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她人淡如菊》 1 “混账东西！”烟儿姑姑怒吼着扇了我一巴掌。

我脚下一个不稳被扇倒在地，惶恐地捂着被打肿的脸颊，不安地看向皇后，期望她能为我说几句话。

可皇后依旧慢条斯理地喝着茶，看都不看我一眼。

“贱婢，还有脸敢看皇后娘娘！你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伺候主子竟敢这般不尽心，居然让金尊玉贵的娘娘被罚跪了！真是个养不熟的玩意儿，给我上外头跪着去！”

我勉力站了起来，听话地出去跪着，出门时看到皇后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面容。

烟儿姑姑是皇后的贴身大宫女，她心疼皇后是应该的，可我没想到皇后竟一言不发地默许了让我挨打。

皇后是被罚跪是不假，可我并非不尽心啊，我也因为替皇后说话，而结结实实地挨了太后一顿板子，没想到回来后非但没有人为我诊治，反而让皮开肉绽的我接着罚跪。

皇后是冷宫那位皇太妃的养女，太后与皇太妃素来不和，连带着也就厌恶起皇后来了，处处找茬挑刺，今天更是以皇后送了可使人皮肤红肿的芍药花、伤了身子为由，要罚皇后跪半个时辰。

我见此赶忙护着皇后，膝盖重重地跪下，“太后息怒，皇后娘娘敬重敬仰太后多年，绝非有意要伤太后身子。”

“呵，你倒是忠心护主，只可惜跟错了人，来人，赏她一顿板子！”太后意味深长地冷哼一声。

我被赵公公带人拖了出去，两腿被磨得生疼，我却无暇顾及，只盼着皇后娘娘能免过责罚。

我深知送花之事小，远远不到要罚跪皇后的地步，太后只是威慑一下想给皇后一个下马威罢了。

果不其然，我听到太后开口了。

“罢了......”

听到这两个字，我心里如释重负地吐出了一口气，可这口气还没吐完就凝滞在胸口了。

“臣妾甘愿受罚。”皇后声调平静地说。

2 我老老实实地在门外跪着，屋里的烟儿姑姑还在愤愤不平地骂我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原本我是皇太妃的宫女，皇太妃垂怜皇后，我就被调到了皇后这里，而烟儿姑姑却常常因为我是外来的宫女而疏远我、防备我。

这宫里尽是些见风使舵，看人下菜碟儿的东西，他们见我不受重视，便肆意欺凌我，动辄污辱打骂。

主使姑姑常常克扣我的俸禄，这些主子们的赏赐没有一次落入过我的口袋。

宫女们住的下房极为简陋，门边通铺位置更是凄苦，夏天有蚊虫，冬天有霜雪，清晨有杂声，夜里有寒风，而这种位置自然就一直都被分给我了。

自己宫里的人尚且如此，更别提外边宫里的人了。

宁贵妃善妒，她拿皇后没办法，就只能拿我撒气，今天抽我一顿，明天扇我几巴掌已是家常便饭，她罚我时有几次被皇后碰见，可皇后从未帮过我，只是仰着下巴，清高淡然、目不斜视地从我身边走过。

宁贵妃的秋意姑姑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儿，曾叫我头上放花盆站了一天，美其名曰是为了更便于宁贵妃欣赏鲜花。

我再怎么说曾经也是皇太妃的大宫女，一开始自然是心气高。

有人嘲讽我是半截里来的野路子，我当即就给了她一巴掌，警告她不要对皇后娘娘和太妃娘娘不敬，没想到后来却反被皇后指责为张狂。

皇后不但逼着我给挑事的宫女道了歉，还罚了我半个月的俸禄，此事一出，我便颜面扫地，此后我便只能默默受气了。

3 思及此，我感觉后背被板子打出的伤口痛得更厉害了，我禁不住嘶嘶地小心抽气。

突然间，我看到地面出现了点点水痕，我仰头一看，下雨了。

冰冷的雨水打在我受伤的脊背上，疼得钻心。

我感觉脸颊上热气腾腾，烫得吓人，被水浇透了的身上又一阵冰凉，冷热替换下，我的意识有些模糊了。

恍惚间我又看到了皇太妃，她是将门之女，算得上是脾气很好的主子了，我浑浑噩噩地想：“如果太妃娘娘还在，我大概不会像现在这般吧？”

