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弥裴淮》 第1章 呜——呜—— 耳边传来风吹过窗户的呼啸声,皮肤上泛起的凉意在告诉裴淮,此刻他的身上,连半块遮羞布都没有。 男人难得的失了教养,爆出一句粗口,他再次拼命挣扎起来,然而手腕上的束缚毫无松动,只能听到铁链砸得床沿哐哐直响。 咿呀—— 门开了,紧接着是细微的脚步声。 裴淮停下动作,他眼前蒙着东西,什么也看不见,只能下意识侧过头,努力辨音。 “你想要什么?如果是钱,恐怕找错人了。”他冷静道。 对方没有回答,仍在一步步走近,站在床边顿了顿,随即爬了上来。 铁架子发出咯吱一声轻响,裴淮只觉得身侧的床垫稍稍下沉了点。 来者像只猫儿,几乎没有什么重量。 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个女人。 还是一个,很瘦小的女人。 眉头微微皱起,他飞快地在脑中搜寻着可疑对象。 “你......” 刚准备套话,一颗小糖丸一样的东西塞进了嘴巴,不等他反应,又一口水渡了进来,那糖丸便顺着水滑进了喉管。 “噗,咳咳咳......” 不用问,也知道吞进去的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裴淮试图吐出来,可惜折腾半天,只弄得自己一身狼狈。 这时,一块有些粗糙的布擦过他的唇角,又慢慢往下,从脖颈来到胸膛。 对方的动作十分轻柔,甚至透着几分小心翼翼,像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裴淮却感到一阵恶寒。 他忍着恶心,再次道:“你到底想要什么,不用采取极端手法,说出来,我一定尽力满足。” 只要有突破口,便有回旋的余地。 沈知弥打量着面前这个男人,眼中闪烁着胆怯又激动的光芒。 昔日远远相望的高岭之花,现如今犹如新生儿般躺在自己狭小的单人床上。 完美的身躯衬着洗得泛白的床单,由于双手反束在锈迹斑斑的床柱子上,修长的脖颈被迫扬起,仿佛坠入困境的折翼天使。 她不禁颤抖起来,是害怕,也是兴奋。 走到这一步,早就没有了回头路。 不如,一错到底吧。 “我......想要你。”她凑近了些,低低道。 果真是个女人。 裴淮知道自己的爱慕者很多,校内校外都有,但他一心扑在学业上,对谁都没给过好脸色。 久而久之,退却了不少人。 倒是没想到,眼见着临近毕业,还招惹来这么个祸事。 不过,单单听这个女人的声音,真的完全想象不到她会如此大胆和疯狂。 “你喜欢我?”裴淮试着诱哄道,“不如你先把我放开,我们好好聊聊,你想要和我在一起,总得让我知道你是谁吧?” 呼吸声一顿,似乎在犹豫,但很快怯弱又坚定的女声传来。 “不,你在骗我......我不信,你、你只是想逃跑。” 还挺聪明。 裴淮简直气笑了,他猛地抬腿一蹬,怒道:“放开我!” 沈知弥正跪坐一旁,没料到男人被绑成粽子又吃了药还能来这么一下。 膝盖刚巧顶在肚子上,她身子一歪,头撞在了床尾的铁栏杆上。 “呃!” 女人吃痛抽气,嗓子细细软软地,像小猫在叫唤。 知道踹中了对方,裴淮畅快地呼出口气,刚打算再度发力,一股暖意突然升起,渐渐地,越来越热,似火球在燃烧,摧毁着他的理智。 “你......你给我吃的什么......” 第2章 沈知弥没管额头上的肿包,更加小心地避开那两条有力的长腿,来到男人身边,望着他酡红的脸庞,舔了舔干涩的唇瓣。 “我知道你不愿意,所以......放心,不伤身体,我买的进口货,花了很多钱......” 语气里,竟隐着几分舍不得。 黑布下的双眼充血到发红,身体不受控制的滋味令裴淮怒火中烧,可一松牙关,除了不住地喘气,什么都话都说不出来。 视觉受阻,听觉无限放大。 浑浑噩噩中,他听到窸窸窣窣衣服摩擦的声音。 喉头不住地滚动,仿佛长时间在沙漠跋涉的旅人,渴得受不了。 刚刚还冰冷的皮肤,此刻一阵阵发烫。 当甘霖降临时,理智已经烧成了灰烬,他低下头,埋进女人披散的发间。 发丝并不算光滑,也没有市面上常见的洗发水香,只有一种肥皂混合着阳光的味道。 廉价的味道。 他恶劣地想着,张嘴叼起一块皮肉含在唇齿间,毫不留情地咬下—— “啊!!” 凄惨的叫声传出小小的出租屋。 “大半夜的,鬼叫什么!”邻居呯地关上窗户。 天边飘来几朵乌云,遮住了月光。 夜,更深了。 沈知弥,今年刚满二十,法律系大二学生,次次考试名列前茅,连续两年拿到奖学金。 按理说,这样一个人,应该耳熟能详,人人称道。 可惜大学不是高中,成绩只占魅力的很小一部分,综合素质才是首要。 而沈知弥整天披散着发,戴着黑边框眼镜,穿着款式老土洗到发白的衣服。 上课坐在角落,不爱讲话,从不参加集体活动。 永远抱着书本在看,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两年下来,除了几位老师,根本没人记得班上还有这么一号人。 偶尔被关注,也不过是因为给大家增添了笑料而已。 “哈哈哈......你们看她那鞋,还是倒钩的呢!” “沈知弥,破了洞的倒勾耐克,哪里买的限量版啊?哈哈哈......” 被堵在厕所门口的女孩,局促不安地低下头:“不是限量版,奶奶赶早市买的,二十块钱一双。” 上次没理会,为难了一番。 这次老老实实回答了,本以为这些人能放过自己,谁知其中一个女生忽然伸出脚踩住她的鞋后跟,然后顺势一踢。 破旧的鞋飞出走廊,掉了下去。 “哎呀,不好意思啦。”女生毫无诚意地一摊手。 其他人笑嘻嘻的,簇拥着道:“走啦走啦,听说裴学长今天回校,咱们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蹲到人,说上几句话!” 女生们离开,沈知弥慌忙一跳一跳地赶到楼下。 正值饭点,来来往往没几个人,可她搜寻了一圈,没发现鞋的踪迹。 按理说,那么破,不应该有人要啊。 心急如焚时,忽地瞥见不远处有道修长的身影。 那是个高大的男人,正拎着她的鞋。 指尖一松,啪嗒,鞋掉进了垃圾桶里。 “哎!哎,我的鞋......” 沈知弥气喘吁吁地跳了过去,垫着脚就要捡,一只白皙好看的手拦在了前方。 顺着一望,刻在心里千百回的脸,就这么出现在了面前。 第3章 冷峻的线条轮廓,紧抿的薄唇,高挺的鼻梁往上舒展成两道深刻的眉骨,眼尾狭长,习惯性半阖,连浓密的睫毛都根根分明,看得清清楚楚。 裴学长,裴淮,法律系的传奇,她仰望了四年的人。 头一次,离得这么近。 苍白的脸颊顿时飞起两朵红晕,沈知弥害怕对方发现自己的心思,吓得连鞋也不要了,转身便跑。 “等等。” 伴随着低沉的嗓音,那只手再度出现她眼前,指间夹着几张红色大钞。 “抱歉,我以为是垃圾,去买双新的吧。” 男人的视线似乎扫过她的左脚。 沈知弥动了动脚趾头,试图遮掩袜子上的补丁。 而对方不知是没注意到,还是完全不在意,见她不接钱,便直接往外衣兜里一塞,随后大步走开了。 当天晚上,回到家中,沈知弥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一张干净的彩纸。 她折起一个漂亮的纸荷包,将五百块钱整整齐齐地放进去,夹进了笔记本里。 这个钱,她一辈子都不会花。 如果以后还能遇见,就还给对方。 要是再也遇不见了......那便当做一个纪念吧。 没想到,老天忽然眷顾起了她。 裴淮这次回来,是要代表学校,参加一个全国性的小组辩论赛。 由于成绩优异,沈知弥有幸地成为了助手之一,帮助组员们查找和归整资料。 他们见面的次数多了起来。 可每当她抱着笔记本走过去,想要还钱并攀谈几句时,不是自己声音太小对方没听见,就是被其他人打断。 裴淮太忙了。 虽然他总是一副高冷不可攀的模样,但渊博的学识,独到的见解,缜密的思维,以及出色的外表,就像启明星般,吸引着众人去追逐,去仰视。 “这份资料是谁整理的?” 