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弃妇?侯爷求我别和离》 第1章 初秋第一场雨后,平西将军陆鸣,从北疆立功归来。

圣上论功行赏,赐还平西侯府爵位。

侯府上下喜气洋洋,大厨房忙着准备晚上的接风宴。

厨房廊下,两位正在拔鸡毛的小丫鬟,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听说没有?今早上少夫人到郊外十里亭迎侯爷,结果看到侯爷,怀中正搂着一名女子卿卿我我。”

“可不是么?听说少夫人当时气得脸都绿了。”

旁边杀鱼的婆子插话:“你们还不知道吧?侯爷带回来的女子,是原跟侯爷有过婚约的,前李侍郎家的小姐。”

“是那个被抄了家的李家?”

“正是,要不是当年李家被抄了家,少夫人这样的出身还嫁不到咱侯府!听说圣上大赦天下,李家被赦免,侯爷要娶李小姐为平妻呢!”

“那少夫人能同意么?”

“今时不同往日,侯爷现在可是侯爷了,少夫人的出身可配不上。”

“话不能这么说,咱少夫人的品貌,放在整个上京都是头一等的,又比哪位公侯夫人差了?”

“要我也替少夫人委屈,侯爷也真是的,一回来就娶平妻,哪个正妻能乐意?”

厨房炒菜的嬷嬷,探出身子,高声呵斥:“一个个的,都皮痒啦?——敢编排主子的不是了?”

两个小丫鬟吐了吐舌头,低下头不再说话。

蔷薇院。

大丫鬟烟雨,一边替花舒梳头,一边问:“夫人,晚上的家宴您真不打算出席吗?”

花舒默然不语。今天早上,郊外的那一幕狠狠刺伤了她的心。

原本满怀期待,要给归来的夫君一个惊喜,谁知惊喜变成惊吓。

想当年,平西侯府在夺嫡大战中站错队,新帝登基后,世袭罔替的爵位被褫夺。

老侯爷郁郁而终,世子陆鸣婚配尴尬。陆家不愿娶青梅竹马的罪臣之女,高门女又不敢蹚浑水。

最后陆老夫人权衡利弊,做主选了嫁妆丰厚的富商女花舒。

新婚第二日,陆鸣主动请缨守边,一去五年。

这五年,陆家靠着花舒的嫁妆填补亏空,也全凭花舒的用心经营,商铺田庄收益稳定,逐渐走出困境。

现在,侯府一得势,马上要娶平妻,花舒伤心又气愤,推说身体不适,回了自己院子,一天没出院门。

晚间,陆老夫人派了心腹嬷嬷来请。

花舒最终没忍心拒绝,答应出席。陆老夫人对她一直不错,这个面子要给。

寿康堂。

花舒走到门前,只见里面言笑晏晏,一派和乐。

陆老夫人坐在主位,婆母沈氏,陆鸣和李巧娘陪在下首说话。

花舒一一见礼。

陆鸣抬起头,只见一位华服美人俏生生站在堂下,红袄绿裙,肤若凝脂,一双眼睛顾盼生辉。

他微微失神。这是他成亲后,第一次认真打量妻子。

五年前新婚夜,因为在热孝期,没有洞房。他没想到,当年那个羞涩的小丫头,竟出落成了这样娇艳的美人。

李巧娘不动声色地看了身边的男人一眼,看到对方眼中掠过的惊艳之色,暗暗抓了抓手中的帕子。

花舒在陆鸣对面坐下。

看着对面这一张略显陌生的脸,她心情复杂。

陆鸣,她的夫君。经过多年边塞风霜的洗礼,少年俊美的脸庞轮廓分明,身材挺拔。

在侯府没落前,陆鸣是上京贵女眼中,炙手可热的如意郎君人选。新婚夜,揭开红盖头,看到那张俊脸,她也曾芳心乱跳。

之后的无数个日夜,她曾幻想,等他归来,与他做一对恩爱夫妻。可是,这一切,被早上无意撞破的一幕打得粉碎。

李巧娘起身福礼,“见过姐姐。”

李巧娘柳眉弯弯,温柔清秀,我见犹怜,是大多数男人会喜欢的类型。

可花舒不是男人,她直言:“叫姐姐不合适,你还是叫一声陆侯夫人吧。”

“是巧娘失礼了,陆侯夫人。”李巧娘泫然欲泣,好像受到了莫大的委屈,转对陆鸣道:“侯爷,要不我还是走吧,免得让少夫人为难。”

说完,朝堂上几人福礼,转身要走。

陆鸣见她话没说完,一颗豆大的泪珠溢出眼眶,整个人像雨打的娇花,破碎而动人,顿时心疼不已。

“你去哪里?你哪有地方可去?”

他立即拦住她,拉着她的手,转身对陆老夫人说:“祖母,母亲,当年情势逼迫,是我负了巧娘,如今我在外拼了性命换回了爵位,难道就不能让我如愿一次吗?”

陆鸣跪下:“求祖母,母亲成全。”

李巧娘跟着跪下,默然不语,满眼是泪。

“母亲,你就同意了吧。”沈氏心疼了,想到儿子在边关受苦多年,不忍拂他的意。

陆老夫人摇头叹气,对花舒道:“舒儿,这些年,你为侯府的付出,侯府上下都看在眼里,祖母心中感激。但是,你也要为鸣儿想一想,他在边关用命博来如今的恩宠,他不过是想娶个平妻,你就成全他一次。”

夫君与别的女子齐齐跪在堂下,好似一对苦命鸳鸯,自己才是多余的那个……这一刻,花舒的心不自觉地绞痛了一下。

如果当初,她知道陆鸣心里早有人,一定不会嫁进来。

可是没有如果,她已经嫁进来了。

花舒站起身,朝陆老夫人福了福身,“祖母言重了,持家打理侯府,是当家主母的本分。舒儿当不起祖母的一声感激。”

陆老夫人见她态度恭敬,以为她妥协了,谁知下一刻花舒抬头,正色道:

“为国守边,是做将军的本分。守边的将士千千万,也没听说过谁家娶平妻,难不成侯爷的功劳独一份?”

沈氏听到她暗讽自己儿子,怒而拍桌,“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一介商女,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儿?——你爹不也娶的平妻,你娘都同意,你还不行了?难道你比你娘还高贵些不成?”

婆母的话如同一根闪着寒芒的毒刺,狠狠扎在花舒的心窝上。

她的父亲娶了平妻,生一子一女,万分宠爱。母亲只生了她一个独女,并不得宠。

想起母亲这一生的不如意,花舒红了眼眶。

第2章 她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情绪,正色表态:

“我朝所谓的娶平妻,是商人在外行商,异地另娶妾室,为了应酬方便,抬的平妻的名分,实则仍是妾室。”

“而高门从来没有平妻一说,侯府如今效仿商户娶平妻,自贬身价,我身为侯府当家主母,是断断不会同意的。”

花舒不愿争执,转身出门,带着丫鬟直接回了自己的小院。

陆老夫人让陆鸣和李巧娘起身,派人将李巧娘领下去沐浴更衣。

人走了,她劝道:“舒儿并非不讲情理之人,她只是一时接受不了。”

“你不在侯府的这几年,侯府里里外外全靠她打点,你一回来就娶平妻,的确说不过去。”

陆鸣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态度过于强硬,有点后悔。

他声音放软,“祖母,巧娘我是一定要娶的。”

“舒儿毕竟是你的正妻,不要为了这件事闹得夫妻离心。她心肠软,你好好哄几句,她也许就同意了。”

“好,孙儿知道了。”

荷香院。

房梁水汽氤氲。

李巧娘泡在浴桶中,婢女金蝉在一旁帮她擦洗后背。

“小姐,我看那少夫人当真跋扈,咱们干脆回去得了,凭什么要受这个气!”

