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我靠法医学拐男人》 第1章 第1章

“啊啊啊!救命啊!杀人了!”

女人刺耳又尖利的叫声在沈书瑶耳边轰然炸响。

她睁开沉重的眼皮,手心里有种黏腻腻的感觉,鼻尖是汹涌的血腥味。

“不带这么倒霉的吧?”

她只是加班做了个尸检而已,出门踩到香蕉皮也就算了,怎么还直接栽到尸体身上!

“哎——”

视线一转,沈书瑶正想询问,旁边尖叫的妹子已经手脚并用爬起来,以最快速度跑远了。

她不就手上沾了点血,能这么吓人?

沈书瑶憋闷不已,却在看到尸体的瞬间迅速收起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

这人衣着有点奇怪。

她聚精会神的盯着这具尸体,最后在对方腰牌上看见一个名字。

张句。

等等,这不是她之前看的小说里炮灰名字吗!?

原来踩香蕉皮栽到死尸上不算奇葩。

更奇葩的是踩到香蕉皮穿越啊!

沈书瑶脑海里刚冒出“穿书”二字,右手就碰到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

匕首。

合着这不只是案发现场,还是为了栽赃她而伪造的案发现场!

能被人这么花大手笔坑害的原主,不只有原书里骄奢淫逸,人人嫉恨的长公主吗!

恰好和她同名同姓!

沈书瑶顿时一个激灵。

就算她现在是长公主,这么光明正大的杀了兵部侍郎的长子,也绝对会被人大做文章,不死都能脱层皮。

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皇上驾到——”

“皇兄!”

沈书瑶反应飞快地朝脸上抹了一把,顿时脸上染满鲜血,看起来宛如恶鬼。

她站起来就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跑。

为首的是个穿着明黄色龙袍的中年男人,原主的皇帝哥哥沈致鸿。

“沈书瑶,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话音未落,沈书瑶已经满脸恐惧的扑进他怀里:“皇兄,我好害怕啊!”

沈致鸿充满怒意的话戛然而止。

甚至脸上露出了一丝不知所措。

“咳咳,你先下来。”

沈书瑶却抱的更紧了。

只要抱紧了这个皇帝,那些抓她的人就不敢动手。

傻子才放手呢。

“皇兄,刚才我被人骗到这里来,一睁眼就看到死了个人,吓得我连忙往外跑,幸好看到皇兄你,呜呜呜,真的好吓人啊!”

沈书瑶一面呜咽,一面趁机用龙袍擦掉了血迹。

脸上黏糊糊的,现在舒服多了!

“沈书瑶!”

沈致鸿压抑着怒气强调:“你给朕下来!”

“皇兄,我只是太害怕了,我......皇兄要是不喜欢,我下来就是了。”

第一次装柔弱小白花,沈书瑶一阵恶寒间冷不丁看到对面还站着个人。

那人穿着朱红色的官袍,隐藏在阴影里。

似乎没人发现他的存在。

男人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眸中带着几分兴味。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只写着一句话。

——继续演啊,看着呢。

沈书瑶:......

这人谁啊。

她现在可是长公主,这么明目张胆的看她的热闹真的好吗?

“下来。”

沈致鸿再次强调。

沈书瑶这才慢悠悠的从他怀里跳下来。

“皇兄,你不会觉得我是杀人凶手吧?我要是杀人凶手早就跑了,才不会跑过来叫你抓个现行呢。”

就在沈致鸿有些动摇时,一群侍卫拖拽着方才跑开的妹子走来。

“陛下,长公主的贴身侍女绣荷,亲口承认她见到了公主动手杀人。”

绣荷!?

沈书瑶在脑海里飞快搜索这个名字,很快想起,这是书里原主最信任的侍女!

凭心而论,原主虽然作恶多端,对这侍女倒是一直不错。

想不到竟是别人安插的细作!

一瞬,沈书瑶忧虑自己处境的同时,对原主也有两分惋惜。

“陛下,奴婢能作证,张公子是公主殿下亲手所杀!”

绣荷信誓旦旦,就差对天发誓了。

沈致鸿闻言,果然脸色阴沉。

“今晚群臣夜宴,朕不想拂了众卿的兴致。此事就交由苏爱卿处置。”

沈书瑶顺着沈致鸿的视线看去,只见方才一直在看热闹的男人不急不缓走上前。

苏爱卿?

难道是原书里腹黑权臣男主,当朝首辅苏宴安!?

沈书瑶琢磨间,男人已经来到沈致鸿面前。

“臣,遵命。”

男人长相儒雅,这官服衬的他面如冠玉。

视线相撞瞬间,沈书瑶看的有些迷糊。

毕竟,这大反派是真好看啊。

唇红齿白,眸中满是风流与惬意。

像极了某站上那段真人版《韩熙载夜宴图》的视频,甚至风光更甚。

是了。

按照小说里的时间线,现在的苏宴安应该也不过二十出头。

可二十来岁就能当上首辅,权倾朝野。

绝对是个变态!

想到这,沈书瑶迅速收回迷糊的念头,警惕起来。

等沈致鸿甩了这包袱,拂袖离去后,沈书瑶仰首,看着苏宴安一步步朝她的方向走来。

“不知长公主殿下,还有什么想说的。”

因为弯腰看她的缘故,苏宴安墨青色长发散开。

空气中带着皂角的味道。

清雅好闻。

沈书瑶的心再次不争气的漏了一拍。

她动了动唇,话未出口,就见苏宴安薄唇微勾,笑意莫名有些冰冷。

“公主可要想清楚回答。”

“若无法洗清嫌疑,便只能先去天牢呆着了。”

苏宴安不提这一茬还好。

一提,沈书瑶猛地从记忆深处,扒拉出了原主最后的结局。

用八个大字总结,就是——

充作军妓,死无全尸!

......

“张句不是我杀的。”

好在CPU还没彻底干烧。沈书瑶清了清嗓子,斟酌着回答:“苏大人只需找仵作来验尸,就能真相大白。”

生前伤与死后伤呈现的伤口生活反应并不同。

据她判断,张句胸口处匕首刺伤,是死后才有的。

“仵作怎么验,全凭本公主的意愿。”

出乎她的预料,苏宴安只微一挑眉,说了这句。

“长公主可记得,当初您杀了臣的爱妾时,就是这样说的?”

爱妾!?

沈书瑶一愣,只恨自己当年看原书不仔细,居然忘了原主和苏宴安还有这一层血海深仇!

“苏大人,我觉得我们之间可能有误会。”

被苏宴安玩味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杵,沈书瑶勉强扯出一丝笑,徒劳辩解。

就在她悬着心,怀疑苏宴安下一秒就会公报私仇,将她打入天牢时,两名将领匆匆走来。

第2章 第2章

“大人,京外传来战报。陛下请您和长公主速去养心殿。”

一踏进殿内,沈书瑶就意识到,这战报不是什么好事。

毕竟沈致鸿面色凝重,连不想拂了群臣兴致的夜宴,都草草收场。

“与西州一战,统领李俭中了埋伏,戍边军队十损八九!”

沈致鸿说着,将竹简扔到苏宴安面前。

“李俭出战前,臣就说过,西州这些年开荒地重教化,韬光养晦,实力不容小觑。”

饶是宫人们都因沈致鸿的发怒敛声屏气,苏宴安依旧是那副不卑不亢,从容冷静的模样。

“事到如今,苏爱卿有何见解?”

沈书瑶看得出,她这“皇兄”是憋着气,又不得不向苏宴安低头。

“西州提出的和谈条件?”

苏宴安问。

“挑一位公主,代表我北梁,去西州和亲。”

沈致鸿话音未落,沈书瑶就明白了喊她来养心殿的缘故。

虽说先帝不止一个公主。

不过看这意思——

“西州地处荒漠,民风民俗皆与北梁不同。”

不出她所料,沈致鸿摆出一副为难又不舍的模样,再次将包袱抛给苏宴安。

“苏爱卿觉得,朕应当如何定夺?”

“以李俭的个性,必然会投诚西州。”

苏宴安语气平静:“等我们援兵赶到边界,西州怕是早已攻下数座北梁城池。”

“苏爱卿的意思是,只能苦了朕的胞妹,换两国百姓安宁?”

沈致鸿立刻顺了这茬,有意看了沈书瑶一眼。

“事关重大,这只是臣一人之见。”

“那朕再问问兵部,这一战是打还是和谈。”

沈书瑶看着这对君臣你来我往,气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她刚刚背上杀害兵部侍郎长子的锅。

别说和谈是大势所趋。

就算兵部再好战,都会选择先解决她!

“原来堂堂首辅大人,遇到这样的事,也只想躲在女人的石榴裙下,大气都不敢出。”

从养心殿走出,沈书瑶望着苏宴安的背影,想起原书里对他“清贵显要”的评价,决定激他一激。

果不其然,苏宴安闻言,似是有所触动般停下脚步。

沈书瑶本以为,是自己激将法起了作用。

没想到这人回身,语气里倒是多了几分“好心”提醒的意味。

“自庇护您的先帝薨逝后,陛下那弹劾您的奏折,可是一日比一日多。现在又出了张句一事,这个风口浪尖,您唯有去和亲,才能自保。”

“臣,这是为长公主殿下着想。”

“那还真是,多、谢、首、辅、大、人。”

“公主客气。”

苏宴安颔首,随后离去。

沈书瑶站在原地缓和片刻,好不容易消化了穿书的信息量。

正准备回公主府,却被守夜的侍卫拦了下来。

“殿下,时辰已晚,回公主府的路已经戒严。还请殿下今夜就在宫内歇息。”

侍卫虽言辞恭敬,态度倒是够坚决。

一看就是沈致鸿的授意。

什么戒严,说白了不就是想软禁她,怕她回府胡来,误了和亲。

沈书瑶攥着的拳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还是跟着宫女来到寝殿。

“公主未开府时,奴婢一直在此侍奉公主。”

沈书瑶留意着,这宫女应当是先前伺候过原主,对原主感情还不错。

她套路了几句,旁敲侧击问出原主一些情况。

包括杀了苏宴安的爱妾一事。

毕竟,能让苏宴安特意提及,还公报私仇的,想必是关键。

“当时在御花园,寻月仗着苏大人的势,一再冲撞您......”

“寻月?”

没等宫女将话说完,沈书瑶颇有几分惊诧。

她怎么记得这个角色,在原书中后期出现过,戏份不少。

还是什么,被构陷谋逆,久未翻案的前禁军将领的女儿。

难道说——

原主还背了别的锅!?

“是奴婢多嘴了!”

见沈书瑶面色不对,宫女只以为自己失言,赶忙跪下。

“无妨,你继续说。”

沈书瑶缓了语气。

从宫女的描述里,她拼凑出几个信息点。

原主当时因为愤怒,命人掌嘴寻月。

对一向顶着“首辅爱妾”名头,张扬跋扈惯了的寻月而言,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情绪失控之际,她拔下簪子,就要刺向原主。

也是因此被打入天牢,最后死在牢中。

“仵作怎么验,全凭本公主的意愿。”

沈书瑶回想起这句,总觉得原主是被摆了一道。

如果是原主授意,命人在牢里暗中做掉了寻月,当然不会接受仵作查验。

但也同样为他人提供了掉包的契机!

“当时看守天牢的是?”

沈书瑶揉了揉眉心,装出回想的模样。

“张公子,张句。”

宫女应道。

沈书瑶一怔,心底涌起一个猜想。

等宫女离开后,她站起身,决定在寝殿翻翻找找。

毕竟是原主搬进长公主府前,住了多年的地方。

说不定就能——

沈书瑶随手打开一个箱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堆汗巾荷包。

也不知是多少个老相好留下的。

外加各种让人看了面红耳赤,有助闺阁之乐的小玩意。

“......”

她正准备合上箱子,视线蓦地被一条绣了“句”字的汗巾吸引。

不出意外,应该是张句送的。

将汗巾独独收在一旁后,沈书瑶彻夜未眠,又翻了些旧籍。

原本朦胧的猜想也变得明晰起来。

次日清晨,她掐着时间点,在苏宴安下早朝后必经之路蹲到了人。

“苏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男人长身玉立,一袭官服更衬得他温文俊雅。

沈书瑶攥紧拳,强迫自己直视他,问。

“公主有什么话,在这说便是。”

苏宴安语气玩味,随后摆摆手,示意下属后退。

“苏大人确定,是能在这说的话题?”

沈书瑶知道,苏宴安是觉得,她多半要为和亲的事求情。

最后再一哭二闹三上吊,只会让宫人看了笑话。

因此,她索性近前,压低声音说了一户人名。

是当年前禁军将领被满门抄斩时,救下寻月的人家。

“公主。”

不出她所料,苏宴安闻言后眸光骤变,语气也沉了下去,颇有几分警告的意味。

好险,看来自己的猜测以及对原书为数不多的印象都是对的。

沈书瑶原本悬着的心堪堪放下,稍稍松了些气。

“苏大人现在还觉得,可以直接谈吗?”

她顺势又将了苏宴安一军,反问。

“备轿。”

许是看她和首辅大人同行的缘故,沈书瑶这下出宫,倒是没再被侍卫拦着。

直到在茶馆的雅间坐定,她摆足气势,先不急不缓地抿了一口清茶,方才开门见山道。

“苏大人,张句的死,其实是和你有关吧?”

第3章 第3章

“苏大人不用澄清或者装傻,先听我说完。”

毕竟占了上风,沈书瑶先发制人,只想将这上风延续到谈判结束。

“寻月并非你的侍妾,而是前禁军将领宋峥的女儿。当年宋家被告谋反,满门抄斩,只有寻月活了下来。”

“你与宋峥交情深厚,收留了她。爱妾,不过是苏大人你为庇护寻月,对外的说辞罢了。”

关于原主为什么在御花园和寻月起了冲突,沈书瑶暂时还不清楚。

不过她可以肯定——

死在天牢的不是寻月。

而是拿来制造假象的,别的死囚。

“当时看守天牢的人是张句。你瞒着他进行的掉包。”

“近期张句得了消息,对寻月的‘死’产生了疑虑。你担心此事泄露,派人先解决了张句。”

由于张句也是原主的老相好之一,沈书瑶清楚,张句一定会求证此事,讨好原主。

“当初您杀了臣的爱妾”这句,也是苏宴安为了试探原主知情多少,故意说的!

灭口张句,嫁祸原主,简直一箭双雕!

“只是和亲的事超出了苏大人的预判,让你不敢动我。”

沈书瑶冷笑。

否则,她这会哪里还在茶馆。

直接命丧天牢了!

“公主何时这般聪明了?”

自始至终,苏宴安未发一言。

直到沈书瑶全部说完,他把玩着手里的杯盏,似笑非笑问。

“苏大人可能觉得,天大地大,我找不到寻月。”

沈书瑶想起昨夜翻的旧籍,提醒:“不过我皇兄现在,仍然见不得宋家。”

“你说,要是我将这事告知皇兄,他会不会掘地三尺,也要将寻月找出来,杀之。”

“公主想要什么?”

