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办个同窗宴,满朝文武都来了?》 第1章 “老夫教了三十年书,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谢夫子吹胡子瞪眼,手中的戒尺在书桌上敲得邦邦响。

“那丁小邱每月堂课都考全院倒数第十一,还能稳稳待在丙字班,他得给你们这十尊大神磕头谢恩呐!”

学室内坐着十名学子,都是十二三岁的年纪,望着讲台上的谢夫子,神情各异。

谢夫子痛心疾首,激动得脸都红了,过了许久才缓过来,板起脸道:

“按照龙场书院的规矩,连续半年堂课未考出丁字班的学子,一律取消在龙场书院的念书资格。

你们如今已经整整齐齐待在丁字班五个月了,老夫日日看你们都看烦了,下个月若还是全院倒数,都给我卷铺盖回家!”

说罢拂袖而去。

学室内一众学子平静地望着谢夫子离开的背影,直到门被“砰”地关上,才终于有人懊恼地将书向前一推:

“怎么办,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

“穿越就穿越吧,怎么还变成一群小孩子!”

“呜呜......我一定要回去,我和思成下周就要办婚礼了......”

“我才刚刚入职卓纳集团,明天要开一个很重要的立项会议,回不去的话这可怎么办!”一个女学子焦急道。

“祝澜你入职卓纳了?就是全球最顶尖的那家金融公司!?”旁边有人问。

女学子一拍桌子:“什么祝澜,老子是乔悠悠!”

旁边那人连忙“哦哦”说着记错了。

“哈哈哈,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悠悠脾气还是这么火爆!”又有人笑着调侃道。

而真正的祝澜变成了一名个子小小,皮肤白皙,脸上还带着些婴儿肥的十二岁女娃,正郁闷地趴在桌子上,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是的,没错,她穿书了。

这年头,穿个书也没啥稀奇的。

但是谁家好人穿书还带着全班同学一起啊!?

祝澜回忆了一下穿越前发生的事情。

她曾经毕业的学校是全国名列前茅的重点高中,而她所在的班级,更是由全校学生卷到最后,卷出来成绩最好、发挥最为稳定的十名学霸组成。

俗称尖子班中的尖子班。

祝澜作为当年的高考状元,毫无悬念进入了国内最好的大学,就读中文系,一路硕博连读,二十五岁完成学业,准备留校任教。

她发表过的学术报告,被翻译成多个语言传遍全球,如此辉煌的学术成就,被直接授予教授资格。

穿越前学校正好在放暑假,祝澜也得以空闲下来,每日在家读读文献、打打游戏、看看小说,日子十分悠闲。

假期中她正好在追一本叫《寒门士女的科举逆袭路》的小说,接到同学梁舟的电话,请她参加同学聚会。

想到当年一起卷生卷死的同学们多年未见,祝澜欣然前往。

但是谁能想到参加个同学聚会能碰上地震啊!?

祝澜还没来得及寒暄,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不断有泥土碎石砸落,接着就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她发现自己穿越了,身边有人在喊自己“澜姐儿”。

这不正是《寒门士女的科举逆袭路》这本书中和自己同名同姓的女主对照组嘛!

原主祝澜正是祝举人家里唯一的孙女儿,江州城著名学渣。

至于有多渣,书中是这样描述的:

“江州城最大的官学龙场书院,每年按成绩高低,将生员划入甲、乙、丙、丁四等班级。甲字班汇聚全书院的精英,乃是最有望中举的人才。乙、丙二班次之。丁字班则不必赘述。”

是的,原主就是被“不必赘述”的那个丁字班成员,完成衬托女主的使命后,被作者草草嫁人了事。

只是嫁人就算了,对方还是个吃喝嫖赌的家暴男,婚后没两年就把原主折磨致死了。

不是,作者大大,至于这么大仇嘛!!!

祝澜欲哭无泪。

至于穿越来的同学们是如何相认的,还得感谢她那位格外开朗、格外外向的好闺蜜乔悠悠。

她穿越来的那天正好是书院的休沐日,在家躺了一天,消化了一下原主的记忆,好不容易才没在祖父和母亲面前露馅。

第二天浑浑噩噩去了书院,又恰赶上重新分班的日子,所有人都挤在书院门口,抻着脖子看自己被分到了什么班。

祝澜也跟着人群往里面挤,想看看这原主有没有脱离丁字班的宿命。

就在她努力向前挤时,不知踩到了谁的脚,踩得还相当结实,旁边一个与她一般大的女学子痛得大叫起来——

竟蹦出一句英文!?

那语气如此熟悉,祝澜声音颤抖:“乔、乔悠悠?”

乔悠悠是祝澜的高中同班同学,也是最好的闺蜜,数学向来是全校第一。

她是个混血儿,虽然方言说得比本地人还溜,但一着急,难免讲起话来中西结合。

见乔悠悠迷茫地看着自己,祝澜想起自己穿书后已经变了模样,就算真是乔悠悠也肯定认不出她。

“我是祝澜啊!”她赶紧自报身份。

两人激动地抱在一块,又哭又笑半天,才终于确认是难姊难妹一块穿越过来了。

祝澜问会不会还有别的同学也来到了这里,乔悠悠摇头说不知道,两人决定先去看榜。

作为两个穿越前的学霸,两人都下意识从榜首开始看,祝澜一行一行往下找,终于在最末几行瞧见了自己的名字,心里一阵惆怅。

这次的排名是根据上个月的堂课成绩排的,那时祝澜还没穿书,完全是原主自己考的。

祝澜当年考试何曾掉出过全校前三啊!

乔悠悠此刻和祝澜的心情一模一样,下一刻却变了脸色,小声惊呼:

“你快看!秦雨薇、肖婉、周达、赵思成......都是咱们同学的名字!”

祝澜顺着自己的名字向下看去,果然,后面的名字全都那样熟悉。

“不会吧,难道大家都......?”

祝澜和乔悠悠紧张地四下观望,然而入眼的全是一张张陌生的脸,根本没法知道哪些人是穿越过来的同学。

就在祝澜束手无策时,社牛乔悠悠已经不知从哪拖来一口箱子站了上去,在人群中面不改色地大喊一声:

“奇变偶不变——”

瞬间,一群青白襕衫之中,十几道目光齐刷刷地射过来。

别问,问就是刻在DNA里的魔咒,毕业多年依然记忆犹新。

除去偶尔几个面露好奇的,其他八个人的脸上皆是难掩的震惊与激动。

谁懂啊,终于找到友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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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食用指南:

一、 群像文,全员高智商+事业批。女主无CP不暧昧,金手指不大,凭本事考科举。

非纯爽文,非全员完美人设,存在性格弱点,但不会为了体现主角聪明给队友强行降智,想看主角一枝独秀的宝子也可以绕过。

二、前期书院日常,中后期权谋,穿越人物较多,先记住女角色就好啦。

女主坦荡磊落,不屑于和原女主扯头花(但从不吃亏),原女主不是工具人,后面会和女主良性竞争。

第2章 众人都是昨天休沐日穿越过来的,一群尖子班出身的社会精英,很快便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乔悠悠那一句“奇变偶不变”石破天惊,顺利将友军聚齐,正好是参加同学聚会的十个人。

大家见到亲人似的,激动又高兴。

顶着一张张陌生的脸自报姓名,互相粗略认了一下。

铜铃声响起,众人决定先去学室。

好巧不巧,他们十个人上次的堂课成绩稳稳占据书院的倒数十个位子,全部留在了龙场书院最底层的丁字班。

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

谢夫子来到学室,连课都没心思讲,将他们劈头盖脸一顿骂,便怒气冲冲地走了。

大家这才有机会好好聊一下穿越的事情,心态各不相同,有慌乱的,也有那不在乎的。

“祝澜,你怎么想?”梁舟突然开口问祝澜。

怎么想,还能怎么想?

大家穿越进的这本小说,原书只有自己看过,而除了她,书里并没有其他同学的同名角色。

如果现在告诉大家是穿书,自己却对别人的事情一无所知,反而会扰乱大家的心思。

正在讨论间,学室外突然出现一个陌生学子探头探脑的身影,说要找祝澜。

既然是夫子找,祝澜只好前往,其余同学决定先去吃午饭。

文翰堂是平日夫子们准备课业的地方,原主曾经去过,祝澜出了学室就往文翰堂的方向走。

“等等,夫子在观风亭等你。”那学子拦住她。

观风亭?好像是在书院后山,那边有湖有树,风景甚好。

夫子还挺有闲情雅致的。

“我要去吃午饭了,你自己去吧,快点去啊,别让夫子久等了!”

那学子给她指了方向,头也不回快步离开了。

祝澜到了后山,果然瞧见一小片湖泊,上有一座石桥,观风亭被石桥遮挡住了。

走上石桥,这才看见观风亭内空无一人。

不对劲!

祝澜正要离开,几个人影已经堵住了她的退路。

对方一共三个男生,个子都比她高,穿着书院的青白斓衫,祝澜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他们的腰间木牌,上面写了个“丙”字,旁边还有个略小些的数字“三”。

丙字三班。

龙场书院除了最好的甲字班和最差的丁字班没有细分外,乙丙各自分成了一、二、三、四班,书院绝大部分学生都集中在这个区间。

为首那人原主有印象,名叫项文远,家中颇有些势力,在龙场书院有不少小跟班,欺负同学的事情没少做。

小小年纪不学好,搞校园霸凌这一套。

祝澜心中冷笑,真可惜古代没有少管所这种东西,不然全给他们送进去!

她芯子毕竟是个成年人,佯作天真地问道:“三位师兄,可是找我有事?”

“你就是祝澜?”项文远瞥了眼她的“丁”字木牌,面露鄙夷和不解:“青岩师姐怎么会被你这样废物的人欺负?”

“青岩师姐?”祝澜反应了一下,才问道:“你们说的,可是祝青岩?”

“废话,不然还能有哪个青岩师姐!”

祝澜怔住——

因为祝青岩正是原剧情中的女主,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龙场书院的万年榜首。

当年死鬼老爹在外边招蜂引蝶,害祝青岩的母亲怀了身孕,却又不敢告诉家里,没名没分的,最后干脆当成外室来养着。

祝青岩说白了是个私生女。

但是今早看榜时,榜首并没有祝青岩的名字。

祝澜忙问如今是哪一年,她迫切需要捋一下时间线。

项文远像看傻子似的,“在丁字班混得连哪一年都忘了?大忠,告诉她!”

“是......是景初元年!”

景初元年,也就是龙场书院开放女子入学的第一年,此时的祝青岩也才刚刚入学,应当是在丙字贰班。

“你刚刚说的欺负,是怎么回事?”祝澜又紧接着问。

她一个兢兢业业的炮灰对照组,欺负女主?

没搞错吧!?

项文远怒道:“别在这装傻充愣!你家明明欠着青岩师姐的父亲好多银两。

如今她父亲去世了,孤儿寡母上你家去讨账,却被赶了出来。大忠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替青岩师姐出这口恶气!?”

大忠想也没想:“是!”

哦,原来是这段儿啊。

祝青岩在乡下长大,求母亲苏氏带她来龙场书院念书。

只有念书,才能嫁进好人家,改变母女二人的命运。

两人来到江州城无处落脚,想去祝家认祖归宗。

祝老爷子是个老举人,儿子生前养的外室竟敢带着孩子上门,气得差点没过去。

直接把二人轰了出来!

母女二人上门的事被街坊都瞧见了,苏氏怕人议论,只好说自己是祝家远房亲戚,祝家欠钱不还,自己带着闺女上门讨债。

这就是项文远所说的“欺负”了。

祝澜了然,原来是原书女主的小迷弟替她打抱不平来了!

要解释么?祝澜犹豫一瞬。

眼下这种情况,说什么都没用,校园霸凌从不需要理由。自己就算解释了也只会被认为是嫉妒祝青岩,造谣污蔑。

“青岩师姐真倒霉,怎么会遇见你们这种欠钱不还的无赖亲戚,我们今天就要为青岩师姐出口气!”

项文远一声令下,几个小弟将祝澜围了起来,就要把她推进湖里。

祝澜往他们身后一指:“青岩师姐?”

趁几人回头,一弯腰,从他们身边钻了过去就往外跑。

“快追!”

祝澜对这片地方并不熟悉,只顾着左躲右闪,等再抬头时,却发现自己竟然又绕回了刚才的湖边。

我去,这路谁设计的,怎么跟鬼打墙一样!

“听到动静了,应该就在前面!”

这时,从旁突然伸出一只手,将祝澜一把拽进了石桥下面。

竟然还有人!?

祝澜被吓了一跳,定睛看去,对方是个面黄肌瘦的少年,怀里抱着一本书,示意她蹲下来。

原主的记忆中,这个少年正是谢夫子所说的,每月堂课都考全院倒数第十一的丁小邱。

祝澜立刻蹲下,小孩子的身形很容易便被石桥遮挡住了。

项文远等人追了过来,不见祝澜的踪影,“咦”了一声,然后往别处追去了。

“谢谢你啊,丁师兄。”祝澜对丁小邱说道。

丁小邱一愣,“你认识我?”

接着又注意到,她竟然喊自己师兄?

在龙场书院,生员之间的称谓都是按班级排的,丁小邱是丙字班的最后一名,眼前这个女学子喊自己师兄,那岂不意味着......

他的目光落在祝澜腰间的木牌上,看到那个大大的“丁”字,顿时一股亲切感油然而生。

如果不是丁字班的师弟师妹们的成绩稳如老狗,他哪里还能留在丙字班?

“你是丁字班的师妹?”丁小邱笑得真诚。

祝澜点点头:“我叫祝澜。”

祝澜瞧见丁小邱怀里抱着的书,线装的书页七零八落,被他勉强收拢在怀里,才不至于散落下来。

“是项文远他们干的?”

丁小邱无奈地笑笑,“没事,习惯了。”

看来项文远在把她骗来观风亭之前,丁小邱就是那个他们用来欺负消遣的倒霉蛋。

“好啊,丁十一,没想到你还藏在这儿,舍不得走就别走了!”

项文远气喘吁吁的声音响起,他带人找了一圈,又折返回来,正巧撞见两人。

丁十一!?

祝澜双眸蓦地睁大,不敢置信地看向身边的丁小邱。

这位只与自己一般高,人畜无害的小萝卜头,居然就是原书中最后的大BOSS,丁无咎?

第3章 “就一本破书,看给你心疼的。怎么,该不会下个月堂课结束,我就得改口喊你丁十二了吧?哈哈哈哈——”

项文远嘲讽道,身后的小跟班也附和起来:

“杀人犯的儿子,不会还做着考科举的梦吧!”

“你那副被欺负的样子是怎么回事,你爹杀了人,我们收拾你,是为民除害!”

