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芭蕾》 第一章 第一章

知道谢宿明婚外情那天,是我作为首席芭蕾舞演员出演《双镜》剧目的第一天。

我一身暗红色芭蕾舞裙,在舞台绮丽炫目的光芒下,看到我那英俊的丈夫抱着另一个女人,在逆光处缠绵拥吻。

[小满,再等等。]

[用不了多久,江轻檀就会彻底消失。]

灯光忽灭,高悬于顶的水晶灯倏然坠落。我听见四周人的呼救,以及血液流淌的痛楚。

身体一暖,我轻轻抬眼,目光直落面前男人的脸庞,透过玻璃窗折射的倒影,女人精致的面容赫然浮现——

我的丈夫有婚外情了,对象是我。

[苏小姐,你没事吧?]温和的女声自上方传来,我微微仰头,对上护士关切的目光,略微愣神。

消毒水混合着药品的味道直冲鼻腔,我的大脑有片刻空白,又很快重启,没有回答护士小姐的话,一旁电视上的新闻显然更吸引我的注意:

[据悉,繁星歌剧院存在设施隐患,很不幸,轻河芭蕾舞团新任首席江轻檀女士,因吊灯坠落,抢救无效死亡......]

不可能,我才是江轻檀,如果电视上的江轻檀死了,那我是谁?

不顾护士的劝阻,我赤脚下地直向门口冲去。

可下地还没两步,我便被人圈入怀里。熟悉的雪松香味本该让我感到放松,可我还未来得及沉沦,就听到让我毛骨悚然的嗓音:

[小满,怎么了?是身体还不舒服吗?]

谢宿明搂着我,可这柔情的神色,却明显是对着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苏小满关怀的。

直到三日后出院,我才堪堪理清楚这一切。

我江轻檀肉体已经死了,可不知某种原因,我魂穿到了谢宿明在外的相好苏小满身上。而真正的苏小满可能已经死在了回家的那场车祸里。

有趣的是,这苏小满面容身材都与我神似,我不禁回想起那日舞台下,谢宿明与人缠绵的一幕,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谢宿明亲自接我出院。他一身黑色风衣,身材修长匀称,一出场就引得医院里不少小姑娘注目。

倒真是一副人模狗样的做派。

可惜我不是纯情的少女,再怎么姣好的皮囊也掩盖不了谢宿明婚外情的真相。

刚上车,谢宿明顾不得擦拭落在身上的雨丝,便强硬地禁锢住我,迫不及待地与我缠绵。

[小满,还好医生说你除了事故带来的记忆缺失,没什么大问题,你真的吓死我了!]

男人好看的桃花眼泛起一片红,黑眸里是担忧,是关心,是急切,是一切我作为江轻檀都看不到的情绪。

也对,谢宿明根本就不爱我。我想,如果没有我,苏小满才会是与他执子之手的女人。

可是我是彻彻底底的江轻檀,谢宿明现在所做的一切都让我感到恶心。

强忍着不适的情绪,我微笑着摸上谢宿明的右脸:[没事,我好好的呢。]

我太熟悉这张与我相似的脸要怎么做表情。果不其然,谢宿明十分吃这一套,他再次与我缠绵起来,末了,才带着还未消散的暧昧吐出这么一句话:

第二章 第二章

[舞团的事情已经解决好了,如果身体没关系,下周你就可以去轻河报到了,苏首席。]