听见“杀”字,苏宴安把玩杯盏的手一顿,终于又有了反应。

“好说。张句一案,要证明与我无关。”

“还有和亲的事,也请苏大人多多周旋了。”

对沈书瑶而言,当下最重要的,就是在没穿回现实世界前,能在这书里安稳活着。

实现这一目标的关键点,就是苏宴安不找她麻烦。

最好还能帮衬帮衬。

“臣还以为,长公主是希望臣帮您,再引荐一众面首。”

苏宴安轻笑一声,态度不明。

这下反倒是沈书瑶开始有点没底。

“成交。”

就在她心下暗暗打鼓时,苏宴安起身,应道。

这就,成了?

沈书瑶一愣。

目送苏宴安离开雅间后,她怎么都觉得,这危机化解的有几分轻易。

要是苏宴安还憋着别的阴招......

“大人。”

下属一直在茶馆外候着,看见苏宴安走出,赶忙迎上前:“长公主她......”

“有些出乎预料。”

苏宴安语气淡淡。

不过问题不大。

毕竟真的寻月,早在上年就病重离世了。

他们为翻案培养的,是寻月的替身。

至于张句,更有该死的理由,并非只为疑心寻月一事。

“比起这些,我更想知道,这次是谁在沈书瑶背后给她出的主意。”

苏宴安的神情这才严肃起来。

方才同他对峙的沈书瑶,与以往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若是放在从前,遇到这样的事,沈书瑶只会跑去陛下那大闹。

或者拉个人顶罪。

他想好了种种应对措施,却没预判,沈书瑶还能知晓这么多。

“长公主府都是一群油头粉面的小倌,能出什么主意。”

下属接过话头:“除了——”

可是那位现在,也只是个失忆的废人。

“去查。”

苏宴安目光沉沉,吩咐。

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沈书瑶又在茶馆磕了会瓜子,这才来到街上。

“姐妹们,得了我这桃花符,保证你们如那长公主殿下般,年年有鲜肉,岁岁有奶狗!”

还没走几步,沈书瑶就听见不远处卖护身符、香囊之类的女掌柜吆喝。

敲!

原书里还有这么经典的句子呢。

沈书瑶被这吆喝逗笑了,决定过去看看。

“这位美人姐姐,也是来寻桃运的?”

女掌柜细细打量了沈书瑶一番,随后改口:“不对。”

“我观这位美人姐姐的面相,不像缺桃运的。难道是想来扎小人咒渣男的?”

“......”

沈书瑶本想答“不是”,一个转念,改了口。

“可以扎吗?”

凭心而论,她是不信这些的。

不过想起苏宴安那故作深沉又琢磨不透的样,她还是准备扎一个出出气。

“得嘞,你形容一下那渣男什么样,我先给你扎出来。”

沈书瑶瞧着,这女掌柜干这事,怎么比卖桃花符还起劲。

“他啊,斯文败类,人模狗样。”

女掌柜边扎,沈书瑶边骂。

骤然,不远处传来一阵疾驰的马蹄疾驰响!

“都让开!都让一让!”

只见一群官兵模样的人耀武扬威冲到街市中央,顺便砸了几个铺子。

“滚!”

为首的又狠推了路过的大娘一把,随后看向女掌柜这边。

“美人姐姐,咱改天再扎,今天先收了。”

女掌柜仓促间,正要将先前画的桃运符收起,那群官兵已经走了过来。

“哟,这儿还有两个大美人呢。”

几个官兵对视一眼,随后不怀好意的朝沈书瑶和女掌柜吹口哨。

“要是不想你这铺子被砸,就乖乖跟爷几个走一趟。”

“大人们,你们行行好......”

女掌柜求情的话还未说完,已经有人上前,作势就要去拖拽她!

“放手!”

沈书瑶看不下去,挡在了女掌柜面前。

“我看这女的衣饰,像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其中一个官兵犹豫了几秒,压低声音对为首的道:“要不咱还是算了。”

“算了?”

美色当头,又被面前小弟这样提醒,为首的显然不肯善罢甘休。

“小妞,知道我们是谁的部下吗?我们是奉当朝首辅苏大人,苏宴安之命,来巡视的!”

沈书瑶对上他恶狠狠的目光,听他耀武扬威的语气,心下只觉得好笑。

苏宴安的麾下?

这么有本事,会连她这个臭名昭著的长公主都不认识?

“口说无凭。你怎么着,也得拿个苏大人的律令来。”

沈书瑶语气轻蔑,落在这官兵眼中,就是明晃晃的挑衅。

“不信是吧。好,老子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是服气!”

为首的咬咬牙,一个箭步冲上前,伸手就要撕沈书瑶的衣带!

第4章 第4章

“住手。”

就在沈书瑶准备拿出公主府令牌的那一刻,一道断喝打断了官兵的动作。

“又来个多管闲事——”

一众官兵下意识回头,随后在看向苏宴安官服纹样时,都齐刷刷跪倒在地!

“苏大人,这些官兵可自称是你的麾下。”

沈书瑶拍了拍裙上不存在的灰,慢条斯理道。

“若果真如此,苏大人可谓是治下无方啊。”

“谁说的?”

苏宴安冷眸微凝,问。

“喏,这个,还有那个。”

沈书瑶抬手一指。

下一刻,一道剑光闪过。

为首的官兵甚至求饶声还没出口,就已经身子一僵,直直倒在了血泊里!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哗然,纷纷后退了几步。

饶是做法医时见惯了尸体,沈书瑶也对眼前一幕有些愕然。

苏宴安提着佩剑,朝沈书瑶方才指向的另一名官兵面前走去。

“今日之事只是一个警戒。以后再有借官兵名头为非作歹的,一律处以极刑。”

佩剑上还滴着血。

苏宴安声音不大,可字字句句都威严十足。

“臣只是要去翰林讲学,恰好路过。”

等余下的几名官兵被带走后,苏宴安看向沈书瑶,解释。

言外之意,只是路见不平拔剑相助,顺便正正军纪罢了。

但这种渣滓,是绝不可能出现在他的麾下的。

“有劳苏大人。”

沈书瑶话音未落,突然意识到有点不对。

因为苏宴安的目光,落在了女掌柜刚才扎了大半,搁在一旁的小人上!

“苏大人,这只是巧合,巧合而已,您千万别当真。”

眼看苏宴安拿起了那小人,沈书瑶讪笑。

要说方才,她有多恨不得女掌柜将小人扎的再逼真一点。

那么现在,就有多后悔,这小人实在太真了!

真到苏宴安连自欺欺人,说扎的不是他都不成!

“长公主如果信这些,下次可以直接去找天师。”

苏宴安微一俯身,将小人放回她的手中后,有理有据道。

“......”

一瞬,沈书瑶觉得比大发雷霆还恐怖。

“所以美人姐姐,你让我扎的是......”

直到苏宴安走远,一直没出声的女掌柜才冒出了第一句话。

“不对!那美人姐姐你是!?”

没等沈书瑶回答,女掌柜又是一个激灵,有些惊诧的看向沈书瑶。

“公主而已,没什么的。”

沈书瑶摆摆手,满不在乎道。

“您就是传闻里那位,年年有鲜肉,岁岁有奶狗的长公主殿下?”

女掌柜瞪大眼,像极了追星成功的粉丝。

“是,也不是。”

沈书瑶眨眨眼,有点含糊。

“我懂了。是不是传闻还说的含蓄了,应该用美男如云来形容!”

许是意识到,面前这位长公主并没有民间说的那般十恶不赦,甚至没什么架子。

女掌柜说着说着,一下放开了。

一天内既认识了长公主,又给当朝首辅大人扎了小人,还没被追究。

她干这一行,值了!

“要不,您来我店铺里坐坐?”

女掌柜搓搓手,邀请。

“好。”

沈书瑶被她一系列反应逗笑,连着穿书后一直积压的坏心情都散了不少。

“你平常关了铺子,就睡在这吗?”

随女掌柜走到店铺里间,沈书瑶看着那张单人床,问。

“是啊。”

女掌柜回答时,面上蓦地浮现一丝落寞。

“家里就剩我一人了。在哪里住,都一样。”

对上沈书瑶想问又犹豫的目光,女掌柜无奈地笑了笑。

“我幼年时,家里进了盗贼。父母为保护我和两个弟弟,惨死盗贼刀下。”

“后来,两名弟弟去参了军。两个月前边界来报,说他们......在北梁与西州第一次发生冲突时,就都战亡了。”

事已至此,她也不能整天以泪洗面。

因此选择了大咧咧的方式,能用笑感染其她女子。

也能麻木她自己。

“北梁与西州,究竟是缘何发生冲突?”

沈书瑶听得不是滋味,问。

“西州野心太大,屡屡在边界挑衅,侵扰我北梁百姓。目的,无外乎是希望北梁主动出战,他们好直接进攻。”

女掌柜想起上年弟弟寄回来的信,道。

显然这个回答,是出乎沈书瑶意料的。

她本以为,是沈致鸿这个昏庸帝王,做了什么不得当的事,招致两国交战。

就算她是穿书来的,对北梁这一朝没什么归属感和感情。

还是会觉得气人!

当晚,沈书瑶依旧留在了宫内歇息。

比起回长公主府,又要面对一群生人和新环境,她宁愿在寝殿翻翻旧籍,同宫女唠嗑唠嗑。

盈盈烛光在案台跃动,一抹月色透过窗,映在了旧籍上。

沈书瑶迷迷糊糊间,做了一个久违的梦。

爸!妈!

时间线像是一下被拉回到二十年前那个寂静的雨夜。

父母听见客厅的响动,从卧室出去查看。

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年幼的女孩独自爬进了衣柜里,将唇咬出了血,都不敢出声。

那种濒临窒息的恐惧感,埋在心里,一藏就是这么多年。

“公主,公主您梦魇了。”

直到宫女的声音反复在耳畔响起,沈书瑶一怔,这才慢慢醒来。

“您近来太疲惫了,先将这安神汤喝了吧。”

宫女好心端来一盏安神汤,沈书瑶接过,笑的有些苦。

是梦,也不仅仅是梦。

她和那女掌柜有相似的经历。

尽管后来,入户抢劫又将她父母残忍杀害的几名罪犯都被判处死刑,可她再也没有至亲了。

高考后填写专业,她几乎是毫不犹豫选择了刑侦相关。

惩恶扬善,听起来有些空,却她一直的目标。

可是现在呢?

沈书瑶突然有点迷茫。

目标只剩下活着了么?

“我胸口有些闷得慌,想出去走走。”

她起身,示意宫女不必跟上。

已近三月,晚间的风没了那么重的凉意。

沈书瑶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水畔。

人在放空时,就会想一些无厘头的事。

她看着水面,正琢磨会不会出现一些宫斗剧里,有人猛地从她身后推一把的危机情节。

就听见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谁?”

沈书瑶猛地警惕起来。

第5章 第5章

她下意识回身,看见的却不是脑补中,准备推她的太监或者侍卫。

而是苏宴安!

近来事多,有些也不方便在朝堂上说。

沈书瑶估计,是沈致鸿半夜召集权臣入宫,想要密议什么。

“再过三日,西州使臣就要来京了。”

眼看苏宴安准备离开,沈书瑶动动唇,还是没忍住问。

“不知苏大人有何安排。”

毕竟她不去,就总得有别人去。

这是她心里过不去的一根刺。

“臣既答应长公主,那这和亲重任,自然不会落在公主肩上。还请公主宽心。”

偏偏苏宴安像是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故意吊着她,不给她确切回应。

“本公主只是好奇,谁会成为本公主的替代品。”

沈书瑶转了话术。

“这就不劳公主费心。等见到使臣的那日,自然就清楚了。”

苏宴安说着,甚至还拱手道了一礼,看起来诚意十足。

沈书瑶咬咬牙,只觉得原本憋闷的胸口更添堵了。

三日转瞬即逝。

按照西州的要求,会见使臣那日,要所有王爷公主到场,以示隆重。

晨间,沈书瑶梳妆后,早早来到了宴厅。

“苏大人现在可否告诉我,是哪位公主要前去和亲?”

趁使臣还没到场,她看向坐在对面的苏宴安。

不知为何,她心里总有些惴惴不安的感觉。

说不上是不信任苏宴安,还是不信沈致鸿。

“父皇离世前,曾叮嘱朕。既要守好北梁江山,又要照顾兄弟姊妹。”

这次,没等苏宴安回答,沈致鸿倒是说得冠冕堂皇。

“朕这几日思来想去,无论是哪位公主前往西州,朕都有违父皇所托。”

“......”

沈书瑶脏话到了嘴边,硬是生生咽了回去。

“好在有位女中豪杰,自请作为公主前去和亲,为朕分忧。”

沈致鸿大手一挥,吩咐:“请懿德公主来宴厅。”

懿德?

沈书瑶正想吐槽,还真是临时取封号给身份。

却在看见来人的瞬间,一下僵住了!

这不是那日遇见的女掌柜吗!

刹时,她明白了苏宴安那日不直白告诉她的缘由!

“懿德见过皇兄。”

与沈书瑶目光相撞的瞬间,女掌柜眼底划过一丝复杂。

随后又迅速进入公主的角色。

“知道此事的人,重要的,只有坐在这的。”

沈致鸿视线在宴厅众人身上一扫而过,随后加重语气:“不重要的,朕已经杀了。”

不行!

尽管与这女掌柜只称得上有一面之缘,沈书瑶想起她的笑,还是没法狠心,让她代自己去和亲!

“西州使臣就快到了。还请长公主殿下不要失仪。”

就在她准备起身的那刻,苏宴安不动声色提醒。

“哪位是北梁的皇帝啊?”

锣鼓喧天中,一个高大魁梧,着外族服饰的男人走了进来。

问的第一句话,也是傲慢无礼到了极点。

“这是我们的陛下。”

宫人当然不会让沈致鸿自己回答,又不好得罪使臣,只得赔笑。

“这是我们大王送给你们陛下的聘礼,还请笑纳。”

使臣呈上一个宝箱。

尽管那宝箱盖的严实,沈书瑶凭借做法医的直觉,还是一下猜到了里面是什么!

顿时,寒意从她后背升起。

显然,沈致鸿虽没猜透,但也估计没好事。

“怎么,陛下是觉得,只有李俭一个统领的人头做聘,实在太少了吗?”

见宫人和沈致鸿都犹豫着不肯接,使臣大笑几声,讥讽。

“你!”

终于有个王爷实在忍不住,猛一拍桌,眼底燃着怒意。

“看来,你们北梁不是真心求和的啊。”

使臣瞥了眼王爷,随后将宝箱重重朝地上一掷!