“回去,回哪里?”李巧娘苦笑。

李家已经彻底垮了,主宅赐还,抄没的家产可没还。

等兄长们归来重振门楣,不知还要多少年。

她当初远赴边关,说是为了照顾父亲,其实更多是因为陆鸣在边关。

她想用青梅竹马,同甘共苦的情分,搏一个前程。

罪臣之女,没有多少选择。

“小姐,早知少夫人这么厉害,你当初在边关不如直接跟了侯爷,把孩子生了,少夫人不认也得认!”

“你不懂。”李巧娘叹气,“没有名分的外室子,就算将来当了世子,出身也会遭人诟病。况且,男人,得不到的才会心心念念。”

她想起了自家老爹的那些莺莺燕燕。

母亲不同意纳妾,父亲非得纳进门。进门没几年,也就那样。

“我瞧着侯爷对小姐痴心一片,肯定不舍得你走的。”

“但愿吧。”李巧娘低头呆呆地望着水面,脑海中蓦地浮现花舒那张脸。

回侯府的路上,坐在马车里,因着李家刚被赦免的喜悦,她也曾幻想。

花舒不过商户女,她有信心一点点取代她,夺回本属于自己的位置。

但是,刚才站在康寿堂惊鸿一瞥,让她一下子就有了危机感。

那张脸,三分娇媚,四分英气,放在整个上京,也是排得上号的美人。她不知道,原来花舒竟生得这样美。

那一刻,她庆幸自己没有鬼迷心窍,失了清白。眼下唯有靠陆鸣,得不到非要得到的执念,将自己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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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鸣走近蔷薇院,先是闻到一阵芬芳的蔷薇花香。

守门的小丫鬟刚要喊人,陆鸣抬手制止,示意她噤声。

蔷薇院是独立的小院,院内主屋廊前,种了一圈的蔷薇。

秋高气爽,蔷薇盛开,粉色,红色,黄色,各色蔷薇花,花香四溢。

刚沐浴完的花舒,中衣外披了一件白底红边绣花丝袍,斜倚在廊下的美人靠上,拿了一本账册翻看。

乌黑的长发半湿半干,自然垂落。身后是缤纷的花圃。

陆鸣一眼看过去,只觉得花是香的,发是香的,人是香的。

他停住脚步,看得呆了。

香花美人,相得益彰。

而这位美人,是他的妻子。

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看过来,花舒放下了账册。

“是侯爷来了,怎不叫人通传一声?”

她将长袍拢了拢,坐端正。

陆鸣坐到她近前,拿起她放下的账册,随手翻了翻,“你在看账?”

他的语气温柔不少。

“每月的总账,要对一遍。”花舒淡淡道,没有看他,只随意整理身侧的几本账册。

“听母亲说,你不舒服?”

花舒无意寒暄,直接说:“侯爷如果是想劝我接纳李巧娘为平妻,还是请回吧,我是不会同意的。”

“你为何对巧娘敌意这么大?”

“侯爷的话让我困惑。”花舒放下账册,凝视他的眼睛:“这跟她是谁没有关系。没有任何一位正妻会接受平妻的存在。”

花舒是真的不理解,这么浅显的道理,他为什么不明白呢?

好像在他眼中,娶平妻是天经地义一般。

她的眼眸像一汪清泉,脸庞不施粉黛,清冷又倔强。

陆鸣心软了一下,伸手欲拉她的手,花舒拿起一本账册翻了翻,巧妙地躲开了。

陆鸣叹了一口气,柔声道:

“我知你委屈,可是,你也要为我想一想。”

“今天在朝堂上,圣上得知巧娘奔赴千里,为远在边关的父亲侍疾,御言盛赞了一句‘孝贤娘子’,她父亲临终将她托付于我,我若负她,岂不是打圣上的脸?”

话说得冠冕堂皇,花舒差点就被他说服了。

转念一想,不对,婆母收到他的信时,那会圣上可没说这番话。

他是早定了娶李巧娘的心。

她冷哼一声,嗤笑道:“如果圣上没有赦免李家呢,侯爷当如何?”

陆鸣怔了一下,他当如何?——还能如何?巧娘,横竖他是要定的……

花舒见他沉默不言,掩饰不住的失望:

“侯爷,话我只说最后一次,娶平妻我不可能答应,她要进门,只能是以妾室的身份,这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

说完,拿起手中的账册,半倚美人靠,不再看他。

这是送客的意思。

陆鸣起身,悻悻然走了。

第3章 烟雨见侯爷走远,走到跟前,问:“夫人,你就这样,答应让那李巧娘进门?”

花舒叹了一口气,“以侯爷对她的情意,进门是迟早的事。我现在松口让她做妾,总好比闹僵了,侯爷到御前求恩典娶平妻的好。”

这些年,因为侯府的尴尬地位,花舒分外关注朝中局势。

目前来看,五年时间,圣上清算完异己,朝堂初步稳定,百废待兴,是大展拳脚的时候。

这个时候,需要的是人才。对有意顺服的人才,背景放宽。

恢复陆家的爵位,赦免李家,释放的正是这样的信号。

这个时候,如果陆鸣求恩典,圣上指不定就成全了。

自己已经退了一步,陆鸣应该会接受,毕竟,娶平妻传出去对侯府的名声也不好。

陆鸣前脚走出蔷薇院,后脚去了荷香院。

不知道他和李巧娘说了什么,反正李巧娘同意纳妾了。

对于这样的结果,沈氏和陆老夫人没说什么。

很快,选了个日子。

李巧娘穿上粉嫁衣,回到收拾了一半的李府大宅,坐了一顶小轿子,进了侯府侧门。

梳妆台前,金蝉由衷赞叹:“小姐,你今天可真漂亮!”

李巧娘看着镜子里那张浓妆艳抹的脸,微微苦笑。

再漂亮有什么用,还不是个妾。

正三品侍郎嫡女,何等显贵,如果不是造化弄人,何至于沦落到给人做妾。

她不甘心。

她之所以答应了做妾,是因为她是贵妾,有资格扶正的。

平妻名声好听,归根也是个妾。

不如委屈一次,让侯爷对她有所亏欠。

反正,她最终的目标,都是正妻。

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她不动声色道:“以后要改口叫姨娘,别失了礼数。”

金蝉会意,声音稍稍放大,“知道了,姨娘。”

陆鸣走到门前,刚好听到两人的对话。

他心中微感内疚。

金蝉见到侯爷来了,识趣地福身退下。

陆鸣走到李巧娘身后,双手搭上她的肩头,俯身凑近嗅了嗅,目光看向镜子中的倩影。

见惯了她清水出芙蓉的装扮,今日盛装,平添艳色,撩人心弦。

“委屈吗?”他低声问。

“侯爷想听实话吗?”

李巧娘娇软的声音似怨似诉:

“天下哪个女子甘愿做妾,我进门前一刻还想着逃离。奈何我管不住自己的心。我的一颗心,早给了侯爷,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陆鸣听了这情真意切的剖白,恨不得将她抱紧揉进怀里,“你放心,我以后绝不负你。”

他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拦腰一抱,往床上走去。

一连数日,陆鸣与李巧娘黏在一起,圣上赏赐的东西,半数进了荷香院。

李姨娘得宠,侯爷毫不顾忌夫人的脸面,惹得府中下人议论纷纷。

对此,花舒无动于衷,还是像往常一样,操持府中内外事务。

主子不急丫鬟急,这一日,一蓑端了一碗甜酒桂花酿进小花厅,小脸气得通红。

“这是怎么了?”烟雨问。

一蓑把碗一放,“夫人,你也不管管,厨房那些人,一个个上赶子巴结,我去的时候,别说桂花酿,另外备下好几份点心,都是给荷香院的。”

花舒坐下默默吃桂花酿,往日的桂花酿是甜的,今日吃着微感酸涩。

烟雨反劝一蓑,“你少说两句吧。夫人心里苦。忙起来不去想,心里才好受些。”

花舒听了这句,忽然眼眶一热,竟不由自主地掉下一滴泪。

这一滴泪,犹如挠在心窝的蚁,千里之堤顷刻坍塌。

她心头一酸,再抬头时,已是泪流满面。

这一幕让一蓑烟雨吓了一跳。

烟雨:“夫人,你怎么了?”