受伤未治，又发着烧淋雨跪了一天，我终于支撑不住地倒下了。

再睁开眼时，最先看到的是宫女小蝶。

“哎呀，你终于醒了，你发着高烧倒在雨里，后背还全是血，你不知道，我当时都要吓死了！”小蝶后怕地拍着胸口，“当时娘娘都睡下了，我还不知死活地上去拍门，差点被烟儿姑姑骂死，不过你没事就好。”

我挣扎地抬起手来握住小蝶的手，眼里含着热泪，哽咽道：“小蝶，谢谢你。”

小蝶拍拍我的手，“不用，咱俩谁跟谁啊，先别说这些了。”小蝶从身后拿出了药。

“来来来，先喝药，对了，这太医说了，伤药得好好涂，不然留下疤可就不好了，来吧，我给你上药。”

多亏了小蝶的悉心照料我才得以接着见到以后的阳光。

我发誓，将来若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报答小蝶。

我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又接着做洗衣跑腿的苦差事。

可我没想到，跑的一次腿，竟让我知道了一件足以改变命运的事。

4 “拿着，这是鸩酒，冷宫里那位，早就该死了！”这是太后的声音。

我心下一惊，拿着点心篮子的手也不住发抖。

太后竟要毒杀皇太妃！

我奉皇后之名给太后送新做的点心，谁知竟在门外听到了这种消息。

我死死地闭紧嘴巴，连大气也不敢出，贴着墙根在外面又转了一圈才敢过去。

点心是送完了，可是皇太妃即将被人谋杀的事却一直悬在我的心里。

想了又想，我终于是走进了皇后的门。

“怎么了？抬起头来说话。”皇后低头看我。

我仍旧跪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回娘娘，奴婢有大事要禀报。”

“说来听听。”

我抬起头来谨慎地扫视了周围一圈。

“啧，你做贼呢？”烟儿姑姑不耐烦地说了一句。

我见到屋内只有我们三人，堪堪放心了些。

“娘娘，皇太妃恐生命垂危。”

“什么？皇太妃在冷宫好好的怎么会有危险？”皇后明显不信我。

我只得将实话全盘托出，“娘娘，我听到太后要送皇太妃鸩酒。”

皇后听了此话，厌烦地偏过头去，神情中有几分嫌恶，“本宫最喜欢菊，为人处事也尽学着以人淡如菊为标准，生平最是厌烦这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相互坑害的把戏，故而从不参与宫廷争斗，本宫只愿和皇上长厢厮守便好。”

我听闻此言，眉心狠狠一跳，皇太妃可是皇后的养母啊，十多年的情分竟然尽数折在了这句人淡如菊上。

皇后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又接着说道：“本宫虽然感激皇太妃十余载的养育之恩，可是太后如今根基颇深，与太后作对，需要目光长远，来日方长，好了，你下去吧。”

我头脑发懵地退下了，难道人淡如菊就是见死不救吗？莫非救养母的命就是目光短浅了吗？

5 皇太妃至今仍身在冷宫，少不了皇后的推波助澜。

先帝在时，皇太妃独子顾霄在朝堂中与大臣关系颇好，再加上皇太妃出身将门，母族实力强悍，就更受先帝忌惮了，以至于被怀疑有谋逆之心。

再加上太后的挑唆，先帝一怒之下便以谋反的罪名处死了顾霄，就连其母族也受了牵连，京官外调、驻守边疆。

顾霄及其母族受了处罚，皇太妃也不例外，被幽禁在了冷宫。

先帝对皇太妃有情，不曾夺其封号，也不曾降其妃位。

后来先帝殡天，新皇登基大赦天下。

皇太妃本想让皇后这个养女为她求得出冷宫的机会，好让她与太后一较高下，可谁知皇后并不乐意。

皇后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做人应当以德报怨，不要最后落得个两败俱伤的地步，她劝皇太妃放下过去，甚至说出了先帝本就对皇太妃心生厌恶，即使和太后斗赢了又能如何的话。