滚落出来的人头吓得众人皆是一惊。

“当然愿意。使臣快瞧瞧,对这懿德公主还满不满意。”

事已至此,沈致鸿也快被吓破了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皇帝颜面。

沈书瑶攥紧拳,看着使臣轻蔑地笑笑,随后朝女掌柜的方向走去。

“还挺水灵的。”

围着女掌柜走了一圈,使臣像是打量一件货物般,评价。

“是皇帝的胞妹?”

使臣一面问,一面动作粗暴的抬手,掐住女掌柜下巴。

“当然。”

沈致鸿连声保证。

“按照我西州规矩,你做不了正妻,要侍奉的就不止大王一人。还有可能是大王的兄弟、儿子。”

使臣扬扬得意地说着污言秽语。

直到使臣带着“懿德公主”,去了宫里特意为他安排歇息的殿内后,沈致鸿的面色才放松下来。

“只等后日盟誓成立。西州再想打,也要顾虑各处意见。”

沈致鸿这话是看着苏宴安说的。

不过后者没理他,而是直接起身,离开了宴厅。

“苏大人!”

沈书瑶思虑了几秒,快步跟上前去。

“西州嚣张至此,难道苏大人真忍心,就这样不管不顾吗?”

方才的每一幕,落在沈书瑶的回想里,都是难堪又无法忍受的。

她就不信原书里清贵冷傲的苏首辅,真能忍到这一步!

“让李俭冒然出兵,是陛下的意思。不愿亲自和亲,是您的意思。”

苏宴安回身,眸底藏着玩味。

“那以长公主之见,臣应该做些什么呢?”

“......”

沈书瑶被问得一时语塞。

转念一想,这不是将锅全砸在了沈致鸿和她这对恶人兄妹头上么!

这么能推脱,她都开始好奇,原书里苏宴安到底是怎么坐稳首辅这个位置的!

那些将他夸的天花乱坠的词句,究竟是作者在写反话,还是因为想不出剧情拿来凑字数的!

“公主若没其他事,就请先回府吧。”

苏宴安颔首,随后转身离去。

沈书瑶迟疑片刻,等回过神时,已经来到了为使臣安排的寝殿前。

“使臣自重。”

宫内规矩森严,这个时辰更是安静得很。

沈书瑶远远地,就听见女掌柜推拒的声音。

“小美人儿,我西州可没你们北梁那么多弯弯绕绕,也不讲究雏不雏的。”

使臣声音油腻,充斥着羞辱亵玩之意。

“先让我替大王验验,看看你这公主,够不够格去侍奉我们大王。”

第6章 第6章

“无礼!”

寝殿内传来杯盏被砸碎的声音。

沈书瑶快步走进,呵斥。

地上一片狼藉。只见“懿德公主”躲在了角落里,衣衫不整,头发散乱。

沈书瑶看得心疼,赶忙上前,替她整理好衣裳。

“这位不是长公主殿下吗?”

使臣不以为意,反倒更有了兴趣。

要知道,方才在宴厅,他就觉得这位长公主比懿德公主更符合他们大君审美。

只是那姓苏的不让,他只能退而求其次。

现下,这长公主自己送上门来,可正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使臣既然清楚,北梁与西州习俗不同,那就更应该明白入乡随俗的道理。”

这是沈书瑶第一次,摆足长公主这个身份的气势。

“道理?”

使臣先是一愣,随后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至极的话般,嘲讽:“成王败寇。连你们皇帝看见我,都吓得屁滚尿流。”

“你一个公主,跟我说道理?”

“长公主......”

沈书瑶攥紧拳,尚未出言,衣角就被女掌柜拉住了。

对方朝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激怒使臣。

“依我看,长公主倒是挺心疼你的姊妹。”

使臣顺水推舟:“不如,就由长公主殿下代替你的姊妹,去我西州和亲?”

“可、以。”

沈书瑶咬紧唇,最后应道。

她毕竟是穿书来的现代法医,在药理医学等方面知识总比古人全面。

也许有其他办法,能在和亲半路化解危机。

很快,一向以自我为中心,视他人性命如草芥的长公主居然自请和亲一事,就在宫内传开了。

“三妹。”

养心殿内。

沈书瑶听着一贯对原主直呼其名的沈致鸿,第一次称呼的这么亲切,不由得有些好笑。

“你真想明白,要去西州和亲了?”

“书瑶只是觉得,不该由一介民间女子去担此重任。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倘若日后被西州知晓,必定会招惹更大麻烦。往长远了想,未来史书撰写这一章时,也会被钉在耻辱柱上。”

沈书瑶用早已想好的说辞应对道。

“三妹能有这样的心胸,朕心甚慰。”

沈致鸿正堪堪松了口气,看起来像是信了沈书瑶是顾虑声名所以转了性,就听闻张句的父亲,兵部侍郎张钊求见。

“张大人。”

示意张钊落座。沈致鸿尚未询问求见缘由,张钊已经匍匐在地,奏上一折。

“陛下,上年,臣便听闻长公主有私卖官爵一事。”

沈书瑶瞧着,张钊手里拿的,应该是一堆证人口供。

与她视线相撞时,更是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以报“杀子之恨”。

“后又有传言,长公主通敌卖国,私藏细作。”

张钊一字一句说完,态度十分笃定:“臣以为,长公主自请去和亲,并非为了家国大义。”

“而是与西州早有勾结,想借机脱身罢了。”

“此事非同儿戏,”沈致鸿面色变了又变,最后意味深长地提醒:“张爱卿万不可因令郎一案,就妄下定论。”

“昨夜,臣的部将巡视时,偶遇一小厮形迹可疑,言辞躲闪。部将将其拿下后,经审,正是长公主府的下人。”

张句呈上供状:“那下人自称是替长公主送信去边界的。”

“口供是能严刑改出来的。”

自始至终,比起张钊义愤填膺的模样,苏宴安把玩着杯盏,一直是漫不经心的态度:“张大人的物证呢?”

“信被那下人吞了。”

张钊像是极度懊恼般,咬牙切齿道。

养心殿内一时陷入极为压抑的沉寂。

沈书瑶看着此情此景,只能在心里感慨一句——

原主真是造孽太多。

连她想做点好事,都能被认定居心叵测。

“皇兄,我......”

她正斟酌着,想说点什么辩解,又担心原主真干过通敌卖国的事,最后求锤得锤时,苏宴安不急不缓开口了。

“一介下人而已。以张大人行事,真有物证,早在那下人吞下后,就剖腹了。”

“就是,”听苏宴安这意思,沈书瑶一下有了底气:“张大人可听说过三人成虎?”

“张爱卿,朕理解你痛失爱子之心。”

眼见张钊的确没拿出什么确凿证据,沈致鸿在其中周旋:“但你身为兵部侍郎,理应清楚,不可冲动行事。”

“边界一战,若非你的部将李俭冒然进攻,又怎会溃不成军。”

!?

沈书瑶越听越觉得,沈致鸿这是顺便将自己的锅也甩了。

“陛下......”

显然,张钊也没想到,风向会成这样。

“长公主自请和亲,已是我北梁大功臣,其心天地日月可鉴。”

沈致鸿拂袖:“若只是传闻,朕不希望再听见。”

“是。”

张钊自讨个没趣,只能讪讪退下。

沈书瑶低下头,看着面前茶盏,思绪转的飞快。

按理来说,张钊没把握,是不会这么笃定的。

甚至可能,就是沈致鸿心存这样的猜忌,借着张钊的口说出来罢了。

以原主的个性,做了通敌卖国的事,一定会现场就露出破绽。

若没有,沈致鸿也可以借张钊爱子之心,就此过去。

唯一出乎他们预判的,是苏宴安帮长公主说话了。

沈书瑶盘算着,自和亲一事之后,苏宴安种种反应的确有些反常。

像是生怕和亲不成般。

难道说......

苏宴安也有计划,准备在和亲路上反击西州。

顺便收回兵部兵权?

“方才的事,三妹不要放在心上。”

直到沈致鸿的声音响起,沈书瑶敛起思绪,扯出一个标准的职业假笑。

“怎么会呢。只要皇兄信我,书瑶一定会担起维系两国安稳的重任。”

眼前的风波算是暂时平息了。

沈书瑶离开养心殿后,思量了几秒,决定先回趟长公主府。

如果她没记错,原书里还有一个关键人物,是她这个时候可以拉拢的。

“公主,您这阵子没回府,养在东院的那几个小倌可想您了。”

马车一路驶过长街,沈书瑶正想闭目养神片刻,就听见轿夫在外道。

“......”

她揉了揉太阳穴,已经脑补出了才进府,迎面就扑来几个面首的情节。

第7章 第7章

“公主!”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府上面首们的热情。

离长公主府还差两里路时,沈书瑶掀开轿帘,远远就看见两个清秀俊朗的小生迎上前。

“公主,不过数日不见,你就忘了柳月吗?”

沈书瑶的记性当然没好到,能记住原书里路人甲乙的面首。

其中一个小生见她有些愣怔,立刻十分委屈地问道。

“啊,柳月是吧。”

沈书瑶打着哈哈,还没走两步,小生直接变戏法般,拿出一个檀木盒。

“公主,柳月这几日才得了新鲜好玩的小物件。不如今晚......”

“不必。”

沈书瑶后退一步,被柳月的语气油到了。

“公主——您是不是另有新宠,嫌弃柳月了?”

沈书瑶快步朝前走去,柳月一路跟在身后,就差黏到她身上去了。

“您以前不就喜欢柳月为您准备的新玩件吗?”

“把他拖走。”

闹到最后,沈书瑶实在忍无可忍,吩咐府前侍卫。

柳月的喊声被挡在了府门外。

沈书瑶穿过长廊,径直来到西苑。

苑内亭台水榭,檀香缭绕。

是整座长公主府最为清雅的地方。

里间隐隐传出琴声,沈书瑶驻足。

直到一曲终了,方才朝里走去。

“公主今日怎有雅兴听曲了?”

坐在古琴前的,是位气质清冷出尘的白衣男子。

沈书瑶抿了抿唇,知道这位就是原书中另一位关键人物——

江行简。

“过阵子就要去和亲了,总归以后就听不见这琴声了。”

沈书瑶在他对面坐定,应道。

“江某本以为,公主是有了退路,亦或允诺和亲只是权宜之计。”

男人骨节分明的长指虚抚过琴弦,最后缓声道:“不想公主此番,真是为了家国大义,牺牲自己。”

“本公主没想好退路,公子不应替本公主分忧?”

要说这江行简,与原主也有不少纠葛。

他本是位高权重的锦衣卫。

前期受沈致鸿器重,办理了不少大案。后遭沈致鸿猜忌,被贬为庶人打入天牢。

不但武功尽废,还险些丧命。

按理来说,以江行简当时的身份权势,根本没必要轻易认罪。

可是沈致鸿找到了他的软肋。

青梅竹马常晴。

江行简为保常晴,认下了沈致鸿扣给他的多项罪名。

只是原主一直对江行简有好感,为此软磨硬泡,数番在沈致鸿面前据理力争,最后留住了江行简的性命。

也顺理成章将江行简收为了长公主府的面首。

再往后,原主出于嫉妒,在察觉江行简仍旧惦念着常晴后,将常晴打入了教坊司。

也就是官窑。

沈书瑶看文时就在琢磨,为何纵然如此,江行简还能对原主温柔以待。

是不是因为原主与他达成协议,只要他肯留公主府,就不让常晴接客。

昨个儿她旁敲侧击问了贴身侍女几句,才得知常晴得了种怪病,只有长公主这有解药。

原主定期让人送药去教坊司,吊着常晴的命。

听到这,沈书瑶心中渐渐有了谱。

就算是为了解药,江行简也会替她出谋划策,与她打好配合。

“江某数年前,曾去过边界。”

果不其然。

闻言,江行简沉默片刻,随即起身,从藏书里拿出一张行军路线图。

“从北梁去西州,主要有这三条路。”

他将几处关键地势圈出,逐一分析。

“以我对苏大人的了解......”

长指点在一处山峦,江行简语气沉了沉:“他会在这布下埋伏。”

“所以公子也觉得,苏大人不会坐视不管。”

眼见江行简对苏宴安这般了解,沈书瑶一时有些懊恼。

她若是一早就听闻解药的事,一早回长公主府,哪里犯得着大费周章在宫里掰扯。

“昔年,敌国只占据了北梁半寸国土,苏大人都带兵亲征,夺了回来。”

江行简轻笑一声,继续道:“他的坐视不管,只是为了让西州轻敌。况且......”

“你说。”

沈书瑶留意着江行简的面色,示意他不用多顾虑。

“况且西州迎接和亲公主的规矩,一向是使臣送到边界,大王亲自相迎。”

“你是说,苏大人将我当成了诱饵?”

沈书瑶一愣,明白江行简话里的意思。

难怪呢,她就说苏宴安为何坚持和亲。

平日在沙场上,御驾亲征的事没多少。

但是迎和亲公主,就百分百能见到西州的大王。

沈书瑶回忆起女掌柜和她说战死的弟弟时,那种决然又坚定的眼神,明白了她为何要代替自己和亲。

她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准备与西州大王同归于尽,替弟弟报仇。

“西州的人虽自大,但也不会毫不设防。”

江行简进一步推论:“因此,苏宴安不会单设陷阱。他会在这条后路接应。”

“届时,要是由他拿下西州大王首级,不但立下了赫赫战功,还能彻底笼络兵权。”

沈书瑶咬咬牙,只能感慨这狗男人算盘打得真好。

“我看这一条路,途经地带都是荒漠?”

将这些事暂时放下后,她盯着另一条道看了许久,问。

“这一片都是。”

荒漠,谷地。

沈书瑶思量片刻,想起曾经看过的新闻。

沙漠里,也是可以淹死人的。

况且这个时节,也是合适的。

“去找钦天监。”

她有了主意,即刻朝公主府外走去。

五日转瞬即逝。

尽管沈致鸿好吃好喝招待着,美人美酒一样不缺,使臣还是能挑出刺来。

“要我说,你们北梁的女人,美归美,只是一个个都像木头般无趣,一点都放不开。”

宴厅内,使臣耀武扬威的饮了酒,照例开始挑衅。

“那皇帝,快点把你们嫁妆准备好,我就带着你们公主出发了。”

“使臣放心,不出三日,就能备齐了。”

沈致鸿陪着笑,回道。

“单是喝酒也无趣。”

使臣自顾自又斟了一杯后,笑道:“在我们西州,喝酒骑射,缺一不可。”

“你们北梁朝中,有谁敢和我比拼比拼啊?”

沈书瑶看得出,纵有大臣暗暗攥紧了拳,可沈致鸿态度如此,也没人想出这个头。

“赌注?”