周围吵吵嚷嚷,祝澜的思绪却仍然停留在那一声“丁十一”上。

原书中的大反派丁无咎曾提过自己在书院念书时,成绩一度倒数,甚至被取了“丁十一”的绰号。

书中写到,他爹被污蔑成杀人犯,含冤入狱,以至于丁无咎顶着一个“杀人犯儿子”的名头,在书院中受尽欺凌。

那些欺负他的人,还把这当成了一种“正义”。

后来丁无咎厚积薄发,一举高中,走上仕途,但龙场书院的经历已经将他的性子磨得阴沉乖戾。

他懂人心、有手段、有学识,十余载时间便爬上了首辅之位,随即展开疯狂报复。不仅当年冤枉、欺负他的那些人,全都身败名裂,不得好死,就连无辜被牵连的人他也全不放过,掀起了一阵阵的血雨腥风。

按古代律法,杀人犯的儿子是不允许做官的。祝澜心想,丁小邱一定是后来改名为丁无咎,换了身份,这才能够科举入仕。

无咎,即为无罪、无过之意,他后来满手血腥,是相信自己在替天行道。

看来霸凌一事古已有之,原本善良的丁小邱在成为反派丁无咎的路上,少不了项文远这种人添的一把火。

“你才是杀人犯的儿子!”丁小邱突然像头发怒的小牛,朝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项文远扑了过去。

项文远也撸起袖子,准备一把掀翻他。

“你们在做什么?”一个不怒自威的声音响起。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留着山羊胡,面容冷峻的中年男人,穿着深蓝色长袍,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是、是欧阳监院!”有人小声叫道,一个个都变了脸色。

监院乃是掌管书院行政事务以及生员管理之人,这位监院名叫欧阳烨,酷爱罚人抄书,人送外号“欧阳加倍”,项文远在他这里不知吃过多少苦头。

欧阳烨的叔父乃是当朝太傅,一代帝师,父亲在国子监任职,时常被圣上召进宫中探讨学问。欧阳烨在整个龙场书院的地位仅次于山长,便是项文远这种家中有些势力的纨绔子弟,见了欧阳烨也得夹着尾巴做人。

项文远硬着头皮对欧阳烨笑道:“欧阳大人,我们、我们在探讨学业呢!”

说着指了指丁小邱怀里抱着的书。

他本以为欧阳烨听到自己几人在探讨学业,会倍觉欣慰,甚至会褒奖,总归不至于责罚。

没想到欧阳烨目光只一扫那书,便冷笑道:“这《诗经》岂是你们丙丁二班当前能学的课业?”

话中显然将祝澜也算了进去。

欧阳烨脸色蓦地一沉:“小小年纪便撒谎扯皮!龙场书院的风气,岂容得你们这群人败坏?今日回去,《论语》全文抄写十遍,明天一早,带你们的父母一同来见我。”

说罢就要拂袖离去。

“欧阳大人,且慢!”祝澜上前两步,大声说道。

喂喂喂,她可不想抄书好嘛!

欧阳烨停下脚步,面带不悦,只要听到半句求自己高抬贵手的话,便加倍罚抄!

祝澜拿过丁小邱怀里堪堪被整理好的书页,恭敬地递到欧阳烨面前。

“方才学生与丁师兄的确是在探讨《诗经》篇目,这是丁师兄的课本,上面做了批注。若您不信,可以找来丁师兄平日的课业,字迹一对便知。”

欧阳烨抬了抬眼皮,见那书页上虽然批注不多,但也的确有一些圈点的痕迹,看来书的主人确有研习之心。

“你们几人未带书稿,如何证明自己是在研讨学问?”他沉眸扫视着祝澜和项文远等人。

“项师兄他们是否在研讨学问,学生不知,只知先前他们与丁师兄都在此处,而丁师兄的书稿被毁成了这样。”祝澜垂眸答道。

她并没有说自己亲眼看见项文远撕书,但摆出的事实却足以让欧阳烨联想到事情原委。

“喂,你什么意思!”项文远恶狠狠地瞪着祝澜。

欧阳烨只淡淡一瞥,项文远立马缩了缩脖子,再也不敢多话。

祝澜继续说道:“至于学生,正是来找丁师兄探讨《诗经》中的《小雅·巷伯》一篇。”

“哦?”欧阳烨眸光更冷,显然不信。

龙场书院风气不容败坏,这女学子为了逃避责罚,竟敢一再扯谎,性质比那几个丙字班的还要恶劣。

他甚至已经在心中拟好了祝澜的退学文书。

祝澜也猜到了欧阳烨此时的想法,她不紧不慢,徐徐吟道:

“萋兮斐兮,成是贝锦。彼谮人者,亦已大甚!

哆兮侈兮,成是南箕。彼谮人者,谁适与谋。”

欧阳烨眉毛微动,项文远等人则是惊得张大了嘴巴。

一个丁字班的,竟已背到了《诗经》!?

假的吧?

这帮人为了不被赶出书院,都已经偷偷努力到这个程度了?

丁小邱的世界观也崩塌了。

这届师弟师妹们的实力......竟恐怖如斯!?

祝澜在一众惊恐的目光中,对欧阳烨从容施了一礼,问道:“学生想请教欧阳大人,这篇文章的意思,是不是教我们莫要当那谗言生事、搬弄是非的害人精?”

欧阳烨的神情已经不似方才冷峻,点头道:“你理解的不错。造谣之可恨,正在于以口舌杀人,却不犯死罪。作者正是被谗言陷害,才作此篇以发泄满腔怨愤。”

祝澜挺起腰板望着欧阳烨,不卑不亢,掷地有声:

“那学生再问欧阳大人,有人在书院造谣生事,污蔑丁师兄是杀人犯之子,该如何处置?”

第4章 “祝澜,你血口喷人!”项文远气得跳脚,指着祝澜骂道。

“我还没说是谁呢,项师兄怎么就急了?”

“谁急了?谁急了!”

“够了。”欧阳烨的声音带着一股骇人的压迫感,空气顿时安静下来。

欧阳烨冷冷看了项文远一眼,又将目光投向丁小邱。

“你父亲的案子如今仍在审理当中,尚未出结果。若有他人议论,你据理力争也好,充耳不闻也罢。要相信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父亲是否清白,与旁人如何议论毫无关系。”

丁小邱眸光颤动,用力点了点头。

欧阳烨说罢,又问项文远等人还有什么可说的。

项文远瞪着祝澜,咬牙切齿:“她说自己是来探讨学问的,我不服!她肯定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就知道那么几句,故意背给你听!”

欧阳烨略一沉思,问祝澜是否还会背别的篇目。

祝澜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勉强吧,请欧阳大人考校。”

“嗯。”欧阳烨甚至没有看一眼书稿,随口点了几篇的名字。

祝澜担心自己全部背出来,反而令人怀疑,于是故意有的篇目说不会,有的则是背得磕磕绊绊,但也勉强能背下来全文。

祝澜背完最后一篇,别说项文远等人面带惊恐,就连欧阳烨也忍不住重新上下打量了她一遍。

一个未及笄的小女娃,还是丁字班的,竟然对《诗经》能掌握到如此地步?

更让欧阳烨欣赏的是她身上这份胆识与风骨。

书院中大多学生见到自己,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抄书更是不敢有半分怨言。而她却能站出来据理力争,且讲话条理清晰,态度从容,还会主动为受了委屈的同窗伸张正义。

看来有空是得找他们谢夫子好好谈谈了。

欧阳烨看向无言以对的项文远几人,“你们几个不敬师长,《论语》罚抄十遍。造谣中伤同窗,加抄十遍,明日一早交来。”

“欧阳大人,你不能——”项文远急得大叫。

欧阳烨冷眼一扫:“四十遍。”

欧阳加倍,果然名不虚传。

项文远终于彻底闭了嘴,垂下脑袋,像只鹌鹑。

欧阳烨看向祝澜:“你叫什么名字?”

祝澜回身恭敬一拜:“学生祝澜,今日多谢欧阳大人。”

“没什么好谢的。”欧阳烨抬眼望了望天边的云雾,淡淡道:“时辰差不多了,快去上课吧。”

回学室的路上,丁小邱亦步亦趋跟在祝澜身后,眼里带着崇高的敬意。

“祝澜师妹,你背书的时候一般是坐着还是站着?”

“祝澜师妹,你夜里休息吗?我每天要睡两个时辰,是不是太懒惰了?”

“祝澜师妹......”

“丁师兄,知道你的成绩为何一直上不去吗?”

祝澜突然停下脚步,严肃地看着他。

丁小邱愣了愣,忽然明白什么似的后退一步,朝祝澜行了个大礼,声音激动:“还请祝师妹指教!!!”

完全忘了祝澜是个比他名次还低的。

祝澜板着脸:“你先说说咱们书院的考试体系是怎样的。”

丁小邱以为祝澜在考校自己,连忙倒豆子般将自己知道的所有情况讲了出来。

连茅厕有几间都巴不得给她数清楚。

祝澜全部暗暗记下,等他说完,终于“嗯”了一声。

丁小邱眼巴巴等着指教,等了半天,却发现祝澜没下文了。

“祝师妹......”

“我觉得你说得挺好的。”祝澜拍拍他的肩,“好了,快去上课吧,丁师兄。”

留下丁小邱一脸懵逼站在原地。

“她刚刚拍了我三下,意思是我夜里三更天去找她,教我背书的诀窍吗......?”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

“呸,祝师妹是女子,住在清雅苑,我一个男子怎能进去?嗯,肯定是三日后再去找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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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风亭闹了一通,祝澜自然没赶上午饭。

她带着从丁小邱那里问到的情报,饿着肚子回到学室。

谢夫子还没来,同学们已经吃饱喝足,正趁此机会交流信息,说着各自穿越之后的身份情况。

正好轮到乔悠悠,她是个乐天派,刚穿越来时还在担心入职的事,现在却已经一副接受现实的样子,笑嘻嘻道:

“我运气还不错,新爹是个胡商,好像很有钱,家里有好几支驼队——诶,对了,你们见过骆驼吗?可高了!”

乔悠悠说着,一边站起来,伸长了胳膊比划。

秦雨薇托腮打趣她:“你别太高兴。古代讲究个‘士农工商’,你家从商,就算再有钱,社会地位上也是末流。”

“雨薇,你是大明星,现在是个什么身份,快说给我们听听!”有人好奇问道。

秦雨薇是个富二代,大学期间由于长得好看被星探发现,进了娱乐圈,样貌出众学历又高,穿越前正是当红顶流小花一枚。因为和大家走了不同的路子,所以毕业后联系越来越少,连同班同学快要结婚了都不知道。

“我啊......”秦雨薇一脸惆怅,指了指自己的袖子,那青白色的院服袖口处打了好几个补丁。

“爹死了,家里剩下后娘和一个混账弟弟,只能做做绣工赚钱。我得感谢这原身以死相逼,才能来书院试读。

如今我那后娘就盼着我多识几个字,将来能被好人家看上,多要点彩礼给我弟娶媳妇呢!”

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一朝沦为穷困潦倒的“扶弟魔”。

惨,太惨了。

众人纷纷投来同情的目光。

祝澜继续听其他人发言,大家情况稍好一些的,家中是商户或者没落士族,差一点的则是算命先生、仵作的儿子。

三教九流,都是普通人。

祝澜算运气好的,祖父祝远鸥是个老举人,虽然爹死了,但家里好歹还有几亩薄田,日子不算太差。

肚子突然发出一阵不合时宜的抗议声,祝澜有些尴尬,坐在旁边的梁舟递过来一块做工精致的马蹄糕。

祝澜抬眸,微微诧异。

这家伙平日吊儿郎当,对什么事都不上心的样子,却注意到了自己中午没去吃饭。

她接过马蹄糕,入口香甜,龙场书院免费提供的午餐,档次竟然这么高?

“我从家里带的。”梁舟看出了她的困惑,笑得一脸得意。

“哎,梁舟,到你了。”突然有人叫他,原来是该梁舟介绍身份。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嘿嘿笑道:

“我姑是贵妃,我爹是国舅。我住在国舅府,欢迎大家来府上玩。”

啥玩意儿?

咋冒出个皇亲国戚!??

众人像看内鬼一样看着他:

你小子,跟我们拿的剧本不一样是吧!!!

第5章 周达语气酸溜溜的:“你命也太好了吧!老天让我们穿越,怎么就不能公平一些呢......”

许诗明脸上透着与年龄不符的老成,淡淡开口:“说不定过几天咱们就找到回现代的办法了,在这的一切就当是场梦,不用那么在意。”

众人纷纷点头,赞成许诗明的说法。

肖婉小声问身边的赵思成:“思成......我们真的能回去吗?”

他二人高中毕业就在一起,熬过大学的恋爱长跑,马上就要结婚了。

赵思成此时也不过是十三岁的男娃模样,甚至个头比肖婉还要矮一些。

他别扭地搂着未婚妻,嘴上安慰着“会的,会的”,实际心里也没底。

祝澜轻咳了两声,站起身对大家说道:

“我觉得,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先顺利通过下个月堂课,不能被赶出这所书院。”

这个时代极度看重读书,在书院念书是一件神圣的事。

一旦被退学,相当于被钉在了耻辱柱上,不仅会被周围人耻笑,甚至会让整个家族蒙羞,做人都抬不起头。

原主就是因为被退学,才被嫁给那个家暴男,被活活打死的。

祝澜又补充一句:“咱们都穿成了小孩子的身体,如果少了书院这层掩护,只怕很难有正当理由聚在一起,研究回去的办法。”

不过,说是这么说,哪那么容易呢?

如果真能轻而易举回到现代,老天又怎么会安排穿书这种事呢。

梁舟挑了挑眉,“我同意。”

梁舟和祝澜是当年班里成绩最好的两个人,梁舟开朗聪明,祝澜稳重细腻,俩人都很靠谱。

见他们二人都如此说,其他人也纷纷点头。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做?”乔悠悠问。

祝澜扫视一圈众人,吐出两个字:

“念书。”

......

刹那的寂静后,所有人都换上了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乔悠悠甚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还以为是什么艰巨任务。

要说别的,这帮人不一定搞得来。

但要说念书,那可真是刘备卖草鞋——老本行呐!

气氛顿时变得轻松起来,所有人中,只有祝澜没有笑。

她站起身,稚嫩还带着几分天生婴儿肥的小脸颇为严肃:

“我打听过了,龙场书院的堂课考试在每月初五,我们要从倒数十名考出去,需要先集中攻克《论语》和《大学》中的内容。这两本书相对简单,在试卷中的题目占比也大,从这里入手,效率最高。”

见大家仍旧没太当回事的样子,祝澜在心中叹了口气。

“有件事我需要提醒大家。古代科考的内容与我们在现代学习的完全不同。

尽管我们曾经的成绩很好,但是在这里,我们可以说是零基础,知识水平连这些原身的一半都不到。

想要一个月内提升考试名次,可以说是难如登天,希望大家做好心理准备,不要太乐观。”

乔悠悠心态最好,翻开课本,“念就念,我最会念——”

笑容下一秒僵在脸上。

那书页上密密麻麻的竖版繁体字,像一个个小怪物,看得乔悠悠头皮发麻。

这个时代的书籍,不仅排版、字体与现代完全不同,连标点符号也没有,阅读难度简直是地狱级别的。

“这上面许多的繁体字,好像与现代我们看到的繁体字也不一样......”秦雨薇皱眉。

祝澜叹了口气:

“是的,汉字经历过漫长的演变过程,这是个架空的时代,字体不知停留在了演变的哪个阶段,所以我们看起来才会陌生。”

乔悠悠两眼一黑,救命,妈妈,我成文盲了!