脊背不着痕迹地僵硬了一瞬,被吊灯砸中的痛楚似乎再次涌上来,我默不作声地推开谢宿明,假装自己十分疲乏。

好在谢宿明只当我伤病初愈,也并未多问。

车子沉默地往住所行驶,在雨点敲击玻璃的噪声里,回忆起我与谢宿明的曾经。

谢宿明出身豪门,家世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好,是无数京都名媛的头牌夫婿。

而我虽然父母皆是高知人才,但相比于家世显赫的谢宿明,显然还是拿不出手的。

与谢宿明定下婚事也是一场巧合。

那日谢母前来剧团观看芭蕾舞演出,却因心脏问题险些出事,幸好前来观看我演出的医生母亲及时施救,这才捡回一命。

而后,便是小说里俗套的以儿身相许的剧情——我和谢宿明奉母成婚。

婚后的日子按部就班的乏味。我与谢宿明虽然不熟悉,却依然相敬如宾,颇有一股子先婚后爱的意味。

直到我出事那天,若不是亲眼目睹谢宿明与别人恩爱,我还差点真以为我们会有将来。

但现在,我很明显地嗅到了某种阴谋的气息。

我的死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苏小满被谢宿明安置在靠近江边的一所公寓里。

将我匆匆放下后,谢宿明就临时被公司喊回去,我也乐得清闲。

我新奇地探索着这个陌生女人的一切。

从橱柜里粉红色系的餐具,再到餐桌上两只马克杯,最后逛到卧室,一幅巨大的女子艺术写真挂在墙上。

相框里的少女一身纯白色羽毛芭蕾舞裙,面带微笑,四周有羽毛飘散,看上去犹如一只秀美的白天鹅。

姿势是芭蕾舞中很常见的热泰踢腿,动作标准。

可我却感到几分不对劲。

我自小学习芭蕾舞,此刻可以明显发现女人的表情并不是享受,而是强颜欢笑的痛楚。

细看女人脚踝,半立的姿势显然很勉强,尤其是踢出去的那一只脚,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牵制着。

我轻轻抚上装饰的蝴蝶结丝带,却不知哪里触碰到了什么机关,一个巴掌大的本子自画后掉落。

我心生疑惑,索性坐在床上翻阅起来。

起初是很正常的少女心事,苏小满作为谢宿明资助的学生,心怀感激与仰慕,可自从知道我与谢宿明结婚时起,苏小满似乎再也无法忽视心中的爱意,与谢宿明表了白。

他们在我登上舞台的时候狂欢,在夜深人静时欢爱,此时的苏小满愈发想要霸占谢宿明,以至于最后几页偏执地,用刺目的红色墨水写满了:

[江轻檀,你去死!]

日记还差最后一页,我还没来得及翻看,便听到玄关处传来钥匙旋转的声响。

谢宿明回来了。

不容多想,我将日记本草草藏在床缝间,就听到谢宿明喊我的声音。

他似乎有些醉意,亲吻时的酒气熏得我头脑发昏,一番云雨后,谢宿明去清洗,我心绪因为苏小满的日记而变得混乱。

第三章 第三章

她想杀我,那么我的死会不会和她有关......

意识因困意而变得模糊,就在这时,谢宿明的手机嗡然作响。

我强撑着眼皮接过,却看到手机屏幕上的那条消息:

[江轻檀已经解决了,该支付尾款了。]

浴室的门打开,谢宿明在里面喊道:[小满,你睡了吗?]

我心跳得很快,为了不暴露,只得匆忙闭眼假装酣睡。

我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谢宿明的一举一动。他似乎心情很不错,扫脸支付的提示音响得干脆,接着,他轻缓地在我身侧躺下,拢住我的腰。

而这一边,我双手微垂,摸索到床沿往下的侧面。

触感不似想象的平滑。

就好像无数个夜晚,有个人用指甲一道一道地刻上去。

公寓的窗帘不是很遮光,在朦胧的夜色里,我看见阳台上的两盆小雏菊枝桠轻晃。

我摸索着,感知着,纹路在我的脑海里拼拼凑凑,直至汇聚成两个字:

[快逃!]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茫茫黑夜中孤独挣扎着,我只知道一件事——身边的所有人都在欺骗我。

有些事情我必须得搞清楚,比如是谁杀了我。

也不是没有想过告诉我的父母,他们的女儿江轻檀还活着,只是这一切都太过于荒谬了,以至于没有人会信。

谢宿明的呼吸声均匀,看上去已然入睡。

我轻轻地蜷缩起苏小满的身体,似乎这样才能给自己带来一点儿可怜的安全感。

可我不知道的是,在同样的黑暗里,谢宿明盯着我的背影,眼中是一片晦暗不明。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

阳光破开云雾,京都的雨季里能看到这样好的太阳着实不容易。

谢宿明开车将我送去芭蕾舞团。

毕竟是“生前”待过的地方,再次踏入舞团,说不紧张是假的。

[谢宿明,你给我滚下来!]

饱含怒气的男声在车外响起,我一愣,抬头看向正砸着车窗的男人。

是顾河橪。

轻河芭蕾舞团的团长兼投资人,也是我的合作人。

此时的他看上去像一只暴怒的狮子,任凭谁来都要被撕咬下一块肉来。

反观谢宿明,满脸轻飘的无所谓,仿佛一切都是浮云,没什么好在意。他慢条斯理地扯下安全带,开门下车一气呵成。

可顾河橪是谁?同样京都豪门,顾家虽不如谢家这般豪气,但顾河橪怎么说都是千娇百宠的少爷,此时脾气上头,二话不说就给了谢宿明一拳。

顾河橪冷笑:[谢宿明你可真是好样的!小檀尸骨未寒,你就这样大摇大摆地领着你的好情人来舞团,你当这是什么地方?!]