就在使臣巡视一周,正准备嘲讽“竟无一个是男儿”时。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第8章 第8章

“看来,苏大人倒是挺有兴致。”

使臣看向苏宴安,似笑非笑道:“好说。要是苏大人赢了,等我回去,就禀报大王,放了你们北梁一半战俘。”

“不过,要是我赢了——”

沈书瑶余光留意,使臣是故意卖了个关子,随后朝她的方向看来。

“等射猎结束,就请苏大人亲自将长公主送到我的寝殿了。”

这场赌注下的大。

沈书瑶清楚,使臣是对自己上次呵斥他的事耿耿于怀。

“长公主意下如何?”

宴厅内寂静的像是掉根针都能听见般。

苏宴安似是思虑了几秒,随后看向沈书瑶。

“......”

对上男人玩味的目光,沈书瑶欲骂又止。

拿她做赌注还道德绑架她,人干的事苏宴安那是真一点不沾。

“本公主相信苏大人的能力。”

她咬紧牙关,最后扯出一个职业假笑。

晚间的狩猎场黄沙漫天,旌旗飘扬。

使臣挑了匹好马,牵紧缰绳,耀武扬威地朝狩猎区走去。

看书时,沈书瑶对苏宴安的印象,主要还是权臣,文官。

现下看着这人翻身上马,会挽雕弓的气度,竟丝毫不输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甚至还给了她沉稳的安全感。

一声号鸣,使臣一扬长鞭,率先朝前冲去。

西州一带地势偏僻,常有野兽出没。相较北梁,狩猎无疑是西州人的强项。

沈书瑶定定地看着围猎方向,掌心不觉间已经出了一层细汗。

“苏大人,要我说,跟着你们那废物庸君也没什么意思。”

狩猎场内丛林密布,使臣一马当先射下一只野兔后,勒住缰绳,对苏宴安道。

“我们大王一早就听闻过苏大人大名......”

他话未说完,苏宴安看准时机,就射向了飞奔而过的麋鹿。

长长的嘶鸣划破原本寂静的猎场。

苏宴安翻身下马,快步走到麋鹿跟前,取下鹿角。

使臣面色一变,意识到自己这是讨了个没趣。

不但没得到回应,还被苏宴安抢了先。

不多时,射猎到了最激烈的时刻。

猎场只剩下一只狐狸。

使臣看了眼自己与苏宴安的猎物,基本一半一半。

所以这只狐狸,就是他们一决胜负的关键。

蓦地,草丛里传来窸窣动静。

使臣舞起长戟,下一刻,刺向的并不是草丛。

而是苏宴安!

“使臣大人这就违背规则了。”

出乎使臣预料,苏宴安的反应远比他还快一步。

没等他琢磨过来自己刺了个空,已经身子一个失衡,重重地摔下马去!

“狩猎结束。”

苏宴安收回佩剑,留了狐狸一条性命。

“苏大人是故意的。”

都是习武之人。从苏宴安收剑的动作,使臣一眼看出,方才狩猎时他是让了自己的。

否则,自己根本赢不得半成猎物。

“使臣说笑。”

苏宴安微一颔首,看起来倒是谦虚得很。

在狩猎场上,心急的人到了最后,争抢猎物时通常都会先解决对手。

比起直接赢了,让使臣落下话头。

苏宴安想着,倒不如陪他玩玩。

也是北梁的“待客之道”。

“苏大人。”

等苏宴安从狩猎区走出时,天色已晚。

沈书瑶近前两步,又怕显得自己太心急害怕,赶忙驻足。

“勉强平手。”

将沈书瑶的担忧看在眼底,苏宴安轻描淡写:“不过,真要清点猎物,应该还是使臣赢得多些。”

“苏大人真是争气。”

沈书瑶原本不信。可是转念一想,以苏宴安的腹黑性格,为了让使臣自高自大情绪达到顶点,牺牲她一个长公主好像也不算什么。

“公主过誉。”

苏宴安接过话头。

沈书瑶咬咬唇,正准备为自己成了赌注考虑脱困方法,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使臣呢!?

如果打成平手还占据上风,先出狩猎区的应该是使臣才对!

“既是苏大人输了,本公主也愿赌服输。”

她心里有了谱,随即态度比苏宴安还诚恳地应道:“就请苏大人,送本公主去使臣的寝殿吧。”

“陛下——”

就在沈致鸿视线徘徊于苏宴安和沈书瑶之间时,几名侍卫搀扶着使臣,从远处走了过来。

“使臣伤势如何?”

看见使臣胳膊处还在汩汩流血的伤口,沈致鸿生怕再被拿来大做文章,赶忙询问。

“无妨。不过狩猎时候马不听话,摔了一跤。”

使臣面色沉沉,随意撕下袖口处一块布,包裹住伤口后应道。

“战俘一事,就有劳使臣回去后禀报西州王了。”

当着众人的面,苏宴安拱手,慢条斯理道:“今日与使臣切磋,苏某同样受教。”

“苏大人谦虚了。”

使臣气的变了神色,又不好发作。

之后几日,北梁宫中安宁了不少。

转瞬到了长公主和亲出嫁的日子。

晨间,依着北梁规矩梳妆打扮后,沈书瑶才一出宫,就看见原本公主府的面首们齐刷刷跪了一排。

“公主,您这一去,就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了。”

其中,就属上回追着她讨新鲜的柳月哭的最厉害。

沈书瑶回想起侍女悄悄告诉她的,柳月前几日就已找好下家,准备去伺候谁家夫人的事,心底不由得有几分好笑。

“公主知遇之恩,某等没齿难忘。”

几位小倌附和柳月,匍匐在地应道。

“公主。”

还是江行简上前,打断一群人假惺惺的哭戏后,与沈书瑶走到了一旁。

“昨夜钦天监又观察了一次星象,一切无误。”

江行简说着,将一支淬了毒的发簪递到沈书瑶手中。

路线,地势,气象,都是他们这几日反复规划,预判定下的。

然而,万一有了变故......

沈书瑶握紧手中的簪子,乐观想着,指不定在书里丢了条命,还能穿回现实世界呢。

“公主,再会。”

江行简躬身,随后离去。

沈书瑶看着他清瘦挺拔的背影,想起原书里曾描写过的,这位白衣面首也曾是鲜衣怒马少年郎,一时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经过这些天,她对书里的人物也渐渐有了感情。

若能顺利回来,扭转原书之后种种悲壮情节,才是最好的。

想到这,她将发簪别于髻中,眼神里也多了几分坚定。

“起轿!”

第9章 第9章

和亲兵马出了京城,一路向西,景致也渐渐荒芜单调起来。

时常走上大半天,都不见几户人烟。

是夜。

众人找了一处平地,准备搭上营帐就地休息。

沈书瑶趁兵将们忙活间隙,独自来到离营地最近的水源处。

使臣比她预想的要警惕。

不但事先规划了走另一条路,行程也比预计要赶。

照这样行军进程,很可能影响她原本的计划。

想到这,沈书瑶从袖中拿出药粉,悄悄洒进了水中。

“今天烤羊腿吃。”

使臣亲自生了火,看向沈书瑶时,用的不是邀请口吻。

而是命令。

沈书瑶看着那递到自己面前,还带着腥膻味,只烤了三分熟的羊腿,不由自主地蹙紧了眉。

“在北梁宫中,公主曾和我说要入乡随俗。”

使臣冷笑:“眼看就要到西州了,也该长公主殿下入乡随俗了。”

就在沈书瑶迟疑,对这烤羊腿实在下不了嘴时,不远处传来士兵的谩骂。

“c!这水不干净!”

很快,有几个喝了水的将士也出现了不适,捂着腹部朝草丛里跑去。

“早说了,这些半生不熟的肉吃了容易闹肚子。”

沈书瑶挺直腰板,看起来漫不经心道。

野外的水源本就容易出问题。

使臣虽有疑虑,碍着没有证据,以及众人只是闹肚子,所以并没追究。

再启程时,已是五日之后。

“迎亲吉日是大王选的。”

下属估算了一下后续路程,忧心忡忡对使臣道:“以目前速度,怕是会耽误吉日。”

“前边分水岭处,有另一条路能更早回西州。”

沈书瑶看似一言不发,实则一直留意着动向。

不出她所料,用不着她多言,使臣的下属就想到了这一茬。

也正合她的心意。

“那条路基本都是荒漠,万一在里面迷了路,更容易出麻烦。”

同样,也有士兵反驳。

“那片荒漠我走过。只要一直朝东,不出几日就能走出。”

沈书瑶看得出,比起迷路,使臣还是更担心误了时辰。

次日,兵马到了分水岭处,开始朝荒漠方向行进。

车轱辘的转动声划破了荒漠的沉寂。

眼看就要到了边关,沈书瑶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这天晨间,她看了眼天色。

乌云暗沉沉压着,温度好似也比往日低了些。

如果钦天监的判断无误——

骤然,沈书瑶感觉脸颊上落下了凉凉的水。

“下雨了?”

士兵抹了把脸,随后好奇地抬起头。

“荒漠中下雨,还真是罕见。”

使臣“啧”了一声,示意众人继续朝前。

“快!走过前面那块谷地,就能出荒漠了!”

众人互相鼓励,因为长途跋涉而懈怠的士气也重新燃了起来。

“大王就在边关等我们!”

蓦地,前排士兵的呼声被直接淹没在了轰隆巨响里!

余下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见滚滚泥沙混着洪水,一齐从上游倾泻下来!

“怎么回事!”

一瞬,原本井然有序的迎亲兵马直接变成鸟兽散状!

“是你设的陷阱!?”

混乱中,使臣被逃窜的士兵撞下马去。

沈书瑶刚想跑,就被他一把扯住了胳膊。

“长公主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沙漠里常年无雨。一旦降雨来临,忽然降下的雨水就会成为急流,以非常快的速度瞬间从上游流向下游,朝着地势较低的谷地方向流入。

加上山顶积雪融化的雪水,直接形成山洪。

使臣腥红着眼,面色狰狞:“既如此,长公主就同我西州将士一同殉葬!”

“大王!出事了!”

见和亲兵马久久未到,西州王派人前去勘察情况。

回禀的人话未说完,四面草丛窸窣,众人一下都警惕起来。

下一刻,乱箭如急雨般射下,让他们防不胜防!

“撤!”

西州王一扬马鞭,在众人的簇拥下朝另一面奔去。

“你跟上。”

苏宴安翻身上马,副将本以为,他会去追赶西州王。

却没想到,苏宴安朝着荒漠的方向奔去!

副将来不及多问,只能依照军令先去追赶西州王。

原本沉寂无人的荒漠经过这一遭,险些变成了人间炼狱。

大半的人都在逃命途中,被埋在了洪水泥沙之下。

沈书瑶看着朝自己滚滚而来的洪流,下意识闭上眼,准备接受死亡。

“公主!”

然而下一刻,一道熟悉的声音让她看见希冀!

“臣来晚了。”

苏宴安出言的同时,利落挥剑,直接砍下了使臣紧抓着她的手臂!

汩汩鲜血喷薄而出。

沈书瑶甚至没有害怕的余地,就被苏宴安单手拥上千里马,朝荒漠外奔去!

“苏大人小心!”

马蹄跨过倒在地上的一名士兵时,沈书瑶余光瞥见,那奄奄一息的士兵高举起地上的箭,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他们方向射来!

“无妨。”

苏宴安只眉头微锁了一下,赶在洪水侵噬他们的前一秒,冲出了荒漠!

“苏大人?”

直到来到安全地带,沈书瑶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苏宴安居然会放着赫赫战功不要,冒着性命危险回来救她这个长公主?

不过,比起这些,眼下显然苏宴安的伤势更为重要。

沈书瑶视线落在他的肩处,才发现那支利箭直接刺穿了苏宴安的肩膀!

“小伤。”

苏宴安淡声说完,直接用手将箭拔了出来。

“你们照看公主。”

将沈书瑶交给自己的部下后,苏宴安看向西州王撤退的方向,再度跟了上去。

“这北梁真是反了!反了!”

有旁人做肉盾,西州王窜逃的一路倒是没受伤。

好不容易寻了个僻静处,西州王驻足,重重喘着粗气骂道。

“区区北梁,本来应该是我的囊中物,居然用这样的手段!”

“等本王回去——”

“回去如何?”

西州王话未说完,只见一道剑光从他眼前呼啸而过。

苏宴安干脆利落地解决了想要护驾的几人,随后提着剑,一步步走到西州王面前。

“你,你是......”

西州王后退几步,猛地撞上了背后的古木。

“大王,我们又见面了。”

苏宴安冷眸微凝,回想起自己少时一战。

第10章 第10章

西州与北梁积怨已久,早在数年前就有过交战。

当时苏宴安才十四岁,领兵带将的是他兄长苏誉。

那时的西州还没有现下这样强盛兵力,加上苏誉骁勇善战,很快就占据了上风。

“我的兄长是武将,行事磊落坦荡。”

苏宴安居高临下地看着两腿已经开始发软的西州王,冷笑。

奈何遇到的,是西州王这样的小人。

“兄长当年,只是想将你们无故抓走的北梁百姓带回北梁。”

苏宴安目光沉沉,语气里也添了分憎恶。

却没想到,西州王借着谈判放人的时机,在苏誉带百姓们回去的路上放了一群水蛭。

那群水蛭是经过特殊培育的,体内都有毒液。

一半百姓死在了回去的路上,苏誉也因为腿部伤口溃烂,再也不能骑马。

只是西州做的隐蔽,一把火焚了那些水蛭后,又嫁祸给了当时去西州觐见的另一国使臣。

不但将自己择的一干二净,还假惺惺称有解药。

苏誉为了救余下的百姓,只能表明不追究,向西州讨要解药。

“看大王的反应,应该是不记得这些事了。”

苏宴安执起佩剑,泛着凛冽寒光的剑首一点一点划过西州王胸口。

“无妨,我会让大王记起。”

“苏大人,我觉得这其中肯定有误会。”

西州王下意识低首,僵着身体不敢动弹。

他赔着笑,好言好语道:“当时不也查清,是那个夏国使臣放的水......苏大人!”

察觉剑又朝自己胸口抵了些,西州王一下住了口,不敢再狡辩。

“将大王带走。”

苏宴安吩咐两名下属。

下属尚未来得及应答,就听见“噗呲”一声。

是剑刺进血肉里的声音。

苏宴安面色无澜,只反手收回佩剑。

一个本想趁势偷袭他,护驾西州王的将士瞪大眼,甚至没来得及留下遗言,就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不远处树枝传来窣窣响动。

苏宴安抬眼,利落地挡过从树林间一跃而下的黑衣人进攻,随即挑去对方面具。

李俭。

他最鄙夷的,带兵冒然冲动,还投诚了西州的叛徒。

“李统领也是,好久不见。”

要带走的都齐了。

苏宴安图个省心,挑断李俭手筋脚筋后,率先离去。

是夜。

营地内沉寂一片。

苏宴安将战况写了封信,吩咐信使先送回京城。

“长公主这么晚还不休息。”

沈书瑶不知,是不是习武之人听觉感知都要更敏锐。

她自认没发出什么动静,苏宴安还是不用回身,就知道她在身后。

“苏大人伤势如何?”

