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我怀了未婚夫叔叔的孩子》 第1章 我心本无物,你是菩提台。

——江芙VS程伽罗

……

……

江芙对男人挺挑的。

眼前这个男人,从长相到衣品,都在她的审美点上。

她眯眸,视线从男人的脸上移下来,落在他的左手。

男人没戴婚戒。

修长的指间,勾着一串墨色佛珠,正一颗一颗缓缓捻着。

那是一只漂亮的手掌,指甲也修得整整齐齐。

就他!

人生第一次,总要挑一个她喜欢的。

转过脸,江芙笑盈盈看向男人的脸,声音甜软撩人。

“先生,单身?”

“恩。”

“约吗?”

男人捻佛珠的左手手指,一顿。

脸上不动声色。

“不约。”

江芙:……

难得遇到一个她想睡的,竟然被拒绝了!

她这么没魅力的吗?

“希望你不会后悔。”

叮——

电梯到达楼层,她迈步走出电梯。

身后脚步声响起,随后,她的手腕被人抓住。

江芙转过脸,疑惑地对上对方的黑眼睛。

“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男人低着头,凝视着她的脸,目光深沉。

“我不想后悔。”

江芙笑了。

她就说,她不可能这么点魅力都没有。

抬起捏着房卡的左手,刷开客房门,她牵着男人走进房门。

“我是先洗澡还是……”

毕竟,生平头一回,她实在没什么经验。

不等她说完,男人已经上前一步,将她挤在墙上。

随后,吻就落下来。

男人唇齿间,有点淡淡的龙井余香。

江芙怔了怔,松开手袋,抬手搂住他的颈,任自己和他一起沉沦放纵。

唇齿纠缠。

男人的手掌从腰上移过来,落在江芙侧腰。

珍珠盘扣太过滑手,拉扯两下没有解下。

他明显失去耐性,一把捏住旗袍开岔。

纤薄的苏罗面料,哪里经得起这样的蹂躏,当场化为裂锦。

男人手掌上移,一路抚过侧肋。

感觉着对方腕上的沉香佛珠坠擦过皮肤,江芙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

借着他转脸去吻咬她侧颈的机会,她伸手捉住对方放肆的手掌。

“我是第一次,你轻点。”

自幼随母亲学戏,江芙的声音一向圆润甜脆。

此时,因为情欲微微有些沙涩,越发撩人。

男人的手掌停在侧腰,吻咬她耳垂的唇松开。

“你确定要把第一次给我?”

“裙子都撕了,你问我这个?”

江芙语气有点气恼。

只是因为天生的甜嗓,听上去更像是撒娇。

“我会温柔点。”

男人的吻再次落下来。

果然,动作比刚刚温柔许多。

将她抱到床上之后,他也没有急着压过来。

吻一路从唇移到胸口……

一直到她的身体准备好,他才缓缓地将她占领。

如静海风浪,温柔而缠绵。

……

激情褪尽。

男人并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很温柔地将她拥到怀里。

他身上有淡淡的木质香味,江芙认得那味道,那是最好的沉香——伽罗香的味道。

“疼?”

注意到江芙微皱的眉,他轻声问。

江芙轻轻摇头。

“你不觉得有点不公平?”

他爽了。

她没爽。

不公平。

男人似乎是很轻地笑了一声。

“我还你一个公平。”

取下腕上佛珠放到床边,男人侧身,再次吻住她。

如果说刚刚他是十足的绅士。

这次,他就是彻头彻尾的流氓。

……

生平第一次,江芙体会到身为女人的至骨欢娱。

喘息着依在男人胸口,江芙默默给对方打了一个分——

满分!

男人抬手抚开她耳侧微湿的发,眼神放肆。

“要不要,再来一次?”

江芙抬起绵软的手指,捏住对方的下巴。

“你动,我就没意见。”

反正,她挺享受的。

男人再次压过来。

……

一夜缠绵。

等江芙再次睡醒时,已经是天色大亮。

枕边不见男人身影,知道对方已经离开,江芙并没有意外。

洗完澡换上衣服,江芙拉上行李,头也不回地走出酒店房门。

成年男女之间的游戏,没有必要纠缠不清。

不问姓名,不问来路。

一夜尽欢。

然后,相忘于茫茫人海。

挺好。

片刻。

男人捧着两份早餐进来,工作人员正刷开门准备打扫房间。

感觉到事情不对,他大步冲进门。

房内,人去楼空。

晨光里,枕头一角,有东西微微闪光。

他走过去,捡起那个发光物。

那是一颗珍珠,看样子是从首饰上不慎脱落。

上等的海水珍珠,质感温柔滑腻,像她的皮肤。

将那颗珍珠放在挂在佛珠的左手,男人注视珍珠片刻。

缓缓合拢手指,将那颗珍珠牢牢握在掌心。

……

……

12小时后。

燕京。

颐和别墅小区。

江芙拖着行李箱走进来,一眼就看到沙发背上,丢着的黑色蕾丝胸衣。

将行李箱放到一边,她毫无波澜的拿过桌上的镊子,夹起胸衣看了看。

36C。

香水味浓郁。

和上次的34B不是一个主人。

很明显,她的未婚夫程嘉木又有了新欢。

距离上次小嫩模怀着孕来闹自杀,只隔不到四直个星期。

从二人订婚到现在,四年时间,52个情人,很快就能凑够一副扑克牌了。

只是不知道,第53个小丑会是谁。

“我去拿点酒上来,你先洗澡!”

娇甜的女声,从二楼主卧门口传出来。

江芙转脸看过去,第52号情人裹着一件淡蓝色男式衬衫走出来。

果然,人如其内衣。

身形曼妙,五官浓艳。

女孩子脸上还有点潮红,看样子是刚滚过第一轮。

看到江芙,女孩子一怔。

“你谁啊?”

“这座别墅的主人,程嘉木的未婚妻,江芙。”

自我介绍一句,江芙迈上楼梯。

将包里吃剩的紧急避孕药,摸出来放到对方手里。

“堕胎伤身,记得72小时内吃。”

万一又搞大肚子过来闹,还要她处理。

麻烦!