一蓑:“是不是桂花酿有毒?”

“我没事。”花舒掏出手帕,擦了擦眼泪。

一蓑哇哇大哭。

“你怎么也哭上了?”烟雨又吓一跳,瞪大眼睛望着她。

一蓑一边哭,一边说:“夫人心里苦,我难受,呜呜……要不我去打李姨娘一顿,替夫人出口气儿,呜呜呜……”

“你说什么傻话?”

烟雨扯出帕子,替她拭泪,咬牙道:“要打,也是先打侯爷。”

一蓑听了更伤心了,“侯爷是将军,我打不过,呜呜呜……”

花舒被两人弄得哭笑不得。

“好啦,别哭了,被外头听见,惹人笑话。”

眼泪流过,心里舒畅许多。

花舒将剩下的大半碗桂花酿吃光了。

自己等了五年的夫君,一心扑在别的女人身上,她怎么能不心酸呢?

她终于体会到了母亲当年的苦楚。

她骨头硬,做不到低头俯就,求夫君爱怜。

也学不来李巧娘,小意温柔讨好。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或许,从一开始嫁进侯府,就是个错误。

眼下,唯有走一步算一步。

午歇过后,守门小丫鬟进来传话,“夫人,老夫人请你过去一趟。”

“知道了。——烟雨,给我梳妆。”

第4章 花舒到的时候,陆老夫人,沈氏,陆鸣和李巧娘已经在了。

李巧娘雨后荷花承恩露,整个人容光焕发,眼角眉梢增添了几分妇人才有的娇媚。

“怎么才来,一家人等你一个。”沈氏见面就发一句牢骚。

她最近有个新爱好,喜欢在花舒面前,摆婆婆的谱。

尤其是当着李巧娘的面。

李巧娘只见识过侯府鼎盛期,沈氏还是侯府夫人时的尊贵。

沈氏希望这个形象,一直保持。

花舒没跟她计较,福身回了一句:“是儿媳来晚了。”

陆老夫人笑着招呼,“舒儿,我们正说着宴请宾客的事呢。侯府沉寂了这些年,这次圣上赐爵,该好好贺一贺。”

花舒坐下,问:“祖母打算请哪些人?”

说起宴席,沈氏喜滋滋插话:“自然是能请的都请,朝中新贵,趁此机会都结交结交。”

花舒神色一凛,朝身侧的陆鸣望去,“侯爷也是这么想的吗?”

“嗯,我跟母亲商议过了,朝中新贵也该走动走动。”

“侯爷,此举不妥。”

花舒认真道:“侯爷刚回京,尚未站稳脚跟,不妨先观望观望。况且侯府丢爵在前,复爵在后,不宜张扬——”

话没说完,被沈氏厉声打断:

“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不宜张扬?我堂堂侯府丢你脸了?你哪来这么大的脸?要不是侯府失爵在前,你还嫁不到我陆家!”

“母亲,我不是这个意思。”花舒无辜被骂一通,羞得满脸通红。

她不明白,为何短短几日,沈氏就像变了个人。

陆鸣不在的五年,沈氏行事也常犯糊涂,但婆媳间大体是和谐的。

“那你是什么意思?”沈氏尤还质问。

“够了,好好的,你说话这么大声做什么?”

陆老夫人年纪大了,受不住沈氏一惊一乍地吵闹。

陆鸣觉得花舒可笑。

一介妇人,也敢妄议朝政,她懂个什么?

“此事不必再议,就按照母亲的意思办吧。”陆鸣一锤定音。

合着叫她过来不是商议,是通知,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

花舒摆明态度:“既然母亲都定好了,我就不插手了。这几日店铺事情多,我抽不出空。”

明知此事难办,她可不想到时候背锅。

朝廷新贵和侯府的世交们,两派在先帝期是死敌。

请新贵不请没落的世交,失了一个“义”字,趋炎附势,恐落清贵口舌。

若只请世交,新帝那里得问一句:你几个意思?又想拉帮结派,跟我对着干?

若双方都请,大摆宴席,不说府中现钱不多,单论人物关系错综复杂,席间恐生事端。

最稳妥的做法,是低调处理,请亲朋吃个家宴就好。

这番话,花舒来不及讲,现在见陆鸣一副嫌她多事的样子,她识趣地闭嘴。

不管了,你们爱咋咋地吧,出事了别赖我。

沈氏见她撂挑子不干,更不爽了。

现在侯府势大,还任由她拿捏不成?还想着跟从前一样呢?

沈氏对李巧娘道:“巧娘,你来办吧。”

一直在安静旁观的李巧娘,忽然被点名,惶恐道:“太太,……这不合适吧?”

说着,状似无意地瞥了花舒一眼。

这几日她与陆鸣琴瑟和鸣。

眼见花舒被沈氏厌弃,心中得意。

她深知沈氏秉性,越是诚惶诚恐,伏低做小,她越是喜欢。

沈氏见她露怯,果然给她撑腰,“就你了,你来办。你是李府嫡女,办个大宴,没问题的。”

陆鸣不愿助长花舒的傲气,于是对李巧娘鼓励一句:

“这次,你就协助母亲,一起办吧。”

陆老夫人本想劝花舒的,见沈氏和孙儿都同意了,也动了考察李巧娘的心思,说:

“既然舒儿抽不开身,侯爷信得过你,你就放手去做吧。”

花舒深深地看了老夫人一眼,没有说话。

李巧娘盛情难却地领命:“既然老夫人和太太都这么说,我就勉为其难试一试了。”

晚饭后,花舒主动将府中的对牌和店铺田庄账册印章都交到沈氏手中。

沈氏接过,满脸喜色。

嫁进侯府,她没管过几天家。

陆老夫人专横且精力旺盛,一直把持管家大权。

好不容易等她老了,谁知她直接越过自己,把管家大权交到孙媳手里。

花舒是个精干的,沈氏挑不出儿媳的错,加上儿子不在身边,没人给她撑腰。

如今来了李巧娘这个好帮手,她刚好过过管家的瘾。

花舒交接的时候,陆老夫人不在。

沈氏心虚,怕老夫人不答应,私下接了。

花舒乐得清闲。

侯府上下几百口人,吃喝拉撒,事务繁琐。

还有店铺田庄,哪一样是省心的。

有人肯接手,她刚好松一口气,抽空巡视盐庄。

她的陪嫁里面,重头是三家盐庄。

三家盐庄,每家价值10万两,年收入8000两。

花父是个有魄力的商人,做生意,讲究低买高卖。

趁侯府没落,及时买进。

嫁女进陆府,陪嫁30万,是场豪赌。

赌赢了,侯府东山再起,自己是堂堂侯府老丈人,背靠大树好乘凉。

赌输了,陆府抄家,30万打水漂,再折进去一个女儿。

过去几年,盐庄的盈利都用在了补贴侯府亏空。

对于这些钱,花舒不在意,因为侯府娶她,本来就是为了她的钱。

但如今,侯府将她的尊严踩在脚下,她也就无需再倒贴了。

她的嫁妆,只属于她自己。

花舒巡完店,带着一蓑烟雨,来到上京最出名的会仙楼。

来这里吃饭的客人,非富即贵。

花舒是这里的常客。

小二见到花舒,轻车熟路地将她引到二楼雅间。

关上门,谄媚地低声道:“夫人,隔壁这桌,是今天的贵客。”