大教室内,裴淮举起手中的文件夹,环顾四周。 男人的声线很冷,听不出喜怒。 同为助手的一名大三学姐立刻将缩在角落的女孩拉了过来:“是她!” 倒是没冤枉,昨天是周末,所有人都要出去玩,只有沈知弥没有任何社交。 她跑前跑后,忙活到半夜。 “我......” 女孩一如既往地垂着脑袋,厚重地刘海遮去了大半面容,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只畏畏缩缩的小灰老鼠。 她不怕被斥责,只担心耽误了对方的进度。 心中正懊恼又羞愧,却听到那清冷的嗓音淡淡道:“做得不错。” 呯! 眼前仿佛炸开了绚烂的烟花,亮得她满脑子晕晕乎乎。 “对了,你叫什么?” “沈......” 她好像回答了,又好像没有,依稀间听到一个“嗯”字。 过了好半天,犹犹豫豫抬起头,男人已经捧着文件夹,和组员一边讨论一边走出了大教室,只留下一道模糊的背影。 沈知弥贪婪地凝视着,这是她人生中唯一的甜。 只是远远地看着,一切地努力就都有了意义。 小小的一件事,令沈知弥欢喜了一整天。 往家赶的时候,晚霞布满天空,她难得生出惬意的心情,绕路采了一把野雏菊。 “奶奶,我回来啦!” 原本按学校的规定,就算本地人也要住宿,她厚着脸皮恳求了很久,才申请到一个特例。 不仅省下一大笔住宿费,还能每天陪伴老人。 奶奶,是她身边仅剩的亲人了。 轻快地推开房门,沈知弥高举起手中的雏菊,下一瞬,满脸的笑靥僵住。 “奶奶!!” 雏菊落地,洁白的花瓣碾成了残渣。 第4章 “节哀顺变。”邻居低声安慰道。 她抱着遗像,呆呆地站在门口,宛如一尊失去生命的雕塑。 邻居叹了口气,摇着头走开。 “小沈啊,这几天你一直在忙丧事,我也就没开口,这下半年的房租,你看......什么时候交一下?” 沈知弥愣愣地偏过头,张了张嘴,可嗓子早就哭哑了,已经吐不出半个字。 许是她这副样子太过凄凉,引起了房东为数不多的恻隐之心,老阿姨皱起眉摆了摆手:“行吧,再宽限你几天。” 随即补上一句:“不过我丑话可说在前头,往后半年的房租,交一压三,拿不出来就得搬走!啧,要是谁都跟你们家一样,一个月一个月的给,我每天什么事也甭干,只能跟在后头催租了!” 第二天清晨,沈知弥睁开肿胀的眼皮。 房东太太咄咄逼人的脸,永远拨不通的通话页面,尸骨被推进炉子的景象,以及野地里随风飘扬的花海......纷杂凌乱的画面,在大脑里轮番上阵了一整晚。 她将头埋进冷水里泡了好一会儿,擦干水渍,拍了拍冰冷的脸颊,快步往学校走去。 现实得接受,日子还要继续往下过。 系主任办公室。 “老师,您......什么意思?”沈知弥瞪大眼,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为什么下学期的奖学金和助学金都没了?” 系主任喝了口茶,慢吞吞道:“取消助学金,是校领导的意思,至于奖学金,你刚刚也看了表,对方比你更符合要求。” “我各科成绩明明都比他高......” “但你的总评分不如他,人家在市区演唱大赛上荣获了三等奖,还有上个月的马术表演......” “可我们是法律系,不是表演系——” “沈知弥,注意你的态度!” 系主任将茶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威严十足。 她背脊僵住,缓缓地低下头去:“对不起,老师。” “这是系里的决定,由不得你质疑,之所以叫你过来,那是看在你平时听话懂事的份上,做人,可别太贪心啊。” 她机械式地说了句谢谢老师,恍恍惚惚走出办公室,背后,传来模糊的对话声。 “张述林?哎,他爸是不是......” “嘘,小点声,人家不在乎钱,就想拿几个荣誉......” 有那么一刹那,沈知弥是想转身回去理论的,但这么多年刻在骨子里的教训拽住了她的脚步。 苟且而偷生。 她就像海滩上的一粒沙,谁都能踩一脚,只有把自己死死埋在最下面,才能获得一线生机。 办丧事,花掉了家中仅有的积蓄。 如今奖学金和助学金也没了,不谈学费和房租,连活下去都成了问题。 沈知弥勉强打起精神,准备再找几个兼职。 反正早早回去也没多大意义,家中已经没人在等她了。 刚找了个招家教的帖子,正准备打过去,陌生的号码先跳了出来。 老人机的喇叭有点破音,十分刺耳,感受到四周投来的嫌弃眼神,她慌忙接通,捂住话筒,走到僻静处。 “是沈知弥?” “你好......” “这里是仁爱医院,上个月你们学校组织来体检的,还记得吗?你的报告单出来了,胃癌晚期。” “......” “喂,你在听吗?本来想通知到你家里的,但你只留下这个号码,尽快来医院做进一步检查吧,哦对了,一定要告诉你的亲人,让他们陪着你一起来......” 第5章 对面还在说着什么,可沈知弥已经听不清了。 她握着手机,站在榕树下,浑身打颤,轻轻地笑出了声。 “呵......呵呵......” 叮! 短信提示音响起。 ?由裴淮同学带领的小组在全国律政杯辩论赛中荣获第一名,今晚七点将在景航大酒店举办庆贺宴,请各位组员准时参加】 朦胧的视线中,裴淮两个字,犹如黑夜中的明灯,一下子将沈知弥从无尽的深渊中拉了出来。 她还不想死。 惦记了四年多的人,刚刚知道她的名字。 他们一起完成的辩论赛拿到了第一名,往后,他们还有很多次并肩作战的机会。 她要治疗,她想好好活下去。 用力抹了把脸,沈知弥赶回家中,翻出一条压箱底的裙子穿上。 这还是高一那年,奶奶踩着缝纫机给她做的。 好在这么多年,她的身材几乎没什么变化,仍然穿得下,甚至好像还宽松了几分。 系好碎花布做的细腰带,将长发梳起来,扎了个高马尾。 女孩站在衣柜前,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努力地笑了笑。 七点,景航大酒店。 这次获奖,荣耀值很高,学校非常高兴,直接包了一个厅,办成了半自助的形式。 不仅仅有组员,校办的很多领导以及一些外来人士也参加了。 没人注意沈知弥,而她在走进大厅的第一时间,就锁定了要找的人。 一直待到宴会快结束,才等到裴淮落单的机会。 她攥紧手里的笔记本,走了过去。 走近才发现,那块供人休息的角落,早就有了第二个人。 之前那位将她推出去的大三学姐,此刻就站在裴淮对面,一身精致的小礼服,香肩半露,长卷发披在白皙的肩头。 对方也发现了她,先是上下一个打量,随后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充满讥讽和玩味的笑。 沈知弥本能地想先离开,而这时,女生忽然开口道:“裴学长,小组解散后,恐怕有一个人要非常难过了。” “你想说什么?” “咦,你不知道吗?组里有个大二的小学妹,为了引起你的注意,可以说是用尽了心思呢。” 男人没出声,收回交叠的长腿站直,打算离开。 “学长你肯定有印象的,她叫沈知弥!” “不认识。” 包裹着西装的笔挺身躯从沈知弥面前走过,余光投来一瞥,又漠然的收回视线。 那一眼,仿佛在看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嗒。 最后一根稻草落下,压垮了女孩瘦弱的背。 沈知弥只觉得耳边嗡嗡直响,她的世界彻底崩塌。 不认识。 这三个字,比严词拒绝,更加伤人。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回过神时,正被人压在大桥的栏杆上。 “走路不看车的吗?年纪轻轻的,不要命了啊!” 好心拉扯了一把的路人训斥完,拍拍手走远。 她靠着冰冷的铁栏杆,忽然觉得怀里有点空,低头望去,漆黑的湖面上正漂着一个笔记本。 沉沉浮浮,几秒种后就没了踪影。 “呜......” 沈知弥滑坐下去,环抱住自己的膝头,终于恸哭了起来。 为什么啊,到底为什么。 她已经很努力了,为什么老天爷就不能对她稍微好一点点? 