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万春》


 第1章

    赏花宴上，李循的太子妃将我拉到荷花池边。</p>

    【殿下说，若贵妃识相些，将来太子即位，你依然是贵妃。】</p>

    只是她说这话的时候，阳光正好照了过来，她头上的凤钗晃了我的眼。</p>

    我有些不开心，一个抬脚不小心将她踹进湖里。</p>

    【快来人哪！太子妃落水了！】</p>

    我大喊着，表现的比谁都着急。</p>

    急忙跑来的侍卫见到这幅场景，都不敢下水救人，毕竟是太子的人。</p>

    我一个巴掌呼了过去【混账！没看见太子妃落水了吗？还不去救人。】</p>

    他扑腾一声跳了进去，没一会就将沈长月救了上来。</p>

    周围的宫女拥了上来，沈长月却一巴掌扇在那个救她的侍卫脸上。</p>

    【谁让你碰我！】</p>

    我觉得他好可怜，毕竟沈长月这一下，明显扇的比我用力。</p>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却不敢说一个字。</p>

    【太子来了！】</p>

    我身后的宫女在我耳旁提醒。</p>

    李循见着狼狈的沈长月，脸色铁青，好像让人看了笑话一样。</p>

    【贵妃见笑了。】</p>

    我浅浅一笑，一副长辈关心晚辈的模样说道【太子来的正好，扶你媳妇下去休息，她受惊了。】</p>

    【明明是】</p>

    【闭嘴】</p>

    沈长月话说一半就被李循打断。</p>

    我看了一场好戏，心情愉悦。</p>

    夜里，皇帝陛下搂着我的腰，手慢慢往上走，又突然停了下来。</p>

    【今日我的人瞧见你将太子妃踢进湖里了，为什么？】</p>

    我一惊，有些娇气地说道【她今日穿的衣服，颜色我不喜欢。】</p>

    【什么颜色？】</p>

    【青色。】</p>

    【是嘛？可是太子妃今日穿的是鹅黄色。】</p>

    我尴尬地想死……</p>

    【哪只脚踢的？】</p>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p>

    我视死如归地闭上眼。</p>

    【两只！】</p>

    【疼吗？】</p>

    他突然捧起我的双脚，细细揉搓着，好像捧着珍宝。</p>

    我看着他的侧脸，眉眼冷峭，面部线条感觉利落，李循怎么就没遗传到他爹的美貌呢？</p>

 第2章

    我是亡国帝女。</p>

    我父皇的征北大将军李靖尘反了，他的独子李循是我的未婚夫。</p>

    城破那日，父皇为了体面，命大太监勒死宫里所有的嫔妃公主。</p>

    【你既未享过公主的尊荣，亡国之祸自然也不要你背负。】</p>

    姨母命人将我从公主堆里提了出来。</p>

    我漠然地看着她，说不出感激的话。</p>

    她一把扯过我，动作不算温柔。</p>

    【赵怀玉，你给我听着，你父皇为君者不仁，为父者不义，南唐不需要你复仇，你只需将自己活好！】</p>

    【你以后不再是公主了！】</p>

    我不想落泪的，可是阿，泪水怎么也止不住。</p>

    【怀玉，是姨母，对不住你。】</p>

    她一把抱住我，滚烫的泪水滑进我的青衣里。</p>

    光华殿的梁上吊死了十七位公主，四十一位嫔妃，我认真数了一下，里面有曾经欺我，辱我，也有善待过我的，如今都软绵绵地挂在上面，白茫茫一片。</p>

    外头已是一片混乱，显然李靖尘的铁骑已经踏进了这片土地，我的父皇，一个臭名昭著的昏君，已经喝下毒酒去到地下了。</p>

    我顺着人流走，将自己隐没在宫人中。</p>

    【活捉怀玉公主者，赏黄金万两。】</p>

    光华楼上站着一女子，她穿着皇后华服神色坚定，高高扬起头颅，宛若神女降世。</p>

    【今日南唐气运已绝，吾等愧对南唐黎民百姓供养，而今南唐女眷全部赴死，绝不苟活，望南北统一之后，新帝不杀南国百姓一人。】</p>

    说罢，只见她纵身跳下，血溅当场。</p>

    以身殉国从来都是美谈，早有许多人在我耳边低声抽泣，更有甚至高呼：皇后大义！</p>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p>