52号明显被她的骚操作惊到,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佛渡有缘人。

对方领不领情,不关她的事。

送完药,江芙提着行李箱准备上楼。

“站住。”52号终于回过神来,“我告诉你,我和嘉木是真心相爱。”

江芙有点失望。

还以为是棵带刺的玫瑰,原来也不过是朵清纯小白花。

江芙在楼梯上转过脸,依旧笑得温柔。

“上一个和我说这话的女孩子,孩子坟头都长草了。”

52号:……

脚步轻响,程嘉木趿着拖鞋走出来。

拢住新欢的腰,歪头亲亲女孩子的脸。

男人安慰地在对方背上拍了拍,语气温柔。

“她就是个神经病,不用理她。”

燕京首富程家长孙程嘉木,生着一张足以让女孩子一见倾心的脸。

哪怕是头发凌乱,随意披着一件睡袍,依旧迷人。

四年过去,那个当年的燕大学霸帅气不减,还添上几分成年男人的深沉。

难怪女孩子们会趋之若鹜。

想当年,她年少无知时,还不是被他的温润皮囊骗过?

傻傻地以为自己是最特别的一个。

结果呢?

亲耳听到他喝到半醺时,对几个好友说出对她的评价。

“那个江芙,美则美矣,没有灵魂的,我怎么可能爱上她?”

“牵一下手都脸红,估计连床上怎么叫都不会,我最多睡她三次就会腻。”

“要不是为了讨老爷子欢心,你们以为我会追她。”

“娶回家当吉祥物养着呗,反正女人多的是。”

……

“不打扰二位雅性。”

江芙转身上楼,走到三楼楼梯口又停下来。

“对了,秋姨打电话说,让我们晚上一起回老宅吃饭。”

听她提到母亲,拥着新欢的程嘉木,终于向她转过脸。

看到楼梯上的江芙,程嘉木有一瞬松怔。

今天她没有戴眼镜。

那张当年让他痴迷过的脸,毫无遮挡暴露在眼前。

女孩子长发随意地披在肩头,半侧脸看过来的那一瞬,别样风情。

尤其是那对眼睛,黑若点漆,仿佛能一眼看透人心。

程嘉木有些恍惚。

站在眼前的江芙,真的是那个,他记忆中木讷无趣的洋娃娃吗?

他还要细看,江芙已经消失在三楼楼道。

这座别墅是程老爷子,送给二人的订婚礼物,写的是江芙的名字。

三楼是江芙的地盘。

走进主卧,将门上锁,挂上两道防盗链。

她抬脚甩掉中跟高跟鞋,脱掉身上宽松不显身材的棉质长裙,赤足走进浴室。

落地镜映出女孩子玲珑有致的身姿,从颈间到胸口、小腹……

大片暧昧痕迹。

躺到浴缸里,想起昨晚荒唐一夜,江芙喉咙有点干痒。

程嘉木给她穿了那么多绿裙子,她才只给他戴一顶绿帽子。

或者,以后可以多约几个。

他玩他的。

她玩他的。

这样才公平。

只是……

她不像程嘉木,什么口味都吃得下。

像昨晚那个男人一样,脸长在她的审美点上,干净懂事又体贴的怕是不好太找。

江芙突然有点小后悔。

应该留个联系方式的,以后有机会还可以多睡几回。

嗡——

洗手台上,手机震动。

江芙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扯过一件浴袍裹到身上。

屏幕上,显示着“秋姨”两个字。

秋姨,全名顾砚秋。

程家长媳,程嘉木的母亲,她的准婆婆。

江芙接通电话,声音乖巧。

“秋姨。”

“小芙啊,你和嘉木在一起吗,他怎么没接电话?”

毕竟是刚换的新宠,一次肯定不够。

估计这次正在床上来第二波,哪里有空接电话?

江芙扫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语气含笑。

“您放心吧,吃饭的事我已经通知他,礼物我也准备好了。”

秋姨笑了,“秋姨就知道,你最懂事。”

未婚夫公然将情人带到婚房,她都装袭做哑,当然懂事。

江芙也笑:“嘉木哥工作忙,我也帮不上他别的。”

既然要装,当然要装得像一点。

演了四年戏,她早已经是炉火纯青。

秋姨很满意她的态度,也不介意给她几个甜枣。

“改天你有空,阿姨带你去买几套新出的珠宝。”

“谢谢秋姨,那我先去换衣服准备。”

“好,今晚老三回来,你们别迟到。”

程家老三?

江芙怔住。

心头升起几分欢喜。

从部队回来后,一心研习佛法,多年游历他乡的小叔程伽罗,竟然回来了。

第2章 心头暗暗欢喜,江芙的语气依旧温软平淡,听不出起伏。

“您放心吧,我们一定准时到。”

挂断电话,江芙裹着浴巾走进衣帽间。

坐到化妆镜前,用遮瑕膏遮住颈上痕迹,简单化个淡妆。

目光扫过衣架上,或精雅,或大气,或妖冶……的旗袍。

她抿抿唇,终于还是转过身。

从另一侧衣架上,挑出一条高领藕荷色长袖过膝裙穿好。

最后,还不忘戴上平光眼镜。

江芙看看镜子里自己。

足够端庄乖巧,也足够无趣。

是那种长辈最喜欢,程嘉木最讨厌的款。

江芙满意地点点头。

踩上白色包头小皮鞋,遮住涂着红色蔻丹的脚指甲,她戴上薄纱手套,提起手袋下楼。

客厅外。

程嘉木懒洋洋坐在白色法拉利驾驶座,手中的烟已经抽到尾部。

52号小情人不知去向。

江芙扫一眼腕表。

从她上楼到现在,不过四十分钟。

除掉前戏、洗澡、抽烟……

这位估计二十分钟都不到,比起她挑的男人差远了。

果然,中看不中用。

不对。

论起脸,他也没她挑的男人好看。

想到这里,江芙有些恶作剧地扯扯唇角。

可惜,程嘉木永远也不会见过那个男人。

要不然,她还真想看看,这位被惯坏的公子哥。

面对那个给他戴绿帽子的男人,会是什么眼神。

程嘉木转过脸,江芙的笑消失在脸上,恢复平日里的端庄。

拉开后座车门,她取出酒精消毒湿巾。

程嘉木丢掉烟蒂,语气烦躁。

“你干什么?”

“我有洁癖,你知道的。”

为了逃避与对方亲热,从订婚后,她就患上“洁癖”。

毕竟,像程嘉木这种脏得像马桶搋子一样的男人,她可一点也不想碰。

打开湿巾,江芙仔细擦擦座椅和靠背。

谁知道他有没有车上和女人滚过,她要仔细擦擦,省得把衣服蹭脏。

“我是说,你为什么坐后座。”程嘉木皱眉,“把我当司机?”

要不然呢?

江芙的语气依旧温柔无比:“副驾驶座不是女友专属座吗,我不想你女朋友不高兴。”

天底下像她这么体贴的未婚妻,有几个?

