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初雪顾耀晨》


 第一章

    我接受沈嘉宁捐赠的心脏，活下来的第一天。</p>

    我的未婚夫，为了他心爱的沈嘉宁发了大疯。</p>

    他猩红着眼，站在我的病床前问：“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p>

    此后。</p>

    哪怕我们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他也不肯再见我一面。</p>

    日日醉生梦死，放浪形骸。</p>

    我不想他再继续颓废下去，受尽痛苦变成沈嘉宁的模样站在他面前。</p>

    他湿红了眼，劫后余生般把我抱进怀里：</p>

    “……嘉宁，你回来了！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p>

    不好。</p>

    因为换脸的代价，是我的命。</p>

    ……</p>

    “方初雪，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p>

    顾耀晨质问我的时候，以往满是担忧的眼里，盛满了恨意。</p>

    我做完心脏移植手术刚醒没多久，正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p>

    我以为这是我的新生，却没想到。</p>

    我最爱的人，我的未婚夫，会为了别人而咒我死。</p>

    我的心脏绞到发痛。</p>

    但还是想替顾耀晨擦擦眼睛里的泪珠。</p>

    结果却连手都抬不起来，只能扯动干涩到发痛的喉咙解释：“……我不知道，给我捐献心脏的人……会是沈嘉宁。”</p>

    顾耀晨顿时额尖青筋暴起，垂在身侧的紧握成拳：“你不知道？！”</p>

    “你是签字接受捐赠的人，你跟我说不知道？”</p>

    “如果不是为了捐献心脏给你，她原本还能再活三个月！”</p>

    “……杀人凶手。”</p>

    曾经哪怕有别人骂我是病秧子，他都会冲上去去，替我出头。</p>

    现在，他一字一句攻讦着我。</p>

    丝毫不在意我们青梅竹马的情分。</p>

    也好像忘了，我曾经也是他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的人。</p>

    我被他的话刺伤。</p>

    心脏紧缩到发痛，身旁的仪器嘀嘀作响，刺耳到让人心惊。</p>

    顾耀晨却置若罔闻，冷眼扫过我：“我今天来，是要告诉你，哪怕嘉宁死了，我也不会爱你。”</p>

    “我们以后，不要再见了。”</p>

    “你活下来了，但我要你永远活在痛苦里。”</p>

    他连眼神都没施舍给我，丢下这句话就走。</p>

    我瞬间扣紧了病床，用力到快要把指甲扣断。</p>

    张着嘴想要解释，想要挽留他，却只能发出：“嗬……不……”这样简单的字眼。</p>

    顾耀晨还是走了。</p>

    转身离开的背影都透露着决绝。</p>

    只剩下我躺在病床上，想起身追他却做不到，无力的眼泪一颗颗没入枕芯。</p>

    沈嘉宁。</p>

    沈嘉宁……</p>

    如果我知道给我捐赠心脏的人是沈嘉宁，我宁愿不要！</p>

    仪器还在耳边滴滴作响。</p>

    但我已经顾不上了，剧烈的情绪起伏让我心痛如刀绞，再也支撑不住，两眼一黑晕了过去。</p>

    睡梦中，我又想起过去。</p>

    我和顾耀晨家里是世交，祖祖辈辈都是过了命的交情。</p>

    无论时代如何更迭。</p>

    京城的方公馆和顾公馆始终屹立不倒，是彼此最亲近的近邻。</p>

    因为我有先天性心脏病。</p>

    最好的专家都断言，我注定活不过二十五岁。</p>

    所以从小，顾耀晨就被顾伯父顾伯母教导要照顾我，要事事以我为先。</p>

    往前二十三年，他都是这样做的。</p>

    把我放在心尖尖上，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p>

    我以为，他是我短暂生命里的一束光。</p>

    是与我心心相印的爱人。</p>

    直到沈嘉宁出现。</p>

    这个一直接受我家资助的人，像是一根针，硬生生挤进我和顾耀晨的生活。</p>

    成了顾耀晨的女朋友……</p>

 第二章

    沈嘉宁活泼、有朝气，会拉着顾耀晨飙车、蹦极、赛艇……</p>

    在她的光芒下，我被衬成了一颗不起眼的星星，和顾耀晨的关系在一天天的相对无言中冷淡下去。</p>

    哪怕我按下不安，反复安慰自己。</p>

    “耀晨说过会一辈子保护我，保证过永远不会和我分开……我应该相信他。”</p>

    可该来的还是会来。</p>

    我在病床上等来等去，最终等到顾耀晨说：</p>

    “在遇到嘉宁之后，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自由、真正的爱。”</p>

    “初雪，我们之间不是爱，你对我来说更像是一个责任。”</p>

    他的话，他眼里的疏离。</p>

    都像是尖刺刺进我的心。</p>

    我眼眶酸涩，声音都在发抖：“所以……你觉得是我束缚住了你？”</p>

    “明明小时候说会娶我的是你不是吗？！”</p>

    顾耀晨一愣，随即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自然：“……初雪，解除婚约吧，这样我们还能当兄妹。”</p>