 第3章

    当我顺着密道往上爬，快爬到出口的时候，我的未婚夫李循把我堵在洞口。</p>

    他身穿广袖长袍，头戴玉环金冠，新太子上任，真是意气风发。</p>

    而我正狼狈地在地上爬着。</p>

    【怀玉！我就知道你不会死。】</p>

    他欣喜若狂，一把将我搂入怀中。</p>

    然后将我送进昭狱，只有十恶不赦的人，才会被送到这来。</p>

    李循新太子上任，首斩意中人。</p>

    我看着他假惺惺对我说道：</p>

    【怀玉，如今只能先委屈你了，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p>

    他说完这话，我半个多月没见到他的人影。</p>

    我发现我一点都不难过，甚至还有些意料之中。</p>

    因为我从不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选李循为驸马。</p>

    一是他生的好看，二是性子好拿捏。</p>

    昭狱里的日子很不好过，遍地潮湿，阴暗酸臭。</p>

    他们送来的吃食往往都是馊的，只有馒头能下咽。</p>

    这里的蟑螂都不怕人，它们堂而皇之地从我身上爬过。</p>

    老鼠也不是人人喊打，因为太多了，也没人会去打，它们还会趁我睡着时偷偷啃我的指甲。</p>

    我从来，没过过这样的日子。</p>

    沈长月来昭狱的时候，我正盯着那馊掉的米饭，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p>

    【想不到怀玉公主也有今天。】</p>

    她身旁的婢女一脚将米饭踢翻在地，这下好了，我不用纠结了。</p>

    我放下手中的筷子，抬眸看她，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p>

    沈长月，侯府贵女，也是我从前的伴读。</p>

    我知道她爱慕李循，做伴读的时候没少勾搭他，但好在李循从来不看她一眼。</p>

    【你看这是什么？】</p>

    她将一个木雕娃娃丢在我面前，那是我少时送给李循的。</p>

    【昨日我去太子哥哥书房，瞧这玩意颇有意思，他便给了我。】</p>

    我缓缓闭上眼，内心止不住冷笑，想不到我也有今天。</p>

    【你怎么不说话，难过是吧？】</p>

    【我再跟你说一个好消息，陛下已经赐婚，来年三月，我便是太子妃。而你，等到陛下泰山封禅后，便会被腰斩。】</p>

    【那便恭喜沈小姐了。】</p>

    我浅浅一笑，却激怒了沈长月。</p>

    她的婢女将我压在地上，沈长月将我踩在地上摩擦。</p>

    【怎么到现在，你还是这么惹人讨厌。】</p>

    她勾起我的下颌，咬着牙说道【可惜了这幅好面孔，若不是陛下仁厚，我真想把你丢进窑子，让你成千人骑万人枕的婊子，看你还会不会嘴硬。】</p>

    她用力地踩着我的手，直到血肉模糊才转身离开。</p>

    【沈小姐您慢走，别跟这种人一般见识】</p>

    到了晚上，我从睡梦中醒来，脚腕上冰冰凉凉的，好像有什么东西正绕着我的脚腕往上爬。</p>

    斯斯斯……</p>

    是一条黑白相间的银环蛇，莫约有两尺长。</p>

    它抬头警视，一副准备狩猎的驾驶。</p>

    我从书中知道蛇的习性，它是闻到食物的气味，有些兴奋地吐着信子。</p>

    果不其然，我身后藏着一只老鼠，但若我挪动身子赶走它，必然会惊恐到蛇。</p>

    额头上的冷汗直流，它已经快爬到我的大腿处了。</p>

    我只能不动声色地，拿起旁边的石子弹到老鼠身上，它惊地到处逃蹿，那蛇也从我身上离开。</p>

    蛇将老鼠盘了起来，一口吞下之后，悠哉悠哉地离开。</p>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直流。</p>

    尽管昭狱潮湿，但白日里人来人往这么多人，怎么会有蛇。</p>

    定是有人专门放进来的。</p>

    那天夜里，我不敢再闭上眼睛，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告诉自己，我不能再过这样的日子。</p>

    第二日，我叫住送饭的人。</p>

    【你知道我是谁吗？】</p>

    他大笑起来，好像在看一个疯子。</p>

    【我要见你们这最大的官。】</p>

    廷尉司来的时候，我已经束好头发，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一点。</p>

    他一身紫色官袍，一脸疑惑地看着我。</p>

    【南唐长公主在泰山封禅时三叩九拜，恭祝吾皇登基，这份大礼可否换我一命。】</p>

 第4章

    我带着铁链，穿过长廊。</p>

    议政殿内灯火通明，那位君主正背对着我。</p>

    李靖尘，我父皇的戍边大将，如今的天子。</p>

    他可以说是一个传奇人物，领兵打仗数十年，从无败绩。</p>

    跟他的战绩一样辉煌的，还有他克妻的名声。</p>

    前后两位未婚妻都没能活着过门。</p>

    如今三十多岁，孜然一身，膝下仅有李循一子，还是婢女所生。</p>

    【南唐的公主？】</p>

    他转过身来，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而又蕴藏着犀利的黑眸，棱角分明的轮廓，散发的是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p>