这时夫子谢鼎走了进来,面无表情,给丁字班这群笨蛋上课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有个大师告诉他练气功可以长头发,他现在好不容易入门了,但脑袋上还是凉飕飕的。

都是被这帮小子气的!

上课的方式很简单,谢夫子念一句,学生们念一句。

“子曰,以德为政......”

秦雨薇乖巧举手,问这句是什么意思。

没想到谢夫子眉毛一竖,让她把手伸出来,“啪”的一声,铜戒尺狠狠抽在了秦雨薇的手心!

秦雨薇身子一抖,眼泪就掉了下来,却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乔悠悠一拍桌子:“老头你做什么!”

“扰乱课堂纪律,一群没规矩的东西,你也把手伸出来!”谢夫子走到乔悠悠面前,声色俱厉。

祝澜连忙站起身,对夫子拱手道:“夫子所教的《论语·为政篇》,后面还有一句‘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学生向您提问,正是‘学而思之’的体现,夫子何故责罚?”

谢夫子不怒反笑:

“就你们的水平,有何可思?思有何用?连最基本的全文背诵都做不到,不肯下苦功,还谈什么‘学而思之’?你们几人扰乱课堂、质疑夫子,都把手给我伸出来!”

“谢夫子,您这样儿,我可没法安心念书了。”

坐在角落的梁舟放下书,似笑非笑地看着谢夫子,懒洋洋道:

“我可是真心想好好念书,不让书院为难的。不然下个月我要是还出现在丁字班......咱们书院多难做,您说是不是?”

谢夫子闻言一愣,没想到这小二世祖竟说出这样一番良心发现的话来!

梁舟已经入学五个月了,若是下个月堂课仍然倒数,按照书院的规矩,是要被退学的。

可是当初国舅爷亲自送他来,若被退学,那岂不是打国舅爷的脸、打皇家的脸吗?但装聋作哑继续留他在书院,又会影响龙场书院的声誉。

就因为这件事,谢夫子不知被监院叫去谈了多少次话。可梁舟整日打马球斗蛐蛐,成绩稳坐全院倒数第一,能来一趟书院那都是给自家老爹面子了。

监院问他要办法,他一个教书的能有啥办法?

“你......你说什么?你想好好念书?”谢夫子激动得胡子都颤抖了。

“行啦,还愣着干嘛?赶紧教吧。”梁舟有些不耐地用手指敲了敲课本道。

谢夫子连道了好几声“好”,只要这位小二世祖愿意念书,让他倒立教书都行!

于是也不再追究祝澜几人的事,继续带领大家摇头晃脑地读了起来。

第6章 龙场书院实行寄宿制,学子可于每月初自行选择是否住校,书院内设有男女书舍,男生住在临风苑,女生住在清雅苑,中间隔有一堵高墙。

书舍为四人一间,祝澜、乔悠悠、秦雨薇和肖婉正好住一间。

书舍中间是一片青砖铺设的院子,右侧几座屋舍整齐排列,院子左侧则是一座高墙,沿着墙根种满了月季花。

丁字班的学生就连分配书舍,住的都是最远、最不方便的位置。

而且书舍内桌椅都是极旧的,其他生活用具许多都不能用了,可见她们有多不被人待见。

书舍是通铺,四个女生并排睡在一张石炕上。

四个人的房间,石炕上却只铺了三条褥子。

祝澜一回来,就听乔悠悠扶额叹气:“雨薇也太倒霉了,家里穷得竟然连褥子钱都没给她交......”

秦雨薇堂堂富二代,又是当红顶流,身价过亿。没想到一朝穿越,竟为一条褥子的钱发愁!

肖婉小声提议三个人将褥子拼一拼,女孩子身材纤细,四个人或许也能挤得下。

几人尝试后放弃,褥子太窄,并不足以让四个人睡下。

秦雨薇苦笑:“算啦,现在下山去买也来不及,我趴桌子上对付一宿吧。”

祝澜不同意,古代有没有空调,夜里会冷,万一生病就麻烦了。

她回忆书中内容,书院的舍监处可以购买到学子的日常用品。

乔悠悠一听,拍着胸脯说自己有好多钱,拉着秦雨薇去找舍监买褥子。

“澜澜,我们去打水吧,不然来不及了。”肖婉小声对祝澜说,书院的热水都是限量供应的,晚了怕是抢不到。

两人拎着水桶去打热水。

清雅苑的舍监姓徐,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

乔悠悠和秦雨薇找到她,说明了情况,听到二人是丁字班的,徐舍监这才抬抬眼皮,有些阴阳怪气:

“就剩最后一床褥子,你们倒挺会挑时候。”

她从仓库里找出褥子。

这时,一高一矮两名女学子推门大步而入,是丙字班的赵文鸢和薛眉。

“徐舍监,祝师姐忘记买被褥了,我记得您这儿还有。”

赵文鸢见徐舍监手里正抱着褥子,露出笑容:“呀,您消息还挺快,这就已经准备好了。”

乔悠悠一把拦住她:“我们先来的,这床褥子我们买了。”

赵文鸢一瞅腰牌,嗤笑道:

“丁字班的?没得睡就早点回家吧,把资源让给有用的人,懂不懂?”

薛眉轻轻拉了她一下,上前说道:

“两位师妹,丙字班的祝师姐初来乍到,她身子不好,易感风寒。我看你们身强体健,在铺上挤一宿也无大碍......”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她毛病多,我们就得让着她?凭什么?”乔悠悠丝毫不退让。

赵文鸢叫道:“她也是你们的师姐,怎么连这点规矩都没有,简直没教养!”

“你再说一遍!?”

“说就说,这褥子你们才不配用!”赵文鸢说着,就去从舍监手里接被褥。

徐舍监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手一松,褥子就到了赵文鸢的怀里。

乔悠悠哪里肯依,上去就抢,两人就像拔河一样扯来扯去。

秦雨薇拦也拦不住。

“我的!”

“明明是我的!”

“嘶啦”一声,褥子崩了线,直接破了一个大口子,棉花絮飞了徐舍监满身都是。

“都给我出去,你们两个,全部记大过!”徐舍监吐出嘴里的棉絮,脸黑成了炭。

“徐舍监。”

一个脆甜的女声在门口响起,众人回头看去,只见一个模样水灵的女学子,穿着院服走了进来。

正是原书女主祝青岩。

祝青岩也不看别人,走到徐舍监面前,小手轻扯她的袖子,“都是青岩不好,徐舍监莫要动怒,赵师妹和薛师妹也是为了照顾我......”

徐舍监一见祝青岩,顿时缓和了面色。

这可是入学便破格进入丙字二班的“小神童”,书院内都传开了。

祝青岩看看地上那破了口的褥子,乖巧道:“破了也无妨的,害大家操心了,都是青岩不好。”

说着就要去捡褥子。

徐舍监感慨地看着她,人家一个神童,还这么善解人意,这让其他人怎么活!?

“你等等。”

徐舍监又转身进了内舍,抱出一床褥子,与学子书舍内的样式有些不同。

“这是我的褥子,你先用着,明日新褥子就到了。刘采办今晚不在,我睡她那儿就行。”

“这怎么行!”祝青岩连连推托,徐舍监却坚持,说她万一夜里冻着了,会影响课业的。

两人拉扯一番,祝青岩终于抱着徐舍监的褥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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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澜与肖婉去水房打热水,等了许久,才领到两桶不温不热的水。

肖婉这么好的脾气也忍不住抱怨:“就这点热水,哪里够我们四个人洗澡?”

书院水房黄昏时分会用铜锅烧热水,每个书舍每天可以领取两桶,本以为是排队打水,没想到竟然是按班级次序!

她们去得再早也得等着,等最后轮到她们时,水早都凉半截了。

祝澜没有作声,连小小一个书院都能分出等级尊卑,这便是古代社会的残酷。

她早就认清现实了,要想过得好,就必须要站到高处!

回到书舍门口,乔悠悠的骂声从门里传来,还夹杂着几句英文的脏话。

祝澜二人推门进来,瞧见那破了口的褥子,不禁皱眉。

趁水还没凉,四人一边用布蘸着温水擦洗身子,一边听乔悠悠骂骂咧咧讲述刚才的事情。

女孩子都爱干净,如此草率擦洗令几人都痛苦不已,加上褥子的事,情绪都差到了极点。

“一个个狗眼看人低,这破书院上上下下就没一个好东西!”乔悠悠骂道。

“不会等到休沐日才能回家洗澡吧,救命,我想死......”秦雨薇也是一脸生无可恋。

趴在桌上睡觉可以忍,但五天不洗澡,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肖婉瘪着嘴不说话,眼眶都红了。

祝澜也一阵头皮发麻,想要摆脱困境就得考出丁字班,可下次堂课考试还有一个月。

这样下去,没撑到考试大家就要崩溃了!

她突然想起刚刚乔悠悠的话来,问道:

“悠悠,你刚才说那舍监,姓什么?”

“徐,徐娘半老的徐!我现在想起她那张老脸就想吐。”乔悠悠做了个“yue”的表情。

徐舍监......祝澜摸了摸下巴,想起了一些事情。

忽而抬眸对几人神秘一笑,心中已有了计较。

“放心吧,明天开始,我保证天天咱们都能洗上热水澡!”

第7章 破了口的褥子自然不靠谱,第二天一早,秦雨薇还是感冒了,发起了低烧。

乔悠悠和肖婉留在房里照顾秦雨薇,祝澜脚程快,去书院的药庐找医师。

书院学子们经常有个头疼脑热的,因此一些常见症状的药都是提前配好,由特定颜色的纸包裹起来。

祝澜刚回到清雅苑门口,就迎面撞上和乔悠悠抢褥子的赵文鸢。

“青岩师姐昨夜染了风寒,她身子不好,现在着急用药。

你再去药庐重新取一份吧。”

赵文鸢对祝澜伸出手。

伸手党还这么理直气壮啊!?

祝澜简直想笑,懒得理她,赵文鸢却不依不饶挡在她面前。

“让开。”祝澜的眸子冷了冷。

她知道书院之中大家看重祝青岩,多是想要抱大腿。但这里毕竟是古代,嫡庶都是天差地别,更何况祝青岩一个外室之子,简直就是生来卑贱。

若自己将祝青岩的身份公之于众,她哪怕学识再高,也会立时身败名裂。

祝澜却犹豫了一瞬。

单说身份这事,苏氏被死鬼老爹骗着当了外室,祝青岩也是个倒霉蛋。

要自己跑出去到处宣扬,看啊你们喜欢的青岩师姐其实是个外室子,我才是祝家嫡孙女,你们快来和我一起嘲讽她,外室子全都该去死!

祝澜脑补了一下画面,一阵恶寒,这也太Low了。

自己堂堂现代高知,穿越之后难道就只能靠身份踩人?那跟赵文鸢这种人有什么区别?

无能狂怒才只能在身份上找优越感,又不是正面刚不过。

她还是喜欢堂堂正正。

再说了,祝青岩现在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小女娃,那点心思手段还真入不了她祝教授的眼。

自己要安身立命,可没工夫跟她扯头花。

“把药给我。”赵文鸢又向祝澜逼近一步。

“要药自己去抓,自己又不是缺手断脚?让开。”

祝澜冷冷重复了一遍,见她还是不让,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

赵文鸢没想到祝澜力气这么大,一屁股摔在地上,疼得“嗷”了一声,眼泪就下来了。

“你个丁字班的废物,还敢推我!?”

祝澜微微皱眉,但脚步没停,她向来不屑与又懒又没脑子的蠢货计较。

徐舍监听见动静走了出来,叫住祝澜,问她怎么回事。

“她自己摔的。”祝澜一脸事不关己。

“分明是你故意推我!”赵文鸢大叫。

“我为何要推你?”

祝澜挑眉看她,赵文鸢被噎住了,支支吾吾半天才说:

“我,我是因为青岩师姐病了,急着用药,才问她借药的!秦雨薇那个小妮子,不过是个绣工之女,又穷又笨,晚点吃药又有什么关系!”

听闻祝青岩病了,徐舍监眉头一皱,用命令的语气对祝澜道:

“把药给她。”

祝澜看着她,心中冷笑。

既然送上门了,倒也省得我今日找个由头去寻你。

她神态自若,状若无意地打量起清雅苑内的摆设,不紧不慢道:

“徐舍监,我瞧咱这清雅苑是不是少了些东西啊?”

徐舍监神色一紧。

“这儿,我记得之前摆了个青瓷花瓶吧?诶,那里的字画,先前挂的是谁谁的真迹来着?

哎呀,你说书院学子因为褥子不够而生了病,这事传到欧阳监院耳朵里,他会怎么想......”

“祝澜!”

徐舍监脸色发白,打断了她的话,把她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她到底想怎样。

按照原书中所写,这书院发生过监守自盗的案件,几个舍监偷偷将书舍里的东西拿出去变卖。

而且龙场书院不缺钱,物资储备向来充足,要不是有人偷卖,怎么可能褥子不够?

对付这种人,抓住把柄,一切都好说。

“也没想怎么样,就是这晚上洗澡的水啊,有点儿凉。”祝澜望天道。

徐舍监咬牙瞪了她半晌,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好。”

用来烧热水的木炭是由书院拨款购买的,拨下来的银两被她和刘采办偷偷分了不少,这才造成热水不够的情况。

她是舍监,就算学生不乐意,又能怎么样?

要烧足热水,那就要花更多银两买炭,油水少了一大截。如果刘采办不答应,那就只能从自己分的银钱里面扣。

徐舍监简直恨死祝澜了!

“那就麻烦徐舍监啦。”

祝澜笑得一脸无害,甩了甩手里的药包,向自己的书舍里走。

“哦对了,还有煎药的炉子,请您给我们送来吧,若耽搁了病情,我可要如实上报了。”

“徐舍监,她......”赵文鸢不服气。

“住口!”

徐舍监剜了她一眼,看向祝澜离开的背影,神色变得阴沉。

一个黄毛丫头,敢和大人耍心眼?

老娘吃过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

走着瞧,不让你们滚出这所书院,老娘徐字倒过来写!