那一拳应当是给足了力气,只听谢宿明一声闷哼,后退两步,靠在了我的车窗前。

我看到他嘴唇翕动,无声地喊着“小满”二字。

我蹙眉,心中虽然膈应,但为了不违背苏小满原本的人设只得硬着头皮下车,柔柔弱弱地挽住谢宿明的胳膊关心:

[阿宿,你没事吧?]

见我这个第三者出现,顾河橪火气更甚,他此刻也顾不得什么君子准则,拽住我的胳膊质问道:[你就是苏小满?你知不知道谢宿明有老婆?做第三者的滋味很爽吗?]

第四章 第四章

死顾河橪的力气真是比牛还大!

我吃痛抬头,却看到顾河橪满腔怒火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满脸震惊。

我又知道,苏小满这张酷似江轻檀的脸再次发挥了作用。

事情最后以顾河橪妥协画上句号。

我成功靠着走后门的关系进入芭蕾舞团,成了名不副其实的苏首席。

好歹也是经历过舞团里为了一个上台位置厮杀过的女人,我当然知道其他小姑娘在背后蛐蛐我。

可我没有办法,现在我立场尴尬,也没有任何资格回怼过去,毕竟苏小满本人的第三者身份就已经将自己死死钉在耻辱柱上。

鉴于那些小姑娘都是嘴上功夫,我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苏小满的身体协调度很怪异。

虽然从谢宿明的话语中了解到她是有芭蕾舞功底,可真当我舒展动作时,关节处的刺痛不免让我眉头紧锁。

一支舞下来,身体的承受能力已然达到极限。

不对劲!

苏小满这种情况是典型的韧带撕裂与骨折后遗症,看皮肤表面的光滑度,这些应该是陈年旧伤。

谢宿明如果真的爱苏小满爱到骨子里,怎么可能会放任苏小满的伤势不顾?

连我这个只从日记本了解她的人都知道,芭蕾舞是苏小满的梦想,作为爱人的谢宿明不可能一点情况都不了解,那么他只能是故意的。

至于原因,那才真是耐人寻味。

天色渐晚,今天是谢家老宅的每月聚餐日,谢宿明嘱咐我自己回公寓。

心绪翻飞,我慢吞吞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舞房,就在这时,一个娇小的黑色身影偷摸着从门口探出脑袋。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只见那人一把摁灭房间的灯光,紧接着一道细若蚊蝇的女声道:

“小蛮?真的是你吗?!”

忽如其来的黑暗让我视线模糊,我只能眨巴着眼睛,同样小声道:[我是苏小满,不是什么小蛮。]

满与蛮两字发音相同,我确认女子喊的是小蛮后,这才开口否认。

谁知女子静默了一会,忽然低低抽泣起来:[小蛮,你没死......呜呜,我以为他们会杀了你。]

她呜咽着,继续道:[那群人真不是个东西,我们真是命苦,本以为是遇到了好人,谁知道她们全是一群披着人皮的恶魔。]

女孩说得没头没尾,我却思路清晰,很敏锐地捕捉到她话中的关键,于是我循循善诱:

[我叫苏小满,前几天出了场交通意外,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你能和我说说吗?]

这下轮到女孩茫然,她有些犹豫:[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紧接着她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定:[你叫张小蛮,是偏僻村庄来的姑娘,前几年我们村里不少女生都被人资助,本以为会是一件好事,谁知道,那群人全是禽兽。]

[他们把我们当成商品随意买卖虐待,尤其是......]

啪嗒。

我心跳停了半拍。

灯亮了。

谢宿明环着双臂,好整以暇地倚靠在墙边,不知听进去了多少,他语气森然:

[小满,我在家里等了你很久。]

他淡淡地走近我身旁,将我从地上扶起。

[走吧,回家。]

我在谢宿明的怀中,只有一瞬间的机会可以再回头,我没有看清那姑娘究竟长什么样,只记得一双漆黑的眸子里盛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后来,我被谢宿明软禁在家了整整一周。

再次出来,是参加舞团里成员的葬礼。

死的人叫李可儿,正是上次与我讲话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