不管怎么说,苏宴安也算救了自己一命。

沈书瑶琢磨着,要是能借此机会,和这原书里大人物缓和关系,对自己日后也是一件好事。

“说了小伤。”

月色下,两人的身影都被拉长。

清清冷冷的银辉映着,平添了几分说不上的寂寥。

“苏大人今日为何要救我?”

沈书瑶斟酌了几秒,还是试探道。

毕竟,苏宴安最早的计划里,可是要以她做诱饵的。

与返回去舍命救她,属实有些相悖。

“此番反击西州,公主立了大功。”

苏宴安单手背在身后,轻笑一声:“若再让公主以身殉国,臣可就要被钉在耻辱柱上了。”

“而公主,则会留名青史。”

敲!

沈书瑶一愣,明白苏宴安话里意思。

以她做诱饵的计划,是苏宴安在掌控大局。

众人对长公主的死也只有惋惜。

而她自己的计划里,长公主是同归于尽,是为国牺牲。

或许结局都是死,但分量不同。

行吧,亏她还以为,苏宴安是对她印象有改观或者良心发现。

合着是怕被她抢去功劳,怕她洗白后让他落人口舌!

“苏大人,挺实诚的。”

沈书瑶咬紧后槽牙,最后憋出了这几个字。

“这类问题上,臣没必要欺瞒殿下。”

晚风拂面而过,卷起一地平沙。

苏宴安微一颔首,依旧是那般慢条斯理的模样。

“时辰已晚,长公主殿下早些休息。”

休息个头!

这还缓和什么关系!

眼看苏宴安率先进了营帐,沈书瑶握紧拳,觉得自己的道谢未免太多此一举。

就该让他伤口疼着!

营帐内,烛光跃动,在案桌旁投下一片阴影。

苏宴安坐定后,缓了半晌,这才解开肩部伤口处缠绕的绷布。

这一箭伤本没那么严重。

只是后来他急着去追西州王,没有及时处理,所以伤口处隐隐有了发炎的趋势。

重新给伤口处上了药后,苏宴安回想起沈书瑶方才的询问,眸底划过一丝怔然。

这些时日的长公主,似乎总与先前有些不同。

若非亲眼所见,他怎么也不会相信,沈书瑶有这样的计策谋略。

还有与西州使臣一同赴死的决心。

难道说......

有人在背后,给沈书瑶出谋划策,或者说服了沈书瑶什么?

想到这,苏宴安脑海里猛地涌起一个人名。

他顾不得堪堪包扎好的伤口,猛地站起身朝外走去。

“苏大人!”

见苏宴安匆匆走来,负责看守西州王的士兵们一惊,赶忙行礼。

“大人放心,我们一直在这守着。除了进去送饭的外,没有人进出过。”

“让开。”

苏宴安眉头微锁,快步走进囚禁西州王的屋内。

“这,这!?”

士兵们互相对视一眼,跟过去后,忍不住发出惊呼!

被关押时还一心求生,想用金银珠宝贿赂他们的西州王,此刻居然口吐鲜血,死在了屋里!

那双眼睛直直瞪着,喉部满是抓痕,看起来痛苦不已。

“西州王,服毒死了?”

副将闻声赶来,同样不敢相信眼前一幕。

“要真是服毒而亡,就只有送饭菜时那人有机会下毒!”

看守士兵反应过来,赶忙吩咐全军去找。

“无用。”

情势已定,苏宴安反倒冷静下来。

他带的兵马多,一个不起眼的送饭人,什么时候溜走,去了哪,根本不会有人注意。

现下要在数万兵将中寻找,更是天方夜谭!

“问题是一个送饭的,何必冒着风险给西州王下毒?”

副将不解。

“这件事,就要问长公主了。”

苏宴安拂袖,朝沈书瑶的营帐内走去。

第11章 第11章

“苏大人方才还让我早些歇息。这是有什么急事,要突然带这么多人来本公主的营帐?”

沈书瑶正准备睡下,就听见营帐外传来一阵仓促脚步声。

苏宴安目光沉沉的走进,那兴师问罪像要讨债的架势,让沈书瑶堪堪压下去的火又“蹭”地一下燃起来了。

“西州王的死,也是长公主计划中一环?”

苏宴安开门见山,明是问句,说出的语气却是笃定。

“西州王死了!?”

沈书瑶先是一愣,随后像是猜着什么。

与江行简制定计划时,对方曾说过,这份计划里也有他一份私心。

沈书瑶估计问了,江行简也不会多说,索性略了过去。

现在看来,这份私心就是......

不让苏宴安揽下全部功劳,收拢兵权,更不给苏宴安亲自向西州王报仇的机会。

都是狠人。

想到这,沈书瑶心下暗暗评价。

不过,当着苏宴安的面,她还是要摆出不知情的模样。

“苏大人派的士兵看守不力,关本公主什么事?”

回身在案桌旁坐下,沈书瑶说得理直气壮。

苏宴安眉头微锁,正想说什么,肩处的伤却传来一阵刺骨般的剧痛!

“大人!”

副将赶忙上前。

沈书瑶撇撇嘴,正在心里说了句“看吧遭报应了吧”,就见苏宴安连咳几声,重重地呛出一口血来!

喂,碰瓷要不要碰的这么真啊!

她下意识站起身,视线在触及苏宴安面色瞬间,察觉对方并不是装的。

“先送大人回去!”

原本沉寂的夜就在这样一波三折中悄然而过。

天色微明时,随军大夫才从营帐内走出。

“苏大人中的箭上应该有毒。”

面对围上前的众将,大夫忧心忡忡:“只是这毒发作的慢,白日里并未发现。”

“大人现下如何?”

副将急问。

“毒已经被引出。只是大人这伤需要静养,短期内是不能赶路回京了。”

大夫应道。

“那就先在边界镇上待一阵子,”副将沉思片刻,与众人商议:“正好,也能看看边界民生状况。”

翌日,除士兵们驻守原地外,沈书瑶同余下众人来到城中客栈。

“客官们是自哪儿来?”

这一片到底偏僻,除了经商过路的,基本没什么客人。

掌柜的为他们沏了茶,问。

“尝州。”

沈书瑶不想暴露身份,只随便编了一处地名,蒙混过去。

“尝州好啊。听说依山傍水,前朝时又通了运河。”

掌柜的一拍手,有些羡慕道。

“不像我们这一带,早几年时还能见着雨。这三四年也不知是不是触犯了天条,接连大旱。家家户户颗粒无收,我这生意也就更不好咯。”

“颗粒无收?那靠什么为生?”

沈书瑶眉头微蹙,想起自己在宫里时,好像还看过这一带地方官交到宫里的折子。

字里行间对这等民生民情只字不提,说的都是百姓如何安居乐业,他们如何想方设法让百姓过得更好。

“第一年,官府里还给每家每户发了粮食,说是从京城运来的。”

掌柜的叹了声气,苦笑:“再往后两年,就没有了。”

“有条件的人家,都在上年就已经搬走了。留下一些老弱孤寡,苟活的苟活,活不下去的......”

饶是掌柜的不说,沈书瑶还是倒吸一口凉气。

饥荒年代,饿急了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

什么,也都可以吃。

沈书瑶与副将对视一眼,还未回应,就见客栈外走进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

“老赵,我想讨个馒头吃。”

看得出,这流浪汉应该与掌柜的是熟人。

而且是饥年所致,才落得这般落魄的模样。

“近来天热,你穿这么多作甚?”

掌柜的扔去一个已经干硬的馒头,顺口问。

沈书瑶这才发现,这流浪汉虽是衣服破烂,但的确穿了好几层。

难怪她第一眼就觉得有点不对。

“最近不知怎的,总是有些怕冷。”

流浪汉抓起馒头啃了一口,就这样生硬的咬着。

“慢点吃,别噎着。”

掌柜的好心,正想递上一杯水。

不料那流浪汉像是触电了般,猛地朝后一让,表情也变得十分难堪起来!

“不,不要。”

他接连后退,似是对水十分畏惧。

“老兄,我说你最近是怎的了?”

掌柜的将杯子拿回,忍不住道。

“以往大冬天的,你都往那凉水里跳,说要洗洗。这阵子身上都有味了,怎的连水都不碰。”

“我......”

流浪汉将一口干馒头艰难吞咽下去,憋的脸都红了,似是也在为掌柜的询问困惑。

畏寒,畏水。

沈书瑶打量着面前人,脑海里蓦地涌现出一种可能!

“你该不会,是得了......”

沈书瑶不知,掌柜的是不是与她想到了一块。

只是掌柜的话音未落,流浪汉已经攥着馒头,就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掌柜的?”

沈书瑶试探着唤了一声。

对方像是堪堪缓过神来,勉强扯出一丝笑:“没事的客官,应该是我多想了。”

“时辰不早了,空屋也已经打扫干净,客官们楼上请。”

“这掌柜的怎么有点不对劲?”

同沈书瑶一起上楼时,副将忍不住压低声音问。

“他怕说了实话,我们会离开客栈。”

沈书瑶思量了几秒,道。

她不知这个时代的古人,对“狂犬病”有没有概念。

不过从那流浪汉反常的反应来看,畏寒,畏水,极有可能是狂犬病的症状。

若不出意外,这一片应该不止流浪汉一人感染过狂犬病。

即使大家没概念,也会将其当成一种可怕的怪病来看。

还是具有传染性的。

所以掌柜的不敢实话实说,怕引起他们这群客官的顾虑,砸了自己的生意。

“晚些时候,等掌柜的歇下了,陪我出去一趟。”

眼下他们掌握的线索实在太少。

和掌柜的流浪汉他们硬碰硬肯定是行不通的。

若直接亮明身份,想必地方官也会做足准备,躲避他们的纠察。

沈书瑶临进屋前,吩咐了副将几句。

随后在心底渐渐生成了一个计划。

第12章 第12章

是夜。

客栈外晚风骤起。

沈书瑶依着画上图册,办成神婆模样后,与副将从后院悄悄溜出了客栈。

“长公主......”

比起沈书瑶接下来要做什么,副将单是看她这身打扮,就已惊诧不已。

要知道,以往宫里进贡的上等绸缎,永远都是长公主先挑!

剩下的才能轮到皇后嫔妃。

若不是亲眼所见,副将估计自己做梦都不敢想,长公主会粗麻糙布的穿这一身!

“待会千万别‘长公主长公主’的说漏嘴。”

沈书瑶示意副将噤声后,提着灯笼在街上几户门前看了看。

随即敲响了贴有年画的一家。

“谁?”

门内传来老人颤颤巍巍的声音。

沈书瑶缓声编了几句自我介绍后,老人方才端着蜡烛拉开了门。

“仙姑,是自哪儿来?”

借着月色和烛光,沈书瑶看得出,面前老人年事已高,目光也有些浑浊。

老人身后的家中,更是家徒四壁,看得心酸。

“尝州。”

“仙姑路过,是我们这片的福气。”

老人朝一侧让了些。

沈书瑶与副将对视一眼,随后走进。

“老婆婆,来时我便听闻,这一带大旱数年,似是触犯了什么天条。”

沈书瑶先与老人寒暄了几句,试探着切入正题。

“可有具体说法?”

“这可乱说不得。”

沈书瑶预判不错,在这种家家户户为温饱发愁的时期,还记得在门上贴年画祈福的老人,自然是深信这些的。

只见老人慌乱地四下张望了一下,像是生怕被神明听见般,半晌才摆摆手,哑着嗓子道:“五年前,城中来了个神妃仙子。几个壮汉不懂事,将那仙子玷污了。”

“从此,城中就像中了咒一般,怪病不断,年年颗粒无收。”

“怪病是指?”

沈书瑶抓住老人话里重点。

“先是那几个壮汉狂躁发疯,见什么都咬。其中两人被缚在家中,叫唤了几天就死了。另外两个,一个跳进水沟将自己淹死,一个栽下山崖。”

“那阵子人人自危,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听说官府出面,将得了这怪病的人都送到了山上,让他们自生自灭。”

老人的陈述勾起沈书瑶的思虑。

狂犬病毒侵入人体后,潜伏期会开始沿神经逐步感染中枢神经系统。等到病毒进入中枢系统开始繁殖后,患者就会出现发热,怕水,痉挛等症状。

在现代社会,狂犬病人都会被隔离,且狂犬病病毒主要通过破损的皮肤或粘膜侵入人体。

所以狂犬病人传人的概率也不高。

关键在于,他们现下处的,是一个民风民俗都没完全开化的边陲小城。

想到这,沈书瑶多问了一句感染怪病的几户人家状况。

“要说这病也的确奇怪。”

老人沉默了几秒,说出的话倒是更加验证了沈书瑶的预判。

“这怪病和天花不同。东面老徐家里,一屋子人同吃同住,只有老徐得了这病。”

“但我这面,往左边走,数三户人家,是丈夫和小儿子得了病。”

“小儿子?”

沈书瑶眉头微蹙,循序渐进的又问了一句:“那孩子患病前,可受过伤?”

“这老身哪里能记得清了。”

老人叹了声气,感慨。

“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人,磕着碰着也是正常。抹些口水沾沾,过几日也就好了。”

果然是这样!

沈书瑶大致猜着,这病是怎么在那些人家传开的了。

况且,自饥荒后,这一片流浪狗也多了。

饿极了咬一口人,或者是人乱吃病狗肉,都有风险。

“反正这几年都不太平。老身的儿子上年出去经商,就没回来了。也好,也好,避开一劫。”

“老婆婆不要这样想。”

沈书瑶听得心里不是滋味,只能尽可能安慰道:“或许,我有办法。”

“仙姑要是能救大家,老身愿以命来谢!”

老人浑浊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沈书瑶赶忙扶住准备给她叩拜的老人,又宽慰几句后,这才朝外走去。

“对了,老婆婆。”

临关上门前,沈书瑶脚步一顿,似是又想起一件事。

“这一带的大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确切来说,是三年前。”

老人回忆道。

“但是早在四年前,就遭到了天惩了。许多人家种下去的种子,第二年都没收获。”

“这样啊。”

沈书瑶低了一回头,方才谢道:“婆婆早些歇息。我们会处理了这些事再离开。”

“这老人说的也太神乎其神了。”

等走远后,副将作为武将,一向不信鬼神,不由得嗤之以鼻。

“不是神乎其神。”

在副将还想说,“怕不是老糊涂胡言乱语”的前一刻,沈书瑶适时打断了他。

“相反,这位婆婆说的,都很有参考价值。”

“公主,您不会还想......”

副将一惊,话未说完,沈书瑶已经来到左边的第三户人家。

“何事?”