    “嘀嘀嘀——”</p>

    心电监护仪的声音尖锐无比。</p>

    我像是被一记重锤敲醒，猛地睁开眼睛！</p>

    那种世界崩塌般的痛苦残留在我的胸口，闷顿地让我想要呕吐。</p>

    直到医生给我打止痛针，心脏上的痛才得到缓解……</p>

    接下来，顾耀晨真的再也没有出现过。</p>

    每次有人路过，我都会下意识看向病房门口。</p>

    期待着顾耀晨能像以前一样，为我带来一朵开得正盛的野花、为我表演他刚学会的口琴……</p>

    可有多少期待，就有多少次的失望。</p>

    就像是顾耀晨说的那样。</p>

    一直到出院，我都再也没见过他。</p>

    出院那天，我给顾耀晨打电话。</p>

    一遍又一遍却始终无人响应，直到它被自动挂断。</p>

    我攥紧了手里的病历单，嘴角扬起一丝苦涩。</p>

    半个小时出院前。</p>

    医生告诉我，沈嘉宁的心脏和我身体出现了强烈的排斥反应。</p>

    就算是用最先进的药物干涉治疗，我最多也只能再活三个月了……</p>

    这是给我的报应吗？</p>

    如果一切早就注定好了，又为什么要给我希望！？</p>

    我撕碎了病历单，要去找顾耀晨。</p>

    可到了顾公馆门，却被拒之门外。</p>

    顾家的老管家站在在庄园门内，满脸无奈：“初雪小姐……少爷不想见你，您以后不要再来了。”</p>

    老管家说的直白。</p>

    我也知道，他是真的不会再见我了。</p>

    我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不知道是怎么离开的顾公馆。</p>

    在过马路时，还不小心撞到了一个浑身裹着袍子的老人！</p>

    我着急去扶她，却听见她干枯诡异的嗓音嘶嘶笑道：“我这里有能让人心想事成的药，您要不要试试？”</p>

    我觉得她是个疯子。</p>

    巧了，为了顾耀晨我也可以是个疯子……</p>

    第二天，翡翠会所。</p>

    我站在包厢外，听见里面谈笑风生。</p>

    “顾哥，喝一口嘛！”</p>

    “顾哥，要我说和方初雪退婚最正确的决定！哪个正常男人能守着个病殃殃的瘦猴过一辈子！”</p>

    劝酒声、起哄声乱七八糟地从门内传出，夹杂着对我的讽刺与嬉笑。</p>

    我猛的推开门。</p>

    “哐！”</p>

    VIP包厢门被用力拍在墙上，所有人都看了过来。</p>

    在一群人中，我一眼就见到了顾耀晨。</p>

    一群放浪形骸的男女中间，他沉默不语，下巴上满是胡茬，空茫的眼眸看着身边的人。</p>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周围的快乐喧嚣都与他无关。</p>