    他跟我那肥头大耳，满身脂粉味的父皇不一样。</p>

    他一步一步从台阶上走下来。</p>

    我挺直腰板，行了个标准的叩拜礼。</p>

    【吾以南唐公主的身份，于泰山之上，行三叩九拜之礼，恭贺吾皇登基。】</p>

    【你想要什么？】</p>

    【活着。】</p>

    【若没你的臣服，孤照样可以令整个南唐匍匐在我脚下。】</p>

    他转身就要走，好像我是一个跳梁小丑。</p>

    【我父为人君不仁，为人夫，为父不义，而我，只想活命。】</p>

    【哦？】</p>

    他绕有趣味地打量着我。</p>

    【抬起头来。】</p>

    我的视线向上一抬，撞上了男人的眼，空气滞住一瞬，他眼神很暗，声音哑了些。</p>

    【难怪朕的儿子对你着迷。】</p>

    这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我知道，他看我的眼神，充满欲望。</p>

    泰山封禅，这是我这一个月以来，第一次穿上华服。</p>

    文武百官在侧，目送君王登山问鼎。</p>

    君王身穿玄色长袍，上面绣着沧海龙腾图案，金丝封边，好像要将整个四海圈入版图。</p>

    这一刻我突然觉得，向这样的人俯首称臣，并不羞耻。</p>

 第5章

    再一次见到李循时，他像往常一样拉住我的手，好像一切没有发生。</p>

    我不紧不慢地将他的手掰开。</p>

    【怀玉，你都知道了？你听我说，那木偶是沈长月私自拿走的，我已经责骂过她了。】</p>

    【那太子妃呢？】</p>

    【那是权宜之计，我也没有办法。】</p>

    他又走上前来，试图将我搂进怀里。</p>

    【我不可能给你做妾的。】</p>

    【赵怀玉你别这样咄咄逼人，你以为你还是高高在上的怀玉公主吗？如今是你跪我，而不是我跪你。】</p>

    他好像被人踩中尾巴一样暴跳如雷，我也在这一刻看清了。</p>

    昔日我是公主，他是臣子，自然对我千依百顺。</p>

    但如今我国破家亡，什么都不是了。</p>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p>

    我垂下眼眸，转身要走。</p>

    这一刻他好像慌了，又过来拉住我。</p>

    【怀玉，我不是这个意思……】</p>

    【太子殿下说的是。】</p>

    我转身就走，不留半分情面。</p>

    李循靠不住，皇帝尚且年轻，李循能不能顺利登基还不好说，我又何必将赌注押在他身上。</p>

    我若想站稳脚跟，李靖尘反到是更好的人选。</p>

    我脑子里正盘算着，打定了主意，披上衣服，到外头走着，竟听见李循和幕僚的谈话。</p>

    【亡国帝女而已，殿下若真看上了，取之用之便是，何必给正妻的名分。到时人都是殿下的，不是由殿下说了算吗。】</p>

    听了幕僚的话，李循似乎犹豫了，停顿了一会缓缓开口。</p>

    【卿言之有理！】</p>

    听到这，我更坚定内心的想法。</p>

    于我而言，李循性子好拿捏，那对他人来说，又何尝不是。</p>

    姨母曾说，不要做一件漂亮的衣服，坏了破了便会被丢掉，要做一把锋利的刀，再钝，也能刺痛人的心脏。</p>

 第6章

    当我知道李循想要先睡了我时，我便时时防范着他。</p>

    直到他心焦，我再假意和好，亲自给他下了强剂量的西域春。</p>

    再诱沈长月去我房中。</p>

    太子和未来太子妃婚前偷食禁果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p>

    李循自然又是暴跳如雷，情绪极不稳定。</p>

    他想找我质问，却被他爹禁了足。</p>

    沈长月被遣返出宫，罚抄女则女戒，无召不得进宫。</p>

    沈侯爷教女无方，也被皇帝问责，遭同僚耻笑。</p>

    但我也没闲着，我偷偷打听李靖尘的喜好和习惯，在他必经之路的庭中赏雪。</p>

    美人散发，着红衣于雪地赏雪，这样美丽的画面，是个人看了都心动。</p>

    我对自己的容貌有信心，谢氏女出名的不仅仅是才情，还有美貌。</p>

    我的娘亲和姨母都是南唐出了名的美人，不然我父皇也不会连封二后。</p>

    更何况我笃定，他对我有欲望。</p>

    那日他将我搂在怀里，我露出一副美人受惊的模样，轻轻将他推开，然后消失在雪地里。</p>

    李循被关了许久，他出来时，我已经勾搭上他爹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