这次为她开门的,是一位三十上下的少妇。

“你先回避。”

沈书瑶察觉,少妇视线在触及到她身后的副将时,有些不自在,赶忙压低声音吩咐。

“奴家这就去为仙姑倒水。”

沈书瑶这次找的借口是路过讨口水喝。

然而,少妇没让她进屋,而是扭着细腰,端了杯盏过来。

“孩子在里屋睡着,恐生人进来吵着。”

没等沈书瑶询问能否进屋歇歇脚,少妇先发制人道。

“好,打扰了。”

对方话已至此,他们也没法硬闯。

沈书瑶装模作样喝了两口水后,就离开了。

“这城中的人,都有些不对劲。”

回客栈的路上,副将越发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说老人神神叨叨,方才那少妇看他的眼神,总有点躲躲闪闪。

而且那种躲闪,不是看见陌生男人时的不好意思。

更像是......

慌乱。

“这城中秘密很多。”

沈书瑶一面走,一面复盘方才所见所闻。

有人是真心实意信了触犯天条的传闻,也有人在借着这些传闻,为自己私心铺路。

“你还记得,婆婆和掌柜的都说,大旱是这三年的事。”

所以四年前的颗粒无收,只有一种可能。

是种子有问题。

沈书瑶怀疑,多半是地方官府发放种子时,对这笔支出银两进行了克扣。

造成种子质量不行。

最后只能用“触犯天条”来遮掩。

“喂,那边两个!”

她正越想越气时,不远处传来一声怒喝。

沈书瑶抬眼,看对方的模样,像是巡夜的士兵。

第13章 第13章

“干什么的?不知道夜里戒严了?”

沈书瑶瞧着,那俩士兵像是生怕她跑了般,快步追来。

“我们是今儿路过此地,确实不太清楚规矩。”

为着不想暴露身份,沈书瑶好言好语周旋。

“路过?”

士兵斜着眼打量了她几秒,随后伸出手,明晃晃道:“破了戒严的规矩,理应要仗责。念在你们是第一次,给点银两也就打发了。”

沈书瑶听着这士兵报了个数,心底白眼已经快翻天上去了!

朝中都没这等律法,果然山高皇帝远,都自立为王了。

“多谢大人。”

她暗暗又记了一笔,随后拿出钱袋,递到了士兵手中。

“行了,快走吧。”

士兵掂量了几下,确定分量后示意。

晨间。

沈书瑶是被客栈外一阵喧闹声吵醒的。

“赵掌柜!”

她洗漱后下楼,就看见几位路过的百姓站在客栈外,同掌柜的唠嗑。

“听说整个屋子都被烧了,那人根本就认不得了。”

凭借法医的良好职业素养,沈书瑶单是这句,就敏锐捕捉到信息点。

“在哪?”

她匆匆走到议论的百姓面前,意识到自己问的有些急切后,又改口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西口有户人家,寅时遭了大火。”

其中一位年纪稍长的妇人道。

“那户是个鳏夫,家里就他一人。”

这妇人说着,下意识摆摆手:“我去看了眼,被抬出来时,简直就是......”

沈书瑶不用她形容,也知道是怎样惨不忍睹的情形。

毕竟烧伤这块,以往期末复习时,就是沈书瑶的一大难点。

那些图片张张触目惊心,记录了烧伤的不同阶段变化特征。

沈书瑶思量片刻,道:“西口哪一家?”

“最左侧。”

妇人一面应着,一面后退几步,像是生怕沈书瑶喊她一起去。

沈书瑶顺着妇人指的方向,一路来到现场。

不出她所料——

尽管有几个官兵装模作样的看守在现场。

不过那现场基本也破坏的差不多了。

那具烧伤的尸体就这样被放在地上,寥寥遮了一块破布。

沈书瑶近前些许,打量着尸体的特征。

尸体的口腔鼻腔里没有烟灰炭末。

第一眼,她的心里有了初步推论。

“都散了吧,散了吧!”

就在她还想判断更多时,身后传来一个耀武扬威的喝声。

“一场火灾意外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沈书瑶回身,看见一个大腹便便,戴了冠帽的男子走来。

应该就是这的地方长官了。

“天干物燥的,火灾也正常。”

男子例行走了个过场后,示意下属:“这人无妻无子的,拉去乱葬岗埋了吧。”

“等一下。”

沈书瑶近前一步,官兵们的视线也一齐落在了她的身上。

“你是?”

男子眯着眼打量了她几秒,沈书瑶听见身后有百姓好心提醒:“这是徐县令。”

沈书瑶行了一礼,又将昨夜对老婆婆的自我介绍拿出来说了一番。

“此人死后怨气极重。为着并非意外而亡,而是有人将其杀害后,丢进屋内焚烧尸体。”

她之乎者也编排了几句,自称能通灵,将自己的判断说了出来。

徐县令一愣,显然面上开始有些惊疑不定。

“什么和尚道士,一派胡言罢了。”

倒是徐县令的下属忍不住呵斥一声,随后对徐县令道:“长官,像这等妖女,理应......”

“你先退下。”

徐县令抬手,打断了下属的话后,对沈书瑶的态度倒是好了起来。

“仙姑既是能通灵,何不问问,是谁杀死了他?”

你大爷的!这县令还真够狡猾。

沈书瑶大脑转的飞快,随后又编排了两句。

大意就是那凶手是从后袭击的,死者亡魂也并不清楚。

“县令若是不介意,就先将它交给我。”

沈书瑶想起,诉讼法里尸体是按物证处理,一时也有几分唏嘘。

“本官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仙姑能确定,你落脚的客栈,旁人不会介意吗?”

徐县令反问。

“不用送到客栈,该拉哪拉哪。”

若不是穿书,沈书瑶估计自己这辈子,都没机会在乱葬岗验尸。

官兵们将这具烧焦的尸体运到乱葬岗后,用惊疑又佩服的目光看了她一眼。

随后像是生怕突然冒出个鬼魂般,一溜烟地离开了。

周遭陷入阴森的沉寂。

沈书瑶看了眼天色,决定在落日前回去。

“尸体体表的烧损缺乏生活反应,见不到红斑和水庖......”

她沉下心,依着步骤检查后,肯定了自己的初步判断。

这就是一起死后焚尸的谋杀案。

至于死者的死因,应当是被重物击中后脑而亡。

沈书瑶直起身,正准备回客栈,远远就看见一个男子,鬼鬼祟祟抱着什么跑到了对面土坡。

抛尸的?

她警惕心起,快步走了过去。

“谁!?”

看得出,这男子精神也处于高度紧张状态。

四下张望瞬间,一见到沈书瑶,几乎是吼了出来。

“做了什么亏心事,这么紧张。”

沈书瑶一面后退两步,一面摸到了一直戴在发间的,江行简给她的那支淬了毒的簪子。

“好姐姐!”

出乎她意料的是,男子居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态度也变得十分卑微。

“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求求你,别说出去!”

说什么?

沈书瑶原本一头雾水,在看见男子抱着的老人后一下明白过来。

只见那棉被里的老人,两腿都已经蜷缩,一看就是瘫痪在床多年,行动不便。

只是老人的求生欲很强,干裂的唇一直在低喃着“水”。

“我家实在没粮食了!多我娘一人,实在负担不下了!”

男子说的痛哭涕零,连连哀求。

要是换作以往,看书时看见这样的行为,沈书瑶指不定还要唾骂斥责几句。

可是现下她更多的是觉得心酸,心底不是滋味。

“你先别急。”

她近前一步,随后宽慰道:“先将你娘亲带回去,我想办法分你们一些粮食。”

他们此番来“和亲”,带的兵马粮草充裕,解一些人家燃眉之急还是可以的。

男子这才缓了情绪,抱着老人同她一起往回走。

“快去禀知徐大人!”

就在他们走到半路时,沈书瑶脚步一顿,听见有官兵喊道:“有人上吊自杀了!”

第14章 第14章

“近来还真是玄乎。”

沈书瑶加快脚步回到客栈,安顿好母子,听见众人议论。

不过不同于之前惊诧,这下议论的几人颇有些惶恐自危了。

“咱这一带,从几年前那事后,一直玄得很。”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客栈掌柜应道。

然而,沈书瑶估计,要说亏心事,大旱年间估计不少人家都做过。

将病弱的老母丢到乱葬岗,将襁褓中的女儿扔到荒郊野外,互相争抢口粮......

不过,不可能是天罚。

或许是有人在借着天罚,“替天行道”。

想到这,沈书瑶决定先从死者们的共同点着手。

“仙姑,本官正准备去找你呢。”

她尚未走到这一起的案发现场,远远的就看见徐县令朝她走来。

“我们在现场发现一个形迹可疑的外人,正想请仙姑通灵看看,这人是不是凶手。”

沈书瑶估计,徐县令说的“外人”,是指并非本地人。

那就多半是他们带来的士兵。

却没想到,徐县令下属带来的,居然是苏宴安!

一瞬,沈书瑶咬紧唇,拼命回想自己经历过的最难过的事,最后还是没忍住笑。

这些天苏宴安一直在离当地医馆更近的客栈养伤,她还是第一次见着。

结果还是在这么离谱的情况下。

看首辅大人这一身素衣,宽肩窄腰的。

虽少了几分权臣气势,但怎么着也不像杀人凶手!

“县令先同我说说,这人怎么形迹可疑的?”

她知道苏宴安同她一样,为了了解真实民情,绝不会透露身份。

所以思绪一转,摆出了正经算卦的架势,问徐县令。

“他......”

徐县令话未出口,沈书瑶就觉得自己已经挨了苏宴安一记眼刀。

“发现尸体的,是这死者的小女儿牧锦,”徐县令捻了把胡须,慢条斯理分析:“据牧锦说,当时附近只有这男子一人。”

“对方主动帮她放下尸体,本官觉得,倒像是有刻意破坏现场的嫌疑。”

“......”

沈书瑶打量着徐县令说的信誓旦旦的模样,基本能猜着这一带是怎么被管的一塌糊涂。

“破坏现场”四个字,还是她昨个儿提醒徐县令的官兵时说的。

“这样啊,我看看。”

她忍下心中的无语,装模作样绕着苏宴安走了一圈,察觉某人冷杀冷杀的不满,就差直接记仇等回京将她扔进大牢了!

“不是他。”

半晌,沈书瑶一本正经地摇摇头:“这位兄台只是路过。”

“不管怎样,先让我看一眼死者。”

她将话题拉回正道,随后走了进去。

不出她所料,这一次,死者应当也是被人所杀后,伪装成了上吊自缢现场。

沈书瑶蹲下后,细细打量死者伤口。

索沟走向基本呈环形水平,索沟走向为闭锁状态,深度均匀,结扣处有压痕。

应当是被勒死而不是缢死的。

“长公主,这是被仵作夺舍了?”

就在她思考的间隙,苏宴安来到她身边。

男人声音不大,那声“长公主”也只有彼此两人听见,却还是将沈书瑶吓得一个激灵。

“还是说......”

没等她考虑自己是不是要掉穿书身份了,苏宴安话锋一转:“跟您公主府那位锦衣卫学的?”

“公主府的事,是本长公主的私事。”

尽管在这么一具颜面青紫肿胀还舌尖外露的尸体面前,谈论长公主府的风花雪月属实不合时宜。

不过只要苏宴安不难受,她沈书瑶也不尴尬。

“还请首辅大人不要多过问。”

起身,沈书瑶示意官兵将死者的小女儿牧锦带过来。

“小妹妹。”

她出了案发现场,特意挑了一片空旷地,朝牧锦招招手。

小女孩看起来才七八岁的样子,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又被吓得懵懵懂懂,脸上还留着泪痕。

沈书瑶温柔地哄了几句,又递上一块面饼。

“可以吃吗?”

牧锦怯生生的,声音极轻极细。

“当然。”

抚了抚小女孩的发顶,沈书瑶应道。

“从娘亲离开以后,我就没吃过这些了。”

牧锦捧着面饼,大口大口吃了一半后,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

“你娘亲,去世了?”

沈书瑶试探着问。

“嗯。爹说,娘亲是在我三岁时候走的。”

牧锦点点头。

联想到上一起案件的受害人也是鳏夫,沈书瑶放缓语气:“那之后,就是你和父亲一起生活了吗?”

“还有个哥哥。”

牧锦揉了揉眼:“前年,哥被爹卖出去做苦力了。爹经常不回来,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沈书瑶拉起女孩的手,小小年纪,手上竟已满是茧子。

她又宽慰了几句,吩咐官兵们先照看小女孩一阵子后,心下渐渐有了一个想法。

这一带老弱病残很多,必须建立一家悲田院,类似现代的收容所。

而且这一想法,要在他们离开前就尽量落实。

免得拨下去的银两又被徐县令那群人克扣。

接连出了两场命案,晚间街上的人也少了不少。

沈书瑶思来想去,决定当面和苏宴安谈谈悲田院的事。

“进。”

走到苏宴安下榻的客栈房间前,她深吸一口气,又将准备速战速决的谈话台词说了一遍,随即敲了敲门。

听见苏宴安的应允,她推开门,扑面而来的就是浓烈的中草药味。

估计苏宴安的伤还没好彻底。

“苏大人今儿不在客栈养伤,为何要出去?”

不用苏宴安请,她主动在苏宴安的对面坐下。

“这也是臣的私事。”

苏宴安薄唇微勾,将她今早的话还了回去。

“长公主殿下若实在好奇,可以起卦算一下。”

好家伙,这人真够锱铢必较!

弯弯绕绕看来是行不通了,沈书瑶心一横,决定主打真诚。

毕竟苏宴安也不是那等弃民生于不顾的。

“想必苏大人对这一带民生民情已有耳闻。”

不出她所料,提到这一茬,苏宴安的面色严肃起来。

“悲田院的事,臣会纳入考量。”

等她将自己的想法说完,苏宴安递上一张字条。

“这是臣今日外出的缘由。”

第15章 第15章

“徐县令等人与西州私通?”

沈书瑶接过字条,看着上面清秀娟丽的字迹,应当是个女子所写。

“送字条的人穿戴严实,臣的下属也没看清她相貌。”

苏宴安道。

信上清楚写着,不仅徐县令,还有平日里巴结讨好徐县令的官兵们,都与西州有往来。

毕竟本地接连大旱,没什么食粮。连着山头那点矿,都被挖了个一干二净。

久而久之,徐县令一行人先前克扣下的白银也变得无用。

只能靠与西州做交易,换取所需物品。

因为字条上说,交易的时间点有今日,苏宴安才决定出客栈去看看。

却不想撞见了命案。

“我也正好奇,这儿连个商铺都开不来,纵有银两也是无用,这些官兵怎会还如此敛财。”

沈书瑶咬紧牙关,忍不住骂道:“荒唐!”

“除此之外,臣还发现了这个。”

苏宴安将一块绣了花的手绢放到桌旁。

沈书瑶微一愣怔,总觉得自己在哪见过这块手绢。

对了!

上次那位少妇!

她想起上次去少妇家讨水喝时,对方神色有些不自然,像是生怕她进屋的模样。

可是......