    我的心脏隐隐作痛，连带着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p>

    顾耀晨，你非要把自己作践成这样吗？</p>

    没有了沈嘉宁，你就不活了吗？</p>

    顾耀晨眯着眼睛，把手里的酒杯扔了过来：“我没点新的陪酒，滚。”</p>

    玻璃杯在我脚边摔得粉碎，里面鲜红的酒液溅上我的衣裤。</p>

    我手指都在发抖：“顾耀晨，我不在的时候，你就是这样糟践自己吗？”</p>

    旁边的一个流里流气青年一拍桌：“你算什么玩意？敢跟我们顾哥这么说话！”</p>

    顾耀晨却是一愣，猛地看过来。</p>

    四目相对。</p>

    他眼中流露出不敢置信，声音发颤：“嘉宁，你……是你吗？你活过来了！？”</p>

 第三章

    顾耀晨跌跌撞撞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我的面前。</p>

    伸出了手想要触碰我的脸，却害怕我的出现只是幻觉，颤抖着又收回手。</p>

    在我伸手覆上那冰凉的指尖后，顾耀晨猩红的眼眸中覆上一层水雾！</p>

    “……嘉宁，真的是你，你真的回来了！”</p>

    他紧紧搂着我，又哭又笑：“你没死，我就知道你没死！”</p>

    炽热的眼泪沁入我的脖颈，耳边还能听到细微的哭腔。</p>

    我鼻尖一酸。</p>

    顾耀晨在我面前向来都是肆意飞扬，我从未见过他这样脆弱……</p>

    原来他真的这么爱沈嘉宁。</p>

    顾耀晨的低低哀求声在耳边响起：“我们以后再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p>

    “嘉宁，我不能再失去你了！”</p>

    他越是为失而复得而感到高兴。</p>

    我就越难过，心里的苦把五脏六腑都绞得痛。</p>

    第一，因为我是方初雪，不是沈嘉宁。</p>

    第二，我只剩下一个月寿命了……</p>

    昨天，我从顾公馆出来，遇见的老人卖给了我一种药水，说喝了它可以实现任何愿望。</p>

    我忽然想起沈嘉宁留给我的遗书。</p>

    【方初雪，我可以把我的心脏给你，但我有一个要求。】</p>

    【在我死后，你要用一生去爱顾耀晨，好吗？】</p>

    理智上，我无法拒绝沈嘉宁的遗愿。</p>

    感情上，我也无法接受青梅竹马的顾耀晨自暴自弃。</p>

    于是我喝了那瓶药水，受尽剥皮挫骨的痛变成沈嘉宁的模样，想引导顾耀晨走出低谷。</p>

    唯一的代价是，我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可活……</p>

    没所谓。</p>

    因为本来心脏排异，我就只剩下三个月的寿命。</p>

    这些年，顾伯父顾伯母对我比对亲生女儿还要好。</p>

    这个买卖，我不亏。</p>

    这时，一个流里流气的青年凑过来奉承，“顾哥，这是你女朋友吗，可比那方家的瘦猴好看多了！”</p>

    听到这话，我的心再次刺痛起来。</p>

    从前的顾耀晨最听不得别人这样讲我。</p>

    可如今，他就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理也不理包厢里的其他人，抓着我的手就往外走。</p>

    “嘉宁，我们去见你父母，今天我们就订婚！”</p>

    “不行！”</p>

    我像是触电一样，用力抽开了他的手。</p>

    顾耀晨猛地踉跄一步。</p>

    他反应过来愣愣看我，眼里满是受伤：“嘉宁，你不是一直说要和我结婚吗，为什么现在又不同意？”</p>

    我无法直视他眼里的心碎，我知道既然我扮演了沈嘉宁就该顺着顾耀晨。</p>

    但我爱了他二十多年，怎么可能眼睁睁看他在我面前说要和别的女人结婚！</p>

    包厢里的人也变了脸，看我的眼神像在看绿茶捞女：“以前嚷嚷着说要结婚，现在顾少真要娶你了又不愿意！”</p>

    他们的话传入耳中，我徒劳地张了张嘴。</p>

    和心爱的人结婚，我是该满意高兴……</p>

    可前提是——</p>

    我没有披着沈嘉宁的外貌！</p>

    那个“好”字，像是尖锐的石头卡在我的嗓子。</p>

    再怎样做足心理准备，却依旧无法说出半句音节。</p>

    “闭嘴！”顾耀晨发出一声怒斥。</p>

    他布满血丝的眼如刀一般剐过包厢里的人！</p>

    所有人倏而静默，连喘气都不敢大声。</p>

    他转头看我，一字一句说的清清楚楚，像是要给“沈嘉宁”信心。</p>

    “我爱的人只有你，嘉宁！”</p>

    那份对沈嘉宁的深情在我眼中，却是无比薄凉！</p>

    我不明白。</p>

    如果他真的这么爱沈嘉宁，那以前那些对我的承诺又算什么！？</p>

    我握住拳抵住大腿，脸色苍白说不出话。</p>

    顾耀晨瞬间注意到了我的动作，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我的手，脸上也浮出怀疑的神色。</p>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p>