徐舍监自然不会亲自把药炉送去,顺手指派了赵文鸢。

赵文鸢不情不愿,将炉子递给祝澜的时候,手臂微微向下一沉。

“这可是舍监的东西,要是敢摔了,你猜她会怎么样?”祝澜阴恻恻道。

赵文鸢的手立马稳了。

乔悠悠帮忙煎药,又担心舍监会不会在药炉上下毒啥的。

“这是在书舍,出了安全问题她第一个担责。

药炉只有舍监才有,她就是想找我们麻烦,也绝对没胆子在这上面动手脚。”

祝澜说着开始煎药。

秦雨薇发着烧,自然没去学室上课。

其他同学们听到秦雨薇病了,都十分担心,纷纷问她的情况。

祝澜考虑的却是另一件事——

古代的医疗水平远远不及现代,一旦生病就是大事,轻则耽搁学业,重则落下病根。

不行,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素质教育,要从小抓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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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的第一节早课是辰时开始,住校的学子们往往提前半个时辰起床梳洗。

“青岩师姐,我们一道去学室吧!”赵文鸢对同书舍的祝青岩招手。

赵文鸢是丙字四班的学生,原本跟丙字二班的祝青岩住不到一起,是偷偷给徐舍监塞了好处,才住进来的。

在书院,成绩便决定了地位,毕竟那些有天赋的学生,指不定那一天就出将入相了。

祝青岩可是山长点名的“神童”,多少学生都想和她同住一间,多亲近亲近呢!

“好啊。”祝青岩对她莞尔一笑,走出书舍。

赵文鸢忍不住瞧了眼最里面那间,见灯都黑着,没有一点动静,鄙夷地笑道:

“什么时辰了都不起床,懒得跟猪一样,活该下个月全被赶出去。”

祝青岩没有搭腔,神色却也染上几分讥讽。

蠢笨愚钝,性格又不招人喜欢,进入龙场书院至今仍是倒数。

不就是个嫡出吗?有什么了不起。

嫡出的废物也是废物。

宠爱、前程、地位......那些美好的东西,她也配?

自己和母亲从祝家被赶出来,无非是因为身份。

但是祝老爷子爱才,她早晚有一天会带母亲风风光光回到祝家,让祝家人全部跪着道歉!

祝澜拥有的、想要的,她全都要一点不剩地抢过来,然后狠狠踩在脚底下!

一块泥土被祝青岩的脚尖碾得稀碎。

第8章 龙场书院建在一座山丘上,地势高低不平,各个建筑错落分布,乍一看,雕梁画栋掩映在修竹茂林之中,很有诗意。

而书院里的道路也是蜿蜒曲折,颇有曲径通幽之妙。

快到辰时的时候,学子们陆陆续续出现在通往各个学室的路上。

祝青岩和舍友赵文鸢、薛眉一道走着,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一,二,一!”

“一,二,一!”

“前方上坡,大家做好准备!”

附近的学子们全部被这动静吸引,好奇地看过去。

只见十个穿着院服的少年正排成两列,双手握拳,脚步统一地沿着道路小跑。

顾朝阳当年是班上的体育委员,声音洪亮,一边喊着口号,在最前头领跑。

祝澜紧随其后,脸颊红扑扑的,额头上全是汗珠,眼睛里却带着坚毅。

其他人看起来和她差不多,显然已经跑了好一阵了。

队伍末尾还跟着大病初愈的秦雨薇,也在咬牙坚持。

一行人经过众人面前,目不斜视,旁若无人地又跑远了。

所有人都一脸懵逼:这是在干嘛?

本以为他们还在书舍睡懒觉的赵文鸢嘴角抽搐:

“这帮蠢货......大清早在书院瞎跑什么?”

祝青岩心下疑惑,却露出天真的笑容:

“他们或许只是想做些事情,引起山长或者监院的注意,下次堂课考试手下留情呢?

毕竟被书院赶出去,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薛眉不忍直视地摇头:“身为女子,应当端庄典雅,跟男子一块跑得脸红脖子粗,简直伤风败俗!”

项文远也路过这里,一见到祝青岩,立马笑开了花,屁颠屁颠跑过来。

“青岩师姐,早啊,刚刚他们没撞到你吧?”

“我没事,谢谢文远师弟关心。”

祝青岩冲他笑笑,一声“文远师弟”喊得项文远心花怒放。

项文远转而望向跑远了的丁字班众人,嘲讽道:

“这群废物怕不是知道自己念书没希望,打算去考武举人吧?”

“武举人,哈哈哈哈!”

周围听到这话的人全都笑了起来,祝青岩也被逗乐了。

项文远更加来劲:

“尤其那个祝澜,身上肯定全是一块块肌肉,一拳能打死一头老母猪!”

“胡说,祝澜师妹明明学问很厉害的!”丁小邱鼓起勇气发声,显得十分不合群。

项文远有心要在祝青岩面前表现一下,扯着嗓子道:

“哟,丁十一,你觉得她厉害,有本事你跟着一块跑呀?

多跑两步,看看能不能跑出个‘丁十二’来,哈哈哈!”

丁小邱涨红了脸,梗着脖子,憋了半晌:

“跑就跑!”

说完,就在一众嘲弄的目光中,去追祝澜等人的背影了。

“真是物以类聚!”项文远在身后不屑道。

龙场书院的夫子们处理课业、住宿都在文翰堂。

谢鼎练完一套气功拳,估摸了下时辰,戴着痛苦面具推开房门,揉了揉眉心。

又要去坐牢,哦不是,上课了。

他黑着脸走进丁字班的学室,突然感觉今天的氛围......嗯,很难描述。

怪怪的。

学室里这帮小子一个个脸上带汗,身上冒着热气,有的还呼吸急促。

还有那一双双炽热的目光是咋回事?

对知识的渴望?

不可能,绝对是自己走错了。

谢夫子摸了一把自己秃秃的脑壳,瞅了一眼班号。

整个人都不自信了。

“起立!”祝澜突然说道。

全班同学站起身,声音洪亮,整齐划一:

“夫子好!”

说完同时鞠躬,声音在整个学室回荡。

谢夫子被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扶着桌子颤巍巍站起来,面带惊恐。

咋了啊这都是?

疯了吧?

被夺舍了?

阿弥陀佛,得赶快报告山长,请大师来做法啊!

谢夫子想跑,但腿软了。

他看着起立的众学子们,嘴唇动了半天,声音都抖了:

“请......请坐?”

众人“哗啦”一声全部坐回了位子上,训练有素。

谢夫子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先安抚住再说。

冷静机智,临危不乱。

不愧是我!

谢夫子胆战心惊地上完人生中最刺激的一堂课,时间一到就想跑。

结果又被一阵极其热烈的掌声给吓得一个趔趄!

上课提问挨板子,下课总可以了吧?

秦雨薇第一个举手,问夫子今天带读的内容是什么意思,其他人也纷纷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谢夫子哪敢推辞,连忙好声好气地答疑解惑。

“夫子,请问《学而》一篇是何意思?”祝澜问道。

谢夫子听到她的话,定了定心。

还好还好,应该不是夺舍。

也只有丁字班这群油盐不进的小子,能问出如此浅薄的问题了!

他感觉轻松了不少,捋着胡子,想都没想便解释道:

“《学而》是说,学习要注重实践,难道不是件快乐的事情吗?

有志同道合的朋友从远方来,这难道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别人不了解我也不生气,难道不是君子所为吗?”

说罢还摇了摇头,似乎在感慨祝澜的无知,竟连这都不懂!

谁知祝澜话锋一转,追问道:

“孔老夫子作为至圣先师,所思所言定有其内在的逻辑。

可是《学而》一篇,第一句还在讲学习方法,第二句又说起远方的朋友,第三句跑去谈论君子待人之道。

这三件事之间毫无关联,为何会放在一起?”

谢夫子一愣,还是第一次有学生敢对《论语》的内容提出质疑。

圣人的书都敢质疑,你书还想不想读了!?

不对,瞧这帮小子的眼神儿,不是在质疑圣人,分明是在质疑他啊!

谢夫子想了想,没讲错啊,他念书时夫子就是这么教的啊。

可仔细一想对方说的,好像又有那么亿点点道理......

这时,又有别的学子提出问题,谢夫子擦了擦脑袋上的汗,赶紧先去解答别的问题了。

还好还好,那个姓祝的女学生没有继续追问。

最后,谢夫子是扶着墙走出丁字班的,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有别班学子路过,瞧见他这副模样,好心上来搀扶。

“谢夫子,您没事儿吧?”

“这帮丁字班的笨蛋,把夫子都给气成这样儿了!”

“简直是孺子不可教也!谢夫子,不要和这些无可救药的蠢材计较!”

谢夫子颤着声音:

“快、快去告诉监院,速请大师前来做法!”

这天夜里,谢夫子从凌晨三点多的床上睁开眼睛。

“所以孔老夫子那三句话,到底是啥意思呢?”

第9章 从前,给丁字班上课是谢夫子的噩梦。

而现在,谢夫子突然无比怀念被夺舍之前的孩子们。

多乖,多傻,多可爱呐!

哪像现在这些一个个的!鬼精鬼精!!!

尤其那个叫祝澜的小丫头,每堂课提出的问题简直刁钻古怪至极,偏偏又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念书念书,书上咋写的,照着念、照着背就是了,她到底哪来那么多稀奇古怪想法的啊?

以前上课只是觉得好无聊好没有激情,还没有练气功有意思。

现在上一堂课简直要把他这把老骨头掏空!

来教书本来就为了养家糊口,现在倒好,他为了不在学生面前显得太愚蠢,甚至还要温习几十年前的功课,熬得仅剩的几根毛都快掉光了。

哪有学生这样逼先生的?啊?

委屈,太委屈了!

谢夫子跑到欧阳烨面前,好一通声泪俱下的控诉,说自己实在教不了丁字班的学生了,想回家种地。

“监院大人,您就行行好,可怜可怜我这把老骨头吧!”

谢夫子一把鼻涕一把泪。

“老夫都快六十了,实在经不起这帮小子折腾啊!他们实在是太能学了......”

欧阳烨神色复杂,本来有点怀疑谢夫子的话,但听他提到祝澜,立刻想起了观风亭那天的事。

嗯,那小丫头的确有些出人意料,但若说整个丁字班的学生全都改头换面......

他也有点不信。

欧阳烨好声劝慰了谢夫子几句,让他随自己一道去丁字班看看。

结果谢夫子嗷嗷大哭,抱着桌腿死都不撒手。

那一双双渴望知识的眼睛,就好像要把他身上每一寸知识都剐下来似的!

他一想起来都要浑身发抖。

不去,死都不去!

欧阳烨没有办法,叹了口气,只能自己去瞧瞧了。

此时正值下午课时刚刚结束,欧阳烨穿过一排排的学室,原本在打闹嬉笑的学子们看见他经过,一个个顿时噤若寒蝉,悄咪咪地溜回各自学室,生怕被这位恐怖的监院大人注意到。

祝青岩从丙字二班走了出来,薛眉和赵文鸢正在门口等她。

三人迎面撞上欧阳烨,薛眉和赵文鸢吓得立马没了笑容,反倒祝青岩笑意更甚,还主动打招呼:

“欧阳监院好!”

薛眉和赵文鸢悄悄对视一眼:这就是好学生的底气吗?

欧阳烨对她微微点了一下头,继续往书院西南的方向走。

祝青岩几人瞧着他离去的方向,愈发奇怪。

“咦,再往那边去,不就只剩下丁字班了吗?”薛眉问。

“说不定是那几个蠢货又闯祸了!”

赵文鸢突然兴奋起来,“听说谢夫子被他们气得几个晚上睡不着觉,欧阳监院肯定是去收拾他们的。走,咱瞧瞧去!”

祝青岩装作不感兴趣,但是看在好姐妹的情分上,勉为其难陪她们去看看。

若是那祝澜被欧阳监院亲自驱逐出书院,才叫痛快呢!

于是几人假装顺路,跟在了欧阳烨身后。

其他班的学子见状,既然欧阳烨不是来找自己麻烦的,不少人幸灾乐祸地跟上去看热闹。

很快欧阳烨身后就跟了浩浩荡荡一群人。

丁字班的学室门紧闭着,无人进出,全然不似其他班级学室散学后的热闹。

赵文鸢冷笑:“谢夫子不过被气病了半日,他们就敢旷课不来,真是好大胆子!”

薛眉也帮腔道:“是呀,我看他们就是不想上课,成心气夫子的!”

祝青岩偷瞧一眼神色冷峻的欧阳烨,回头劝道:

“兴许丁字班的师弟师妹们,是在书舍里温习功课呢!毕竟从书舍走到这里,可有好一段距离。”

内涵他们太懒,几步路的距离都不愿意走。

“青岩师姐真是好心,那祝澜一家欺负你,你还帮她说话。”

“同样是姓祝的,青岩师姐多优秀,那个祝澜简直,唉。”

祝青岩眼底闪过得意。

欧阳烨微微蹙眉,提步就向丁字班走去,步伐透着几分怒气。

夫子不在,便连学室都不来了,眼中可还有半点规矩!?

全部罚抄三十——

欧阳烨的脚步突然顿住了。

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接着慢慢上挑。

丁字班学室之内,正传来激情洋溢的......讲课声?

欧阳烨又走近了两步,确定自己不是幻听,那学室中的确有人在讲课,还是《论语》中相当难理解的一篇。

讲课的声音是个女娃,欧阳烨从学室后窗的缝隙中瞧过去,微微一怔。

乔悠悠正拿着课本,站在讲台上给大家讲着某一篇的释义,语调高亢,还结合肢体语言,上蹿下跳,简直活力满满。

丁字班的学子们或坐或站,时而被乔悠悠逗得笑出声。

梁舟还翘着二郎腿,但目光却认真盯在课本上。

学室外边,身后还有学子在叽叽喳喳,欧阳烨不悦地看了他们一眼,声音顿时小了下去。

乔悠悠的声音从学室中传出来,所有人都能听到。

“我这篇讲完啦,澜澜该你了!”

祝澜拿着课本走上讲台,与乔悠悠擦肩而过,两人还击了个掌。

祝澜捧着课本侃侃而谈,相比乔悠悠,又全然是另一种风格。

她语言风趣,再晦涩的内容也能三两句表述清楚,时而旁征博引。

站在台上的气度,哪里像个十来岁的孩童?

“我要讲的这篇是《论语·里仁第四》,仁者安仁,知者利仁,咱们湖南的安仁县,地名出处就是这里。”

“安仁县我知道,去年坐高铁还路过了呢!”乔悠悠兴奋道。

“你别打岔!祝教授的课从前可是全网收费直播,咱们现在免费蹭课,捡多大便宜呢!”

“就是就是!”

学室外,赵文鸢皱眉小声问:

“青岩师姐,她们说的那什么,高铁、直播......是什么东西啊?”

祝青岩也双眉紧锁,莫不是什么黑话?

项文远挤开别人,凑到了祝青岩身边道:“这你们都不懂?高铁高铁,一种铁呗!”