当时我在旁边听得大为震惊，太后挑唆先帝杀了皇太妃独子，又贬母族出京，此等深仇大恨，岂能放下？

皇太妃当时听了又急又气，又怒又恨，最后直接让人将皇后赶了出去。

皇太妃虽然算不上是十全十美的圣人，但说到底也是个极好的人。

刚入宫时，我笨手笨脚的，竟不小心将杯中热茶洒在了先帝身上，先帝登时就变了脸，当时的我诚惶诚恐，生怕下一秒就掉了脑袋。

还是皇太妃说此等小事无需计较。

后来皇太妃遭人妒忌，被太后说她管教不严，御下无术，竟污蔑我偷了太后的玉佩。

还好皇太妃信我，最终证明了我的清白。

之前的桩桩件件此刻一幕幕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实在没办法弃皇太妃于不顾。

大不了就是一个死！

我使劲咬了咬牙，跑向了冷宫。

6 “太妃娘娘，这是从西域来的美酒，太后娘娘特意吩咐奴才给您送些来，还请您尝尝。”我来时正好看见赵公公将鸩酒端过来。

情急之下，我状若无事地从旁边端了一盆水走过去，然后在凑近毒酒时，一个不小心将盆撒了，打翻了毒酒。

我赶忙跪地求饶。

“你！”赵公公扯着尖利的嗓子叫道，“看洒家不扒了你的皮！”

“赵公公好威风。”皇太妃突然开口。

说到底，皇太妃毕竟是皇后的养母，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皇太妃的母族虽然式微，但仍旧不容小觑。

赵公公最终忿忿地走了。

“知画，你来做什么？”皇太妃看着洒落一地的酒，若有所思。

“太妃娘娘，这酒，喝不得。”

“你怎么知道呢？”

“我......偷听到的......”我小声说道。

皇太妃突然笑了一下，“那这毒酒怎么让你一个小宫女来泼呢？”

我赶紧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告诉皇后了？”

我抿着唇点点头。

“她怎么说的？”

我不敢复述，只是跪伏在地上，“奴婢不敢说。”

“但说无妨。”

见皇太妃是一定要问出来，我只好将皇后的话说给她听。

“呵，好一个人淡如菊，好一个目光长远。”皇太妃讥诮道。

“抬起头来。”

我不明所以地抬头。

“知画，记住，深宫中唯有权势才是自己真正能握在手里的。”

“你长得不错，就凭你这张脸和才情，想不想搏一搏？”

7 我猛地睁大眼睛，随后重重叩首，“愿为娘娘效力。”

皇太妃点点头，“你是个聪慧的，又颇有才情，也合该往上爬爬，而本宫已经在这冷宫里待了多时，也该出去动动筋骨了。”

“谢娘娘恩典。”

我孤注一掷，换上了皇太妃赏赐的云纹碧霞衣，带着纸笔前往御花园。

昨天我偷听到皇帝对皇后说御花园的玉兰开了，他明天要为皇后折一朵最美的。

在宫里如履薄冰的生活我已经过不下去了，不成功便成仁！

我远远地见到皇帝在往这边走，赶忙摊开了纸笔作画。

“谁在那里。”皇帝浑厚的声音吓得我一抖。

我赶忙跪下请罪，“奴婢不知陛下在此，惊扰了陛下，奴婢该死！”

“大胆！怎不穿统一宫装？”圣上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我死死地跪伏在地，声音颤抖，“回陛下，奴婢......今天是奴婢亡母的祭辰，亡母最喜欢玉兰，奴婢闻香似见故人面，疑是前缘续到今，故而冒死穿上亡母临死前缝制的旧衣，为亡母作画，以求告慰其在天之灵，求皇上恕罪。”

“倒是个孝顺的。”

皇帝走过来看了看我的丹青，“罢了罢了，你先起来吧，这丹青倒是画得不错，行云流水，诗意盎然，你且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我缓缓抬头，眨着一双水眸看他。

“你是哪个宫里的？怎么朕从未见过？”

“回陛下，奴婢是皇后坤宁宫里的。”

“原来是瑶熙的人，”皇帝若有所思，“瑶熙的眼光一向是好的。”

“你是哪里人？倒有些江南女子的温婉柔美之气。”

“回陛下，奴婢正是江南人，奴婢亡母也是江南一带有名的才女。”

皇帝微微点头，“你是个有才情的，到景和宫来吧，封为婉答应。”

话音刚落，我热泪盈眶地谢恩，心脏不受控制地在胸腔里激动地狂跳。

皇太妃所言非虚，皇帝确实对清婉柔美的江南女子情有独钟，偏喜欢丹青与诗情，他自幼生母早亡，被养在如今的太后名下，果然一提到亡母便会勾起他的怜惜。

幸好，诸般算计并未落空。

五年了，我终于熬出头来了！

自此，我和太妃娘娘的前程都担在我的肩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