江芙都忍不住想给自己点个赞。

程嘉木很不爽。

他带女人回来,就是想要让她生气、难堪,她怎么能这么平静?

一记重拳狠狠打在棉花上。

偏偏,对方不痛不痒。

程嘉木气青了俊脸:“江芙,你还真是懂事。”

江芙抚裙入座,乖乖巧巧:“嘉木哥喜欢就好。”

那姿态,就好像是得到丈夫夸奖的太太,有点娇羞的模样。

他他妈的是夸她吗?

程嘉木气得咬牙。

喜欢?!

他宁肯她闹。

哭、发脾气、到爷爷面前告他的状……

偏偏,从来没有。

程嘉木两手抓着方向盘,想不通。

以前那个笑容明艳,行事我行我素的江芙,去哪儿了?

系上安全带,江芙认真拉平裙衣皱折。

“开车吧,秋姨说,今晚小叔也回来,让我们别迟到。”

当司机的,不好好开车,啰嗦什么。

害得她还要演戏,烦不烦。

听到“小叔”两个字,程嘉木微微皱眉,转过脸专门开车。

江芙取出手机,打开微信。

戴上蓝牙耳机,假装听音乐,省得对方没话找话。

屏幕上,显示着助理米莱发来的英文新闻链接。

加重英文标题:

“京剧女王溪客欧洲巡演完美谢幕”。

照片里是她所在的梅心京剧剧团《红拂女》演出现场照。

手机屏幕上,江芙一身白色戏装,手持红拂,站在柏林国家歌剧院的舞台上。

身段优美,神采飞扬。

厚重的京剧舞台妆,根本不用担心有人会认出那是她。

女王跟班小米(米莱微信名):芙姐,VOGUE专访封面,上不上?

墨莲(江芙马甲微信名):带妆?

女王跟班小米:可以谈

墨莲:带妆就上,露脸不上。

她想要的东西还没到手。

现在,还不是暴露马甲的时候。

汽车驶入老城区,在程家的老宅四合院门前停下。

将车钥匙交给等在门口的管家去停车,程嘉木迈步走上台阶。

江芙跟在他身后进门,远远就看到,站在前院正厅门口的顾砚秋。

“秋姨。”

她微笑着打招呼。

声音柔软,标准的“三米六齿”微笑,端庄得如同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偶。

顾砚秋的目光扫过儿子的脸,挑剔地落在江芙身上。

过膝裙、中跟鞋、淡妆、规规矩矩的盘发……

眼前的江芙,完全就是她理想中的儿媳妇模样。

听话,懂事,好拿捏。

顾砚秋满意地露出微笑,声音也柔和几分。

“老爷子和老三在书房下棋,知道你要来,点名要喝你泡的龙井呢!”

“我先去把点心装盘。”

江芙提着点心盒走进厨房。

顾砚秋拉住程嘉木的胳膊,将他扯到院中一角花树下,雍容的脸沉下来。

“我培养你这么多年,是让你玩女人的?下次再整出孩子来,别怪我翻脸!”

知子莫若母。

程嘉木做过什么,顾砚秋知道的八九不离十。

只是故意不在江芙面前说破罢了。

程嘉木手插在衣袋里,吊儿郎当地。

“不是您说的,只要我和江芙结婚,以后我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

“你们现在还没结婚呢!”

顾砚秋提醒儿子一句。

斜一眼厨房的方向,压低声音。

“兔子急了还咬牙,万一把她逼急了,到老爷子那里闹怎么办?”

程嘉木嗤之以鼻。

”她敢?!“

顾砚秋皱眉:”女孩子要哄的,你又不知道,她在老爷子面前说一句,比我说十句都管用。“

程老爷子已经上了年岁,支撑不了几年。

现在程家的股份还都在老爷子手里,将来这偌大的家业交给谁,全在老爷子一念之间。

如果不是老头子最疼江芙,顾砚秋也不会逼儿子追她。

“行了,我知道了。”

程嘉木不耐烦地回应一句,转身走向后院书房。

这会儿,江芙正捧着托盘从厨房出来。

顾砚秋笑着招招手:“小芙,你过来。”

江芙捧着点心走过来:“秋姨有事?”

“我知道你受委屈了,那个小模特的事儿,你别往心里去,嘉木这孩子就是一时贪玩儿。”

孩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程嘉木需要用纸尿裤呢。

江芙心中吐槽,嘴上乖巧。

“我知道的,秋姨。”

“老人家上了年岁,身体也不好,你们小年轻的事儿就别和他提了,以后嘉木要是再欺负你,你就和秋姨说,秋姨给你做主。”

顾砚秋观察一下江芙的表情,笑着扶住她的肩膀。

“回头你和你爸说一声,他不是想要城南那块地吗,让他改天去公司找我。”

打一杆子给个甜枣,顾砚秋的老套路。

反正那个项目总要找承包商,她给谁都是给。

交给江家,还能卖江芙一个人情。

江芙吸吸鼻子,一脸要哭似的感动。

“我知道,您最疼我。”

“你可是秋姨看着长大的,就和秋姨的亲闺女一样,我不疼你疼谁?”顾砚秋拍拍她的肩膀,“去吧,老爷子还等着呢。”

江芙点点头,捧着托盘穿过月亮门,不自觉地加快几分脚步。

这套老宅一共有四进院,书房就在二进院。

隔着珠帘,可以看到书房内的情景。

程老爷子程赋荣侧靠在罗汉榻上,正与一人下棋。

老爷子坐正位,脸对着门的方向。

那人坐客位,背对着门。

江芙不难猜到,这位就是程家老三程伽罗。

十几年没见了,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子。

从她的角度,只看到对方的背影。

穿一件月白色中式上衣,腰背挺直如松。

利落的短发,因为坐着看不出身高。

坐在窗外投进来金色夕阳里,男人周身都蒙着一层金光。

她看过去的时候,程伽罗正抬起右手,将一颗黑子落在棋盘上。

男人的手也被阳光映着,皮肤有些淡淡的半透明。

如玉。

关节修长,因为捏着棋子,手背上淡青色血管微微突出。

精瘦的腕上,垂着一串佛珠。

看到那串佛珠,江芙目光一顿。

这佛珠怎么有点眼熟。

难道……

是昨天晚上的男人?

看到门外的江芙,程老爷子笑呵呵开口。

“小芙,快进来。”

江芙回过神来,否定自己的推测。

不可能这么巧!

挑起珠帘进门,她脸上程式化的微笑,已经转为真诚。

因为程嘉木在场,她努力控制着情绪,没有表现出太多欢喜。

“爷爷,听秋姨说您想喝龙井,我带了些福锦斋的无糖栗子糕来,刚好给您当茶点。”

“先不急着泡茶。”程老爷子向她招招手,“来,小芙,看看,还认识你小叔不?”