“那直播呢?”赵文鸢问。

项文远抠抠脑壳,一拍大腿:

“又长又直的播种工具呗,肯定是拿高铁铸的!”

第10章 欧阳烨在窗边听着,两条眉毛一会儿皱起,一会儿上扬,忙得不行。

丁字班这群小子,竟然是在轮流上台,一人一个篇目,给其余人讲解?

“欧阳监院,咱们书院向来都是夫子讲课。他们一群丁字班的,愚蠢鲁钝,连《论语》都背不全,哪有什么理解?

互相讲课,岂不是越讲越歪,误人子弟?”

“就是,听他们问的问题,都不知是哪里学的歪理邪说!”

赵文鸢和薛眉壮着胆子,凑到欧阳烨身边煽风点火。

祝青岩站在二人身后没有说话,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欧阳烨眸光微沉。

这些学生讲的内容虽不十分严谨,却思路流畅,鞭辟入里。听讲时随时提问,甚至有些问题的刁钻程度,连自己都要琢磨一下。

这叫愚蠢鲁钝?

这叫歪理邪说?

外边的动静终于传进了学室,门被打开,祝澜等人走了出来,见到欧阳烨纷纷行礼。

欧阳烨不动声色,问他们在做什么。

祝澜恭敬答道:

“学生们自知天资愚钝,要更加努力刻苦,所以分配了任务。每人每日通过查阅书籍或请教师长,钻研一篇文章,然后再轮流讲学。”

之所以采取这种方式,是因为祝澜发现,这个时代对四书五经的注解与现代并不相同。

毕竟历朝历代,统治者上位的第一件事便是修书作注,让天下士人按朝廷所需要的方式来统一思潮,也因此产生了五花八门的流派。

想要通过这个时代的考试,就必须摒弃掉他们在现代学过的那一套,重新理解文章。

而轮流讲学,能极大提高效率。

赵文鸢直接笑出了声:“知道自己天资愚钝,还好意思上台讲学?可别丢人现眼了。”

欧阳烨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语气平静无波:

“你可是自诩比他们强?”

赵文鸢心头一抖,但想了想,自己肯定比丁字班这群蠢货强啊!

她没说话,但微微仰起脑袋,像只骄傲的小孔雀。

“那好,你就在此,为大家讲讲《雍也》一篇吧。”

《雍也》一篇也是基础篇目,她是丙字班的学生,不可能没学过。

赵文鸢愣住了,“在,在这儿?”

她环视一圈,周围起码有二三十号人,都在看着她。

“站到台子上去。”欧阳烨的语气不是在开玩笑。

赵文鸢不敢违抗,只好站在丁字班外的台阶上,下面几十道神态各异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一阵恐惧突然笼罩住了全身。

她还是第一次站在台上,要面对这么多人发表见解。

“这、这篇......”她张了张嘴,突然大脑一片空白。

台下已经有人在笑了,赵文鸢心脏通通直跳。

头上渗出了冷汗,紧张得连指尖都有些发抖。

欧阳烨让她下去。

赵文鸢如蒙大赦,拖着发软的双腿躲回了人群中。

欧阳烨扫视众人,学子们纷纷垂下脑袋,躲避着他的目光。

别点我,看不到我,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见他们这副模样,欧阳烨冷笑一声,语带讥讽:

“我们龙场书院,乃是为大梁孕育人才的地方,瞧你们畏畏缩缩的样子,可有半点读书人的风骨?

日后若是科举入仕,到了朝堂上,连自己的想法都不敢表述,何谈直言进谏?何谈定国安邦!?

只怕一个个都会变成那随波逐流,蝇营狗苟之辈,把龙场书院的脸面都丢尽了!”

欧阳烨看向祝澜:

“你方才《里仁》那篇讲得不错,还有许多新的观点,可愿上台再讲一次?”

祝澜一怔:“可是学生刚刚已经讲过......”

“我说的是,到无类阁去讲。”

此言一出,周围学子们全都炸了声。

“无类阁?那可是只有重要节日,或者山长亲自讲学才能开放的地方啊!”

“她一个丁字班的,就连去无类阁听课都得坐在外边,凭啥让她上去讲课啊?”

“就是,她能讲给谁听啊?”

“监院大人肯定是在开玩笑呢!”

一片质疑声中,祝澜从容一笑,点头应下。

讲台?那可是她的主场!

欧阳烨颇为赞许地点点头,余光有意无意扫了一眼赵文鸢,似乎在说你看看人家。

赵文鸢又恨又不甘地低下头,双手紧紧攥成拳。

“《里仁》一篇也是丙字班在学的篇目,三日后,丙字班所有人前往无类阁听讲。

待山长回来后,我会与他商议,将学生讲学的制度发展开来,省的你们日后入仕丢人。

不会讲的,自己搬着凳子,给我好好看看人家怎么讲的,好好学!”

欧阳烨一走,周围顿时炸开了锅。

“竟然要我们来向这帮蠢货学习?简直就是羞辱!!”

“就她,也配给我们讲学?”

“这欧阳加倍莫不是失了智?”

丁字班众人看着他们,懒得辩解,脸上一个个都挂着冷笑,“砰”地将门关了起来继续讲学。

项文远瞠目结舌,问身边的小弟:

“我没看错吧,这群蠢货刚刚的眼神,是在瞧不起我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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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文鸢回到书舍,将东西往铺子上一甩,气道:

“欧阳烨是不是疯了?怎能让那个祝澜来给我们讲课!?”

薛眉赶紧拉住她:“你小点声,别让徐舍监听见了,再传出去。”

“她才不敢,收了我那么多银子......”赵文鸢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闭嘴,心虚地看了眼薛眉和祝青岩。

薛眉挑眉,原来你也送钱了啊。

祝青岩初入龙场书院就进入丙字二班的事迹,早就传出去了,不少父母让孩子给舍监偷偷塞钱,和祝青岩一起住。

毕竟这女娃将来很可能飞黄腾达。

这时书舍的门又被推开,另一个同住的女生江雪儿走了进来。

她人如其名,肤白胜雪,整个人看起来冷冷淡淡的。

赵文鸢几人不说话了,看着江雪儿从她自己的柜子里拿出了两本书,一言不发又走了。

直到江雪儿离开,赵文鸢才翻了个白眼:

“瞧她一天那个劲,真不知道有什么可高傲的。”

薛眉道:“听说她娘当年是个外室,后来才被江老爷抬做妾的。”

赵文鸢嗤笑,“宠妾灭妻还以为是什么光彩的事呢?说到底不也就是个卑贱的外室子!”

祝青岩原本翘起的唇角微微一僵,看向赵文鸢的目光闪过一丝寒意。

她不动声色岔开了话题,提起三日后祝澜要讲学的事情。

“你和她们书舍屡次发生争执,我看今天这事,她是故意让你丢面子。这次讲学,还指不定要怎样刁难你呢!我真是替你担心。”

赵文鸢的脸顿时阴沉下来,“她非要和我作对,那她也别想好过!”

“既然要讲学,她这几天应该有许多东西要准备。文鸢,你不是和徐舍监关系好吗?”

“你的意思是......”

祝青岩捂了捂嘴,表示自己可没什么意思,不过是建议她去徐舍监那里打听一下祝澜备课的进度,提前做些准备。

赵文鸢没有说话,若有所思,眼底逐渐升起一种做坏事的兴奋。

第11章 丁字班的书舍内,祝澜几人正在洗澡。

说是洗澡,但古代没有淋浴设备,其实就是舀水浇在身上来洗。

不过比起第一天只能用布擦身子的状况已经好多了!

两桶滚烫的热水,兑上凉的井水正好四桶,可以用来洗澡。

“还得是澜澜有本事,抓住了那个徐大妈的把柄,让她乖乖给我们烧热水,嘿嘿!”

乔悠悠一想到徐舍监的脸色,忍不住直乐。

老女人,你不是牛吗?

被抓到小尾巴了吧,哈哈!!!

笑声隔着帘子传进了其他三人耳中。

秦雨薇问:“澜澜,明天就要讲学了,你准备得怎么样?”

祝澜还没说话,乔悠悠就抢答:

“澜澜可是大名鼎鼎的祝教授,给这帮小屁孩讲个课算啥?

要我说,都不用准备那么多稿子,杀猪焉用宰牛刀嘛!”

“是杀鸡焉用宰牛刀。”祝澜纠正道。

秦雨薇接茬:“悠悠本来就是混血儿,穿越来又是胡人血统,中原话差一点也可以理解。”

肖婉性格文静,只跟着笑。

几人说笑间洗得差不多了,突然听到外边响起摇铃的声音。

“大晚上的,舍监摇铃召集人干什么?”秦雨薇奇怪道。

“那个老女人,反正肯定没好事。”乔悠悠撇撇嘴。

几人穿好衣服出去,其他书舍的学生也陆续走了出来,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徐舍监清点每个书舍的人,问祝澜:

“你们四个人都齐了?”

祝澜说都在这里了。

徐舍监点点头,对众人说书院新采购的灯油到了,让大家去清雅苑门口签字领取。

四人领了灯油往回走,乔悠悠嘟囔道:

“我当多大事,领个灯油还把人全都叫出来,真当自己是个官了。”

说着就去推门。

“等一下......”肖婉突然开口。

她个子最矮,声音也是柔柔弱弱的。

肖婉指着门:“刚才咱们出来的时候,我明明把门关好了,可你们看。”

现在的木门,打开了一条缝。

肖婉有强迫症,做事出了名的严谨,绝不会半掩着门就离开。

祝澜面色一沉,推门走了进去。

屋里整洁如旧,唯独她明日讲学要用的书稿不见了。

听说书稿丢了,乔悠悠吓了一跳,立马开始翻箱倒柜帮她找,肖婉也让祝澜想想是不是放在别处了。

秦雨薇看着祝澜,没有动。

“悠悠,不用找了,稿子我就放在桌上,不会记错。”祝澜说道。

秦雨薇目光透着深意:“想想跟咱们有过节的人。方才清雅苑所有人都被叫出去领取灯油,没有看到赵文鸢。”

祝澜点头,她也注意到了。

“原来那个老女人和她是一伙儿的,肯定是赵文鸢进来偷了稿子!”乔悠悠从床底下爬出来,脸上沾着灰。

已经到了熄灯的时间,学子不能离开书舍,有事情只能找舍监解决。

但徐舍监显然不会帮她们去查赵文鸢。

“不必担心。”祝澜对几人微微一笑,“你们忘了么?”

她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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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无类阁的大门难得敞开了,丙字班的学子们稀稀拉拉搬着凳子往那边走。

无类阁处于龙场书院最中心的位置,是一座朱墙碧瓦,气势恢宏的阁楼。

门口的草地上放着一座孔子像,里面则是一座讲学殿堂,能够容纳一百来人。

赵文鸢兴致勃勃,搬着凳子就往第一排去了,和其他人简直格格不入。

薛眉在身后问她坐那么前面干嘛。

赵文鸢朝她俩招手:“快来,有好戏看!”

薛眉不明所以,祝青岩却已经笑着走过去坐在了赵文鸢身边。

项文远走进无类阁,瞧见祝青岩居然坐在第一排,顿时感觉头皮发麻。

但还是硬着头皮坐在了第二排,祝青岩的身后。

他简直为爱牺牲了太多!

除了赵文鸢和祝青岩,还有丁字班来捧场的同学们,其余学子就没一个脸色好看的。

满脸写着被强迫。

没办法,欧阳加倍发话了,不来的话,等着被罚抄吗?

“快看,那不是丁十一吗?他怎么坐第一排去了?”

旁边一人哂笑:“蠢货和蠢货惺惺相惜呗。他不是天天早上跟在丁字班后面,跑得呼哧呼哧吗,哈哈哈......”

“唉,他再不济也是个丙字班的,简直自甘堕落。”另一人惋惜地摇头。

“嘘,欧阳加倍和夫子来了!”

山长有事不在书院,欧阳烨请了一众丙字班的夫子前来,让他们给祝澜的讲学做点评。

如果讲学效果好,以后就将学生讲学的制度推广开来,也算锻炼能力。

他们在讲台侧面的一排椅子上落座。

“欧阳监院,您所说的讲学制度,当真可行?”

“是啊,这群学生年纪轻轻,自己的课业都不扎实,怎能传道受业解惑?”

几个夫子都觉得这事有点荒谬。

欧阳烨正要说话,便看见祝澜瘦小的身影正穿过台下众人,向台上走去。

“这女学生,老夫看着面生......老李,是你们班的不?”

李夫子摇摇头,看向赵夫子。

赵夫子也一脸懵。

“她是丁字班的,名叫祝澜。”欧阳烨说。

几个夫子惊得瞪大了眼睛。

李夫子从座上站起来,抖着白花花的胡子:

“欧阳......监院,这可是无类阁,还从未有学生站上无类阁讲台的先例,连我们都没上去过!

你私开无类阁,让一个丁字班的女娃上去讲课,我们几个在下面坐着,岂不是故意折辱人!?”

“门外可是孔老夫子像,你让她上去胡言乱语,岂不是玷污圣人?”

“你身为监院,趁山长不在竟敢如此行事。等山长回来,我们一定要如实上报!”

几个夫子都情绪激动,欧阳烨却神色淡淡:

“几位稍安勿躁,请你们来不过是点评几句,并无他意。

你们若不是怕她讲得太好,坐下听听又何妨?”

“好,那老夫今日就领教领教。”李夫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撩起袍子重新坐下。

赵文鸢见祝澜走上讲台,嘴角都快压不住了。

然而下一秒,却见祝澜掏出了一沓手稿,她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祝青岩侧目看了她一眼。

第12章 祝澜清清嗓子,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台下交头接耳的议论声果然小了下来,大部分人都用看热闹的目光瞧着台上的祝澜。

“大家好,我叫祝澜,今天为大家讲解的是《论语·里仁》一篇......”

祝澜站在台上,手拿书稿,开始引经据典地讲解起来。

几个夫子脸上的困惑越来越深。

这女学生应当是第一次站在讲台,面对如此多的师生讲课,怎会如此淡定自若!?

不仅没有半点拘谨,反而在上面闲庭信步,面带微笑,只偶尔扫视一眼手里的书稿。

而且她所讲的内容,不仅精准到位,而且观点独特,哪里像谢夫子的学生?

“监院大人,这......当真是丁字班的学生?”

李夫子有些惊疑地问欧阳烨,完全忘了自己刚刚还在威胁他要报告山长。

欧阳烨微微颔首。

夫子们面面相觑:这女娃,可了不得!

无类阁内,丙字班一众学子的目光逐渐从嘲讽,变成了认真。

祝澜的声音仿佛有一种魔力,已经完全将他们的思绪牵动起来了。

唯独赵文鸢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祝青岩也蹙起眉毛。

两人各怀心事,压根无心听课。

祝青岩昨天亲眼看着赵文鸢将祝澜的书稿偷出,藏在清雅苑角落的柳树下了。

祝澜到底哪里来的书稿!?