“有劳,按照老规矩上菜吧。”花舒摘下帷帽,一蓑接过挂在立挂上。

烟雨递给小二一袋钱,小二眉开眼笑地出去了。

雅间的窗户推到最大。

三人合力将桌子挪了挪,紧靠墙壁。

不小会儿,小二默默地上了一桌菜。

一蓑烟雨最为高兴,雅间有最低消费,菜吃不完。每每此时,主子都让她们坐下,一起敞开了吃。

花舒背贴墙坐,一边吃一边默默留意隔壁包间的动静。

这是她来这里的主要目的。

店小二推荐达官贵人那桌,她光明正大偷听,收集朝廷信息。

过去她偷听是为了洞悉时局,为侯府分忧,后来则是发现,其中能分析出不少对经商有用的信息。

隔壁桌此时酒过三巡,一个个喝得脸红脖子粗,说话嗓门不知不觉间越来越大。

酒店的墙壁薄,花舒贴着墙,听得清清楚楚。

第5章 “圣上欲大修水利,重整驰道,让我等献策筹钱,不知各位对此怎么看?”

“前几年,北疆战事不断,早已掏空国库,听说皇后都带头节衣缩食,朝廷哪来的钱?”

“修水利,整驰道,利在苍生。我是看出来了,圣上是个有宏图大志的。”

“没钱还能生出钱来?说句不好听的,该抄家的这几年都抄了个遍,哪里还生得出这无本的买卖?”

“看来又得加赋税?”

“前朝就是因为赋税徭役沉重,百姓不堪其扰揭竿而起,招致灭亡。我朝引以为鉴,立朝十五年来,轻徭薄税,百姓才有喘息之机。”

“不到万不得已,圣上是不会加赋税的。”

“我看,最后还是谁有钱谁出。在座各位都逃不了。”

“你准备捐多少?”

“500两?”

席间哄堂大笑。

花舒快速在心中算了算,朝臣募捐,最多能筹集十几万两,杯水车薪。

自古修水渠,都是上百万甚至数百万的大工程。

全国水利驰道都整一遍,好比拿钱填海,不是一两次捐赠就可以的。

必须有长久的大额进项。

排除官民,剩下最有钱的唯有商人。

花舒敏感地意识到,圣上这是要拿商人开刀了。

隔壁的贵人还在继续畅谈。

“各位,说笑归说笑,出策还得出呀!”

“工部已经率先动作,严禁私铁了。听说,各大小铁矿都被收了回去,不许私营。”

“这么得罪人的事儿,工部这是下狠手了呀!”

“可不是,圣上广开言路,谁先出手,谁得圣心。”

花舒听到这里,心猛地一震。

盐铁盐铁,私铁禁了,私盐还远吗?

盐利之大,百行之首。

前朝末年,烽烟四起,私盐泛滥。

盐场,盐井的盐,大多掌握在盐商手中,盐税低廉。

花家也是在那数十年的乱世中发家。

如今天下初定,圣上大展拳脚,恐怕第一个要拿盐商开刀。

只要将私盐全部收为国营,直接掐住民生命脉,还愁没有钱?

大盐商的利益盘根错节,背后都有人罩着,先帝没敢动。

新帝铁腕手段,五年间,世袭罔替的开国勋贵,被捋下去三成。

如果真下狠心,整顿盐务,朝中自是无人敢吱声。

花舒越想越心惊,食不知味。

过了不知多久,烟雨道:“夫人,隔壁间散了。”

花舒回过神,凝神听了听,隔壁间果然安静了。

她起身,踱步到窗边,思忖片刻,转过身道:“烟雨,待会你去一趟牙行,放出消息,将三家盐庄转让。”

烟雨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夫人,你说什么?”

“把三家盐庄卖了。”

“夫人,这是为何?”这下,连一蓑都大吃一惊。

自古盐铺盐庄都是一等一的优良资产。

手握盐庄一辈子衣食不愁,不是走投无路绝不会卖盐庄。

夫人这是疯了么?

花舒解释道:“如果我没猜错,圣上有意将私盐收归国营,到时候,咱们的盐庄没了盐,只剩个空铺子,还有何用?趁现在政令没出,赶紧出手。”

“可是夫人,万一消息有误呢?”烟雨担忧。

一旦消息出错,卖出去可买不回来了。

“我有七成把握。先卖了吧。就算错了,有钱在手,做别的营生也行。总比什么也不做,到时候只剩个空铺子强。”

烟雨深吸一口气,回了声“好”。

听小姐的没错。

她和一蓑都是花舒的陪嫁丫鬟,从小跟着主子的,小姐说啥就是啥。

“你现在就去,就跟牙行说,上头需要钱打点,急着用钱,所以才忍痛割爱。务必尽快出手,有意向的人选,约在同一时间,我见面洽谈。”

“好。”烟雨叫来小二,结了账,先一步走了。

花舒盘算,得找个时间,回趟娘家,跟父亲谈一谈。

花家的产业有一半是盐庄,也得赶紧处理了。

喝了一盏茶,稳了稳心绪,出门回府。

就在她走出雅间的时候,隔壁间,侍卫低声道:“王爷,人走了。”

花舒万万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在偷听别人,别人也在偷听她。

偷听的是本朝三皇子,上京著名的四大美男子之首,璎王,夏九婴。

说来冤枉,璎王并非有意偷听,他就路过上来吃个饭。

练武之人耳力好,花舒不知旁边有人,说话没遮拦,他就大大方方听到了。

一听不得了。

圣上跟他商议禁私盐,这是绝对的机密,就打算来个突然袭击,打得盐商措手不及,朝臣来不及应对。

这才刚出皇宫,外面就有人卖盐庄。

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

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当时只有父皇和他两个人在场,难不成是父皇放水?

刚才说话的,是个小娘子……九婴心中狐疑不定。

他来到窗边,探头望向窗外。

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会仙楼门口,车夫放下马凳子。

刚走出大门的花舒,戴上帷帽,扶着一蓑的胳膊,踏上马凳。

一阵风吹过,掀起两侧帷幕,露出一张芙蓉秀脸。

九婴心头一震:这美人看着怎么如此眼熟?

他在记忆中搜索,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端看打扮,是富贵人家的年轻夫人。

他更加好奇了。

“有水,快跟上,看看是哪家的夫人。”

“是。”侍卫得令,跳出窗外,悄悄跟在侯府的马车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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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厅。

沈氏抚着额头,直喊头疼。

账册太多,条款清晰细致,看了半天的账,她头都大了。

看完后面一行,前面的又忘了。

这不是人干的事,她干不了。

最后,沈氏扫了一眼总账,官中总现银:八百两。

就这?八百两?

就这点子钱?那还搞什么搞?

这一眼成了压垮沈氏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干了,不干了,没啥好干的。

沈氏果断喊来李巧娘,“巧娘啊,我身体不舒服,对牌和账册就交给你了,你看着办吧。”

李巧娘大为震惊。

这么容易,管家权就到手了?

正室摆烂,婆母撒手,自己不战而胜?

都不用宅斗一下的么?

她的十八般手段,还压在箱底呢!