江芙捧着托盘走过来,语气甜软,笑容灿烂。

“小叔,好久不见。”

程伽罗是程赋荣第二妻子,京剧名伶沈兰心所生。

老爷子中年葬妻,九年后另娶。

二人结婚时,程赋荣四十三岁,沈兰心只有二十八岁。

一年后,生下程伽罗。

嫁入程家后,沈兰心不再登台。

江芙的母亲温如璟是她唯一的入室弟子,很自然地挑起剧团的大梁。

后来,温如璟结婚,生下江芙。

程家没有女儿,也没有孙女。

沈兰心和程老爷子对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都是喜欢到致极。

江芙幼年时的时间,几乎是长在程家。

当年还是少年的程伽罗,对江芙也一向疼爱。

沈兰心因病早逝后,年少的程伽罗先是入伍从戎,后来不知道怎么迷上佛道,这些年一直游历国外。

算起来,两人已经有十几年没见过。

江芙对程伽罗的印象,还停留在幼时——

那个去帮她摘新鲜莲蓬吃的漂亮少年。

啪!

程伽罗落下棋子,缓缓转过脸。

阳光将男人的侧脸,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

从额到鼻,再到鼻尖,漂亮的折线。

如大师笔下的线条,鬼斧神工的美感。

黑沉沉的眼睛,因为被阳光折射,呈现出琥珀般的晶莹深褐色。

眼前的男人,气质清冷,还透着几分无法言说的禁欲出尘。

如皎皎明月,佛前莲台,清世独立。

任谁见了,都要赞一声清冷佛子。

江芙却如同见了鬼。

脚步一僵,两手脱力发软,差点连托盘带点心一起扔地上。

贼老天!

就算她不是好人,也不该这么玩她吧?

不到30个小时之前,和江芙一夜纠缠,她以为此生再也不会有交集的男人。

此刻,就活生生坐在她面前。

程伽罗微眯眼睛,在她身上留下无数吻痕的唇,缓缓开合。

“好久不见啊,小不点儿。”

最后“小不点”这三个字,他咬得有点重。

燕京特有的儿化音,尾调微微上扬。

有点调侃,有点戏谑,还有点江芙品不出来的情绪。

第3章 江芙呼吸混乱几秒,很快又冷静下来。

重新扯开唇角,再次露出标准的“三米六齿”微笑。

“这么多年了,我还以为小叔不认识我了呢!”

“怎么会?“程伽罗收回目光,注视着面前的棋盘,“小叔对你可是……印象深刻。”

江芙:……

狗男人明显话里有话。

江芙只当没听出来,上前两步,平静地将托盘放到棋桌一侧。

台上台下演了四年戏,什么场面没见过?

她倒不信,他敢当着老爷子和程嘉木,把二人的风流韵事抖出来。

用叉子将栗子糕装进小盘,江芙先捧一盘给程老爷子。

再将第二块装盘,送到程伽罗面前。

两手捧着,礼节如同对待长辈。

“您也尝尝福锦斋的点心,我记得小叔和爷爷一样,都喜欢吃栗子糕的。”

“难得你还记得。”

程伽罗伸过右手,接过盘子。

不知是有意还是有意,他不光捏住盘子,也捏住她托在盘子下的手指。

男人有些粗砺的指腹,擦过她腻滑的指背。

皮肤触碰。

想起那手指对她耍的流氓,江芙的呼吸再次乱了节奏。

她抽回手指,垂着长睫毛。

“爷爷不能吃糖,这是无糖的,您尝尝,合不合您的口味?”

程伽罗捏过勺子,挖一块栗子糕送到嘴里,品了品。

“挺甜的。”

同样的语气。

同样的三个字。

昨天晚上,吻她的时候,他也这么说过。

臭流氓!

江芙脸上有点烫,声音却依旧保持着平日的甜软乖巧。

“小叔喜欢就好,您和爷爷慢慢吃,我去给你们泡茶。”

坐到茶桌边,她烧水洗杯准备沏茶。

专注于手上的茶具,睫毛都没抬一下。

程伽罗侧眸,目光扫过茶杯,落在她脸上。

“小不点儿,十几年不见,还学会茶艺了?”

江芙听出他的阴阳怪气,一笑。

“在小叔面前,我就是班门弄斧。”

哪个一心侍佛的男人,会随便和女人滚床单的?

大家都是演戏。

狗男人有什么资格骂她茶。

程老爷子哪里会听出二人的弦外之音,笑着夸赞。

“我们小芙泡的茶,那可是一流的。”

“是吗?”程伽罗浅笑,“那我可要好好尝尝。”

一直没插上话的程嘉木走到棋桌边,看看桌上的棋盘,努力找点存在感。

“爷爷,这局是不是黑棋要赢了?”

程老爷子盯着棋盘,正在因为自己快输的棋局发愁。

看自家孙子哪壶不开提哪壶,顿时老脸一沉。

“你就别捣乱了,围棋你又不懂。”

程嘉木不好再插话,目光从棋盘上移过来,落在装着栗子糕的盘子上。

皱眉。

福锦斋的栗子糕,不光老爷子和程伽罗爱吃。

他也爱的。

以前,他和江芙刚谈恋爱的时候。

江芙每次去给爷爷买糕点,也一定会给他买一份,放在冰箱里冰着。

等他回来,她会帮他淋上一勺玫瑰酱,再配一杯她泡的茶。

今天她竟然把他忘了?

程嘉木斜一眼江芙,抬手伸向点心盘。

啪——

程伽罗落下一颗黑子,斜一眼盘子里的栗子糕。

“后院荷花开了,你去剪几只荷花回来,我要供佛。”

命令的语气。

男人声音不高,却含着几分不容质喙的强势。

二人虽然是叔侄,其实只差六岁。

从小天资出众的程伽罗,一直是程嘉木想要超越,却无法超越的存在。

对这个小叔,程嘉木一向是又恨又怕。

当着老爷子,程嘉木不敢造次,将手收回来,答应一声走向门口。

程老爷子从棋局上抬起头,补充一句。

“记得多剪几支莲蓬,小芙爱吃鲜莲子。”

咕噜咕噜。

水壶里热水冒出细小的气泡。

江芙捧过水壶,泡好两杯龙井,按照长幼顺序放到程老爷子和程伽罗手边。

程老爷子皱眉看看棋盘上的棋局,没想出破局的法子。

“小芙,你帮爷爷看看。”

江芙观察一下棋局,捏过一颗白子,放到棋盘上。

一子落下。

程老爷子原本要输的白棋,瞬间活了。

老人家朗笑出声:“怎么样,老三,我收拾不了你,有人收拾得了你!”