而且,传闻中祝老爷子的孙女不是个不学无术的笨蛋吗?

可事实上,传闻中的笨蛋此时站在无类阁的讲台上,意气风发!

本来指望赵文鸢与徐舍监练手,能让祝澜当众出糗。

没想到赵文鸢也是个废物,居然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祝青岩险些将手里的纸都捏烂了。

祝澜这堂课讲了有半个时辰,直到她朝台下师生躬身一揖,学子们这才逐渐回过神来。

这就......结束了?

怎么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丁小邱第一个“啪啪”鼓起掌来,不一会儿,无类阁内便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项文远身边的男生也在鼓掌,他一巴掌拍上去:

“刚才你不是还说带了两个臭鸡蛋准备扔吗,你倒是扔啊!”

那男生捂着脑袋,小声辩驳:

“这篇文章我当初死活都背不下来,经过她这么一讲,突然就全记住了。”

后面也有人道:

“是啊是啊,每次夫子讲到这篇,我听着听着就醒了。祝师妹讲得可有趣多了!”

几个夫子震惊过后,想到自己先前的行为,顿时一阵羞愧。

李夫子率先站起身对欧阳烨施了一礼:

“监院大人,恕老朽方才无礼,这女学生的确出人意料。”

其余几位夫子也纷纷感慨,江山代有才人出,果然是他们老了,跟不上年轻人喜欢的授课方式!

欧阳烨回礼道:“既然几位夫子没有异议,待山长回来,可愿同我一起谏言,将学生讲学的制度建立起来?”

几人不约而同道:“那是自然!”

李夫子又看向台上的祝澜,朗声问她可愿将书稿拿出来,供众学子们传阅学习一番。

祝澜微微一笑,缓缓举起手中的书稿,在场所有人顿时都愣住了——

竟然是一沓空空的白纸!

台下的乔悠悠欣赏着赵文鸢极其精彩的脸色,对身边的秦雨薇笑道:

“啧啧,她肯定想不到,咱们澜澜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欧阳烨等人也惊了,祝澜在台上滔滔不绝一个时辰,竟然是完全凭借记忆力!?

欧阳烨压下心头的震动,问她怎么回事。

“欧阳监院,昨夜清雅苑之内,有人进入房中偷走了学生的书稿。”

欧阳烨面色一凛。

书院内竟然发生如此恶劣的事件,必须要严惩!

“什么,竟然有人故意偷祝师妹的书稿?”

“肯定是嫉妒祝师妹的才华!”

赵文鸢有些心虚地左右瞟了瞟,很快又镇定下来。

昨天她去偷书稿时,徐舍监已经将所有人都叫出去了,应该不会有人看见。

欧阳烨沉着脸走上讲台,举起那一沓白纸,扫视台下众人,无类阁内顿时鸦雀无声。

“是谁做的,主动站出来,尚可以从轻处理。若是被我查到......”

欧阳烨的目光锐利,看得人心惊胆战。

赵文鸢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不会被发现的,不会被发现的......

祝澜将目光投向赵文鸢,只要查一遍昨夜分发灯油时谁不在场,便能真相大白。

她正欲开口,这时,负责打扫书院的朱姨拿着扫帚走了进来,嗓门很大:

“啥?书稿?我今天早上清理院子的时候发现这玩意,瞅瞅是不是你们要找的!”

她举起一沓皱巴巴的纸。

赵文鸢只看了一眼,脸色骤然大变——

明明埋在了树下面,怎么会被找到!

书稿被交到祝澜手中,她看了一眼道:“不错,正是学生丢失的书稿。”

欧阳烨问朱姨是从哪里找到的,朱姨说她早上打扫清雅苑,瞧见那柳树下的泥土被人扒得乱七八糟,很扎眼,过去收拾的时候发现的。

赵文鸢越听越心惊,不可能,她明明把土都压平了才走的!

不过......即便朱姨碰巧发现了,也无法证明书稿就是她偷的。

赵文鸢微微松了口气。

“哦对了,附近我还捡到了这个。”朱姨突然想起什么,掏出一个东西递给欧阳烨。

是一条手帕,上面赫然绣着赵文鸢的名字!

欧阳烨带着怒气将手帕甩在赵文鸢面前,问她还有什么说的。

赵文鸢看到那手绢,表情突然就像见鬼似的——

怎么可能!这手帕她明明是放在书舍里的,根本就没有带在身上过,怎么会出现在院子里!

“是谁害我......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她突然一把揪住祝青岩,能拿到手帕的,只能是自己同寝的人。

薛眉赶紧拉住她:“赵文鸢你疯了?青岩师姐害你做什么!?”

“那就是你,要么就是你!”赵文鸢指向薛眉和坐在远处的舍友江雪儿。

薛眉皱眉,怎么跟个疯狗似的乱咬人?

祝青岩的嘴角噙着一丝极淡的冷笑,她搓了搓手指,似乎还残留着泥土的潮湿。

“昨晚清雅苑分发灯油时,你在何处?”欧阳烨让人找人领取记录,上面唯独没有赵文鸢的名字。

赵文鸢终于承受不住压力,哭了起来,承认书稿是她偷的。

但手绢的事情,她死都想不通,一直念叨着有人害她。

盗窃一事,影响极其恶劣,赵文鸢被勒令停课,即日起也不许再继续住在书院了。

如此处置,与退学无异。

台下的秦雨薇修长的手指轻轻点着下巴,目光玩味。

看来是这赵文鸢不懂收敛,树敌太多。

还有别人在出手收拾她啊。

第13章 讲学结束,丁字班的众人往学室的方向走,一个个红光满面,心情大好。

自从穿越以来,心情还从没有像今天这么痛快过。

祝澜可是替大家扬眉吐气了一把!

“那赵文鸢还以为偷了稿子就能让澜澜出糗,结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都要笑死了!”

乔悠悠眉飞色舞给大家讲述清雅苑里发生的事情,提到赵文鸢的脸色,都笑弯了腰。

“不愧是祝教授,就是不一样!”

“那当然,我家澜澜就是最棒的!”

“师弟师妹,等等我——”

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传来,众人回头,丁小邱的身影正在向他们跑来。

丁小邱每天早上跟在他们后面一块跑步,早已经和他们这群人混熟了。

“慢点跑,别摔了!”许诗明朝他喊了一声。

丁小邱来到他们面前,喘匀了气,表示自己想要加入丁字班每天的讲学。

他不好意思地笑道:

“你们都太厉害了,我要是不抓紧,只怕下个月堂课考完,我就要掉到丁字班,给你们当师弟了......”

众人哈哈大笑,许诗明开玩笑道:

“没事儿,就是真给我们当师弟也不丢人,真的。”

毕竟他们在现代可都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筛选出来的佼佼者。

别的不敢打包票,在学习上的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祝澜也对丁小邱表示欢迎,毕竟丁小邱算是龙场书院的资深学员了,对各种考试制度都很熟悉,有他加入,事半功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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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类阁的讲学结束后,项文远憋了一肚子火气无处发。

他路过丙字四班,想起了丁小邱,心中顿时涌上一股恶意。

心情不好,正好拿这小子出出气!

他让小弟去把丁小邱叫出来,却被告知丁小邱去找丁字班的学生了。

项文远气得一脚踢飞了脚边的石子。

“项兄,别动气。”小弟谄媚道。

“你想,那祝澜下个月从丁字班考出来的话,丁十一岂不就变成丁十了?

听说他老娘卧病在床好多年,要是听到他掉到丁字班,会不会气得吐血,哈哈哈!”

项文远想了想,嘴角缓缓咧出一个笑容。

“丁十一,你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嘿嘿,下个月堂课成绩,我会亲自帮你送回家里去的,你不用太谢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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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小邱加入丁字班的讲学,原本只是想蹭蹭祝澜的课,毕竟这位师妹给他的震撼实在太大了。

丁字班的其他人能跟她同班,真是太幸运了!

但直到加入进来,丁小邱的三观才再次被彻彻底底刷新了——

本以为是一群差生在抱祝师妹大腿,结果各个都是王者!???

丁字班到底是群什么怪物啊!!!

就连那个叫肖婉的女生,看起来文文弱弱,讲话声音跟蚊子似的,讲学时也是思路清晰,通俗易懂,哪里是个学渣的样子!?

原来小丑竟是他自己呜呜呜!

丁小邱深深反思过后,更加端正起自己的态度,谦逊听讲。

又轮到乔悠悠上台了,讲到一处抽象的地方,用手在空中比划半天,最后烦躁道:

“哎呀,要是有块黑板就好了!”

丁小邱愣了愣,啥是黑板?

其他同学纷纷点头。

“确实,有黑板的话,讲课就更容易了。”

“嗨,这有啥,咱们直接做一块呗!”

丁小邱:?

不是,你们等会儿。

难道全世界只有我不知道“黑板”是啥?

丁小邱眼睁睁看着一群人跑出了学室,东奔西走忙活起来。

“这儿有木板!”

有人从杂物间翻出了一块半人高的木板,木板很重,其他男生赶紧过去帮手。

周达是个化工大佬,他摩挲着下巴研究木板:“表面太粗糙了,得打磨一下,然后得找油漆和石蜡来制作表面的涂层。”

祝澜想了想,最近龙场书院内有几处院落正在翻修,那些梓匠应该会有清漆。

石蜡的话,或许可以用普通的蜡来代替,书院多的是蜡烛。

于是便和乔悠悠等人去找材料。

“哈哈,仿佛回到了当年做小组作业的日子!”

大家一边干活一边嘻嘻哈哈,你扛木板,我递工具,配合起来十分有默契。

给丁小邱看得一愣一愣的,站在原地,有些无所适从。

很快,清漆和蜡都找来了,木板表面的毛刺也被基本削平。

但是木板颜色太浅了怎么办?

乔悠悠歪头想了想,转身拿起一碟墨汁泼了上去,木板顿时变成了“黑板”。

“这不就行了?”

其他同学:......

论简单粗暴,还得是你!

不过条件有限,也只能这样了。

众人一起用墨汁把木板涂黑。

接着,周达用毛笔在纸上计算调和比例。

丁小邱好奇,凑过去看,纸上一个个的小图案,他一个都没见过。

这是在干啥,画符?

周达按照比例把材料融了之后,用小铲子小心地涂抹在木板上,刮平。

清漆具有良好的附着力和耐久性,能够使字迹更加清晰,同时也方便擦除。

添加一些蜡能够增强表面的光滑度,使粉笔灰更加容易擦掉。

“粉笔,该做粉笔了!”

有人提醒道,大家正要去找材料,却看见常云霄和秦雨薇走了过来。

他俩刚刚不知道干嘛去了。

常云霄性格孤僻,在班上存在感极低,很少与人讲话。

大家同窗三年,却总有种他跟谁都不熟的感觉,只知道穿越之后他爹是个仵作。

常云霄神色冷淡,将几个硬邦邦、卷成手指粗细的纸管放在了地上,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秦雨薇笑道:

“刚刚你们忙活的时候,我看云霄一个人在那里卷纸管,就帮忙找来了石膏粉和石灰粉,兑水灌了进去,现在已经凝固得差不多了,就当粉笔用吧。”

周达建议再加一些滑石粉,这个倒也不难找。

“好家伙,云霄闷声干大事啊!”

“打游戏的话你俩简直满分辅助!!”

“太强了,我常哥秦姐yyds!”

秦雨薇笑着接受了彩虹屁,常云霄只是轻微颔首,酷得一如往常。

丁小邱弱弱的声音响起:

“那个......你们看,这个能用得上不?”

他手里举着一个小型的“支架”,实际就是将几个木棍拼接在了一起,正好用来支撑黑板。

丁小邱红着脸,有些忐忑地看着他们,生怕自己被嘲笑。

第14章 “可以啊小丁!”许诗明走过来,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得到夸奖的丁小邱脸更红了,还有些激动。

“不过要这样调整一下,三角形,才更稳固。”

丁小邱感觉自己参与到了什么伟大的事业当中。

乔悠悠带头鼓起掌,梁舟也吹了个口哨。

大家纷纷为这次的成果喝彩!

有人提议让丁小邱来写第一个字。

丁小邱窘迫地走上前,“我,我真的可以吗......?”

在大家的鼓励下,丁小邱很不熟练地拿起粉笔,然而他用握毛笔的手势,完全用不上力。

粉笔在黑板上只留下浅浅的划痕。

众人又教他用拿铅笔的手势拿粉笔,丁小邱只用一会儿便掌握了。

哦吼,这个手感,好丝滑!

祝澜拿了个猪鬃做的毛刷过来,“试试这个。”

他见黑板上的白色笔迹用刷子一刷就掉了,惊讶得合不拢嘴。

用黑板写字,不仅能修改,写完还能擦。

一块黑板只要定期维护表面的涂层,就可以重复用到天荒地老。

这些师弟师妹,到底是咋想到的!

丁小邱佩服得五体投地,定定心神,又写下了几个字。

掌握了运笔技巧,字迹也工整起来,韵味十足!

许诗明拿起丁小邱桌上的课本,上面的笔迹笔画流畅,气韵生动,字里行间流露出清新自然之美,惊叹道:

“哇,这字不比我老爹挂在办公室里那幅强多了?”

他在现代的爹可是市长,办公室挂的都是名家真迹!

祝澜在旁沉思,想要通过古代的考试,一手好字是必不可少的。

不仅要写对,还得写快。

“不如,以后就请丁师兄来教我们练字吧?”

原书里丁小邱成为首辅丁无咎后,一手好字连皇帝都赞不绝口。

白捡的书法老师,不要白不要啊!

祝澜的提议一出,立马全票通过。

丁小邱原本以为他们在开玩笑——

这些丁字班的师弟师妹们一个个都深藏不露,咋可能连写字这种基本功都没有呢?

但他们一落笔,丁小邱就沉默了。

这......路过的狗看了可能都要摇摇头。

乔师妹,写字不能在纸上乱戳啊!

梁师弟,让你写字没让你鬼画符啊!

祝师妹......好吧,写得虽然勉强能认出来是啥字,但跟其他人也是卧龙凤雏。

沉默,是今晚的江州桥。

嗯,孔老夫子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圣人为你打开一扇窗,就一定会关上一道门。

果然是有道理在的。

不过也让丁小邱在这群妖怪面前找回了一点点自信。

丁小邱与众人约定好,以后每日书院的课业结束,用过晚饭后便在丁字班的学室集合。

先进行一个时辰的讲学,然后丁小邱带大家练练字,再回书舍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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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青岩与薛眉回到书舍,赵文鸢的床铺已经空了,江雪儿不在。

薛眉有些感叹:“没想到文鸢居然会去偷祝澜的书稿,唉,她做事也太不小心了,怎么就那么巧竟然被朱姨给发现了!”