这一刻,多年的怯弱和卑微,陡然化成了一股浓浓的恨意和不甘。 不认识? 她偏要那个人记住自己。 反正都活不长了,还怕什么啊! 第6章 于是,沈知弥网购了药物和铁链,利用帮老师干活的机会,偷系主任的手机给裴淮发了一条消息。 有要事需要私下面谈,晚上八点大教室见。 得到肯定的回复后,立即删除了聊天记录。 男人走进来时,她正猫在门后,看到影子,忙拿出准备好的雾剂一顿狂喷。 接着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迷晕的人塞进空箱子里,拖上了小板车。 她在大纸箱上面又垒了几个装满书的小箱子,推到校门口,主动打开其中一个,告诉传达室里的人,这些是老师交代处理的杂物。 沈知弥不是第一次做这种苦活累活了,保安对她有点印象,加上她一副老实乖巧的模样,随意看过几眼后,便挥挥手放行了。 出了校门,打电话给事先联系好的搬家公司。 四十分钟后,装着裴淮的箱子放在了小屋的客厅里。 付清费用,关门,落锁。 哗啦—— “哪个在楼上倒水啊,要死啦!” 随着一句尖叫,嘈杂声纷至沓来。 裴淮皱了皱眉头,缓缓睁开眼。 一片漆黑。 他下意识抬手去揉眼睛,忽地感受到手腕上传来的沉重,与此同时,昨晚发生的一切如潮水般涌入大脑。 “这个眼罩你摘不掉的......我劝你,也别试图去摘。” 期期艾艾的嗓音响起,是从床下边传来的,气音一般,透着虚弱的沙哑,可见这一晚被折腾得不轻。 裴淮记得曾嗅到过的血腥味,心中微微一动,转念又觉得这是对方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什么意思?” 他充耳不闻,一边冷冷发问,一边继续摸索起摸戴在眼睛上的东西。 经过这一夜的较量,基本上弄清了绑匪的底细,根本就是个虚张声势的胆小鬼。 着了这种人的道,简直是他毕生的耻辱。 虽然得到过卖家的保证,但看着男人一副打算暴力拆除的样子,沈知弥仍然有点担心,忙道:“说了不准摘!你要是不听话,我、我就把昨晚的照片,发给你的同、同学和老师,还有你目前所在实、实习单位的同事......” 即使看不见,她也能想象得到,在听到这段威胁时,那双狭长而深邃的眼眸中掀起了怎样的风暴。 心里面抖抖瑟瑟,面上强撑着又补上一句狠话:“你、你最好别惹我不痛快,否则......否则我就把你的双手再绑回去!” 长达一分多钟的寂静后,好看的唇角勾起一点弧度,只听裴淮道:“那怎样做才能让你痛快?和你在这间漏风的破房子里,待上一辈子?” 男人很少用这种讽刺的口吻说话。 在沈知弥的记忆里,对方永远是温和的,尤其对待女生,虽然从不热忱,但一向很有礼教和分寸。 心脏有点疼,像被针扎一样。 可这是她的选择,连难过的资格都没有。 现在唯一庆幸的是,在最后关头,改变主意买下了那只带锁扣的眼罩。 “不是一辈子,就......几天。” 她不要他永远记住自己了,那样太自私太坏。 不知道长相,不知道姓名,留不下印记的恨,才能很快遗忘。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伤害你的。”沈知弥再三安抚,接着小心翼翼地提出要求,“只要......只要在这几天内,你同意当我的男朋友。” 第7章 “要是我说不同意呢,你就发照片?” 她吞了吞口水,硬着头皮应道:“对。” “......” 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 沈知弥坐在临时打的地铺上,细细观察着男人脸上的表情,可惜半天都没琢磨出对方此刻的想法。 她只得再次问道:“你......同意吗?” 不自觉讨好地语气,好不容易撑起的气势,一下子散了个干净。 “我还有其他选择?” 淡淡一句,含着些许怒意,但到底没有了刚才的剑拔弩张,似乎是认了命。 她暗暗松口气,笑了起来:“你再睡会儿,我去做早饭。” “嗯,铁铐先解开一下,我要去洗手间,不放心的话,你可以把卧室的门锁上。” 很合理又自然的要求,连折中的办法都替她想好了。 沈知弥的手已经伸进口袋,又猛然回过神来。 “洗手间就在床对面,房间不大链子足够长,我买之前算过,不影响你走动,你慢慢挪,很快就能摸到!” 她飞快地说着,三下五除二叠好被褥放到一旁。 由于动作太大,扯到了伤处,嘴里不住地发出嘶嘶地抽气声。 收拾完,立刻一瘸一拐地往门外走去,晚一秒,都怕自己会心软。 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叮嘱道:“洗手间的门槛有点高,洗漱用品和毛巾就放在台子上,都是新的,你走路千万当心,有事......有事叫我。” 说完,喀嚓一声落了锁。 坐在床上的男人舔了下后槽牙,眼罩后方的眸子阴云密布。 很好,要求是听进去了,可只接受了后半句。 双重保险,插翅也难飞。 其实他完全可以呼救,这地方应该是个老小区,隔音效果一般。 但不得不说,那女人的威胁十分有效。 他的确很在乎脸面,不愿以眼下这副狼狈不堪地样子被发现,甚至登上头条。 所以,困境得先亲自解决,等解除掉一切要挟后,再送对方去吃牢饭。 搜索一圈,整间屋子里,除了被子,竟没有任何可以遮体的布。 到最后,裴淮也不纠结了,就这么坦坦荡荡地往卫生间的方向摸去。 第一次当盲人,再怎么小心仔细,还是难免磕碰到。 身体上时不时传来的疼痛其实倒没什么,最令他无法忍受的,是随着走动,耳边响起的铁链声。 喀嚓......喀嚓...... 像囚犯,更像某种被拴在家中的宠物。 男人极力控制着,才没有在摸到牙刷的那一刻,失手折断。 他深吸口气,拧开了水龙头。 哗啦—— 沈知弥一边洗着菜,一边竖起耳朵,努力辨听着卧室里发出的响动。 一切都很正常。 被囚之人的心态一如既往地平稳,似乎接受度良好。 她仍然忐忑,但一想到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人会成为男女朋友关系,又止不住地满心欢喜。 案板上码着切好的火腿,几只大虾,以及水灵灵的小青菜。 她揉散刚刚擀好的面条,放进滚开的沸水中,随后去端暂时搁在地上的锅。 里面是骨头汤,焖了整整一晚,奶白奶白地。 沈知弥不由地吸溜了下口水,却没有去尝,而是直接全部倒进了一只大海碗里。 等面熟的时候,又另外煎了鸡蛋。 两面金黄,中间半软,一戳就能流心。 五分钟后,关掉苟延残喘的油烟机,沈知弥吃力地捧起充当托盘的案板,兴冲冲地走出厨房。 从未有过的香气,冲散了房间里原本的淡淡霉味。 裴淮刚回到床上,听到开锁和脚步声,当即伸手拉过一旁的被子,盖住自己腰腹往下的部位。 第8章 “有骨头汤面,小笼包,蛋饼夹肉松,哦对了,还有皮蛋瘦肉粥和豆浆,你想先吃哪个?”细细地嗓音上扬,透着欢快。 英挺的眉头顿时皱起,一抹若有所思滑过眼底。 一两个撞上,还能说是巧合,全是他爱吃的,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看来对方的暗中关注,不止一天两天。 身边的人吗?究竟是谁...... 见男人迟迟不开口,沈知弥试探着毛遂自荐:“吃骨头汤面好不好?我亲手做的,有放火腿丝和流心荷包蛋哦。” “我这副样子,你让我怎么吃?”裴淮循着声音微微偏过头,冷冽的下颚线似乎因为喜欢的食物而柔和了几分。 “我喂你!”她双眼一亮,迫不及待地说道。 “嗯。” 他顺从地靠坐着,任由摆布和投喂。 额前的碎发垂落下来,搭在眉骨上,纯黑与冷白,极致的反差,整个人仿佛一幅清冷而美好的画作,令欣赏者忍不住心生怜爱。 何况沈知弥本来就爱得入骨,此时更是被美色迷得晕晕乎乎,满脸压不住地傻笑。 突然,放松的身形猝不及防地扑过来,她痛叫一声,后脑着地,脖颈处随即被虎口准确卡住。 咣当! 面碗摔得四分五裂,热腾腾的骨头汤流了一地。 “钥匙在哪?” 