放下茶盅,轻轻推了推。

“听回去的婆子说了,秀媛不懂事冲撞了姑娘。大管家也是个急脾气又去寻大人去了,我也怕这误会越来越深,最后闹得都不好看。”

她手里的帕子绞了绞,冷冷瞥了一眼仍一脸不服气的秀媛继续说:“秀媛是同我一起长大的丫头,跟着我也十几年了,仗着是主母陪嫁丫鬟的身份,总是想处处于维护于我,却不得章法。”

罗依垂眼听着,小扇子一样的长睫扑闪扑闪翻动着,心下了然:这是为秀媛求情,看来是怕大人知道这件事难为秀媛,提前让她与之和解?

夫人没问话,自然不能抢话说,罗依摆出把每一个字都听进心里的神情,这让江明月十分满意,抿了抿嘴又说:“现在不就拘着她过来了,她呀,都是让我宠坏了。我让她给你赔个不是吧。”

这句也听得明白:这是她惯出来的,说明她喜欢,她带着她喜欢的人来给你赔不是,你别给脸不要脸!

罗依干笑着,看了一眼罗依,又摸了摸已经肿着的半边脸,火辣辣的,若说不疼绝对假话。

“夫人可不敢这么说,我一个罪臣之后,受大人和夫人恩泽能在府中得一安身立命之所已属不易,小女子还哪敢奢求其他。”

她苦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羞赧地将头埋得更低了:“娶妻娶贤,纳妾纳色,虽然我书读得少,却懂得妾之本分便是伺候好家主。以这副面貌出现在大人面前,大人恐怕会被吓坏的。”

江明月一听,娥眉轻蹙:“若是让秀媛赔个不是都不行的话,那依姑娘的意思呢?”

罗依将紧盯着脚下那块青砖不放的目光移到秀媛脸上,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来:“小女子只一心敬重夫人,一切以夫人和大人商量好的办就好。秀媛姐姐急着将我接回去,这才省了一些步骤和东西。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