祝青岩唇角微扬:

“她是赵家的嫡女,身份高贵,就算被退学,也无非就是上门提亲的人家条件稍微差些,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薛眉点点头说也是,随即提起赵文鸢手帕出现在院子里的事情,言语间似有些试探。

祝青岩莞尔一笑:歪着脑袋问她:

“若非她自己落下的,难道是你放的?”

薛眉连忙摆手,说怎么可能是自己!

接着又压低声音道:“你说,会不会是......”她目光瞟向江雪儿的床铺。

“这我怎么知道呢。”祝青岩笑着说完,便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薛眉越想越觉得肯定是江雪儿干的。

呵呵,平日里装得清冷高贵,没想到下手居然这么黑!

不就是被嘲讽了两句外室子么,竟然直接害赵文鸢被退学了。

真心机!!

这时,清雅苑内响起徐舍监的声音,提醒各个书舍清理纸篓。

书院学子们经常在书舍内温习功课,有许多废纸废稿,因此纸篓必不可少,每隔几日便要定期清理,装在一个木桶里拉出去统一焚烧。

薛眉主动道:“我去吧。”随即拿起纸篓走了出去。

乔悠悠也正好出来倒纸篓,两人彼此瞧了一眼,脸上都露出轻蔑。

乔悠悠故意抢先一步到了收集废纸的木桶前,薛眉只好压下满心的火气,排在后面等她倒完。

乔悠悠倒完废纸,拿着空纸篓走了,薛眉从身后狠狠剜了她一眼,就准备倒自己的。

她的目光不经意往木桶里扫去,眼神突然亮了。

祝青岩正在书舍内看书,见薛眉倒完纸篓回来,兴冲冲地将几团废纸放在自己桌上,不禁皱眉,问她这是什么。

薛眉神秘兮兮,让她打开瞧瞧。

祝青岩将纸团展开,随即也愣住了,这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简直惨不忍睹!

属于狗看了都摇头的程度。

薛眉终于忍不住爆发出笑声:

“哈哈哈哈哈这是祝澜她们房里的,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丑的字,哈哈哈!”

纸团里面包含了四个人的字迹,虽然分不出哪个是祝澜的,但她的字肯定在里面。

祝青岩边皱眉边乐:“这真的是用手写的吗?”

“不好说,但我用脚写得也比这好看,哈哈哈哈!”

两人笑够了,祝青岩才擦擦眼泪,脑子里突然产生一个绝妙的计划,问薛眉:

“书院每个季度一次的诗文比赛,是不是快开始了?”

薛眉想了想:“嗯,应当再过几天便是了。”

“好,到时就让全书院都来欣赏欣赏丁字班的......佳作。”

公开处刑,想想都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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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夫子自从上次受了刺激,找欧阳烨哭了一通,便拒绝再来龙场书院上课了。

欧阳烨也没辙,只好先让丙字班的夫子轮流来给丁字班代课。

丙字班的几位夫子虽然没有拒绝,却也谈不上有多上心,毕竟丁字班学生成绩好坏与他们的业绩没有关系。

他们自然还是愿意把精力都放在自己的学生身上。

祝澜他们又不傻,几堂课下来,都很明显感觉到了敷衍。

“怎么办,新夫子迟迟请不来,谢夫子又躲回家种地去了,连个答疑解惑的人都没有。”有同学抱怨道。

他们的自学能力虽然很强,又有讲学制度,但要学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遇到问题如果能有个人直接解答,岂不是比翻书快多了?

“要是能把谢夫子请回来就好了,我觉得这老头还挺有意思的。”

“算了吧,我看他水平也就那样,上次澜澜问了好几问题他都答不上来!”

祝澜托腮道:“其实也是我问得太刁钻了。谢夫子只是为了让我们通过考试而已,答案怎么写就怎么教,所以从这个角度说,他也没错。”

梁舟道:“我倒是打听到一些小道消息,谢夫子十四岁便考过了童生,当年在这江州城里也小有名气。

但后来院试却屡试不中,考了几十年,都没混上个秀才,家产也给花光了,这才来龙场书院教书混口饭吃。”

“啊?他连个秀才都不是,怎么能进龙场书院教书?不是说这里门槛很高的吗,该不会是走后门吧!”

祝澜摇摇头:“他没有秀才身份,却能来这里当夫子,说明肚子里肯定是有货的。

距离下次堂课考试越来越近了,而且听说过几天书院还有诗文比赛,咱们的学习成果总需要有人把关。

明天是休沐日,我提议大家一起去拜访谢夫子,这样显得有诚意一些。”

第15章 龙场书院每隔五天便会安排一天休沐日,这天早晨,祝澜等人早早便在书院门口集合,大家一起出发去找谢夫子。

听说谢夫子回老家种地了,他的老家就在江州城边上的一个小村子里,梁舟雇了两辆马车,载着众人出发。

此时正值春夏交替,马车一出江州城,便能看见大片的田地,有不少百姓在田间劳作。

阳光洒在翠绿的稻田上,微风吹拂,还夹杂着稻花的香气。

“哈哈,真棒,有一种郊游的感觉!”乔悠悠一路兴奋地打量着马车外的风景。

祝澜和秦雨薇、肖婉吃着点心,有说有笑。

大家穿越过来到现在,基本都没有离开过龙场书院,如今终于体会到了乡野气息,都不禁感到身心舒畅。

马车行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众人一路打听,终于在一片玉米地里找到了谢夫子的身影。

他挽着裤腿和袖子,正在浇地,俨然一副田间老农的模样。

“谢夫子,谢夫子!”大家远远瞧见他,都兴奋地打招呼。

谢鼎听见动静,抬头一看,吓得立马变了脸色,就要往玉米地里钻。

亲娘咧,这帮小子怎么追到这里来了!

龙场书院明明还有那么多夫子,为什么就逮着自己一人薅啊!!

人都麻了!

梁舟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了谢夫子的袖子,说明了来意。

身后的学生们也恭恭敬敬作揖,请他回去继续教书。

谢夫子一脸抗拒,“我家里这么多地都没浇完呢,不去不去!”

给这些小子上课,除非他脑袋上剩下的这几根毛也不想要了!

“你们这群小娃娃啊,整日待在书院,简直不知民间疾苦!”谢夫子板着脸数落起来。

江州城已经两个月没有下雨了,这一整片区域的田地都已经干旱,百姓每日都要从附近的河里用戽斗汲水,灌溉田地,否则庄稼就会枯死。

从田垄上走来一个眉眼与谢夫子有几分相似的汉子,给他递了一碗水,看到祝澜他们,露出憨厚的笑容:

“哥,这都是你的学生啊?城里的娃娃就是水灵,一个个都长得俊,将来肯定能高中!那啥......要是书院有事儿,你就早点回去吧,家里浇地的事儿我和小春他娘也能弄完。

还有那个啥院试,不是还有几个月就到了吗?你得专心准备,这种农活你又做不来。”

说着就去抢谢夫子手里的工具。

谢夫子躲开他:“那不行,地旱成这样了,光凭你俩咋浇得完?”

说着又长叹一声:“唉,我读书教书大半辈子,连个秀才都不是。这些年虚度光阴,反而要靠你们夫妻帮衬,实在惭愧!”

“亲兄弟,你说这干啥......”

谢夫子摆摆手:“读书无用,倒不如投身这乡野之中来得实在。以后我就搬回咱村里,老老实实当个庄稼汉!”

祝澜等人已经听出来了,谢夫子连年院试不中,已经心灰意冷,准备摆烂了。

大家正想着如何劝慰,却听见远处有人粗着嗓子喊:

“谢老三,你家地浇完了莫?”

谢夫子的弟弟便是谢老三,他挥挥手,表示还没浇完。

不一会儿,七八个村民围了上来,脸上都带着强烈的不满:

“谢老三,我们让你先浇地,可你一家把水都用完了,让我们咋办?”

“每天拉上来的水就那么多,谁家不要浇地啊!”

“行了,你家没浇完就别浇了,留给别的乡亲们用!”

谢老三吓得变了脸色,哀声道:“可俺家的地离河最远,旱得最厉害,当初不是分配好的,俺家可以多浇点......不然,这庄稼都要坏了。”

有村妇尖着嗓子道:“当初分配那是当初!这几年干旱,谁家不缺水啊?”

她指着谢夫子:“你家这不是还有个男的吗?打明儿起你家要浇地,自己上河边挑水去!”

“那不行,我哥是个读书人......”

“读书人怎么啦,读书人高贵,了不起啊!?”

村妇立刻叉着腰叫起来,指着谢夫子:“读了这么多年书,屁都不是,还没我儿子杀猪有出息!”

“还带了一帮小崽子,正好,你们读书人瞧不起我们这些乡巴佬,就自己想办法浇地去吧!”

谢夫子被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嘴唇哆嗦半天,没挤出一句骂人的话来。

乔悠悠大声道:“喂,当初分配好的用水量,你们凭什么说改就改?”

其他同学也纷纷维护谢夫子一家,和村民们吵了起来。

几个粗鲁些的,上来要抢谢老三浇地的工具,几个男生连忙阻拦,但毕竟都是小孩子的身体,周达不知被谁退了一把,摔了个屁股墩儿。

“赵老六,你敢推我学生你!”谢夫子突然大喝一声,撸起袖子就朝赵老六撞了过去。

声如洪钟,气势十足!

学生和村民们都没想到谢夫子能有这么大的爆发力,一个个目瞪口呆。

谢夫子心中暗叹一声:

唉,自己是气功高手的事情,终究是藏不住了。

赵老六膀大腰圆,先是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一推——

谢夫子也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墩儿!

村民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哄笑声,谢夫子坐在地上,又羞又愤,谢老三赶紧去扶他。

“都给我住手!”村长听到动静赶来,这才平息了骚乱。

村长听完事情原委,一脸纠结地对谢老三道:

“老三,你家地确实不好浇,但咱们村地势高,每天能拉上来的水就那么些,你家多用,别人家就少了。”

谢老三急得快哭了。

祝澜站出来对村长说道:“既然是水源引起的纠纷,那把用水问题解决不就好了?”

“小女娃懂个屁,那水要从河里拉上来,费劲着呢!”

“看吧我就说,读书有个鸟用,连这点常识都没有!一群没下过地的娃娃,将来别跟那谢鼎似的,书没念出个名堂,连饭都吃不上!”

谢夫子身上还沾着泥,让学生们赶紧回书院去,别掺和这里的事。

祝澜摇摇头,问他借纸笔一用。

取水困难?造个水车不就完事儿了!

第16章 身后同学们已经明白了她的意图,都不约而同勾起嘴角

谢夫子不明所以,梁舟咧嘴笑道:“夫子,你就信她吧。”

纸笔取来了,祝澜却不用毛笔,要来了一块炭黑,在纸上勾勒起来。

秦雨薇掩唇问乔悠悠:“澜澜还会画画呢?”

乔悠悠满脸得意:“你忘啦,她当年可是全市素描第一名!”

很快,祝澜在纸上勾勒出了一个水车的大致轮廓,但画到几处关键地方,不禁皱眉思索。

毕竟她一个研究古文学的,在建造这方面并不擅长。

肖婉戳了戳身边的未婚夫赵思成,让他去帮帮祝澜。

赵思成穿越前是学工程设计的,对于古代一些设施的构造很有研究。

赵思成走上前,帮祝澜弥补了几个地方的不足,祝澜按他说的涂涂改改。

很快,一副水车的构造图便完成了。

祝澜将图纸递给村长,让他找村里的木匠按这个图纸建水车,便能从低处取水浇地了。

村长皱着眉,赵思成在旁边给他认真解释了一遍水车的原理,他的眉头才慢慢舒展开来,神色变成了惊喜。

他让人立刻去把木匠李三叫来,两人对着图纸嘀嘀咕咕半天,李三拿着图纸连连点头,不住地称赞。

村民们也好奇凑上来,看祝澜到底画了个啥。

先前那村妇瞅了几眼,撇撇嘴:“就是个大木头轮子,有啥好看的?”

李三白了她一眼:

“你懂啥?这叫水车!有了这个,咱们村里就再也不用辛辛苦苦让人才从河里拉水了!”

村民们一阵哗然,还有些不敢相信。

村长走到祝澜和谢夫子面前,“这水车要是真能造出来,简直是造福乡里啊!”

不仅造福乡里,就连他的政绩也是如虎添翼。

造,必须造!

“名师出高徒,谢老先生的学问果然不一般!”村长对谢夫子竖起大拇指。

谢夫子尬笑两声。

哪里是他教的,这帮学生本事可比他大多了!

“村长,我们有一个要求。”祝澜说道,“谢夫子家的地离水源最远,这水车建造出来,取的水要让谢家第一个用。”

村长点点头,这个要求合情合理,“行,这事我可以做主!”

村妇嚷了起来:“凭啥啊?车是你们建的,可水是大家的啊!”

她相公扯了她一把:“你可闭嘴吧!回头人家把那啥图纸收回去,不给咱们建了可咋整?”

李三也道:“等水车建好,就不愁取水太慢太重,拉来的水不够分了。不过就是谁先谁后,让谢家第一个浇地,我同意!”

“我们也同意!”

水车的事安排落定下来,村长们终于带人散去。

祝澜朝谢夫子深深一揖:

“夫子,水车不日便能建好,到时也不愁取水浇地的问题了。还请夫子回到书院,继续教导我们。”

其余同学也点头,都是这个意思。

谢夫子幽怨地看了他们一眼,

“像水车这种东西,老夫读了几十年的书,都想不出来。你们比老夫厉害,何不去让丙字班的夫子们来教......”

乔悠悠眼睛一转,这时总不能说丙字班的夫子对他们都不上心,又没有新夫子愿意来吧?

于是凑上前扯着谢夫子的袖子道:

“哎呀,您不知道,丙字班的夫子可没您教得好!我们实在听不下去,毕竟我们可都是您的亲传弟子呀。”

哦?教丙字班的那帮老家伙被嫌弃了?

谢夫子眉毛抖了抖,但依然端着架子不肯依。

秦雨薇也走了过来,和乔悠悠左右夹击。

“是啊夫子,您想,我们都是您教出来的。造水车这个点子虽然不是您想的,但肯定是澜澜读书时受的启发啊!”

说着朝祝澜眨眨眼,祝澜立刻点头:

“要是没有您平日里的谆谆教诲,我哪里想得到这个办法!”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连环彩虹屁,这谁能顶得住!