沈知弥本能地去拍打那只大手,喉咙口稀薄的空气令她感到非常痛苦。 也就在这一刻,她深切地感受到了彼此力量的悬殊,以及藏在对方斯文皮相下的狠厉。 “呜......咳咳......” 五指微微松开,又猛地收拢,裴淮沉声道:“把钥匙交出来,否则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正当防卫。” 掌心的皮肉在隐隐颤抖,他听见金属碰撞的响动,立刻腾出一只手准备去拿。 刚俯下身,一阵似曾相识地气味迎面喷来,想屏住呼吸,却已经来不及。 “你——” 沈知弥着急忙慌地又连按了好几下喷头,直到掐在脖子上的手缓缓垂下,高大的身躯歪倒一旁,彻底不再动弹,才松开手里的瓶子,狠喘起气来。 “呼......呼......” 地上凉,她不敢多休息,等气喘匀了,就赶紧爬起身。 半跪下去,熟练地架起男人的双臂,让对方的上半身压向自己瘦弱的肩头。 这次没什么力气,拖动过程中脱手了五次,致使对方的脑袋撞向床沿两次。 好在距离比较近,第六次总算将人给搬了上去。 折腾半天,差不多快中午了,一束阳光透过小窗户照射进来,刚巧落在铁架子床上。 昨晚光线昏暗,扒人衣服时还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亮堂堂的,一览无遗,纵使该发生的都发生了,沈知弥还是觉得脸颊烧得发烫。 她想了想,再次改变了下镣铐的佩戴方式,以防万一又加了层保障,然后噔噔噔跑向客厅,从沙发上拿起宽松的休闲裤,回屋给裴淮套上了。 床上的人睡得深沉,瘦小的身影则揉着越发酸痛的腰开始打扫屋子。 破碎的瓷片,凝固油腻的汤汁,还有大半的面条和配菜。 她一边暗暗叹着可惜,一边努力擦地。 忙完后,在窗边的小桌子旁坐下,将剩下的早饭,一口接着一口,慢吞吞地塞进肚子里。 虽然已经完全冷掉了,但对于她来说,却是无比奢侈美味的一顿。 就算撑破肚皮,也舍不得浪费。 第9章 裴淮再次睁开眼,是七个多小时以后了。 他无法分辨时间,只能通过空气里的凉意,猜测着夜幕的降临。 意识刚清醒,额头立刻传来阵阵刺痛。 他迟疑着抬起手,几乎同一时间,很近的地方响起一道细软的嗓音。 “你醒啦?” 浑身一凛,他快速支起身往旁边挪去,唇角绷成一条直线。 这副全然防备的模样尽数投映在沈知弥眼底,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没多说什么,起身走出了卧室。 脚步声远去,可裴淮并没有因此而放松警惕。 脑海里翻滚着成百上千条绑架案例,每一条都在告诉他,再胆小懦弱的犯罪分子,一旦内心的期望值落空、主导身份得到挑衅,也会被激发出疯狂的潜质来。 晕倒前他的所作所为,肯定刺激到了对方,目前的风平浪静不过是假象,接下来等待他的—— 咕噜。 一阵饭菜香飘近,大脑还没能反应过来,肚子先做出了回应。 咕噜,咕噜。 一天一夜,就吃了几口面,期间还贡献出了那么多体力和精力,铁打的人也扛不住。 沈知弥听见肚子叫的声音了,可望着对方波澜不惊地冷脸,识相地憋住了笑。 “晚饭是宫保鸡丁,麻婆豆腐,水煮肉片,平菇豆腐汤......还有个小甜品。”她清了清嗓子,努力摆出威胁的嘴脸,“我警告你,这次要是再打翻,我就要开始发照片了!” “第一张发给谁比较好呢?唔......刘佳茜怎么样?当初她为了追你,特意托人找关系和你挤进同一家律所实习,你们天天在一起,要是让她看到你昨晚的样子,应该会死心吧?嗯......真是太好了......我简直迫不及待......” 也只有在想象中,她才敢肆意发挥,像个名正言顺的女友一般,宣示主权。 美美地畅想完,见裴淮没说话,暗暗猜测着这是拿捏住了对方,满意的同时不免有些心酸。 唉,看来绯闻是真的,那个刘佳茜果然与众不同啊。 不过很快,她就把这点心酸抛之脑后了。 往后他要与谁在一起,那是他的权利和自由。 能偷到这几天的相处,已经很幸运了。 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不能贪心。 许是威逼起了作用,接下来的投喂非常顺利,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 当然,并不存在绑匪高高在上,被囚禁者委曲求全的场面。 这边,沈知弥又是喂饭菜又是喂汤,又是帮忙调整坐姿又是擦嘴的,忙前忙后,简直像个小丫鬟。 而床上的人除了不能动弹,完全就是个颐指气使的大老爷。 裴淮已经察觉到,自己又被挂了一道枷锁,就在脖子上。 两指宽的皮项圈,中间垂下一根铁链子,与双手之间相连接,不算难受,但严重缩小了活动范围。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像一只被拴着的狗,现在基本上就是了。 他咬牙,恨不得将对方当做饭菜,碾碎在唇齿间。 吃饱喝足,又去冲了个澡——虽然仍挂着一堆叮叮当当的链子。 在浴室里,裴淮再次尝试撬开手铐或者眼罩。 然而,用尽一切办法,除了折腾出一身红痕来,并没有任何效果。 看来,那女人没撒谎,他这身装备,确实花了她很大一笔钱! 裹着毛巾回到床边,摸到长裤刚准备套上,体内忽然传来一阵阵熟悉的浪潮。 比起先前的,温和了许多,但锐不可当,有从涓涓细流往燎原大火方向发展的趋势。 男人僵立在原地,每根头发丝都透着难以置信,他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又中了招。 “是......那碗汤。”始作俑者怯怯地给出了答案。 第10章 “不伤身体的......你别怕。” 又是可怜巴巴的语气,又是这种满心关怀的话。 真是虚伪透顶。 裴淮冷哼一声,翻身上了床,用被子裹住自己,打算睡觉。 可惜意志力终究还是没斗得过本能,当温凉的光滑贴了过来,脑子里的抗拒很快就烧成了灰烬。 就连满身的锁链也没能影响他。 裴淮露出犬齿,急切地撕咬,吞吃入腹。 大脑仿佛分成了两部分,一半照例被愤怒填满,而另一半则叫嚣着要摘下眼罩。 “如果我看见你的脸,你会杀了我灭口吗?” “不......不会的......”沈知弥下意识再次重申,“我不会伤害你,永远不会......” “那就打开眼罩。” “打开。” “不能......” 不是不行,而是不能。 不过这种情况下,裴淮也没多少心思去深究了,要求得不到满足,心中更加烦躁。 “呜......” 一声抽泣突然传来,但下一秒就戛然而止,像是他的错觉一般。 沈知弥死死咬着被角,努力避免哭出声。 可男人显然还是察觉到了。 她太害怕失去这份温度,慌忙转过身,仰起脖子凑近:“亲亲我吧,好不好?亲一下,我就不疼了......求你了,阿淮。” 只有关系特别亲近的人才会这样唤他,沈知弥放在心底悄悄念了四年多,终于得偿所愿。 男人偏过头,嘴唇只堪堪贴到了下颚处,同时,冰冷冷地声音响起。 “你疼不疼,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一怔,不禁有些委屈:“不是说好了,这几天当我男朋友的吗......” “做我的女友,就这种待遇。” “可......” “别废话了,还要不要!” “......要。” 清晨,狭小的浴室,水雾气还没有散尽。 女孩站在洗手池前,打量着自己单薄地身躯。 手指从脖颈滑向胸腹,最后停在腰侧。 游走的每一处,都被留下了无数痕迹。 红与青交错着,衬得皮肤越发苍白,加上额头尚未消肿的鼓包以及胳膊上的烫伤,整个人看上去有点可怖。 沈知弥冲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笑容中有满足,也有丝丝疲惫。 她揉了揉红肿的眼睛,从一旁的医药箱里翻出药膏和棉签。 那里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经过昨晚,好像又加重了。 