程伽罗捧着茶杯,看向江芙。

男人目光幽深,江芙垂下睫毛,没与他对视。

程伽罗将手中捏着的黑子,放回藤编棋篓。

“我认输。”

管家陈叔走过来,请几人去餐厅吃晚饭。

江芙扶住老人家胳膊,程伽罗跟在后面。

手里一颗一颗捻着佛珠,一对眼睛缓缓从她挽起的长发下移。

掠过被丝绸衣领裹着的颈,在纤细的腰上停留片刻,落在她细白的小腿。

女孩子脚腂右后侧,有个淡淡的青色手印。

他捏的。

程伽罗目光顿了顿,笑了。

三人一起走进餐厅。

程嘉木正将剪回来的荷花和莲蓬,放进花瓶里浸着。

顾砚秋站在桌边,指挥着佣人布菜。

看江芙扶着程老坐下,顾砚秋转过脸。

“小芙,去厨房把汤端过来,给大家盛上。”

程伽罗侧身,刚好挡住江芙的去路。

“家里穷得连佣人都用不起了,这种粗活,大嫂也要小芙做?”

“老三说的对,小芙这细皮嫩肉的,烫着怎么办,周嫂一个人要是忙不过来,你就再找个人。”程老爷子笑着拍拍身边的空位,“小芙,来,坐爷爷旁边。”

老爷子发了话,顾砚秋不敢再和江芙立规矩,转身自己去了厨房。

程嘉木走过来,想要坐在江芙身侧。

程伽罗不急不缓地扶住椅背,先他一步拉开江芙身边的空椅子,入座。

程嘉木无奈,只能绕过桌子坐到江芙对面,程老爷子左手边。

顾砚秋端来汤水,放到餐桌上。

江芙放下筷子想要起身盛汤。

腿上一沉。

男人的手掌伸过来,在桌下按住她的大腿。

江芙:……

程伽罗,他好大的胆子。

她不动声色地伸过手掌,想要将男人的手推开。

他没松手。

反而,将手指收紧。

“小芙,来,尝尝这个。”

程老爷子帮她夹过一块兔肉。

担心露出破绽,江芙只能将手收回来。

顺手扯过桌布,遮住男人的手和自己的腿。

“谢谢爷爷。”

将那块兔肉送到嘴里嚼着,她侧眸扫一眼程伽罗。

男人脸上古井不波,右手拈起酒杯,送到唇边啜了一口。

依旧是那副清冷如出世高人的姿态。

江芙暗暗撇撇嘴。

一边耍流氓,一边装神佛的,还能不动声色。

狗男人果然道行比她还高。

对面,顾砚秋帮几人盛好汤,笑着入座。

“老三回来的刚好,我这几天正琢磨着挑个好日子,把嘉木和小芙的婚事办了。爸,你觉得呢?”

程伽罗拈着酒杯:“小芙刚大学毕业,大嫂就想让她相夫教子?”

顾砚秋一笑,“我这不是想让老爷子,快点抱上重孙子吗?”

程伽罗:“就算如此,也要先问问小芙的意见。毕竟,结婚的是她。”

程老爷子转过脸:“小芙,你想结婚吗?”

几个人的目光,同时落在江芙脸上。

只有程伽罗没看她,自顾自喝着酒。

似乎,一点也不关心似的。

桌下。

男人的手掌,依旧在原地没有拿开。

隔着单薄衣裙,灼热掌心烫着她的皮肤。

江芙捧杯喝一口果汁,润了润干涩的喉咙,依旧乖巧。

“我都听爷爷的。”

“婚姻大事,不是儿戏。”程老爷子略一沉吟,“这样吧,你抽空回一趟江家,看看你父亲的意思,到时候我们两家人坐在一起,再好好商量。”

“好。”江芙轻应,“我今晚就回去。”

男人的手掌,从她腿上收回来。

江芙斜他一眼,将脚伸过去,抬起脚后跟。

高跟鞋鞋底踩上男人的皮鞋,用力碾压下去。

程伽罗仿佛没感觉到似的,抬起手将杯子里的酒一口气倒进嘴里。

因为吞咽的动作,他的喉结很自然地上下滑动。

她清楚地看到,他的喉结一侧,还留着一个浅浅的粉红色牙印。

她咬的。

想起昨晚被他折腾得失控,江芙唇舌又有些干。

她收回目光,抓起装着果汁的杯子喝了一大口。

程伽罗斜她一眼:“我喝酒不能开车,既然你要回江家,顺路送我一程。”

他用的是陈述句,不是商量的语气。

明知道出门还喝酒,狗男人明显故意的。

江芙:“我没开车。”

程伽罗:“我开了。”

江芙:……

突然感觉这个话题有点暧昧。

一夜纠缠总要有个了断,她没有再推辞。

“好的,小叔。”

女孩子声音软软糯糯,乖得不行。

程伽罗静静看她演戏。

饭后。

顾砚秋和程嘉木一起离开,江芙将程老爷子送回房间,走出四合院大门。

程伽罗正站在台阶下等她,身侧泊着一辆最新款白色宾利欧陆。

两座跑车,线条贵气典雅,又不失放肆张扬。

她最喜欢的车。

江芙的眼睛明显地亮了一下。

程伽罗伸过捧着车钥匙的手掌,注意到她的眼神。

“喜欢?”

江芙没理他。

喜欢有什么用?

眼下,买这种车还不在她经济允许的范围。

从他掌心抓过车钥匙,她坐进驾驶座,调好座椅。

程伽罗也坐进来。

江芙启动车子,开上车道。

镜片有点反光,她抬手将眼镜扯下来,顺手拨下头上别着长发的簪子,一起丢在风挡玻璃前。

反正,她最疯的样子程伽罗也见过。

在他面前,她没必要再装。

淡淡地伽罗香,在车内蔓延开来。

气氛有些暧昧,让她不自觉地想起昨晚……

江芙放下车窗,风吹进来,飞扬起她的长发,也吹散车内的伽罗香。

程伽罗侧眸,注视着女孩子的侧脸。

“舍得卸下你的面具了。”

“大家彼此彼此。”

明明是个妖孽,装什么佛子啊?