“太太,这不妥吧?”李巧娘试探道。

“没事,给你就拿着。”沈氏将一本账册硬塞到她手中。

“你把封爵宴办得漂亮点就行了,鸣儿说了,办得隆重些,方显得皇恩浩荡,我侯府衷心感恩,圣上听闻必定高兴。”

李巧娘这才信了,沈氏是真心要当甩手掌柜。

“谢太太信任,巧娘一定尽力而为。”

“行了,你忙,我回去歇会。”

有人接手,沈氏一溜烟走了。

等李巧娘看完账册,一颗心直往下沉。

第6章 她算是看明白了。

侯府五年前破财消灾,抵押了大量资产,过去几年一直靠花舒的嫁妆补贴。也就最近,侯府账面才有了盈余。

李巧娘感觉棘手。

席面的钱在其次,侯府这几年不宴宾客,家中陈设没几件拿得出手的。

花园翻新添景,搭戏台请戏班,置几件琉璃摆设,新屏风等等是大头。

她算来算去,怎么着也得1500两打底。

扣去侯府日常用度,还差1000两缺口。

这1000两哪里来?

花舒撒手,定是不肯拿钱出来的了。

自己可没有嫁妆补贴。

这是沈氏和陆老夫人对她的考验,她不能退却。

李巧娘思来想去,最终决定挪用绸缎庄的钱。

绸缎庄的账和官账是分开的。每月入一次官账。

上面刚好有一千多两的盈余,提前一个月领了也是一样。

金蝉拿着对牌到账房支钱的时候,账房刘管事愣住了,“姑娘,上月的盈余才入了账,账上的是绸缎庄周转备货的钱,要不要请示一下少夫人?”

金蝉柳眉轻蹙,俏脸一扬:“你可想好了,现在当家的是可是李姨娘,太太和老夫人说了,一切由李姨娘做主。”

“可是,侯府之前没有预支货款的先例。”

“少啰嗦,你给钱就行了。一切有我们姨娘担着。”

刘管事等的就是这句话,他转身对账房先生说:“都听见了吗,李姨娘说了,一切她担着。数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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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舒派人去书房请陆鸣的时候,陆鸣颔首轻笑:晾了她这些天,她终于服软了。

陆鸣进入卧室,花舒正坐在窗下软榻上看书。

榻上摆着一方茶几,茶几上一个琉璃瓶,清水供养着几枝半开的蔷薇。

黄昏的霞光,斜照进来,她的脸上笼上一层动人的暖色。

这是陆鸣第二次进入这个房间。

第一次是洞房夜,恍如隔世。

“你喜欢看书,看什么书呢?”陆鸣坐到茶几另一边的锦垫上,柔声问。

一蓑上了热茶。

花舒放下书,这是一本《齐民要术》。

“你怎么看这种书?”

“侯爷觉得我该看什么书?”

“女子嘛,看一看《女诫》《诗经》《千家诗》《宋词》,也就罢了。”

陆鸣觉得她邀宠搞错了方向,女子红袖添香,能与他诗词唱和为佳。

花舒怅然若失,没有接话。

她抿了口热茶,道:“侯爷明日可有空,与我一同回门?”

陆鸣经她提醒,才想起,本该新婚第三日回门的,一直拖到现在。

“是我疏忽了。明日我休沐,随你一起回去吧。”

“好,那我去库房准备一下明天的回门礼。”

花舒说着起身,喊来烟雨,一起往库房的方向去了。

陆鸣留在房间内,一个人发怔:把自己一个人晾在这,她就这样走了?

回门礼花舒白日早准备好了,不过找个借口离开。

她现在实在没有心情跟陆鸣圆房。

陆鸣心情烦躁,等了一会,不见花舒归来,起身往荷香院去了。

李巧娘听见陆鸣去了蔷薇院,如临大敌。

不多时,陆鸣来到自己院子,她先是松了一口气。

等见陆鸣神色恹恹,心情复又揪了一下。

这是她熟得不能再熟的,“得不到心心念念”的表情。

猜他定是在花舒那里碰了壁,才来自己这里找安慰。

李巧娘心情复杂,她必须先花舒一步,争取生下长子,母凭子贵,再进一步。

当晚,李巧娘使尽温柔手段,一夜叫了好几次水。

睡在隔间值夜的金蝉,听到动静,羞得面红耳赤……侯爷,好功夫……

第二日,陆鸣起晚了。

一蓑到荷香院催人,回来的时候,气得咬牙,“小姐,侯爷现在才起床。这要误了时辰了。”

花舒眼底眸光暗淡,迟到了五年的回门,他还要在这关头,色令智昏。

陆鸣走出侯府大门的时候,看到花舒红裙正妆,等在马车旁。他心虚地向前几步,抬起胳臂,欲扶她上马车。

花舒一言不发,自己提着裙子,先一步进了车厢。

陆鸣尴尬地收了胳膊,大跨一步,上了马车。

烟雨和一蓑,还有两位陪嫁的小丫鬟,两位陪嫁嬷嬷,挤了一辆马车。另外还有一辆单独的车装回门礼。

陆鸣的两位贴身近侍在前面骑马开道,引着两辆马车咿咿呀呀地一前一后出发。

马车内,花舒和陆鸣并排而坐。

花舒下意识地靠边坐,与他隔开两人的距离。

陆鸣察觉到她的疏离,此时心中不禁懊悔,昨夜不该放浪,耽误了时辰……

想起昨夜,他下腹一热,深吸了口气。

车厢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蔷薇花香。

陆鸣情思一荡,情不自禁转过脸,偷看花舒。

幽暗的光线,勾勒出一张线条流畅的鹅蛋小脸,高挺秀气的鼻子,暗红的唇色,低眉时微微抖动的长睫……

安静时的花舒,最能唤起他的柔情。

陆鸣忽然有亲一亲她的冲动,但看她紧靠壁枕,眉头微蹙,想了想,最终没有行动。

第7章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花家大门前停下。

花母谭氏收到门房消息,迎出来。

“娘。”花舒甜甜地叫了一声。

谭氏拉着女儿的手,笑道:“怎么这么晚才到?”

过去几年,花舒出来巡店,也时常悄悄回花家探望。

谭氏见了她,满面欢喜。

哭唧唧,不存在的。

说话间,谭氏放下女儿,拉起陆鸣的胳膊,左看右看,笑道:“五年没见,侯爷长个儿了。”

陆鸣身子往后仰,表情略显尴尬。

他礼貌地笑笑,“岳母,我都21了。”

谭氏放下两人,指挥下人搬东西,嘴上念不用带这么多东西回来,家里都有等客气话。

绸缎,酒和茶都是侯府自家铺子产的,另有糖、米粮,三牲活禽等诸多回门常用礼。

花舒对陪嫁的小丫鬟和嬷嬷道:“这里不用你们了,你们去找各自的家人团聚吧。”

四人欢喜谢恩,各自去了。

不一会儿,花父冠带出门,将陆侯夫妻二人迎至厅上叙礼。

四人谦让一番,推花父坐了主位。

花父穿着上京最新式的富贵锦袍,眉宇开阔,留了美髯,让人很容易想到,他年轻时必是个美男子。

花父声音洪亮,性子爽朗健谈。

“侯爷,恭喜了。此番守得云开见月明,以后留守京营,离家近,侯爷可要跟舒儿常回来看看呀!”

“岳父说的是。”陆鸣客气地回应,自觉和商人没啥好谈的。

花父丝毫不介意,热心地嘘寒问暖,“北疆条件恶劣,侯爷可有受伤啊?”