虽然她活不了几天,但为了度过这段美好的最后时光,还是要稍微爱惜下自己的。 看来今晚,是真没戏了。 唉,好可惜。 第11章 上完药,沈知弥僵硬地套上睡裙,动作缓慢得像个八十岁的老太太。 好半天,终于挪出卫生间,一抬头,就望见靠坐在铁架子床上的男人。 对方披着她那件绣着小猫咪的格子家居服,紧实的胸腹肌若隐若现,发顶翘起一簇呆毛。 晨光照在他身上,浮起一层淡淡的金色,宛如唾手可得的幸福。 凝望着,疲累霎时一扫而空,她扬起唇角,笑吟吟地提议道:“阿淮,你陪我看电影好不好?” 说是提议,可显然,裴淮并没有拒绝的权利。 半个小时后,他们吃完早饭,不远处的小桌子上,老旧的笔电也已经吭哧吭哧地缓存好了片子。 裴淮不理解,逼一个“瞎子”陪着看电影,是种什么样的心态。 同时他也想不明白,对方居然没选爱情片,而是播放起了一部BBC著名的动物纪录片。 “在这个繁华多彩的动物世界里,我们见证了无数生命的诞生、成长和繁衍,这是一部充满奇迹与智慧的自然史诗......” 沈知弥转头看向上方的身影,虽然男人仍半躺着,动都没动一下,一副兴致缺缺地样子。 但那微微挑起的眉头,还是出卖了他。 法律系高材生,私底下放松的方式竟是观看动物世界,这一爱好要是说出去,恐怕没人会相信。 她托起腮,眉眼弯弯。 猜测得到证实,心中不免荡漾起隐秘的快乐。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交配的季节,这片大草原上处处透着生机和浪漫,动物们自然也不会放过......” 眉间的折痕逐渐扭成了川字,裴淮有点怀疑对方在暗示什么,忍不住冷哼道:“你可真是饥渴。” 沈知弥正偷偷调整坐姿,想要缓解不适感,闻言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 她没联想到放个纪录片也能被误解,只当对方在不满自己每夜的强迫行为,于是微红着脸颊,怯怯地辩解道:“不是的,发生亲密关系是恋爱中的一个重要环节,我才......可我时间不多了,只能辛苦你。” 她抿了抿唇,抬头觑了眼男人的表情,又小声道:“如果你觉得吃不消,我待会儿出去买些补品炖给你......” 最后一个“吃”字,到底没敢说出口。 因为裴淮的脸色,已经能用黑得滴墨来形容了。 她吞咽了下唾液,搬起凳子,悄悄往旁边挪了挪。 其实在沈知弥的计划中,原本看电影是要坐在一起的。 昏暗的灯光,相互偎依,分享着同一桶爆米花...... 可等真正实施,她又害怕起来。 就像这两个晚上,无论有多累,都会在结束后回到地铺上,保持安全的距离。 她知道裴淮讨厌自己,甚至是恨,如果杀人不犯法,昨天早上他大概会下更重的狠手。 她可以死,但绝不是现在。 所以...... 盯着那线条流畅的胸膛,以及看上去就很好靠的宽阔肩膀,沈知弥终究还是没能抵挡得住诱惑,挣扎了半天,一咬牙:“我们来吃爆米花吧!”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第12章 噼里啪啦,香气弥漫。 两分钟,一锅家庭版爆米花完成。 沈知弥先拈了一颗放进嘴巴里,下一秒双眼发亮,连声道:“好好吃!” 她没急着继续吃,而是拈起另一颗送到男人唇边。 裴淮露出厌恶的神色,撇开头。 她一愣,随即恍然,将手里的也吞了下去,故意嚼出声音来。 “没下药,真的。” 对方侧过身,依旧没搭理她。 沈知弥也不计较,主动靠了过去,一边欣赏起豹子奔跑,一边喀嚓喀嚓享受美食。 当豹子追着羚羊绕了几大圈,眼见着快要追上时,裴淮终于忍无可忍:“吵死了。” 女孩仿佛就等着这一刻,立马举高手里的爆米花桶,笑眯眯道:“你吃一颗,吃完我肯定不吵。” “......” 有了第一颗,接受第二颗便变得容易了许多。 不知不觉,一桶见了底。 明明是这个时代最普通不过的电影伴侣,两个人却都感到陌生。 一个没钱没闲心,一个没时间没兴致。 而在这小小的出租屋里,一起尝到了对于他们而言的新奇体验。 叩叩叩! 急促地敲门声,突然打破了这份平和。 “小沈在家吗?把门打开!再躲在里面不出声,我就用备用钥匙了啊!” 沈知弥一惊,慌忙下床冲了出去。 指尖刚碰到门把手,外面已经迫不及待地拧开了。 两人猛然打了个照面,房东太太拍着胸口,没好气道:“跟个鬼一样杵在门口,你想吓死谁啊!” “我......” “你说说你,一个姑娘家家,天天披头散发,邋里邋遢的,没有一点朝气,窗户关着,阳台上的窗帘也拉着,把我这房子弄得阴森森的,以后还怎么租给别人啊!” 老阿姨劈头盖脸地一顿训,反正料定了对方不会还嘴,无意中瞥见墙上挂着的遗照,浑身不禁一抖,刚刚随口说出的话,仿佛成了真,心里头更加厌烦起来。 “李阿姨,不是说会给我几天时间......” 沈知弥扯着干巴巴的笑,想将人先哄走。 可对方岂是那种三言两语能打发的,连话都没听她说完,一扭臀,就将瘦小的女孩挤到一边,直接登堂入室。 “我给你的时间已经够多了,收拾得怎么样了啊?” 房东太太一边问,一边像领导一样,开始四处检查起来。 见到这架势,沈知弥只觉得焦心如焚,尤其想到刚刚出来得急,卧室的门根本没锁,假如此刻裴淮拖着链子走出来...... 刹那间,冷汗爬满了后脊背,她似乎已经听到了男人下床的响动。 那一声又一声轻微地金属撞击声,仿佛倒计时,在宣告着美好时光的终结。 不,还不够。 才两天而已,清单上还有很多事情没做。 这一切是她豁出去抢来的,老天爷凭什么又来横插一脚! 沈知弥嚯地冲向矮柜,翻出个饼干盒,哐当一下打开。 声音之大,动作之快,吓得房东下意识后退了好几步,还以为对方被逼疯了,打算来个鱼死网破。 “你、你想干什——” 一捧钞票出现在眼前,零零总总大概有七八百块。 不多,但勉强能抵一个月的房租。 “再给我一些时间,这些钱就当做补偿,不管以后还租不租都不用还给我了,行吗!” 女孩一口气说完,呼吸急促,眼眶微微泛红。 第13章 房东愣住:“行倒是行,不过......” “那就麻烦您过几天再来,我身体非常不舒服想休息实在抱歉——” 呯! 直到被推出门,老阿姨才回过神。 她为这笔小小的意外之财而欣喜,又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喂,那个小沈啊,身体不舒服就赶紧去医院看看,咱可说好,这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不管啊!” 屋内很快传出回应:“只是有点着凉了,您放心。” “着凉......”房东捻着票子,往楼下走去,忽然想起刚才在沈知弥锁骨上瞄见的暧昧红痕,步子一顿,攥着的钱霎时变得烫手起来。 “这丫头,该不会去做......做那种生意了吧?嗐,关我什么事啊,只要她能按时交房租就行,不是有句老话么,笑贫不笑娼......” 脚步声夹杂着嘀嘀咕咕终于远去,沈知弥背靠着门板,长长地舒了口气。 她偏过头,看向仍然紧闭的卧室门,咬住下嘴唇。 这么大的动静,里面不可能听不见。 所以,是之前的威胁起了作用,还是裴淮心软了? 回到房间,床上的人仍好端端的坐着,爆米花空桶靠在手边,地上的拖鞋鞋头朝外,纪录片已经播放到了尾声。 一切如初,仿佛连男人的头发丝都没有动过。 “阿淮。” 她轻唤了声,爬上床,一手拽紧链子,然后大着胆子将脸埋进对方的胸膛。 男人身上原本的清冽气息逐渐被肥皂味所取代,沈知弥越发感到愧疚,当初应该考虑得更加仔细全面一点,给对方买一套用惯的洗漱用品。 “晚上,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许久地安静,久到她以为裴淮不会回答了,低沉的嗓音在头顶上方响起。 “不要汤。” “呵......”她笑了起来,“好,不煮汤。” 