程伽罗嗤笑:“我可没和自己睡都不想睡的人订婚。”

江芙针锋相对:“至少,我没去睡自己的侄媳妇儿。”

今天在书房看到她的时候,他脸上一点惊讶都没有。

如果她没猜错,昨天晚上,他就认出她了。

程伽罗指尖轻抚着佛珠。

“这次……是你招惹我的。”

果然,她猜对了。

他明知道是她,还和她乱来。

江芙踩下油门,跑车猛得提速,鱼一样从两辆车的间隙穿过去。

一路风驰电掣钻过快车道,在路边甩尾刹停。

江芙抬手,以手当梳,理开脸上滑下来的乱发。

转过脸,看向他。

“程伽罗,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

“那好……昨晚的事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别乱来,以后我还尊称您一声小叔。”

如果他不姓程,她不介意和他偶尔睡一睡。

但是,他是程家老三。

顾砚秋那个毒妇,万一看出破绽,她四年的戏就白演了。

江芙可不会为了床上那点事,影响自己的计划。

将手上指珠挂回手腕,程伽罗转过身,墨眸对上她的。

“如果,我乱来呢?”

第4章 男人的眼神太过放肆,一如昨晚。

江芙眯眸,心里一阵失望。

她一直以为,他是不会变的。

那个一直游离在她世界边缘的少年,永远都是挂在天上的皎皎明月。

没想到。

当年的温润少年,她心目中不染尘埃的白月光……

竟然也长歪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小叔别玩儿不起。”江芙冷下脸,“你别忘了,我是你侄媳妇儿。”

“现在还不是。”

“马上就是了。”

“那可不一定。反正,你也不是真的想嫁。”

演了四年,骗过所有人,偏偏被他看穿了。

江芙拳头硬了。

伸过右手,她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程伽罗拉到脸前。

“程伽罗,如果你敢坏我的事,别怪我不客气。”

她辛苦演了四年的戏,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绝对不能这么毁在他手里。

程伽罗与她对视片刻,语气软下来。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帮你,没必要用一场婚姻去换。”

江芙眯起眼睛,注视着他的。

“代价呢?”

“免费。”

鬼才信!

江芙一把将他推开。

她已经不是当年的小不点儿,早已经过了相信童话故事的年纪。

经历这么多事,江芙早就明白。

天上不会掉馅饼。

成年人的世界,从来没有免费的馈赠。

越是免费的礼物,付出的代价就越昂贵。

“如果你敢说出我们的事,我就告诉爷爷,是你强迫我的,后果是什么你自己清楚。”

江芙重新戴上眼镜,也戴上平日里的温婉面具。

“小叔去哪儿,我送您。”

这一句,客气而疏离,很明显是不想再继续谈的意思。

程伽罗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

“我就在这里下车。”

“明天,我会送车送回老宅。”

“不用,这是你的。”

江芙有点错愕地转过脸。

没事送她一辆豪车?

“什么意思?”

男人唇角微弯,笑得温柔,一如她记忆中的少年。

“毕业礼物。”

江芙微怔。

原本以为他故意找借口,就是想要和她谈那件事。

没想到,他竟然是为了送她礼物。

程老爷子前段身子不好,最近刚出院顾不上。

身边这么多人,他是唯一想起送她毕业礼物的一个。

不仅这次。

这么多年他不在燕京,每次寄礼物到程家,也都会有她一份。

她的生日礼物,他也从来没有漏过。

每次都是寄到程家,由老爷子转交。

快递上的邮戳来自世界各地,每次收到的时候,她都会羡慕他的自由。

他是云中鹰。

她却是笼中鸟。

这么多年,每次逢年过节,她都习惯性地会小小期盼,看他又给她什么惊喜。

哪想到,这家伙一回来就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扶着方向盘,江芙沉默着没出声。

头上一沉,男人的大手轻轻覆住她的发顶,像小时候一样轻轻揉了揉。

“我对你的承诺一直有效,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来找我。”

缩回手掌,他打开储物盒,从里面取出一只小礼盒,放到她面前的风挡玻璃前。

“新车还没磨合好,别开那么快,路上注意安全。”

钻出车门,程伽罗走到路边,拦住一辆出租车坐进后座。

目送出租车驶远,江芙扫一眼小礼盒,捏到手里。

墨绿色盒子,系着淡绿色丝带。

她扯开丝带,将盒盖打开。

盒子里,餐巾纸上堆放着剥得干干净净,去掉莲心的莲子。

她最爱吃的。

江芙微愕。

没想到,他还记得。

有车子拐过来,按下喇叭。

她收回心神,随手将礼盒盖好放到一边。

四年前,她就已经把恋爱脑切除。

一辆车、一盒莲子……

还不至于让她动心。

抬手推了推眼镜,她重新将汽车启动。

很快,白色欧陆驶进江家别墅所在的小区。

将车子停在距离别墅有一段距离的停车位上,江芙步行回到江家别墅。

继母杨婉出自市井,市侩得很。

如果看到江芙开这么奢侈的车子回来,不定又要打什么主意。

佣人梅姐打开门,江芙提着包走进客厅。

沙发上。

她的渣爹江远之正和继母杨婷一起,看平板电脑上的汽车展示图片。

“这车不错,女孩子开正合适,不知道小薇喜欢红色还是白色。”

“回头你直接带她4S店,让她自己挑不就行了。”

“那怎么行,提前告诉还叫什么惊喜?”

……

听话风不难猜到,二人肯定是在准备给继妹江薇买车。

她的车子没开回来,可真是太明智了。

要不然,她这个继母,真敢让她把车送给妹妹开。

佣人英姐看看站在身边的江芙,眼里浮上几丝心疼。

同样是江家的女儿,二小姐如珠如宝,大小姐就……

“咳!”英姐轻咳一声,“先生、太太,二小姐回来了。”

“小芙回来了,你怎么也不打个电话,我好让英姐给你留点饭。”杨婷站起身,装出一脸亲热,“英姐,快把晚餐剩下的鸡汤给小芙热一热。”

剩下的鸡汤?

当她垃圾桶。

“不用了,婷姨,我不饿。”

江芙乖巧地笑着。

母慈女孝。

一派祥和。

“那……吃点水果?”杨婷端过桌上的果盘,塞到江芙手里,“刚切的,还新鲜着呢。”

专注于平板电脑的江远之,也抬起脸:“小芙啊,之前爸爸和你说的那块地,你和秋姨说了没有?”

江芙扫一眼果盘里,咬过一口的哈密瓜。

猜到是弟弟江芃吃剩下的,她弯身将果盘放回茶几。

“最近秋姨太忙,我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江远之脸一沉:“你怎么回事啊,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一点都不上心?”