“都是小伤,不碍事的。”

“小伤也不能大意了,我就是年轻时逞强,现在老了,天气冷点旧伤就发作。侯爷趁在家,要好好调理才是。”

“小婿知道了。”

“大福,你过来。”花父挥挥手,招来一个锦绣包裹的肥胖少年。

“你看,这孩子怎么样?是不是很壮实,嗯?”花父拍拍儿子的肩背,掉转一圈展示。

“都长这么大了。”陆鸣微笑。

大福是花家独子,长得憨憨的,并不像花父。

“今年16了都。快,大福,叫姐夫。”花父看着大福,笑不拢嘴,欢喜都写在脸上。

“姐夫。”大福笑着叫了一声,声音洪亮。

陆鸣笑笑,嗯了一声。

大福伸出手,眼神期待。

陆鸣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这是要讨礼物的意思。

“诶,你个臭小子,干什么呢?”花父打大福屁股。

大福扭身躲过,身子灵活,应嘴道:“阿毛说了,姐夫回门,要给见面礼的。”

阿毛是他的玩伴。

“你还说。”花父再挥出第二掌,又被大福躲过,花父差点闪了腰。

“是应该给礼的,是我准备不周了。”陆鸣笑笑,解下身上的玉佩,送到大福手中,“这个给你。”

“快谢过侯爷吧。”花舒一旁出声。

“谢谢姐夫。”大福欢喜地伸手接过玉佩,鞠了个大躬,转身跑了。

“这小子。”花父嗔笑,对陆鸣道:“侯爷看这小子怎么样?别看他胖,身子还挺灵活的。你们五大营还收不收人,要不让他去锻炼锻炼?”

“军营条件简陋,只怕他吃不了这个苦。”

“不碍事,他去了不吃也得吃。”

“岳父真舍得?”

“现在又不打仗,他去军中熬点资历也是好的。”

大福读书不行,花父想着曲线救国,让儿子去军中历练,有姐夫庇护,熬个几年混个小武官,到时候花点钱,再转文职。

花舒听了心中感慨,自己这个父亲,真的狠。

为了改换门楣,是一点也不心慈手软。

大福,自求多福吧。

“你们爷们聊,我跟舒儿说几句体己话。”谭氏拉着花舒往后院走。

回到自个的房间,母女对坐喝茶。

“听说侯爷纳了个妾?”

“母亲怎么知道的?”

“京城有多大,你还想瞒着我?”

“他还想娶平妻来着,是我不肯,才纳的妾。”

“平妻?”谭氏一听炸了,柳眉倒竖,“他怎敢如此?我现在就去骂他!”

谭氏下榻,怒气冲冲,即刻要去前厅。

花舒忙拉住她,“娘,你先别冲动,坐下好好说!”

“你说,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谭氏气得脸泛红,手拍桌。

“你先喝口茶,听我说。”花舒端起茶杯,送到她嘴边。

谭氏抢过,白了她一眼,呷一口,重重放下。

“想不到他竟是这种人,老娘我看走眼了!”

“娘,爹不也是这种人?”

“你拿你爹比什么比,他是人吗?”

亲爹直接被开除人籍。

花舒笑。

“你还笑得出来?”

“娘,都这样了。我还能这么办?”

“唉,我命苦,想不到你也是这样。”谭氏一时心酸起来。

“好在你聪明,没答应她当平妻。眼下最要紧,是生下嫡长子。侯爷在你房中留宿多,还是在那个狐狸精那里?”

“娘,说这些做什么。”花舒脸红,端起茶抿一口。

“你别不当一回事,这才是头一件要紧的。”谭氏一副过来人的模样。

“我当初就是吃了心气高的亏,不肯服软,反将他往那贱人怀里推,让她抢先生下儿子。现在后悔也晚了。”

“娘,我看到他想吐。”

“你说的什么傻话?”谭氏在女儿的手上,猛打了一巴掌。

“你可别学我。有那心没那命,天下男人几个是痴情专一的?侯爷长得也不差,你就将就一下,认命吧。”

“我爹现在长得也不差,又不见你去哄他?”

“你还顶嘴?”谭氏抬手,花舒笑着躲过了。

谭氏撇撇嘴,道:“我现在跟你能一样吗?我这不是不能生了,用不着给他好脸色。”

“娘,你要不和离算了,我养你。”

“我要你养?你那仨瓜俩枣,还是从我嫁妆里抠出来的。”谭氏翻了个白眼。

谭氏祖籍淮扬,父亲是当地富商,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儿,极受父兄宠爱,嫁妆丰厚。

第8章 “我才不要和离,我和离了不是给你丢人吗?你这侯府夫人的脸往哪搁?”

“那我不当侯府夫人了,你就肯和离?”

“多大的人了,净说傻话!你不当侯府夫人,给人当妾?——你就把正妻的位置坐瓷实了,就算耗,也要把那个叫什么来着?”

“李巧娘。”

“对,就算耗,也要把那李巧娘耗死!”

中午的回门宴,没请宾客,就一家子吃饭。

花父担心一会儿平妻曾氏上桌,惹侯爷不高兴。

曾氏的婢女来禀告,曾氏称病不出席。

花父松了一口气。

不怪他疼曾氏,曾氏事事顺他心意,从不让自己为难。

曾氏的卧室内,花妍拉着母亲的手撒娇:“娘,你明明身体好好的,干嘛不去?”

“今日是你大姐的回门宴,我去了平白惹人生厌。你父亲也不会高兴。”

“娘,你往日可不是这样的。”

花妍不理解,娘跟谭氏斗了半辈子,从没落下风。

“娘可是为了我和二姐的婚事烦扰?”花姻一语道破。

花姻是府中姨娘所出,那位姨娘是曾氏的丫鬟,后来难产死了,花姻就给了曾氏抚养。

花妍今年18岁,花姻17,年纪都不小了,谈婚论嫁迫在眉睫。

曾氏点点头,“你们俩的婚事,你父亲一直拖着,就是为了等侯爷归来抬一抬身价。如今尘埃落定,也该相看了。”

说到自己的婚事,花妍一肚子不满,“都怪爹,我和大姐只差了两岁,凭什么她早早嫁进侯府,我却要蹉跎到现在?”

“你爹自有你爹的打算。”曾氏没有跟她多解释。

花舒能嫁进侯府,是因为谭氏有巨额陪嫁。

而自己娘家的吃穿用度,还得靠自己谄媚讨好,从丈夫的指头缝里漏出来一星半星。

曾氏叹口气,轻拍大女儿的手背,“你们两个都懂事点,多跟大姐亲近。你们的婚事还得仰仗她呢。”

“嫁得再好,还能比得过侯爷吗?”花妍喃喃自语,她想起陆鸣初次上门的情景。

她从屏风里偷看,好一个英姿勃发的少年郎。

得知大姐跟侯爷定亲,她难过得偷偷哭了几回。

“二姐,咱们走吧,别去晚了。”花姻拉着花妍的手,欲往外走。

“等一下,我补一下胭脂。”

花妍转身坐到梳妆台前,打开曾氏的妆奁,取出胭脂盒子,对着镜子补妆。

补完胭脂,又涂了点口脂。

“待会就吃饭啦,不用补口脂。”花姻提醒。

“就一会儿,很快。”花妍抿着唇,喉底发出模糊的声音。

曾氏看得直摇头,女大不中留啊。

花妍和花姻到的时候,花舒正在给花大福派礼物。

那是一把装在紫檀匣子里的宝剑。

剑格是一只张口的狮子头,狮眼镶嵌两颗红宝石。剑鞘镶金嵌玉,造型华贵。

花舒刚派人回侯府拿的,这是她预备给弟弟的生辰礼,现在大福要进军营,她就提前拿出来了。

花大福不爱读书,天生蛮力,平日里喜欢舞刀弄棒,嘿嘿嚯嚯装大侠。

他想要一柄宝剑,花父怕他出去惹是生非,没给他。

花大福得了大宝剑,眼睛笑成一条缝,拍着胸口说:“姐姐,谁欺负你,我拿宝剑砍他!”

