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冒者》 1 1

我的手机被一则新闻疯狂刷屏。

新闻报道:首富易言在大张旗鼓地寻找他的救命恩人,他十年前被人追杀,千钧一发之际,是他的救命恩人不顾危险,救了他一命。

可以说,没有当初的救命恩人,就没有今日叱咤风云的易言,因而,他愿以万金回报恩人。

这件事,轰动了全城。

电视里,易言端坐在办公椅接受采访,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除了知道她是位女子外,其他我一无所知。”

记者疑惑:“那您怎么确定对方的真假?”

毕竟首富的报恩,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巨大的吸引力。

易言端起桌面咖啡,年轻的面容下是尽在掌握的姿态。

“我当日送给她一个信物,如果她真的来找我,就必须拿出信物相认。”他说了一个关键点,“否则,我根本不信。”

“何况。”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没人敢假冒。”

私生子能回到易家本来就难如登天,易言还在短短几年内站稳了脚跟。

传闻他做事狠辣,对对家从不留情,一双手也不知道沾了多少条人命。

欺骗这样的人,简直是把咽喉塞进他嘴里。

屏幕熄灭,幽暗的画面倒映着我乱糟糟的头发。

我太久没有洗澡,浑身散发着难以抑制的臭味;远处的剩饭,有几只苍蝇攀爬飞旋。

我现在处境堪比流浪者。

而一墙之隔,我的继父正在谋划着我的未来。

介绍人得意洋洋:“都谈好了,三十万彩礼,你就放心让李蕴嫁过去。”

“虽说对方已经快五十,但谁不喜欢年轻的小姑娘,李蕴嫁过去,不会吃苦的。”

继父难掩笑意:“你办事我放心,彩礼让女婿早些给我,我也好让李蕴尽快嫁过去。”

寥寥几句,确定了我的归宿。

前几日,继父还光明正大跟我说,给我找了个好人家。

嘴上说着门当户对,但怕我逃跑,趁我不注意,将我捆了扔在后院的仓库里。

只等着良辰吉日,嫁给比我大三十多岁的男人,换那三十万彩礼。

我不甘心。

能让我摆脱这些吸血鬼,拥有自己人生的,只有金钱和权力。

我再次打开手机屏幕,一遍遍播放易言告示——

“我的救命恩人将会获得易家的庇佑、万千的财富。”

“只要证明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易家将护你周全。”

我没有其他选择。

为了我的未来,易言救命恩人,我是当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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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逃跑,我摔断了手臂。

从仓库离开后,慌慌张张来到谢愿家中。

她正在给家里的牛更换饲料,见我进门,有些哑然:“李蕴,你怎么气喘吁吁?”

我没回答,反而死死抓住她的手:“谢愿,我们是朋友吗?”

她不明白我忽如其来的话语,可同时坚定回复我:“当然。”

自然是,我不只是她的朋友,还是她半个恩人。

她是家里第三个女孩,农村里,本来就重男轻女,就算是普通人家也负担不起三个女孩的生计。

我们被冠名赔钱货三个字。

6岁的时候,谢愿被她外公打晕,扔在了乱葬岗。

那天我正好去找她,目睹了这一切。

是我强忍着害怕,从死人堆里把她拖出来。

我也不知道那时候为什么胆子那么大,大概是因为我们太相似。

同样的家庭,同样的贫穷,同样的不甘。

我们就像两只受伤的小兽,相互舐舔伤口。

谢愿回去没多久,她妈难产而死,但终归是生下个男孩,她的命也算是留住了。

我与她也成为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而今天,我却想要用她当年的信物,来改变我的人生。

我知道这很无耻。

“你给我倒杯水,好吗?”

她听到我开口,松了口气:“我现在就去倒。”

见她走出房间门,我立刻从床底下拖出一只木箱。

扒开不重要的破烂,我想要的东西终于露出真面目。

是一块表。

象征着救命恩人的信物。

好在当初,我没有让谢愿丢掉。

门外传来谢愿脚步声,我迅速将东西归回原位。只是我的速度没有谢愿的快,她一进门就看到我心虚的站在床边。

幸好她什么也不多问,只是说:“我给你放了一些去火的金银花。”

我咽下唾沫:“好的。”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手表被我死死捏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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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信物,我连夜逃离,日夜兼程来到易家。

在易家巍峨别墅前,被易家管家拦在门外。

管家告诉我,如果我想冒名顶替,趁早回去。

“我们少爷脾气不算好。”管家整理衣袖并不存在的灰尘,露出只是教养的笑意,“如果被发现假冒身份,可就不是简单的事了。”

易家公子年少受易家夫人压制,过得不尽人意,养得一副怪癖模样。

脾气暴躁,往往前一刻还在温声细语,下一刻便是雷霆暴怒。

在没有见到易言之前,我还有反悔的机会。

只是易家别墅富丽堂皇,一墙之隔是极致繁华。

若是我赌赢了,里面殊荣也有我一份。

我捏紧手表,这次语气硬朗一些:“请你带我见一见易言。”

我是在待客室等待了三小时才见到易言。

现实中的易言比报道中的易言更显年轻,星眉俊目,身影欣长。

他似乎才起床,里面只穿一件薄衬衣,外头套一件深色外套。

进屋后,肆意半躺在沙发,视线漫不经心从我脸上跳过。

“你要见我?”