一介女子,能有那么大的气力,将常年做庄稼的壮汉活活勒死,再悬尸。

除非是习武之人。

那这张字条,也是那少妇给的?

沈书瑶又将字条看了一遍,愈发怀疑少妇的来历。

“既是可疑,不如由臣先派下属去暗中监视她。”

苏宴安思虑着,既然这凶手会大费周折伪装现场。

就不应该大意到丢下手绢。

也许这手绢,是刻意让他看见的。

反正回客栈也是无事,沈书瑶跟随苏宴安的下属,一同来到了那少妇家附近。

许是他们赶得巧,没多久,就见少妇换了身纱裙,娉娉婷婷的朝对面走去。

像这样的装束,一看就不是去田地里劳作,而是——

沈书瑶与下属交换了一个眼色,随后跟上前去。

只见少妇绕过两个巷口,敲响了一户人家的门。

“哟,小美人——”

他们站在转角处,对少妇那侧的情形看不真切。

不过单听这一声,已经验证了沈书瑶对先前两名死者都是鳏夫,这一共同联系点的猜想。

这个喊小美人的男人,估计也得凉。

“公主,要不您还是先回客栈歇息吧。”

草丛里虫蚁密布,下属压低声音好心劝道。

谁不知他们长公主,当初逛个御花园,遇到只虫子,都惊得砍了两名看守御花园的宫人头。

下属属实担心,万一待会长公主被虫蚁咬了,他的项上人头也保不住了。

“无妨。”

沈书瑶摆摆手,随即在听见木门“吱啦”一声后,示意他别出声。

这才进去多久。

她看着少妇走出,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然而,让她觉得不对的是,少妇从另一面离开时,还特意将这户人家的门窗关上了。

难道说......

里面的男人已经凉了!?

沈书瑶脑海里刚涌起这个猜测,又自己否定了。

毕竟他们没听见什么异动,否则也不会一直在这观望。

“公主,要进去看看吗?”

等少妇消失在视线后,下属征求沈书瑶的意见。

“什么气味。”

沈书瑶点点头,正近前几步想听听里间动静,骤然闻到十分刺鼻的气味!

难不成!

她猛地反应过来,与下属低语几句后,下属用力撞开门,随后快速冲了进去。

果不其然!

只见那男人的脚边有一个烤火盆,里面是不完全燃烧的木炭。

这少妇是想借一氧化碳中毒杀了这男人!

“喂,醒醒。”

下属迅速将男人背到了外面风地里,连声喊道。

“他应该是被下了药,暂时昏睡过去了。”

沈书瑶打量着男人面色,确定他们赶到的及时,吸入的一氧化碳量对男人影响还不大。

“先将他带到苏大人那。”

沈书瑶琢磨着,审讯这种事情,还是交给苏宴安来做比较好。

毕竟以对方的手腕,估计三言两语,这男人就会如实交代了。

目送下属将男人背走后,沈书瑶思量了几秒,朝少妇家方向跑去。

她对这件事的定义,是一位弱女子在丈夫去世后,受到了一些无耻鳏夫的调戏,所以开启了一系列复仇计划。

本着女子也许更能共情女子,交心的想法,沈书瑶追上了少妇。

却不想,对方骤然冷笑了一声,说出的话也让她震惊不已。

“长公主殿下,是看见那块手绢后,终于想起我来了?”

!?

那手绢还真是故意丢的?

沈书瑶一愣,不明白原主和这位又有什么仇什么怨。

怎么到哪都能碰见对头!

“我父亲虽官职不高,却一直忠心耿耿。是你和沈致鸿,一句话不合心意,就将我全家流放边界!”

少妇转过身,眼眶红了一圈。

“我父母病死半路,只剩下我和妹妹,被卖到这个城镇上。”

妹妹?

沈书瑶思绪转的飞快,很快猜到了一点。

老人口中五年前被玷污的“神妃仙子”,应该就是这少妇的妹妹!

按老人的说法,那几个壮汉应该都已经受了惩罚。

少妇还要动手的话......

“既然长公主殿下追上来了——”

没等她想完,一支顶端尖锐的暗器就骤然朝她射来!

下一刻,一道剑光闪过,替她挡下了暗器!

“苏大人?”

少妇一惊,像是难以置信。

沈书瑶也知她惊诧的点。

毕竟,但凡对朝中事有些了解的,都清楚长公主与首辅大人是死对头。

互相看不顺眼那种。

“先将她带走。”

显然,苏首辅对听哭哭啼啼的倾诉没什么兴趣。

冷声吩咐副将后,苏宴安回身看向沈书瑶。

“公主若有困惑,便随臣来。”

“好。”

一瞬,总觉得cpu快被干烧了。

沈书瑶下意识答应后,随同苏宴安往回走。

“公主可还记得,数年前京城巡夜的士兵盛铭一家?”

“记得。”

沈书瑶看似认真地点点头,实则毫无印象。

连书里一笔带过的印象都没有。

“当初,盛铭巡夜时,遇到晚归的您。”

苏宴安话一出口,沈书瑶就猜着,接下来要没什么好话了。

第16章 第16章

“盛铭起初不知您的身份,以过了入城时辰为由拦住的您的马车。”

沈书瑶瞧得出,虽然自己不记得这些细节,不过苏宴安提醒她时,倒也没太意外。

毕竟对朝中树敌过多,朝外草菅人命的长公主而言,一介巡夜士兵,能想起来才不正常。

“后来您自报了身份,盛铭却说,哪怕是长公主也不能违背规则。”

苏宴安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次日您进城入宫,就禀知陛下,说盛铭冒犯皇亲国戚,难保有狼子野心。”

“......”

沈书瑶动了动唇,好像也没法为原主辩解什么。

“但您误打误撞,这次倒是没冤枉盛铭。”

苏宴安想起,当时远在封地的九王确有谋反之心。那晚盛铭不让沈书瑶进宫,也的确不是什么刚正不阿。

而是恰好,九王派来京城探消息的人,才进了城。

盛铭怕长公主的车驾入城后撞上。

“此事之后,盛铭一家被流放。”

路遥马亡,盛铭夫妇也在半路得病离世。

留下盛玉、盛兰姐妹两。

“姐妹俩逃离到这,”苏宴安回首,看了眼被副将带走的盛玉,继续道:“摆脱了流放路上押送她们的官兵,隐姓埋名,在此定居。”

只是好景不长,姐妹二人在这住下没多久,就被一群男人惦记上了。

一日,盛兰前去湖边洗衣服时,被几名垂涎她已久的壮汉拦住。

接下来的事同沈书瑶听老婆婆说的一样。

盛兰被那群人玷污后,几人怕事情败露,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盛兰杀害了。

“只是——”

苏宴安语气一顿。

后来说的死的死,得怪病的得怪病几人,并非真正玷污杀害盛兰的凶手!

而是替罪羊!

“这得开什么条件,才有人愿意付出这么大代价顶罪。”

沈书瑶不理解。

“玷污盛兰的几人里,有一个是徐县令的近亲。”

苏宴安话一出口,沈书瑶明白过来。

应该是徐县令对那几人威逼利诱,要求他们顶罪的。

“多半当时,也只是要求顶罪,没说会伤到他们性命。”

苏宴安补充。

沈书瑶赞同这一说法。

然而,只要顶罪的这几人活着,真相就难保有一天会败露。

她不太确定,第一个感染狂犬病而亡的,究竟是徐县令刻意而为,还是不小心被狗咬伤。

但可以肯定的是,有了这一开头,徐县令索性打着“怪病”“触犯天条”等名头,将剩下几人一起解决了。

“盛玉在这之后,通过偶然某个契机,知道了那几人都是顶罪的,伤害她妹妹的真凶们仍旧逍遥法外。”

“所以制定了一系列复仇计划,想帮她妹妹报仇。”

沈书瑶接过话头,分析。

大致情况应该就是如此。可盛玉是如何知道真相,又为何要特意给苏宴安字条呢?

“这件事,就要问本人了。”

说话间,不觉已经来到了客栈门前。

苏宴安示意下属将盛玉带到里间的柴火房,继续审问。

“你这个臭婆娘!老子待你不薄!你居然要害老子!”

一进柴火房,沈书瑶就听见他们救下的那个,险些死于一氧化碳中毒的男人破口大骂盛玉。

“安分点。”

她瞥了眼被捆绑在椅子上的男人,提醒。

“你真应该庆幸,长公主,哦不对,是苏大人的下属聪明了一回,你才能活命。”

早没了先时娇柔温婉的模样,盛玉轻蔑地瞥了男人一眼,讥讽。

“此言差矣。”

出乎盛玉的意料,苏宴安轻笑一声,打断了她的话头。

“此番能破这案,基本都是长公主殿下的功劳。”

“苏大人倒是挺公、私、分、明。”

沈书瑶算是看出,苏宴安这人就是私下里不愿同她缓和关系。

明面上将她摆出去时,夸得还真毫不含糊。

“况且,最关键的破绽,是你自己露出的。”

苏宴安拿起手绢,话锋一转。

“我知道长公主会去案发现场,这条手绢是特意留给长公主看的。只没想到,恰好被苏大人捡着了。”

“给我?”

沈书瑶微一蹙眉,还以为上次去少妇家看见这块手绢也是巧合。

“长公主真是贵人多忘事。这条手绢,可是您给我的呢。”

许是发现自己愤恨了许久的事,在沈书瑶眼中居然毫无印象,盛玉的情绪一时有些失控。

“我们一家被流放出京时,长公主您为了报复,什么都不让我们带。”

盛玉回想起当时,寒冬腊月,自己硬生生被长公主府的人扒下了外衣。

只穿了一件素衣。

“末了,您从下人那扯过一条手绢,摔到了我的面前。和我说,给我留个念想,毕竟此生不可能回京了。”

“如果你要报复的不止两个,为何要在第二起案件的案发现场,就丢手绢自曝?”

那是原主拉的仇恨,沈书瑶懒得评价,索性问出了自己更好奇的问题。

“因为这个男人可杀可不杀。”

盛玉回身,看着那因为太吵被塞住了嘴,激动到面红耳赤的男人,冷笑:“他只是路过,对我妹妹的遭遇见死不救。”

“所以我将他的生死交给了天意。现在看来,他命不该绝,逃了一劫。”

那也只有三人。

但老人的话里,应该是四人顶了罪。

沈书瑶正好奇,还有一人是谁时,苏宴安出言。

“当时参与其中的,还有一人是你丈夫。”

“是啊。”

提到丈夫两字,盛玉蓦地红了眼眶。

“别说他是我的丈夫!”

回想起自己和妹妹刚流落到这,对方对她百般照顾,温柔以待的模样,盛玉就忍不住作呕。

当时的她,真以为自己不幸的命运里可算遇到良人。

却不成想,对方就是个衣冠禽兽!

在娶了她之后,对方就原形毕露,每每酒后就百般殴打她和孩子,还对她的妹妹起了贼心。

“在我酝酿计划时,他自己染了怪病死了。”

盛玉苦笑一下,语气愈发痛心疾首:“只是我没想到,老天要收他就收他,偏偏还要带走我的小儿子!”

没了小儿子后,盛玉更加没了牵挂。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要替妹妹除掉所有凶手。

“你是怎么知道他们找人顶罪一事的?”

沈书瑶听盛玉提起“怪病”“天意”,可以肯定这玄乎的说法不是她放出的,她只是在利用罢了。

所以最早放出这一说法的人,应该还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真的只牵扯了徐县令么?

第17章 第17章

“找人顶罪的事,我是在姓徐的那听见的。”

沈书瑶发现,盛玉恨她归恨她,一旦到了家国民生层面的事,倒是毫不含糊。

看样子是真不信自己父亲与九王有勾结一事。

回想起自己接到徐县令设宴邀请的场景,盛玉眼中闪着恨意。

那时,她妹妹出事不久,才刚入土为安。

姐妹二人自搬到这,一直刻意避开徐县令,生怕被盯上。

却不想,还是没逃过。

为了自己的小儿子,盛玉选择了赴宴。

之后的情形无论过去多久,都是她心中的噩梦。

徐县令的恶心油腻程度远远超出她所想。

直到天色将明,徐县令才放过被折腾到奄奄一息的她,起身出去吩咐什么。

“姓徐的可能以为我昏睡过去了,”盛玉冷笑。

所以与下属的谈话也没刻意避着她。

盛玉听那段谈话,大意就是顶罪的壮汉里,有一人像是得了怪病疯了。

徐县令当时应该也有些慌张。不过很快,盛玉听见那来送信的下属说“上面大人意思,让您将剩下几个替罪的一并解决,做成天惩”。

有了这个开端,很快,一系列罪恶的事,都有了天惩做挡箭牌。

包括这几年的颗粒无收,民不聊生。

上面大人。

沈书瑶与苏宴安对视一眼,都捕捉到了盛玉话中这个关键信息点。

虽说山高皇帝远,陛下顾不得这。

可是以徐县令的官职,若无人庇护出招,绝不可能这么肆意妄为。

“后来,我还发现姓徐的通敌卖国,领着亲信与西州勾结。”

盛玉看向苏宴安:“反正,我报了仇,也是将死之人。”

“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替我父亲洗清冤屈......”

“快拦住她!”

察觉盛玉语气不对,沈书瑶瞳孔骤缩,猛地向前一步。

然而,盛玉已经亮出了一直藏在袖中的刀片。

刹时,一道寒光堪堪擦过她的脖颈。

刀片应声落地,盛玉脖颈处只留下浅浅一条血痕。

“你父亲不冤。”

苏宴安拦下后,语气无澜。

“当年的罪证,都尘封在了锦衣卫那。如果你想查证,到了京城,自会知晓。”

“苏大人还决定留我性命?”

盛玉有些难以置信。

“酌情考虑。”

苏宴安话音未落,转而看向还在呜咽的男人。

“这位,是留不得了。”

沈书瑶替他说出想法。

毕竟方才他们谈论这些事时,丝毫没有避开男人。

“要将他杀了,岂不是浪费了长公主救他的气力?”

苏宴安轻笑一声,留给沈书瑶的感觉是——

还不如直接杀了。

“长公主有所不知。这位做的,不仅见死不救一件事。”

自收到字条,苏宴安就派下属去查证。

在徐县令与西州私通时,放风的正是这人。

“属下明白苏大人的意思。”

到底是苏宴安信任的下属,副将立刻上前,会意。

既要留下这人性命,又要他永远说不出今日听到的。

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

割其舌头,断其手脚。

直接弄成废人。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找出这徐县令说的上面大人是谁了。”

柴火房的门被关上,只留下副将与那男人在里。

沈书瑶同苏宴安一起走出后,若有所思。

“这一片臣会留人看守,长公主说的悲田院一事也会尽量落实。”

木门隔绝了柴火房里的惨叫,沈书瑶微一蹙眉,又走的远了点。

只是上面大人,看盛玉的样子,也没有什么线索。

“苏大人既然留了我一命,总归还要有些用处。”

沉默间,盛玉主动上前。

“那条手绢,我先前从未示人。除此以外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那两人的死与我有关。对姓徐的而言,美色面前什么都不重要,我可以很轻松的套出他的话。”

“不。接下来我们走的每一步,都必须谨慎。他对你已经很熟悉了,稍有不对,定会警惕起来。”

苏宴安否定了盛玉的主动请缨,不想赌徐县令毫无疑心。

“至于套话一事......”