说着,剑向前随意一挥。

陆鸣和花父恰好进门,大福的剑尖直指陆鸣胯下。

陆鸣胯下一凉,尴尬躲开。

“你这孩子,乱捅什么,快收好。”

花父欲夺儿子手上的剑,掰了掰,硬是没夺下来。

花舒笑着抓起剑鞘,“先吃饭吧。可要收好了,去了军营,别乱生事。”

大福对准剑鞘,插好了,抱着宝剑不撒手,喜滋滋道:“知道了。”

少年意气,无所畏惧,他一心以为去军营是耍帅的。

花舒让烟雨捧出两个珠宝小盒,分别给了两个妹妹。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支祥云嵌翡翠长簪。

分量做工都是顶好的。

花妍眼前一亮,心中喜欢,转念又觉心酸,如果她嫁到侯府,此时回门风光的就是她了。

花姻长了一张娃娃脸,眉眼弯弯,真诚笑道:“谢谢大姐。”

花妍跟着道了声谢。

一家子入席。

食不言寝不语。

花大福无心吃饭,匆匆扒了几口,想退席去试练大宝剑,被花父瞪了好几眼,硬生生将他按在了席上陪坐。

花妍心猿意马,不时偷偷地朝坐斜对面的姐夫瞟一眼。

有一次,两人眼神对上,陆鸣微微颔首。

花妍脸一红,心虚地低下头,端了碗汤,装模作样地轻吹。

那模样,既害羞又窃喜。

陆鸣想起少时去李府,李巧娘就经常是这般模样。

他心中了然。

细看之下,花妍是美的,只是不及她姐姐大气明媚,也不如她妹妹娇俏可爱,但眼角眉梢,另有一段野心勃勃的风情。

花妍见他看过来,一颗芳心狂跳。

侯爷在看自己!

接下来,她再不肯多夹一箸,只喝了几口汤。

花姻不明所以,低声问:“二姐不试试这道炒枸杞芽儿么?这是庄上头茬的芽儿,早上才送来的。”

“这等乡野之物,偏你爱吃。”花妍生怕侯爷小瞧了花家,故意拔高了调儿。

花姻莫名其妙,乡野之物什么时候得罪你了?你平时吃得还少么?

坐在对面的花舒,脸皮一抽,替自己的妹妹尴尬。

富贵人家,最爱乡野时令的绿叶瓜果,就这道油盐炒枸杞芽儿,陆老夫人就爱吃。

花妍想讨好陆鸣,反露了浅薄。

吃过饭,再喝一盏茶。

时候差不多,陆鸣起身告辞。

一家人送到门外。

下人在往马车上搬东西,蜀锦浮光锦各五匹,皮毛若干件,还有一车子的吃食。

“这是庄子上新打的瓜果蔬菜,还有新腌的酸菜果脯。”谭氏站在边上介绍。

“娘,侯府啥都有,太多了装不下。”

“没事,多拿点,回去给老夫人和亲家母尝尝鲜儿。”

趁着装货的功夫,花舒将花父拉到一旁说悄悄话。

“父亲,我听到消息说,全国的私铁禁了,我派人去打听,消息属实。估计朝廷很快要禁私盐了,你要不把咱家的盐庄卖了?”

“当真?”花父大惊失色,“侯爷说的?”

“我猜的。”

“你吓死我。”花父拍拍胸口,瞪了女儿一眼,“侯爷在朝中都没有收到半点风声,你瞎猜什么?”

第9章 花舒抽丝剥茧,给他分析:

“父亲,你可知道,圣上抄家削爵时,都是把罪证收集好了,突然发作的。”

“那叫一个快狠准,多少公侯伯爵,都吃了大亏。禁私盐又算得了什么?还不是圣上一句话的事儿?如果不早做打算,到时候就晚了。”

花父低首沉吟,深觉女儿说得有道理。

花家盐商发家,现在半数资产都是盐庄。如果真禁私盐,一半的家产可就打水漂了。

但万一女儿猜错了呢?

花父道:“我先观望观望,找同行问问,探探风声。”

“父亲,千万别!圣上如果真打算动手,你这么大张旗鼓地去问,不是打乱圣上的计划吗?到时候圣上怪罪,咱家可承受不住。”

“咱们就算是卖盐庄,也得找个借口,悄悄地卖,不让人察觉异常。”

花父忙点头,心想把这个女儿嫁进侯府,真没走错。

女儿聪慧,进侯府打磨几年,眼界见识都不一样了。

花舒知道自己说话不够分量,加上连她自己也没有十成把握,退而求其次道:

“父亲,保守起见,你将三成的盐庄出手,其他的,再看看吧。”

“知道了,我再想想。”花父拍拍她肩膀,“你有确切消息,再派人通知我。”

言已至此,花舒不再多说。

她心底也希望,自己的猜测错了。

那边装载完,花舒依依不舍地上了马车。

两驾马车咿呀呀地开动。

花舒头靠车厢壁的护枕,闭上眼睛假寐。

陆鸣倚着另一边,也闭上了眼睛。应付老丈人,比打仗还累。

回程感觉更快,花舒睡一觉,睁开眼睛就到侯府了。

门房喊来小厮卸货。

花舒吩咐:“都送到后厨,晚上捡几样做了,给老夫人和太太尝尝鲜。”

下人答应了。

花舒跟陆鸣道声乏,带着一蓑烟雨回了自己院子。

晚上,陆鸣去了蔷薇院。

今天累了一天,他觉得够给花舒面子了。

她应该懂得感激。晚上,轮到她伺候自己。

该圆房了。陆鸣想想,有点小激动。

花舒见他专等自己沐浴后过来,心知其意,有些局促不安。

她本能地想拒绝,转念想到白日母亲说的话,一时难以抉择。

“侯爷陪我手谈一局,如何?”

说着,她自顾自地盘腿坐上软榻,将棋盘在茶几铺开。

茶几上点了一根蜡烛。

灯光昏黄,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风情。

陆鸣坐下,心猿意马,美人在侧,竟有些紧张。

此番感受,跟与李巧娘在一起时,全然不同。

两人一边对弈,一边闲聊。

“我弟弟去了新兵营,侯爷最好不要让他人知道他与侯府的关系,对他跟其他人一视同仁才好。”

“就算我有心关照,其他新兵不会让着他。他要想在新兵营站稳脚跟,还得靠他自己。”

花舒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让他吃点苦头,才会成长。”

陆鸣对自己这个一脸孩子气的小舅子并不看好。

他嗤笑道:“瞧他那身肥肉,估计去了没几天就得哭着滚回来。世家纨绔,富家子弟,没几人能吃得了这份苦。”

话是这么个理儿。但花舒听着,甚是刺耳。

因为陆鸣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全是骄傲自负。

好像天底下就他一个吃得了苦,就他身材好,掐不出一两肥肉。

“烟雨。”花舒喊人,“你去泡一壶菊花茶来,加多几勺蜂蜜。”

花舒睡前从不喝这道茶,烟雨心知必有缘故,没有多问,答应着出去了。

一局棋终,茶上来了。

“我白日有点晕车,回来胃一直不舒服,得喝蜂蜜水压一压。”

花舒亲自给陆鸣和自己倒了杯茶,“侯爷也喝一杯吧。”

花舒一口茶下去,扯帕子捂住嘴巴。

嗓子里发出“呕!呕——”的干呕声。

陆鸣蹙眉,心中的旖旎之念瞬间被冲刷得干干净净。

他起身,“你既然不舒服,就早点睡吧。”