    我紧贴腿部的拇指勾着，指腹无意识在蜷曲的食指上摩挲。</p>

    常年病痛，让我总会习惯性地捏弄输液管。</p>

    而这是向来活泼康健的沈嘉宁不会做出的动作！</p>

    于此同时，顾耀晨的质问声传来：</p>

    “嘉宁，你动作习惯为什么变得和方初雪一样？”</p>

 第四章

    凉意从脚底袭来，我猛地放开了手！</p>

    然而在惊惶之下，我又生出一丝隐秘的欣喜。</p>

    原来哪怕那药水把我变得和沈嘉宁一模一样，顾耀晨都记得我的习惯，能都认得出我。</p>

    所以，他的心里或许不是真的从来没有我……</p>

    可下一秒，顾耀晨自圆其说：“嘉宁，你是不是太紧张了？”</p>

    “是了，你刚才不愿意答应和我结婚，是因为我还没有对你求婚，对不对？”</p>

    “你不满意才是对的。”</p>

    说着，顾耀晨用力捉住了我的手，捧在胸前。</p>

    他脸上涌现出潮红，神情带着异样的激动：“嘉宁，等和方初雪解除了婚约，我就给你一个盛大的求婚仪式！”</p>

    “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最爱的人，好不好？”</p>

    我的手被顾耀晨包在掌中。</p>

    炽热的温度经由他手传入我的心中，更令得我浑身冰凉。</p>

    我的心一瞬间坠落到谷底，勉强扯起一个难看的笑容。</p>

    “……好。”</p>

    把顾耀晨送到顾公馆后，我也回到了家里。</p>

    卧室里，我看着镜中自己和沈嘉宁一模一样的脸，心口钝痛越来越浓。</p>

    不过才第一天。</p>

    我就已经开始后悔扮成沈嘉宁了……</p>

    亲眼看着所恋慕之人说着对别人的爱语，真的比千刀万剐还要难受。</p>

    我一夜未眠。</p>

    第二天刚醒，就听说顾耀晨和顾伯父伯母闹着要和我退婚，娶沈嘉宁。</p>

    顾家二老不同意，把他关了起来。</p>

    无论于情于理，我都得去看他。</p>

    这次，老管家没再拦我，偷偷放我进门。</p>

    回想起上一次来这里时他的态度，我心中生出一丝涩意。</p>

    我扣紧掌心，轻车熟路到了顾耀晨的卧室。</p>

    推门而入时，我看见顾耀晨露出欣喜的神色：“嘉宁，你来了！”</p>

    旋即他又有些愧疚：“嘉宁，你再等等我，我很快就能让你风风光光地嫁给我。”</p>

    我脸上的表情一僵，胡乱点了点头。</p>

    就在这时，顾耀晨突然问：“你的身体还好吗？”</p>

    我的动作一顿，以为被他识破了。</p>

    却看见顾耀晨满脸担忧，深邃的眸子里满是心疼：“……嘉宁，你不是给方初雪捐了心脏吗，应该已经……”</p>

    我手指微微一蜷，扬起练习了很久的“沈嘉宁式”微笑：“好好的提这个干什么？”</p>

    “我现在不是好好地站在这里陪你吗？”</p>

    顾耀晨上下打量着我，神色复杂。</p>

    我知道他昨天喝多了，才会瞬间接受沈嘉宁死而复生。</p>

    我坦然大方，任由他看。</p>

    因为在药剂的作用下，沈嘉宁的五官还是皮肤，哪怕是再细小的伤疤也一并还原在了我身上。</p>

    就算是沈嘉宁最亲近的人来看，也认不出我是方初雪！</p>

    顾耀晨果然没看出来，僵硬地笑笑，“你说得对。”</p>

    我松了一口气。</p>

    可随之而来的又是不断翻涌的酸涩。</p>

    只要涉及到沈嘉宁，顾耀晨就昏了头。</p>

    哪怕是沈嘉宁“死而复生”，他也不会觉得不对……</p>

    心像是被放在火上烤。</p>

    偏偏这又是我自己选择的路，只能硬着头皮安慰他：“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和方，方初雪退婚的事情……”</p>

    话没说完，就被顾耀晨打断：“那你还会再离开我吗，嘉宁？”</p>

    我没接话。</p>

    因为在我死前，沈嘉宁这个身份一定会离开顾耀晨……</p>

    或许是我沉默太久，顾耀晨眼中闪过一抹郁色。</p>

    “啪。”</p>

    我的手腕忽然被抓住，他用力把我搂进怀里！</p>

    又将我抱到床上，旋即俯身压在我的上方。</p>

    “耀晨，你冷静点！”我一慌，伸手推他，却无济于事。</p>

    顾耀晨眼里翻滚着浓浓的占有欲，挥手扯开我的衣扣。</p>

    冰冷的吻落在我的胸上时，我听见顾耀晨祈求的声音：“别走嘉宁，做我的女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