“我?”

抬眼瞬间,视线恰好与苏宴安撞着,沈书瑶一怔。

可是她扮成神婆时,徐县令也是见过的。

“听说徐县令隔三差五,就会从外挑一批美人进献上去,讨好上面大人。”

盛玉道。

这也是为什么徐县令需要银两。

本地就这么些人,歌姬舞姬总得从外买。

“虽然臣会易容,不过让长公主做这样的事,臣还是不敢。”

沈书瑶瞧着,某位首辅分明是在打这主意,连“易容”两字都刻意咬重。偏偏还要假惺惺地对她鞠了一礼,显得多过意不去般。

“行吧,这事就交给本公主来办。”

反正装神婆的事也做过了,沈书瑶琢磨着,自己并不是真金枝玉叶的长公主。

能尽力做些事,就当积德行善了。

“若我没记错,姓徐的下次去进献美人,应该就是七日后。”

盛玉算了一下:“他平常去挑美人的地方,是这五十里外的一家乐坊。可以直接去那‘等’他。”

“既然本公主豁出去了,苏大人也不能闲着吧?”

沈书瑶抱着两臂,脑海里有了一个念头。

“公主请讲。”

苏宴安低首,看她似笑非笑的样,总感觉这位公主下一句话就是要让他穿女子服饰了。

“好说。”

沈书瑶近前,压低声音同苏宴安低语了几句。

反正不能她一人下水。

三日后。

乐坊外,听见马蹄疾驰而来的声音,沈书瑶又往衣服上抹了些锅灰。

随后一秒入戏,望着易容成了纨绔模样的苏首辅放声大哭起来。

“你这个狠心的兄长!爹娘去世之前,可是叮嘱你要好好照顾我!结果你居然,居然要把我卖了!”

“干什么,干什么!当着县令大人的面,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听见徐县令的士兵呵斥后,沈书瑶猛一转身,扑到了徐县令的马前。

不得不说,这夹着嗓子刻意改了声线哭的,让她自己都起鸡皮疙瘩。

不过在徐县令看来,这叫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好一个美人儿。”

徐县令眯起眼打量了片刻,来了兴趣。

“这是出了什么事?说道说道,大人替你做主。”

第18章 第18章

“大人!”

沈书瑶往前一步,像是看见了救星般,哭诉:“奴家爹娘去世的早,只有这一个兄长。”

“上年,兄长迷恋上那什么叶子牌,输的倾家荡产。不仅爹娘留下的田地被卖空了,现在他还想,还想,卖了奴家!”

“你这兄长......”

徐县令闻言,翻身下马后走到苏宴安面前。

沈书瑶一边揉眼,一边通过指缝打量着——

某位首辅大人当真是将一个无所畏惧吊儿郎当的纨绔兄长演到惟妙惟肖,让她入戏恨得牙痒痒。

“徐大人,这是小人家私事。”

苏宴安冷哼一声,继续道:“不触犯律法,只是让大人见笑了。”

“你这话不对。徐大人乃是一县之主,是你们的衣食父母。只要在这一带,家家户户不分大小事,大人都有资格管。”

沈书瑶看着,这徐县令的下属倒是个会给人洗脑的。

一阵耀武扬威的吆喝,树立起了徐县令的威望。

“大人想怎样管?”

苏宴安摆出一副无赖状,问。

“好说。”

徐县令瞟了眼乐坊的匾额:“将你妹妹卖到这,倒不如将人给本官。”

“本官能付的银两,绝对比乐坊要多一倍。”

“大人要将她带到哪?”

苏宴安作出贪财又惊讶的模样,问。

“这你就不用管了。跟着本官,总归吃香喝辣不愁。”

徐县令大手一挥:“怎么,不信?”

“还不快谢谢大人!”

苏宴安愣了几秒,像是惊讶的回不过神来般,随即催促沈书瑶:“能让徐大人看上,可是你的福气!”

“喏。”

徐县令一转头,下属立刻递上一包钱袋。

那沉甸甸的分量,任谁收了都得眉开眼笑。

“以后可要听大人的话,好好侍候大人!”

沈书瑶目送苏宴安离开,心里骤然涌起了几分不踏实感。

希望这位首辅大人能像他自己允诺的般,一直在暗中跟着吧。

“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她回身,对徐县令施了一礼。

“是雏?”

徐县令摆摆手,示意她免礼后,问。

“嗯。”

本就被徐县令像打量商品一样的目光打量的不自在。沈书瑶强忍着心底的不适,应了一声。

与此同时,她也更切身体会到了过去女子的不易。

“那太好了!”

徐县令看向下属:“今儿不去乐坊挑人了。就这美人,即刻备轿,带到府里去”

暮色渐至。

沈书瑶听着绵延的车轱辘声,来到了一座繁华热闹的城上。

比及他们先前待的地儿,这一片干旱归干旱,烟火气倒是重了不少。

兴元府?

她微掀轿帘,看了眼城门上的字,心下了然。

这上面人物,恐怕就是兴元府的头头了。

不过这徐县令比她想的还警惕。

并没有直接带她去见那位大人,而是将她先送到了一家客栈。

“徐大人。”

看得出,这客栈店家与徐县令倒是熟得很。

沈书瑶跟着走进,只见几个婆婆上前,作势就要带她去一间空房。

“先验个身。确定是雏,再教教侍候大人的规矩,练练酒量,过几日给上面大人送去。”

徐县令放了几两银子在桌上,吩咐后就匆匆离开。

多半是去找自己在这兴元府养的歌姬舞姬了。

“姑娘,请。”

往日送来的姑娘,总有是被父兄卖了,一路寻死觅活的。

所以婆婆们一般先礼后兵,起初都是好言好语。

“我......”

以往只在书里看过“验身”这一陋习。

要不是碍着正事,沈书瑶真想好好给这些人科普一下验身的不科学性!

“我来月事了。”

她大脑转的飞快,迅速编了个最安全的理由。

古人都视月事不洁。

果不其然,几个婆婆听了,也纷纷皱紧眉,后退了几步。

“既如此,姑娘先好生歇着,过几日再验。”

婆婆朝店家使了个眼色,示意只别让人跑了就成。

这家客栈的环境倒是不错。

沈书瑶得了空,独自在房内安顿下后,绕着房间走了一圈。

一切摆设雅致整洁,就是正对着床榻的那副挂画,总是透着几分说不上的......诡异。

是西王母么?

沈书瑶近前,盯着挂画看了片刻,勉强辨认出最下方的小字。

如果她没记错,这是女仙之首,是主宰阴气、修仙、生育万物的女神。

脑海里划过一些玄乎的场景,沈书瑶蓦地没了睡意。

她试着打开了窗。

没过多久,一只信鸽就飞到了她的手边。

苏宴安在附近!

这一认知让她稍稍宽了些心。

从信鸽腿上绑的信筒里取出字条,沈书瑶展开,上面是一行时间和地点。

子时末,东门。

这个时间点......

店家应该都锁了外头门了吧。

她怎么悄悄溜出去。

沈书瑶将字条放在烛台上,看着字条一点一点燃尽后,思量。

不过,既然苏宴安这么安排,应该有他的准备。

本着对首辅大人的信任,沈书瑶倚在床榻旁,小憩了一会。

是夜。

听见窗沿处传来的窸窣响动,沈书瑶还没回过神来,就见苏宴安推开窗,旋即稳稳地落在了她的房里。

好家伙!

从她这屋到地面,可是足足有两层楼的高度!

还以为小说里的“飞檐走壁”“轻功”都是乱写的,沈书瑶怔了怔,算是长了见识。

“已经查证,与徐县令有勾结的,正是兴元府知府,刘绍。”

苏宴安周身还带着夜色中浸染的寒气。他三言两语,将自己掌握的线索告知后,补充:“臣入城不久,便发现这城中不少百姓行事怪异,手中握有筹策。这让臣想起汉末一事。”

“可是与这房中西王母的挂画对上了?”

沈书瑶了然。

她穿书前,除去本职工作外,也爱读一些史册典籍。

知道苏宴安说的汉末一事是什么典故。

“没错。看来这刘绍,是要效仿。”

“具体晚些时候再细说。还请公主先随臣出去一趟。”

“行。”

沈书瑶答应着,下意识走向门的方向,又停下了脚步。

“我们......怎么出去?”

苏宴安会轻功,她可不会!

这一跃,不得来个骨折!

第19章 第19章

“恕臣冒犯。”

沈书瑶话音未落,骤然发现自己身子失衡,被苏宴安单手抱了起来!

她本能地一惊,几乎是下意识攀住了苏宴安的肩,想要稳住平衡。

“一瞬间的事。公主若是害怕,就将眼睛闭上。”

下一刻,一阵天旋地转,耳边好似有风呼啸而过。

带着男人周身清雅凛冽的气息。

等她再回过神时,两人已经稳稳落地,来到了客栈外。

“......”

沈书瑶愣了两秒,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圈着苏宴安的脖颈。

“咳,咳。”

她连忙松开手,又欲盖弥彰的轻咳了两声,与苏宴安拉开距离。

不远处传来细微响动。

沈书瑶顺着声音方向看去,只见一行人从对面的巷口走出,手里都拿着一根筹策!

这行人脚步不快不慢,井然有秩,好似经过训练般。

百,百鬼夜行?

沈书瑶脑海里刚冒出这个词,就是一个激灵,又自己否掉了。

尊重科学,相信科学。

她在心里默念了几遍,随同苏宴安一起,跟上了那行人。

月色下,这浩荡整齐的队伍怎么看怎么诡异。

直至来到一条河边,一行人站成一排,对着河面拜了又拜,口中呢喃有词。

像是什么咒语。

“建和兴,胡君王?”

沈书瑶敛声屏气,听了半天,听见这六个字。

若她没记错,这兴元府的知府,似乎就姓胡。

好家伙,搁这学陈胜吴广,给百姓们洗脑呢。

不多时,这行人都举起了手中的筹策,像是要向上天,或者他们认定的“西王母”传达消息。

“集体癔症。”

沈书瑶躲在一块巨石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基本可以肯定了。

在汉代的典籍记载中,就曾有类似的故事。

公元前3年,天下大旱。在函谷关以东地区就曾出现过百姓无缘无故不工作,四处奔走,传递筹策的现象。

甚至在传递筹策结束后,还有百姓们在里巷或田间小路上聚会,唱歌跳舞祭祀。

直到当年秋天,这一怪象才算结束。

古人眼中,自然认为这是百姓装神弄鬼。不过沈书瑶回想起自己专门做过的研究,对这类现象有一个科学的总结。

集体癔症通常发生在同一种环境下,同一个性质的群体中。这个群体众人之间因为相互影响,而引起一种心理或者是精神的障碍。

概括来说,或许这兴元府曾有某个百姓,因为大旱一类的事焦虑发病,拿着筹策寻求西王母庇护。与他一同劳作的其他人,在目睹这一情形后,寻求庇护的心理互相感染,便出现了这类状况。

加上兴元府这位头儿,多半也是个会利用这些,装的神乎其神为自己造势的。

久而久之,这一带便形成了浓厚的迷信风气。

晚风在河面拂过,吹起一阵涟漪。

片刻,沈书瑶看着那行人开始往回走。

这下她看清了,其中一人,还是那会准备给她验身的婆婆!

沈书瑶知道,集体癔症还有一个特点在于,这是一种在暗示下形成的不自觉的模仿。

患者本人是意识不到的。

她思量着,就是改天去问这婆婆,估计对方也记不清自己今晚做了什么。

“喂,你们是什么人?”

就在沈书瑶准备,同苏宴安商议要不先回去时,身后传来一声断喝。

她回身,看见一个渔夫打扮的人朝她和苏宴安的方向走来。

“在下苏由,同胞妹才搬到这一带。晚上没什么睡意,便出来走走。”

苏宴安不露声色地将她挡在身后,顺口诌了两句。

不对啊,就算自己方才在想事,没留意身后有人。

以苏宴安的功力,不可能没察觉!

“是么?我说怎么这么面生。”

渔夫打量了他们几秒,应道。

“方才那群人,想必你们也看见了。”

没等他们出言,渔夫主动提及。

苏宴安微一颔首,算是默认。

“整天西王母西王母的,一个个都和中了邪似的。”

渔夫走到河边,一面撒开渔网,一面道:“每次都来这河边祭拜,说这一带只剩这条河还没枯竭,是水下有神明。”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苏宴安轻笑一声,同渔夫周旋。

“呵,什么神明!”

渔夫不屑。

“我看你们是新来的,应当能同我说得上话。你们若有这种想法,过不了几日,就要同那些人一样咯。”

“神明对人而言,总是一个寄托。不求神明,又能做什么呢?”

苏宴安问。

“事在人为。求神明无用,倒不如去求上头大人查查,这兴元府一带近年有多荒谬!个个都是鱼肉百姓的贪官!”

沈书瑶打量,这渔夫虽然表现得愤世疾俗,或者说透着“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悲壮感,但总有点不对劲。

“可是普通百姓,哪有机会见到上头大人。”

苏宴安顺着渔夫的话,问。

“听说过两日,有大官人来微服私访。”

渔夫网了几条鱼,再度朝他们走来。

“实不相瞒,老夫拼了这条命,也要见上头大人一面。”

“如果你们俩,不想变成那行人,整日如同傀儡般,就随老夫一起去!”

“我们才搬过来,对这一带情况也不熟,做不了什么。”

苏宴安摆出一副动摇但又有些怕惹事的模样,恰好合了渔夫的心意。

“不用你们说什么。你们到时只要替老夫证实,的确看见了今晚的场景,听见那句‘建和兴,胡君王’就行。”

“此事重大,还容在下与胞妹想想。”

苏宴安拱手。

“你们住哪?过两日我来问答复。”

渔夫态度坚定。看似询问,却句句不容他们置喙。

“不如等明晚,在此地见面。”

苏宴安应道。

“成。”

渔夫收了渔网,朝另一侧走去。

“在下还有一事请教。”

苏宴安背对渔夫,沉默了几秒,突然出言。

“您是总在晚上捕鱼么?”

“就这么一条河,白日里人多,都在这一块捕,将鱼都吓跑了。”

渔夫也没转头,只摆摆手:“倒不如晚间易捕。”

“苏大人觉得,这人究竟什么来头?”

直到渔夫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沈书瑶复盘了一下这渔夫同苏宴安的对话,沉不住气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