说着,抬脚走了。

花舒抖了抖帕子,长舒一口气。

窗外吹进一股微风,初秋的凉意灌入颈脖,她打了个喷嚏。

她是装的,但他的反应是真的。

落荒而逃,一句多余的关心也无。

“小姐,天凉了,今晚要不加多一床被子?”烟雨进来收拾茶几。

“是凉了……”花舒喃喃自语。

第二日,陆鸣上任去了京郊大营。

他刚接手京营事务,此后一连数日睡在郊外大营,没有回府。

花舒松了一口气。

这一日,她和一蓑烟雨出门,去牙行洽谈。

牙行昨日递的帖子,说是盐庄转让的消息一放出,马上就有好几位有意向的贵人。

牙行挑选了其中四位现金充裕的,约在今日见面。

见面地点就在牙行会客室。

花舒穿了一身男装,一蓑烟雨作小厮装扮。

三人明显看得出是女子。

花舒也不为装男子,只因男子的装扮更低调。

常在外走动的女子,多喜穿男装,时人称一声女公子,不以为异。

花舒的美貌没有因为穿男装而消减,头簪玉冠,干净利落,眼眸灵动,活脱脱一个风度翩翩美少年。

牙行的吴总管亲自接待,验过地契,将花舒领去了偏厅。

超大单顾客,不敢怠慢。

三个盐庄30万,百而取一,那就是3000两。

这一单成了,顶三年收入。

吴总管看花舒的眼神,好似看到一座行走的金山,嘴角一直提着,压不下来。

就真的很难压。

吴总管亲自捧上热茶,给花舒简要讲述了四位候选人的情况,验过银票,四人都带足了钱。

“很好,今日能成交最好。”

“那是自然,公证人都在的,买卖契书也写好了,只要花老板答应,随时可以签字画押。”

吴总管准备得妥妥当当,连印泥都换了新的,生怕干涩卡粉。

“带我去见见客人吧。”

“早等着了,花老板,这边请。”

第10章 会客厅左右两排漆花富贵椅,间隔茶几,相对坐了四名买家。

吴总管领着花舒,进入会客厅,厅内四人齐齐起身。

“这位是王老爷,何老板,许公子,九爷。”

“这位是盐庄东家花老板。”

吴总管一一介绍,彼此见礼。

王老爷花白胡须,穿了一身宽松的石青道袍,眉目慈祥,戴镶翡翠的头巾。

何老板是一高瘦的中年人,蓄短须包头巾,脸色蜡黄,似有病色。

许公子二十出头,长脸大嘴,身穿秋香色妆花锦袍,头戴金冠,手拿一把扇骨镶金的紫檀木折扇。

举止收敛,眼神飞扬,给人一种纨绔从良的刻意感。

最让人眼前一亮的是九爷。

这是一位极俊美的年轻公子,身穿月白暗云纹锦袍。腰间坠着一块羊脂玉佩,头戴玉冠。

神色从容,嘴角挂笑,不像来谈买卖的,倒像是哪家的贵公子一时贪玩,跑来凑热闹的。

这四位买家,见到花舒,俱是眼前一亮。

这是位相貌十分标致的女公子。

身姿挺拔,身穿白立领浅松绿的直裰,眉眼灵动,气质不俗。

颇有几分豪门当家主母的气度,让人不敢轻视。

卖家出售盐庄的原因,牙行没有细说,只说是急用钱。

如今见了东家的气度,王老爷何老板许公子,纷纷在心中猜测,想来这位女公子出身名门,母家或夫家犯了事,急卖祖产疏通。

鉴于圣上前几年的操作,这样的可能性很大。

几人分主次落座,花舒坐了主位,吴总管站在花舒身侧。

店伙计给几人上了新茶。

吴总管堆笑道:“各位贵人都忙,我就不啰唆了。买家都是带着诚意来的,东家也一样。”

“盐庄每家开价10万,这个价格已是极公道,若不是东家急用钱,价格不会定得这么低。”

厅上的四位买家点头表示认同。

吴总管话音一转,“然而,盐庄只有3家,到底怎么分配,还得看缘分。”

几句话开场,随即看向花舒。

花舒接过话,微微笑道:“各位老板,这三处盐庄是家族经营多年的产业,里面的管事伙计也是跟了多年的。”

“鄙人不孝,沦落到变卖祖业,但是盐庄的管事伙计,希望能得到妥善安置。所以呢,我想在买卖契约文书外,附加一个约定。”

“即,一年内,除非盐庄原来的管事伙计主动求离或者犯下大错,否则不得随意解雇,违约者,额外给付一年工钱。”

“不知各位是否同意?”

话音刚落,王老爷首先发话,“花老板宅心仁厚,您放心,我王家在淮扬素有首善之家的名号,绝不亏待下人。”

买卖双方的背景都是对外保密的,未经允许,不得泄露。

吴管事见王老爷自报家门,小声补充道:

“王老爷是淮扬最大的粮商,经常施粥赈灾,外号王大善人。”

花舒微微点头,拱手笑道:“久仰久仰,原来是王大善人。我小时候去淮扬,还见过王家的粥棚呢。”

她外祖家就在淮扬,小时候去淮扬探亲,小小的她,满身锦绣,颈戴大金项圈,手腕套几个金镯子。

路过王家粥棚,她非要凑热闹排队领粥,被母亲拉回来打了一顿,因此印象深刻。

“不敢当不敢当。”王老板心中一喜,这印象分有了。

何老板道:“花老板放心,隔行如隔山,熟手的掌柜伙计,花钱请都请不来,就是他们自己想走,东家得加工钱挽留的。”

许公子颔首,“花老板多虑了,就算伙计全换了,赔一年工钱,顶多不过千两银子,大头都出了,这点钱小意思。”

这点钱当然是小意思,花舒自己出也可以。

她不过是想多加点细节,以防几人生疑。

九爷微笑点头,“说得好,本……本人附议。”

附议是什么鬼……花舒不由得朝九爷多看了一眼,这人确定是来竞价的吗?

花舒对上九爷的眼神,九婴勾唇一笑。

笑得花舒莫名其妙。这位爷,咱俩之前认识?虽看着面善,但确定之前没有见过。

不然,长得如此出众,她不可能没有印象。

花舒收回眼神,接着道:“各位老板既然都同意,那就都说一下,我为什么要选你的理由。”

在座的几人都以为,这是要竞拍加价的意思。

王老爷抢先道:“我愿在10万的基础上,每家盐庄再额外加价五千两。”

何老板暗暗叫苦,他一共就只凑了30万两,别人加价,他也只能跟了。

加完只够买两个盐庄,也不知对方肯不肯拆开卖。

他见卖家是个女子,只道女子心软好商量,于是另辟蹊径。

“我也加五千两。花老板,我身患重疾,家中小辈不善经营,只想着给他们置点不操心的产业。我也不贪多,求花老板给我留两家就好。”

对方都卖惨了,许公子不装了,他今天志在必得。

“各位,我许家乃大名鼎鼎的漕帮,京淮运河有一半的商船都是许家的。想跟我争,各位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

说话的语气,轻松笃定,胜券在握。

“你这话什么意思?”何老板冷声问,他听出了话中的恶意。

“还需要我说得更明白一点吗?”

许公子潇洒地抖一抖,展开折扇,扇面龙飞凤舞“宁静致远,低调做人”八个草书大字。

“两淮的盐上京,沿途都走水路。就是各位的粮铺绸缎庄等,哪一个不用漕运?”

这话的意思,你们要跟我争,我背后就搞鬼,让你走不了水路。

漕帮历来黑白两道都有人,如果没有背景,真不敢得罪。

“你这是威胁!”何老板气得蜡黄的脸涌上血色,捂着帕子咳嗽几声。

王老爷沉了脸,放下手中的茶盏,“许公子,商亦有道,莫要坏了行规。”

这话已经很不客气了。

奈何许公子听不进去,嚣张道:

“我怎么了?公平买卖,各凭本事。今日三个盐庄我都要了!”

许公子目光转向主位的花舒,对上美人,他的语气柔和许多,“花老板,我出十一万两!”

花舒看向九爷,对方摊摊手:“既然许公子志在必得,我就不争了。”

果然,是来看热闹的。花舒心中腹诽,这些贵公子真是闲得慌,提30万两出来,也不嫌麻烦?

她看向九婴的目光带了几分警惕,但愿他不搅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