谢夫子有些飘了,耳边不断回响着村长那句“名师出高徒”。

“嗯......”谢夫子捋着小胡子,脸上的褶子里都藏着笑意。

不过他没有立即答应下来,说自己好好考虑考虑。

话说的差不多了,丁字班众人这才坐着两辆马车返回江州城。

学生们走后,谢夫子哼着小曲儿,扛着锄头往弟弟家里走。

突然瞧见一个熟悉挺拔的身影,正站在不远处含笑望着他。

是欧阳烨。

谢夫子一怔,连忙请他去屋里坐,一边问他什么时候来的。

欧阳烨清隽的面容上挂着淡笑,说自己与丁字班的学生差不多时间来的,便没有现身,想看看这些学生会做什么。

“监院大人......”谢夫子刚开口,就被欧阳烨打断。

“老师,此处不是书院,只你我二人,就莫要见外了。”

谢鼎比他大二十来岁,欧阳烨开蒙之时,谢鼎正是江州城小有名气的书生,欧阳烨的父亲专门请他来教导过欧阳烨几年。

后来谢鼎专心去考秀才,离开了欧阳府。

又过了几十年,欧阳烨被钦点为龙场书院的监院,特地寻来授业恩师,在书院继续教书。

“本以为请您回去要费一番口舌,现在看来,我倒是省心了。”欧阳烨笑道。

见谢夫子神色黯下来,欧阳烨自然知他所想。

“老师,恕学生大胆。您一生研读经史子集,满腹经纶,依学生所见,您的才学绝不输于国子监那些学正。

可这么多年,连秀才都未中过,可知是为何?”

谢夫子被说到痛处,闭眼痛苦道:“院试都考不过,自然是学问不如人,你莫要来安慰我。”

“学生倒以为,是您太执着于书本中的内容了。当今圣上立在革除旧制弊端,考题虽以四书五经为依据,却也看重考生是否有自己的见解,如此才能选拔出推行新政的人才。

老师虽然才学过人,却于科考一道上......”

欧阳烨看了一眼谢夫子的脸色,斟酌道:“颇有些守旧。”

谢夫子双眉紧锁,思考着他的话。

“丁字班的这些学生,先前或许是明珠蒙尘,你我都看走了眼。

如今看来,他们行事不拘一格,想法独特胜于你我,但对于书本上的内容,他们又远远不及您熟悉。

所以学生以为,老师若愿意继续教导他们,无论是对这些学生,还是老师您自己,都是一个机会。”

良久,谢夫子缓缓仰头,眼中拥上一阵热意。

“可笑老夫一生科举考场中浮沉,不得要领。时至今日,才被你小子点出了症结所在!

你先回去吧,教书一事,老夫自有考虑。”

第17章 众人回到书院,讨论起诗文大赛的事情。

祝澜有自己的打算。

按原书中的剧情,这次诗文大赛的魁首应该是祝青岩,奖励则是万卷楼三层以下任选一本书。

龙场书院的万卷楼里,不乏千金难求的孤本珍品,楼层越往上,书籍越是珍贵。

至于最高的第五层,则是只有监院和山长以上的级别才能进入。

而万卷楼中有一本注解,关乎下个月的堂课考试。

原剧情里祝青岩正是得了那本书,才在这次考试中一鸣惊人。

这本书,祝澜决定拿到手。

书院的诗文大赛,按照惯例,甲字班和丁字班是不参与的。

甲字班的尖子生们没兴趣,丁字班则是压根没资格。

中间的乙字和丙字班则是分开比赛,以示公平。

不过最近丁字班表现不错,欧阳监院特许他们与丙字班一同比赛,每个班最多可以推举出两人参赛。

聚在一起商议人选时,祝澜第一个提出要参加,随即问是否还有人要一起。

乔悠悠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了不了,我们可没有你那过目不忘的本事,还是把时间用在准备下次的堂课考试上吧!”

诗文大赛并非强制参加,除了祝澜以外,别人的想法都和乔悠悠差不多,想专心准备考试。

祝澜理解,反正只要她能拿到那本注解,和大家一块看也是一样的。

丁小邱参加过几次诗文比赛,有着丰富的当观众经验。

他告诉祝澜,诗文比赛采取匿名评比模式,为了防止大家通过笔迹辨认作者,诗文由人统一记录誊写,再公布出来。

不用当场写字,众人听完更加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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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诗文大赛在无类阁如期举行。

丙字一共有四个班级,加上丁字班的学生,坐满了台下的位置,夫子们坐在第一排。

讲台上左侧摆着九张书案,右侧有一个秀才模样的人坐在那里,充当誊写作品的“诗记”。

中间则是并排摆着几个高的的架子,用来展示作品,让学子们投票。

近日山长不在,欧阳烨代为主持。

他上台作了一番陈词,开始宣读比赛规则。

本次一共有九名学子参赛,赛程一共有三轮,采取九进五、五进三的规则,最终优胜者可以获得龙场书院的神秘奖励。

这次的奖励到底是什么,台下的学子们纷纷猜测,满眼兴奋。

“快看快看,上场了!”

参赛的学生按照班级顺序开始上场。

最先上来的是丙字一班的两个男生,目不斜视,一副舍我其谁的模样。

轮到丙字二班,祝青岩第一个走了上去,身后是另一个男生。台下响起一阵议论,其中项文远的声音格外明显。

“青岩师姐,青岩师姐!”

他努力挥手,想让祝青岩看到自己,但祝青岩的目光却扫向了丁字班的方向,项文远不禁气恼。

“听说青岩师姐这才是入学第一个月,就进了丙字二班,估计下个月,她能考进乙字班呢!”

“怎么可能,乙字班的师兄师姐都是花了许多年才取得童生身份,准备考秀才的。

青岩师姐再厉害,咋可能一个月就学到那种水平?”

“你们别说,我感觉丁字班那个讲学的师妹也挺厉害的,好像也是姓祝?”

轮到丙字三班的学生上场了,原本是薛眉和吴明,结果吴明刚站起身,就被项文远一把拽了回去。

“你给我老实坐着!”

吴明像个小鸡崽似的被扔回了座位上,瑟瑟点头,看着项文远跟着薛眉走上了台。

三班的赵夫子正在和一班的李夫子有说有笑,余光一瞥,乍然瞧见台上的项文远,顿时吓得两眼一黑,差点没从凳子上摔下去!

这小兔崽子懂个屁的作诗!

这种时候添乱,在其他夫子面前出丑,自己岂不是晚节不保!

赵夫子疯狂给项文远使眼色让他滚下去,奈何人家压根不往这边看,一双眼睛就像长在了祝青岩身上似的。

赵夫子气得恨不得当场脱鞋砸过去。

丙字四班的两个男生也上场了。

跟在最后的是祝澜。

“丁字班怎么就来了一个人?”

“别小看她,据说这位师妹厉害着呢!”

“切,再厉害能比得过青岩师姐?青岩师姐入学就在丙字二班,这师妹可是在丁字班待了整整五个月!”

丁小邱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大都是不看好祝澜的,心中不服气。

哼哼,丁字班的师弟师妹们都可牛了,待会祝师妹一出手,绝对吓哭你们!

一道尖锐的口哨声划破无类阁的空气,紧接着传来一声声整齐高亢的口号:

“祝澜祝澜,永无困难!”

“祝澜祝澜,破浪扬帆!”

声音顿时压过了场上所有的议论声。

所有人都循声望去,只见丁字班的学生们一个个额头上都绑着红色带,上面写着大大的“祝澜必胜”四个字。

梁舟吹完口哨,和顾朝阳两个人站在凳子上,一人手里举着一根长杆。

两人同时将长杆撑起,“哗啦”一抖,赫然是一条极其显目的横幅——

“澜宝放心飞,我们永相随!”

字体苍劲有力,堪称大家风范。

丁小邱偷偷捂着嘴乐。

嘿嘿,我写的!

祝澜在台上朝大家比了个“耶”。

“胡闹!无类阁是什么地方,没规矩的东——”李夫子脸色一沉,就准备呵斥。

“李夫子。”欧阳烨脸色难得的和蔼,手掌轻微下压,示意他不用管。

李夫子只好坐回位置上,脸色不大好看。

“第一轮比试,请诸生以‘山月’为题作诗,体裁不限。

限时一炷香,完成后将作品写在纸上,折好交给诗记。”

欧阳烨亲手燃香。

随着青烟袅袅升起,第一轮比赛正式开始。

第18章 九个人分别站在九张桌案前,苦思冥想起来。

两个丙字一班的男生淡淡一笑,胸有成竹地落笔。

祝青岩也只是略一思索,提笔落字。

祝澜斟酌片刻,也拿起毛笔,一笔一画认真地写了起来。

项文远拿着毛笔迟迟不动,扭头瞅着祝青岩的方向傻笑,笔尖在纸上晕开了一大片墨迹。

台下的赵夫子血压都上来了!

不过还好,毕竟还有个丁字班的小丫头垫底,最难看的总不至于是自己。

“请诸位学子注意作答时间,已经完成作品的学子可以交给诗记了。”欧阳烨提醒道。

项文远这才胡乱在纸上写了些什么。

两个丙字一班的男生率先交了诗,在一旁等候。

祝青岩和祝澜也几乎是同时将手里的纸张对折好,离开书案向诗记走去。

祝澜来到诗记面前,诗记先问了她的姓名班级,在自己面前的宣纸背面标注好,然后接过她的纸。

打开后,微微一怔,又抬头看了一眼祝澜,这才誊抄起来。

随后祝澜写的纸被放进一只小火炉中焚毁。

所有人的诗作都被誊抄好后,挂在了台上的一排架子上,进入投票环节。

先由学子们投票,按班级顺序上场,每人上场前可以领到一颗黄豆。

每篇诗作下面都有一个小木匣子,上方开了一道口,可以将黄豆扔进去,但看不清匣子里具体的黄豆数量。

如此能防止学子们跟风投票,最大可能保证公平。

一批一批学子上台投票,有人指着其中一首诗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青岩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什么啊,抄袭就算了,还把‘夕阳’改成‘青岩’,简直狗屁不通嘛!”

“这谁写的啊,上台捣乱的吧?”

“还用问吗?这一看就知道是谁的大作,哈哈哈哈!”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项文远,项文远却昂首挺胸,一副很骄傲的样子。

祝青岩默默别开脸去。

没眼看,真的没眼看。

“这位项......是赵兄的高徒吧?”几位夫子看向赵夫子,表情都在憋着笑。

“赵兄教学的方式,果然不同凡响!”

赵夫子生无可恋。

我不是,我没有,我不认识他。

投票结束,由欧阳烨宣布比赛结果。

第一轮九进五,胜出的是丙字一班的陈子鸣和张涛、二班的祝青岩、三班的薛眉,和丁字班的祝澜。

听到陈子鸣这个名儿,祝澜心中瓜铃大响——

原书里,这个陈子鸣后来和祝青岩还有过一段儿呢!

不过看现在的样子,他俩还不认识。

这个瓜,祝澜在心里默默标记了一下。

四班的两个女生被淘汰,下台前经过祝澜面前,都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十分不服气。

下面的学生们也议论起来:

“哇,没想到丁字班那个师妹竟然进入第二轮了!”

“我猜是她运气好,第二轮可就看实力了,她肯定过不了。”

“她要是能过,我回去把《论语》吃了!”

“是啊,第二轮是五进三,一班的两位师兄都是书香门第,可厉害了,他俩肯定稳!”

“对,我猜这一轮胜出的会是两位师兄和青岩师姐!”

第二轮比赛开始,要求作品同时包含“风”、“霜”、“雨”、“雪”四种意象。

这次的题目显然比上一轮要难,众人作答的时间也更长了。

待到一炷香快燃尽的时候,五人这才交了各自的作品。

“这篇破题角度独特,用词颇有风骨,与一班的子鸣师兄平日的诗作风格很像,我猜一定是他的!”

一个女学子分析得头头是道,将手里的黄豆放进了对应的木匣子里,旁边的几个女生纷纷点头,觉得有理,都跟着她一起投。

轮到丁字班的学生上台投票了,乔悠悠捏着手里的黄豆,看来看去,字迹都一样,也看不出来到底哪篇是祝澜写的。

“别猜啦。”秦雨薇走到她身边,将手里的黄豆投给了自认为最好的一篇。

“就投你觉得写得最好的,我们要相信澜澜。”

“嗯!”乔悠悠用力点头,然后和秦雨薇投了同一篇作品。

投票结束,欧阳烨上台,命人打开五个匣子。

这一轮的竞争相当激烈,五个匣子中都有不少豆子,欧阳烨命人直接称重计数。

结果很快出来了,欧阳烨从台上取下被淘汰的两幅作品。

“不可能,我这篇怎么可能写得还没他们好!”丙字一班的张涛大叫起来,身边的陈子鸣连忙小声劝他冷静。

张涛恨恨地盯着祝澜,和她这个丁字班的在同一轮被刷下去,简直是耻辱!

欧阳烨道:“现在宣布进入最后一轮的学子是——

丙字一班的陈子明,丙字二班的祝青岩,和丁字班的祝澜!”

全场顿时炸开了锅。

“什么?一班的张涛师兄被刷下来了,那个祝澜却进入决赛了!?”

“哈哈哈,刚才谁说要吃《论语》来着?”

“这怎么可能,她肯定作弊了!”

“快看快看,有人晕倒了!”

陈子鸣扶着自己被气晕过去的同窗,很快孙医师赶来,命人把张涛带了下去。

“祝澜祝澜,永无困难!”

“祝澜祝澜,破浪扬帆!”

“澜宝放心飞,我们永相随!”

丁字班的呼声一波高过一波,引来无数仇恨的目光。

嚣张什么啊!!

丁字班众人:嘿嘿,就喜欢你们看不惯又比不过我们的样子。

夫子们一个个也都傻了眼,一班的李夫子面上更是挂不住。

“咳咳,张涛最近课业太繁重,肯定是累着了,所以发挥失常......”

其他夫子:嗯,我们就静静看着你挽尊。

赵夫子突然“咦”了一声,东张西望:“老谢咋没来?”

“他不是回家种地去了?反正最近都没见着他。”

“可惜了,这么有面儿的时候,老谢居然错过了。”赵夫子装作惋惜,语气却幸灾乐祸。

其他夫子默默点头。

谢鼎的学生出了这么大风头,要是他本人在这里,自己这些老家伙的脸往哪搁?

“县丞季大人到——”

县丞季田满脸笑容,带着几个县衙的人走了进来,欧阳烨与几个夫子连忙站起身,上前迎接。

季田是专门被欧阳烨请来,作为诗文大赛最终一轮评委的,众人客套寒暄一番,季田坐在了最中间的位子上。

台下的学子们更加激动了。

“听说这位县丞大人喜好诗文书画,咱们县令不爱管事儿,政务几乎都是县城达人一把抓!”

“而且他咱们这儿每年县试的主考官!”

“早知道我就报名参赛了,要是能在县丞大人面前露脸,对今年的县试可是大有帮助......”

“得了吧,你就算报名,能胜得过台上那三个人?”

学子们调侃间,欧阳烨正要宣布第三轮比赛内容,却见祝青岩上前行礼道:

“县丞大人、监院大人,学生建议最后一轮比赛取消诗记誊抄,由我们三人亲自题诗在无类阁的墙壁上,也算纪念这一次的盛会。”

此话一出,丁字班众人纷纷变了脸色,丁小邱的嘴角也塌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