杨婷至少还会和她演演戏。

她这个渣爹,演都懒得演。

江芙向英姐摆摆手,示意对方去忙。

坐到小沙发上,清清嗓子。

“秋姨说想给我和嘉木哥尽快办婚礼,老爷子让我问问你们的意见。”

听说程家想办婚礼,江远之立刻露出笑容。

“这是好事,你们订婚这么多年,早该结婚了。”

“是啊是啊!”杨婷也是一脸兴奋,“我和你爸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有意见。”

一旦结了婚,江芙就是程家正式的孙媳妇。

到时候再向程家借资金、要项目,他们可就更加理直气壮。

“可是……”江芙垂着睫毛,一脸局促地绞着手指,“我要是一点嫁妆都没有,我怕……人家程家瞧不起我。”

江远之一笑:“这个你不用担心,爸爸肯定给你准备一份嫁妆。”

杨婷也附和,“嫁妆咱们可以给,不过,他们程家是不是也要给聘礼?”

反正,程家那样的人家,随便给点都不会比他们少。

肯定还是有赚的。

杨婷也不介意装一回大方。

江芙故意犹豫:“可是,秋姨说……”

“她有什么要求,你尽管说。”

江远之也知道,自家女儿是高嫁。

为了得到程家的欢心,这个婚礼江家肯定也要出出血的。

江芙垂着睫毛:“秋姨想要梅心戏院。”

“什么?”江远之脸一沉,“她这不是狮子大开口吗?”

杨婉也跟着撇撇嘴:“张口就是一座戏院,她可真是敢开牙!”

梅心戏院,是当年江芙母亲温如璟的陪嫁。

剧院在老城区,现在可是寸土寸金的地方,市值最少一个亿。

用一家剧院做江芙的陪嫁,两人自然舍不了。

江芙当然也知道,对方不会轻易答应。

于是,以退为进。

“那我明天去和秋姨说,就说你们不同意。”

“等会儿!”江远之急忙开口,“你让我想想。”

程家那是什么人家。

要不是当年前妻和程家的渊源,这样的高枝他们攀得上?

这样一门亲,那可是十辈子都求不来的。

人家看不上眼儿的小项目,对他们都是大生意。

江远之自然舍不得。

“想什么呀?”杨婷不干了,当场露出真面目,“难不成,还真把一座戏院全给她当陪嫁,小薇怎么办,小芃怎么办?”

“住口。”江远之转脸瞪她一眼,“头发长见识短。”

“爸……”江芙抬起脸,可怜巴巴恳求的语气,“要不,我和秋姨说说,让程家多给点聘礼?”

江远之明显有点动心:“他们能给多少?”

江芙观察一下两人的表情:“要不,您和婷姨商量个数,我去和秋姨谈?”

这会儿,杨婷也转过弯来。

剧院那块地值钱是值钱,可是政府已经划为文化保护区。

不许拆除,不许另建。

戏剧最多就是演演出、开开沙龙之类的,根本赚不了多少钱。

平常还要不时的修缮,还要花钱。

如果程家多出聘礼,那就相当是把剧院卖给程家。

表面上,这剧院还是江家给江芙的嫁妆。

里子、面子全有了。

钱还赚了,还乐而不为?

杨婷悄悄拉拉江远之的胳膊,做个眼色。

“其实,要是程家给聘礼,也不是不行,对吧,远之?”

夫妻二人达成共识,江远之在心里盘算了一下。

“按道理呢,这是你妈留下的戏院,给你当陪嫁也是应该的。可是现在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的。”江远之哭个穷,在心里盘算了下,“咱们也不多要,就凑个整,一亿吧。”

反正程家有的是钱,这个数目对程家也就是小数字。

江芙暗暗冷笑。

一个亿?

这是真打算把她卖到程家。

江芙垂着睫毛,声音依旧软软的:“爸,是不是太多了点?”

“程家那么多钱,一亿算什么,咱家这个戏院的地皮,怎么也值这个数。”杨婷道。

“可是……”江芙皱眉,“秋姨说,她问过律师,按照法律规定,梅心戏院是我妈的遗产。分一半给我爸,剩下的一半,我爸、我、我外公三分继承,外公把他的份儿都给了我,这么算下来,我应该占三分之一的。”

当然,这都是她咨询律师算好的。

只是这个坏人,当然要由顾砚秋来当。

“她倒是算盘打得清楚。”杨婷撇撇嘴,“真是越有钱越抠门。”

“爸,我是真的喜欢嘉木哥,您就成全我一回,等我嫁到程家,我一定帮您多要几个项目。”江芙吸吸鼻子,可怜巴巴地,“您现在赔一点,以后肯定能赚回来。明天一早,我就和秋姨说那块地的事,您看……行吗?”

江远之皱眉想了想:“那就6666万吧,求个吉利数,不能再少了!”

江芙暗自冷笑。

一个亿,扣掉她的三分之一,刚好是这个数。

她这个渣爹,真是一点亏都不吃。

江芙站起身:“好,我明天就去和秋姨商量。”

“爸爸这可全是为了你。你可别忘了,南城那块地的项目。”江远之忙着提醒。

“知道了,谢谢爸和婷姨成全我,我一定不会忘掉你们的恩情。”

江芙站起身,走上楼梯。

杨婷一把拉住江远之的胳膊:“你倒是大方,一口气就砍掉三千万。”

“你懂什么?”江远之看一眼楼梯的方向,压低声音,“那戏院天天赔钱你不知道?再说,顾砚秋是吃素的,这次要是不答应,人家以后能把项目给咱们?这次少赚点,以后多几个项目,什么都回来了。”

杨婷心里不甘,却也知道他说的在理。

“那可说好了,嫁妆就这一件,不能再添一分钱!”

“你小声点,别让小芙听到。”

以后还指望着女儿多帮衬家里,这么一棵摇钱树,江远之当然不想得罪。

杨婷翻个白眼,没出声,心里却有几分忿忿不平。

这个江芙,还真是运气好。

要是程家看上自己的亲女儿江薇,该多好啊!

江芙靠在二楼墙上,将夫妻二人的话听到耳中,冷冷一笑。

当年,妈妈留下的东西,两样最重要。

一个是梅心戏院,一个就是那一套古董点翠头面。

这两样东西,她是不会留给江家的。

外公留给她的财产,再加上这几年演出赚的钱,她手里也有三千多万。

再把程老爷子给她的房子抵押出去,应该能凑得差不多。

等她把妈妈留下的东西,全部拿到手。

江远之手里没有牵制她的东西,她再和他们好好算总账。

转身,她轻手轻脚地走进自己的房间。

推开门,一眼就看到她那个只有四岁半的便宜弟弟江芃,正抱着水枪乱呲。

桌子上的宣纸,她给程老爷子生日写好的百寿图……

全毁了。

甚至,她放在盒子里的二胡,都被他拿出来当靶子,早已经浇得湿淋淋的。

江芙皱眉:“谁让你乱动我的东西?”