声音极具压迫。

压抑害怕的情绪,我拿出一直握在手里的手表。

十年前交到谢愿的手中的信物,在十年后物归原主。

易言坐起身,视线在手表上久久停留。

“是我当初给的手表。”

这是当然,这块手表自始至终都是易言亲自给的。

他终于抬头看我,这种视线与原先的漫不经心并不相同,带着试探的意味。

“十年未见,我只记得那夜的风很温和。”

在我开口前,他的每一寸目光都在盯紧我的反应。

我知道,这是考验。

“您记错了,那夜是个雨夜。”

是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易言还只是易家私生子,他身受重伤躺在大街。

声音喑哑,赫赫喘气,雨滴和血液迷糊他的视线,他无力举起手,哀求着:“救救我,来个人救救我。”

我的回答和他预料得一样,他眼中的防备有一丝撤离。

但是很快,他又问了我一个问题。

“那一天除了你,还有一个人,你还记得吗?”

我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他靠近我,炽热呼吸喷洒在我唇间,步步紧逼:“那个口口声声不想救我的人,你还记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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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记得。

那个口口声声不想救易言的人,是我。

十年前的雨夜,易言被易家夫人追杀,危在旦夕。

我遇见他时,他正倒在昏暗的巷子,血水与泪水模糊他的眼眶,整个人狼狈不堪。听到我的脚步声,他猛地抬起头,恍若抓到救命稻草,他请求我救救他。

声音哀恸,十分可怜。

那时我还不知道他是易家私生子,对陌生人的警惕让我自始至终都只是站在不远处,看着他支撑手臂想要站起,转眼又重重倒下。

我的冷漠持续到谢愿出现。

谢愿毫不犹豫跑向易言,试图将他从泥泞中拖起。

只是她力气太小,每当快要成功时,下一刻又被易言身体压倒。

无可奈何下,谢愿请求我的帮助:“快来帮帮他。”

我脑海思绪翻飞,最终还是无法对一个生命无动于衷。

悲悯心战胜理智,我将易言放在背上,吃力将他背了起来。

他对我们下达指令,不要去医院,赶紧找一个隐秘的地方藏匿。

我们将易言背到一间破败的祠堂。

祠堂内,谢愿温柔撕开裙摆作布条,为他包扎伤口。

“你为什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谢愿问他。

易言并没有说明缘由,他眼睛受伤不能视物,只能摸索着从手腕摘下手表,将手表塞到谢愿手中。

“这件东西你拿着,若是我能活下来,请你凭借信物来寻我,往后我一定会护你周全。”

祠堂灯火通明,我就在两人上方望着这一系列动作。

也就是就是这个时候,我终于看清镌刻在手表上的花纹。

那是孔雀翎花纹。

代表着易家亲信的家徽。

我联想到最近小道消息:易家来了一个私生子,易家夫人怕私生子影响亲生儿子地位,数次对私生子动手。

此情此景,让我不得不怀疑,眼前的男人就是易家私生子。

易家家族正在内斗,毫无胜算的私生子必然是内斗的牺牲品。

如果被易家人发现我们救了男人,到时恐怕我和谢愿会死得无声无息。

而谢愿显然不知道这些。

我决不能让我们送死。

我先发制人拉起谢愿:“我们快离开。”

谢愿不明所以:“他还没有脱离危险。”

“别管他了,救他是我们的情分,他的生死本就不关我们的事情!”

为了让谢愿离开,我说的话太过决绝。

好在谢愿向来听我的话,在片刻挣扎后,她顺从牵起我的手,任由我带她逃离。

在祠堂关闭前,我借着门缝看向易家私生子。

他手指捏紧外套,松开之后,褶皱处布满血痕,可见用尽全力。

他在恨我,我脑海闪出这句话。

他恨我不愿救他,恨我一开始就冷漠地看着他在泥泞中爬起又摔倒。

这种被抛弃的愤恨逐渐变成一种执念,绵绵无期,直至在十年后的今日,依旧不曾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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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水轮流转,我怎么会想到,十年前避之不及的私生子成为易家家主。

“除了要找到我的救命恩人,我还要找到抛弃我的人。”

“我向来有恩必报,有仇必报。”

他半躺回沙发,手中捧着一杯浓茶问我:“你还记得那个人吗?”

我扯出一个笑容,抚平紧张情绪:“十年前的事情,我怎么会记得。”

他死死盯着我,妄想从我眼中看出破绽。

我比他还要警惕,对于他来说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报复,对于我来说,是一命呜呼的危机。

焦灼的气氛在我们之间蔓延。

在我以为易言还会出言发难时,他放下茶盏,语气缓和:“我说过,我会报答救命恩人,你有想要的吗?”

话题转变太快,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这是试探,还是单纯他已经相信我就是救命恩人。

我琢磨说辞,话语在脑海思量几番才开口:“我想要钱。”

我是个俗气的人,搭上易言这条线要他权势,但眼下我更怕暴露身份,与其担惊受怕,不如提前拿钱跑路。

他忽的笑出声:“你还挺实诚。”

他没有马上吩咐下人给我拿钱,只是朝一旁管家点头。

在他示意后,管家来到我身边,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先在易家住下,到时候我准备好一切,会来通知你。”

我想反驳,易言一个眼神瞥过,压迫感再次袭来。

我明白已经没有违抗的余地。

在我离开房间前,身后传来易言看好戏语态:“我讨厌有人骗我,你不介意我再查一查你的身份吧?”

他还没有完全相信我,或者一开始,他就没打算信我。

我蜷缩手指,假装淡然:“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