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转眼间,夜幕又降临了。 沈知弥姿势别扭地涂完药,一开门,差点和守在外头的人撞上。 一只手伸过来,准确掐住了她的腰。 “呃?” 沈知弥有些惊讶地抬起头,要不是眼罩依旧扣得好好的,简直要怀疑对方能看得见了。 男人像是没察觉到她质疑的眼神,自顾自进行着下一步动作。 捞起一只手握在掌心,然后低下头去,咬住她衣服背后的拉链,往下滑。 锁链限制了行动范围,可他的身高到底占尽了优势,手不方便,便用唇齿。 裴淮如此主动,说不欢喜是假的。 她甚至开始犹豫,要不要再忍忍。 可当温凉的指尖探进衣摆,还是没忍住,本能地开始拒绝。 “不,不用了......” 她推拒着,挣脱开来。 裴淮皱起眉,似乎有些不解:“你确定?” “确、确定。” “行。” 话音刚落,笼罩全身的温度就散了。 沈知弥看着他一步步挪回铁架子床,心中充满了惋惜。 只恨自己理论知识和实践经验都不足,才导致如今的局面,要是有下辈子...... 算了,还是别再去祸害人家了。 夜间活动取消,各自躺平,熄灯。 被囚禁的第三个晚上,裴淮仿佛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呼吸平稳,完全不显任何焦躁,晚饭时,甚至还多添了一碗。 真正彻夜难眠的,倒是沈知弥自己。 先前是实在太累了,今天精神还不错,躺在硬邦邦的地铺上,便有些辗转反侧。 她舍不得睡。 舍不得离开这块亲手打造的现实梦境。 第14章 卧室的窗户比较小,并且对着的是一片废墟,所以没有拉上窗帘。 当乌云散去,皎洁的月光慢慢映入了沈知弥睁大的的双眼中。 恋爱清单上的某一条忽然跳进脑海里,她刷地坐起身,兴致勃勃道:“阿淮,我们一起来看月亮吧!” 裴淮:“......” 这女人,精神方面多少有点问题。 “今晚的月亮,好大好圆哦,黄澄澄的,真的很像小时候,奶奶做的大月饼......” 男人往后一仰,靠向床沿,听着身边人绘声绘色地描述,索性闭上了眼。 反正睁与不睁,区别也不大。 “你小的时候,家里人有给你做过吗?” 冷不丁地,问题抛了过来,他嗤笑一声:“你居然不知道?我还以为你对我挺了解的。” 沈知弥没去挖掘过对方的家庭情况,她只知道他高中的时候,生活条件比较好,上了大学后,突然朴素了许多,但也没到贫穷的地步。 大概是家中发生了什么变故,导致经济情况有一定程度的下滑吧。 不过看他这表情,难道说...... “不用猜了,往上数,两代都健全。”口吻淡淡,透着一丝只有自己才懂的遗憾。 她暗暗松了口气,庆幸没有在这种时候再戳中对方的伤口,来个雪上加霜。 “你爸妈他们应该不在这里吧?我从来没见......咳,我的意思,你失踪了几天,他们好像没联系过你,应该是在外面忙工作。”差点说漏嘴,暴露了身份。 对于手机被动过这件事,裴淮一点也不意外。 就算他再怎么不爱交际,突然就这样失联,周围人肯定会起疑。 不过通常来说,只需要编几个谎言应付一下,至少能撑过半个月。 但按照原本的日程计划,四五天之后,有位朋友需要接机。 所以到时候,就算对方不愿意放了他,恐怕也是不可能继续瞒下去的。 裴淮现在比较好奇地是,这女人到底有什么把握,确定等自己出去以后,没办法找出她并将她送进监狱。 就凭蒙住他的双眼? 简直可笑至极! 亏他在某些时刻,还有点佩服对方思维的缜密。 见男人沉默,沈知弥以为是自己乱说话,把天又聊死了,懊恼的同时赶紧转移话题。 “呃,我能知道,你为什么......喜欢看动物纪录片吗?” “不能。”这次,答得很是干脆。 她瘪了瘪嘴巴,咕哝道:“该不会是觉得,动物比人有意思吧......” 两道沉郁地的视线,几乎穿透黑色眼罩,直射到女孩脸上。 沈知弥浑然不觉,拿起一旁的小本子,摊开摆在膝头上。 窸窸窣窣地声音,难得勾起了裴淮的好奇心,他坐直身子,装作不经意地样子说道:“你在做什么?” “确认清单啊。”她咬开笔帽,在“一起赏月,畅谈人生”这句话后面,打了个勾。 “你明天要出去买东西?”他不动声色地追问。 “不是购物清单啦,是《情侣间必做的十件事》。”她兴致勃勃地分享。 裴淮:“......” 他就不该问。 “我们已经打卡四件了,网上说,全部完成的话——” 兴奋地笑容蓦地僵住,她想到后面半句话,讪讪地舔了舔唇瓣。 第15章 正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扯开话题,身边的人却已经站起身,回到床上去了。 “先睡了。”淡淡一句,算是对她这个绑匪的尊重。 “呃好......晚安。” 她可以威胁对方配合,却无法强迫对方付出真心。 ?情侣做完以上十件事,将会更加喜爱对方,感情长长久久哦!】 网上那段话,在脑中跳跃着。 沈知弥叹了口气,庆幸自己没说出口。 否则,真的有点自我讽刺的意味。 她垮下双肩,但很快就再度振作起来,听见床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便轻轻地挪了过去,握住男人的一只手,贴在脸颊上。 “我真的很喜欢你,爱你,敬你,仰慕你。” “那些痛苦又茫然的日子里,如果没有你,我不知道我会变成什么样。” “虽然......现在也并没有多好,但我本来以为,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可以去靠近,去追逐。” “对不起......这句话,只敢在你睡着的时候说,因为我知道,太苍白无力了。” “要是还有机会就好了......我愿意为此付出所有。” 沈知弥知道,自己的心态有点不正常了。 可能已经患上了常说的那几种心理疾病。 不应该让无辜的人为她的痛苦买单,可她根本控制不住。 女孩低下头,颤抖着将脸埋进宽大的掌心。 并没有看到,熟睡中的人动了动眼皮。 第三个白天,沈知弥不知从哪弄来了一大束花,摆在小窗台上。 两人听着歌,吹着从窗缝里泄出的丝丝柔风,勉强完成了“一起旅行”的计划。 第四个白天,他们要共同制作一个蛋糕。 沈知弥虽然厨艺挺好,但做甜品实在是头一遭。 而另一位更是毫无指望,肯伸出那只写起诉书的手,到面盆里搅拌几下,已经是意外恩赐。 到最后,只做出了两个人形蛋糕。 将裴淮送进浴间时,看着男人顶着那张滑稽的冷脸,沈知弥实在没忍住,凑过去重重地舔了口。 舌尖卷走奶油,比想象中的滋味还要美好。 这怎么能说是失败呢? 她一下子高兴起来,刚打算去客厅翻出计划本打个勾,手臂突然给拽住,紧接着整个人被按压了墙上。 对方一句话没说,以同样的方式,狠狠地将她也品尝了一遍。 这回,没有用药。 而沈知弥,也终于在这件事上体会到了一点传闻中的美好。 第七天清晨,天蒙蒙亮。 小房间里不复之前的干净整洁,到处有凌乱的痕迹。 胃部的隐痛令沈知弥从昏睡中清醒过来,她下意识蜷缩起身体,等缓过这一阵,才查觉到腰间传来的沉重感。 男人修长的手仍搭在那处凹陷,指尖微微收拢。 既色气,又占有欲十足。 沈知弥垂眼盯着,慢慢地红了脸颊,心思不禁开始飞扬,胸口也咚咚咚狂跳起来。 他们真正地度过了一夜,而且裴淮这种表现,是不是说明,有可能...... 腰上的触感忽然消失了,男人翻了个身,侧过头朝向另一边。 在铁链的摩擦声中,沈知弥知道,对方已经醒了。 “阿淮,如果老天爷此刻可以满足你一个小愿望,你想要什么?” 她做好了得不到回答的准备,甚至有些后悔,希望裴淮并没有听见。 可惜,淡漠的嗓音随即传来,仿佛凌空掉下的一把刀,彻底斩断了她刚刚冒出头的幻想。 “我想要,亲眼看着你进监狱。” 第16章 “......” 沈知弥顿时觉得躺不下去了。 她披着外衣下了床,双手攥紧衣角。 “我死了,你会很开心吗?” “够不上死刑,以你所犯的罪行,三年左右吧。” 男人的语气里倒没有多少厌恶,但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他们明明隔着一张床,却如同坐在看守所的长桌两旁。 “那我进去了,你会去看我吗?” “会。” 这倒是有点意外。 裴淮坐起身,偏头看了过来:“自首的话,可以从轻判,或许用不了三年,到时候我会去看守所门口接你。” 这番话说得极为认真,认真到简直像一句情话。 沈知弥无声地勾了勾唇角,觉得自己可真是个顶级恋爱脑,竟然有点被说动心了。 “你以后,肯定是个很厉害很厉害的律师,太有蛊惑力,太懂得拿捏人心了。”她低低地感慨道。 “那你决定要改变主意了吗?” “......我不知道。” “嗯,好好想想吧。” 说完这句,裴淮又躺了回去,看样子打算睡个回笼觉,并没有继续规劝的意思。 只有他自己知道,双眼其实从未合上,在听到轻轻地脚步声出了房门时,眸底流转过一抹深沉及郁色。 不知过了多久,对方将他原本的衣物送了过来。 扣在栏杆上的锁解开了,不过连接双手及脖颈的锁链依旧存在。 裴淮站在床前,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服,完全不像个视线有碍的人。 他表现得十分平静,似乎一点也不关心自己什么时候能离开,甚至于说,根本不渴望离开。 “最后一顿,去客厅吃吧,吃完了......我会如你所愿。” 男人微微点头,不置可否。 沈知弥牵着他来到餐桌前,俯下身,细心地为其垫上餐巾。 客厅没开灯,阳台上的窗帘遮得密密严严,屋内的光线十分昏暗,只有烛台上跳跃着几簇火光,映得四周黄晕一片。 “这顿是西餐,我没吃过,照着网上配方做的。”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能不太正宗,但味道应该不算差。” 说着,她切下一小块牛排,送到对方唇边。 裴淮没有张嘴,气氛一时间有些僵持,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叉子突然被夺去,然后反向递喂了过来。 “清单上有互相喂食这一条吗?”他问。 沈知弥从怔愣中回过神:“没......没有。” “那就加上。” 等她将这块牛排咽下,裴淮才开始用刀叉抵着肉,从剩余的部分切下一小块放进口中。 动作娴熟,非常地赏心悦目。 但吃完两小块之后,他就放下了餐具,用餐巾拭过嘴角,显然不打算继续。 “以后有机会,你应该试试真正的西餐。”男人如此点评道。 沈知弥涨红了脸:“唔......好。” 她掏出本子,在“烛光晚餐”后面打了一个小小的钩。 “还有没完成的事吗?” 裴淮往后靠向椅背,交叠起长腿,双手交叉搁在膝盖上。 明明他的手只要再往前一点,铁链就会狼狈的牵扯到脖子,可无论谁在这里,都只会认为他才是眼下局势的掌控者。 “还有......两件。”沈知弥取出一个东西,“这个,方便的时候,再看。” 裴淮接过捏了下,是折叠成某种形状的纸张。 第17章 见对方收进衣服口袋,她抿唇浅笑起来,有些羞涩地继续说道:“最后一条,你能亲吻我吗,就......就那种法式热吻......” 其实她原本觉得,这会是最先完成的。 谁知道床单都不知道滚过多少回了,偏偏还没亲过一次。 一切就快结束了,今天的裴淮又特别好说话,她以为不会再被拒绝,然而英挺的眉还是皱了起来。 “我不会吻一个连长相都不知道的女人。” 她下意识地想回那为什么可以睡呢?转念一想,好像是自己逼的。 药物能控制身体,甚至形成伪习惯,却不会影响情感。 “就亲一下,都......不行吗?” “不行。”裴淮果断拒绝,顿了顿,又道,“不过,等你赎够了罪,或许可以。” 一片寂静,女孩没有再开口恳求,似乎是默默接受了。 “时间不早了。”他提醒道,与此同时屏息凝神,开始保持警惕。 裴淮不会自大到认为当真只凭三言两语就能叫对方主动伏法,谨慎如他,自然是做好了两手准备。 “时间的确差不多了啊......” 女孩轻叹一声,站起身,锈迹斑斑地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响动。 可仅此而已,她并没有立刻走过来。 裴淮猛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下一秒,浓重地昏沉感袭来。 “你——” 他没有乱吃东西,也没有吸入喷剂,怎么还会...... “这次的药的确下在牛排上,但只有外面的半块才有,幸好我......还算了解你,你知道么,同一种方法我几乎不敢用第二次,也幸亏曾经读过相关书籍,才能精准地算出剂量......” 脚步声越来越近,对方在他身边蹲了下来。 略胜一筹的谋划,语气里却没有丝毫骄傲,只有死灰般地颓丧和一如既往地卑微。 “呼......呼......” 他喘着粗气,指甲死死掐进掌心,沁出缕缕血珠,很快被温软地舌尖轻轻舔舐掉了。 “阿淮,别伤害自己。”女孩轻声道,“醒过来之后,就把我忘记吧,权当自己做了场噩梦,放心,我没有拍过任何照片,这几天的事,除了你和我,没有别人知道......” 嗡。 刚拿出来的手机发出一声震响。 ?昨晚信号不好没收到,重发一次,本少爷命真苦,既然山不来,只好自己送上门啰,晚上见】 裴淮虽然看不到内容,但通过短暂的沉默,立刻猜到了大概情况。 果然,惊讶地低呼响起。 “你......什么时候拿到过手机?还发送了定位?又......删掉了?” 他一咬牙,嚯地站起身。 哐当作响地铁链,吓得对方连连后退。 眼见着就能掐住纤细的腰肢,可下一刻,高大身躯就直直往前栽去,再度不甘愿地落入了那个瘦弱的怀抱...... 晚,八点四十五。 “靠,你可真是吓死我了!” 苟子鑫灌下一大口水,仍觉得小心脏在扑通扑通狂跳,又去酒柜倒了杯82年的威士忌,才稍微好受了些。 “打开箱子的一瞬间,我差点直接报警了你知不知道?就算你想给我个惊喜,也不用这么刺激吧!” 他啰啰嗦嗦说了半天,却见对面沙发上的男人始终阴着张脸,一声不吭,慢慢地觉出些不对劲来。 第18章 “不是给我的归国惊喜?呃,也对啊,就算是霍利他们突发奇想,你也不可能配合,那......发生什么事了?” 裴淮终于掀起眼皮,冷冷地看向自己多年的好友兼未来合伙人。 “我要重新考虑下与你联手开律所的事。” “欸?为什么啊?” “毫无默契,警觉性太低。” “裴淮你这话我可就不认同了啊,论学历,咱们旗鼓相当,论能力,我也不比你差,再说人品和性格,放眼望去,你根本找不到第二个像我这么——” 急促地手机铃声打断了苟子鑫的自夸,裴淮立刻按下接听键。 “喂,裴先生吗?这里是物业,根据您的要求,我们查看过了保安室那边的出入登记,七点多的时候,的确有人给您送过货,说是单主叮嘱过,直接放您家门口就行......” “抱歉,咱们小区通常来说是不记车牌号的......监控的话,很不巧,刚坏了还没来得及修,不过门卫说了,记得那是辆搬家公司的小货车,很正规的。” “呃,裴先生,您是有什么贵重物品丢了吗......” “没事了,谢谢。” 切断通话,裴淮丢开手机,捏了捏眉心,随即对欲言又止的苟子鑫道:“我记得你有个亲戚是计算机高手,能帮忙黑进A大的校内网吗?” “应该没问题,明天一早,我......” “就现在。” “......” 为体现出身为合伙人的价值,苟子鑫果断把刚做完实验才睡了一个多小时的表弟从被窝里叫了起来。 十五分钟后,校内后台的监控视频全部调出。 时间和分布的地点,都标注得非常清楚。 “我忽然想到,你这是在违规取证啊,啧,不像你的风格。” 裴淮紧盯着屏幕,没理好友的调侃,然而扫完所有视频,也没找到想看的,至于学校门口,根本就没有安装摄像头。 电话那边,传来苟家表弟哈欠连天的声音:“系统每个月会自动清零,法律系大教室的存档记录只到今年三月份。” “也就是说,被校领导给切掉了,可能要经常开些内部会议之类的,担心泄密,这很正常。”苟子鑫耸了耸肩,“你们系里的教室哎,你就没听过这方面的消息?” “从去年十月份开始,我回校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裴淮沉声道。 “你......这是在找什么人吗?”苟律师终于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他放下酒杯走近,抬手搭上对方的肩,“究竟怎么回事?” 裴淮摩挲着手腕,指腹擦过淡淡的淤青。 铁铐并不算紧,但毕竟戴了七天,多多少少会留下些痕迹。 可造成这一切的人,却想要彻底脱身。 她凭什么认为能够脱身? 因为不是本校的人,所以肆无忌惮,还是...... 他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突然猛地睁开:“查一下,最近一周有没有休学或者退学的。” 很快,三份档案传了过来。 “都是女孩,两个休学,一个退学。” 三张脸,风格迥异,可投映在裴淮的瞳孔中,却都是模糊不清的面孔。 他盯着那三张照片,又切出去,连续点开了几段监控视频。 渐渐地,其中一张脸变得清晰起来。 虽然五官被厚重的刘海遮去了大半,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胆怯,懦弱,却又透着隐忍和不甘。 裴淮握紧手指,几乎要将鼠标给捏碎。 第19章 “咦?这是什么?”苟子鑫捡起落在沙发边上的东西,“折成心形的信纸啊,哪个小女生送你的情书?喂,好歹看一下,别践踏了人家的一片心意嘛。” 说着,他便拆开,兴致勃勃地念了起来。 “我爱你,因为得不到而心焦。” “我爱你,甚至忘记了道德与廉耻。” “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命丧于你的心中,永不超生。” “可我也知道,我爱你,是我自己的事。” “于是我只能将你剥落出一点点,囚禁在自己的牢笼中......” 念着念着,苟子鑫莫名觉得有点发冷,他抬头看向大步走到面前的男人,迟疑道:“这个,该不会是和你一样,从刚刚那个箱子里掉出来的吧?” “对。” 裴淮轻嗤一声,夺过信纸,毫不犹豫地撕成碎片,丢进了身旁的纸篓里。 做完这一切后,他忽然扬起唇角,露出了一个难得的笑容。 苟子鑫吞了吞口水,提议道:“咱们还是报警吧?” “不,我改变主意了。” 既然对方不听话,那不如......换一种玩法。 晚,十点四十五,火车站。 “各位旅客请注意,开往昆州的K74562次列车即将进站,请还没有检票的旅客尽快前往检票口......” “哎姑娘,你的东西!” 沈知弥回过头,看到保洁员手中高举着的笔记本,笑了笑:“不要了,谢谢。” 永远无法完成的清单,带走也没有任何意义,不如就像那份永远得不到回应的感情一样,留在这个城市吧。 列车呼啸而过,闪烁的灯光渐行渐远。 最终,消失在了黑夜的尽头...... 六年后。 “现在宣判,根据......法庭审理结束,请法警将被告人押回监所继续羁押,闭庭。” 判决结果一出,全场哗然,被告方家属喜极而泣,抱头痛哭。 这是一场精彩绝伦的刑事辩护,但当看到坐在法官左手边上的那个男人时,大家又不觉得奇怪了。 裴淮,律政界新秀,区区几年,就从一介无名小卒爬到了行业前三,名声直逼那些纵横了几十年的老泰斗。 相信再过几年,跻身首位也不是什么难事。 小赵麻利地收拾好文书,紧跟上自己的老板,两人还没走出法院,已经开始就接下来的案件进行讨论。 “颂品园那边怎么说?” “物业和开发商互相推诿,口径倒是一致,都说是张勤的过错,小李没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要不明天我亲自跑一趟?” “不用,明天你直接去经开区法院,是时候申请协助调查取证了。” 小赵脚步一顿,随即恍然大悟:“原来前面那些招都是幌子啊,天天让我们和那些人周旋,不过是在找借口守住物证,老板你一早就想好要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了对不对!” 裴淮不置可否,一抬眼看到停在路边的亮紫色保时捷。 车前盖上正斜靠着一个打扮得更加骚包的男人,对方一见他,立刻扬起充满心虚的笑容,使劲挥手。 裴淮一点也不想过去,尤其不想让身后那众人知道,这是他们律所的二把手。 但苟子鑫会出现在这里,说明计划有变。 他抬腕看了下表,迈开长腿。 刚走出两步,一道靓丽的身影突然横插到面前。 第20章 “裴律师,这次的事真是多亏你了。”女孩仗着自己年轻又漂亮,落落大方地发出邀请,“今晚上我在湘江园订了个雅间,想单独请你——” “你哪位?” 三个字,将姑娘满脸的自信碾成了齑粉。 风一吹,全散了。 没得到回答,裴淮便照例绕开,继续往前走去。 小赵见怪不怪,连个同情的眼神都懒得给了,苟子鑫拍着大腿,哈哈大笑。 “老裴啊老裴,你确定不需要去医院治疗一下?再这样下去,身边的女同胞都快要被你给得罪光啦!” “女性涉案人员的长相,我能记住。”裴淮淡淡道,“其他人,不重要。” “也对啊。”苟子鑫挠了挠头,“话说你这到底是个什么毛病啊,选择性认脸?白家那姑娘,知不知道?” 裴淮没回答,只道:“你开着超跑,穿成这样过来,就是为了把我堵在法院门口,对这种事进行讯问?” “哎呀,抱歉抱歉,其实我是想说,可能没办法替你去接小臻了,京海那边说晚上有个聚会,挺重要的,开过去要两个多小时,你知道的,我这也是难得放松......” 他沉默片刻,转头对小赵道:“打电话给覃总,改约明天早上,至于今晚的饭局......让张新民去。” 苟少爷听得有点愧疚,忍不住插话:“其实你也没必要推掉嘛,叫你未婚妻去接不就好了,我看那位白小姐人美心善,挺乐意干这活的,何况早晚要相处,不如提前......喂,老裴,我话还没说完呢,你走什么啊!” 回到律所,裴淮简单的收拾了下,从地下车库里开出了自己那辆纯黑色的沃尔沃。 四十分钟后,毫不起眼的休闲车停在了亲亲宝贝幼儿园门口。 刚巧赶上放学高峰期,周围挤满了牵孩子的家长。 他逆流而上,艰难地在人群中穿梭。 挤得后背微微潮湿,终于来到了记忆中的接送点。 小苹果形状的牌子上刻着中(三)班,七八个萝卜头排排蹲,每张小脸上都充满了好奇与天真。 裴淮扫了一圈,确定没有自家的。 他不禁有些烦躁,掏出手机刚准备打电话,一道迟疑地女声传来。 “您好,请问是......裴林臻的爸爸吗?” 他转头望去,只见一个中年女人正牵着缩小版的自己,站在凤梨形状的木牌前。 而那块牌子上,刻着大(三)班。 充满童趣的教室内,堆满了玩具,俊秀的小男孩却没有去玩耍,只从书架上随意地取下一本书,端端正正地坐到书桌前,翻阅起来。 教室外,姓刘的女老师收回怜爱的目光,微微一笑:“小臻是个特别懂事的孩子,入学之来,几乎没让我们操过心,可最近,我和另一位老师,都从他身上发现了一个有些严重的问题。” 见男人皱起眉,刘老师忙道:“和品性没关系,而是......抱歉,我忽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小班和中班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他的沉默寡言是内向乖巧,直到今年升上大班,才渐渐察觉到那是一种排外感。” “他非常独立,思维方式也很特别,与周围人几乎玩不到一块儿去,当然了,这也是一种智力优越的表现。” “孩子比同龄人聪明,是好事,但如果就让他这么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女老师深吸了口气,沉重道,“长期以往,将对身心造成一定伤害,严重的话,可能会患上自闭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