转脸看到是她,江芃嚣张地一撇嘴。

“我妈说了,这里所有的东西将来都是我的,我想怎么动就怎么动。”

江芙没说话,反手关上门走到他面前,捏住男孩的后颈。

除了青衣,她还兼修刀马旦。

真的动起真格的,两三个男人都近不了她的身。

更何况,江芃这个五岁的孩子。

只要她动动手指,就能掰断他的脖颈。

感觉到女孩子身上的煞气,江芃有些慌乱。

“你……你要是打我,我就向我妈告状。”

江芙笑了。

小孩子不懂事,当然是……

原谅他了!

第5章 “姐姐为什么要打你?”

将江芃拉到床边,江芙打开背包,从钱包取出几张钞票放到江芃手上。

“那……奖励你五百块!”

熊孩子看看她手上的钱,还有些将信将疑。

“我弄湿你的琴,你还给我钱?”

“姐姐正愁这琴有点脏了,需要好好洗一洗,没想到你会帮忙。”

笑着摸摸他的头,将钱塞进他的口袋,江芙拿过二胡,用纸巾在琴弦身上擦了擦。

琴弦需要用松香保养,纸巾上立刻留下一片综红色的痕迹。

江芙故意将纸巾向熊孩子展示了一下。

“竟然洗下这么多脏东西,我们芃芃可真厉害。”

这把琴是杨婷帮她买的,几百块的便宜货,根本不好用。

要不然,她也不会放在江家。

坏不坏的,江芙也不在乎。

熊孩子哪知道那是松香,还以为真是夸他,顿时一脸得意。

“那当然,我妈说了,我是咱们家最聪明的孩子。”

江芙笑得温婉:“那姐姐考考你,咱们家除了姐姐的二胡,还有什么乐器?”

“还有二姐的钢琴,我妈说了,那是名牌,比你这个破二胡值钱多了,你这个才几百,我二姐那个钢琴,一百多万呢!”

提到二姐的钢琴,江芃灵机一动,露出和母亲杨婷一样的贪婪神色。

“姐,要是我帮二姐也洗洗琴,她会给我钱吗?”

“那么大的钢琴,你可洗不干净,还是姐姐明天抽空洗吧。”江芙打个哈欠,“姐姐要睡觉了,你去别的地方玩儿吧。”

小胖子从江芙房间出来,端着水枪左右呲了几下。

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钢琴房,撇撇嘴。

这种赚钱的机会,他才不会留给姐姐。

水洗洗不干净,他不会放清洁剂吗?

他可真是聪明!

端着水枪,小胖子转身跑进二楼保姆间,吃力地拖着一大瓶清洁剂回来,走进钢琴房。

江芙隔着门缝看在眼里,扯扯唇角。

熊孩子还真上道。

轻轻将门关好上锁,她转身走进浴室。

等她洗完澡换上睡衣出来,门外已经响起江芃的鬼哭狼嚎,还有杨婷的骂声。

“谁让你用水枪呲钢琴的?”

“一百多万的斯坦威让你毁了,你还想要钱,我打死你个败家子。”

……

江远之听到声音,也上了楼。

看着哭着跑出来的儿子,心疼地护到怀里。

“小孩子不懂事,你教他就行了,干嘛动手?芃芃,告诉爸爸,你干什么了?”

“我……我好心给我二姐洗钢琴,我怕洗不干净,还放了清洁剂……我妈不但不给我钱,还……还打我……”

“洗钢琴,还放清洁剂?”江远之的声音顿时气得变了调,“你是猪,还是脑子进水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

单打变双打。

啪啪啪!

嗷嗷嗷——

巴掌声,伴着骂声和惨叫传进来。

江芙抬手拍拍刚敷完面膜的脸,抬臂摆出一个优雅的旦角姿态,换上京戏唱腔。

“既然这小奴才禽兽投胎,被收拾也是活该。”

一路唱着,迈着小碎步走到床边。

她利落亮相,取过耳塞塞进耳朵,躲到床上睡美容觉。

……

……

第二天一早。

江芙下楼走进餐厅。

坐在桌边的江芃,一对眼睛肿得像桃。

因为屁股被打肿,吃饭都只能站着。

江芙压住唇角,刚要假装安慰他几句。

急促的脚步声中,同父异母的妹妹江薇气冲冲走进来。

“江芃,谁让你碰我钢琴的?!”

冲到餐桌边,江薇抬起右手,照着江芃就是一巴掌。

江芙差点没忍住笑场。

还以为就是父母双打,没想到是三打。

“你凭什么打我?”

从小被宠坏的孩子,哪会对一个姐姐害怕。

江芃昨天就被揍得够呛,这会儿正委屈着,一肚子气没地方发泄。

一把抓过桌上的盘子,连鸡蛋带水果、酸奶一起扣在江薇的裙子上。

崭新的小礼服,顿时变成抹布。

“你……这是我准备参加毕业典礼的新裙子。”

江薇气结,一把将弟弟推开。

江芙悄悄伸出左脚,轻轻一绊。

江芃失去平衡,胖脸重重磕在桌角,顿时大哭起来。

“芃芃,来姐姐看看。”

江芙将江芃拉起来,扫一眼走到门口的江远之,故意拱火。

“小薇,不是姐姐说你,小芃还是个孩子不懂事,你和他计较什么。”

“你少站着说话不腰疼!”江薇恶狠狠盯住弟弟,“我告诉你江芃,以后再敢碰我的东西,我打死你个小畜生。”

江芙:……

她弟弟是小畜生,那她是什么,她父母又是什么?

杨婷与江芙的母亲温如璟是一个剧团的演员。

不像温如璟是大家闺秀,而是市井出身。

江薇自幼跟着她长大,当然也学不了什么好教养。

平日还能拿腔做调,现在在气头上,立刻就暴露出本质。

“放肆!”江远之沉着脸走进来,“看看你,哪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江薇知道失言,撇撇嘴:“他把我钢琴都弄坏了,我说他两句也不行啊?”

“昨天我们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你还想让他怎么样?”江远之冷冷地瞪一眼女儿,“他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你看看小芙,哪像你,一点教养都没有。”

之前,江远之对江薇也是宠爱有加。

自从有了这个弟弟,她的宠爱早已经不像从前。

一个女儿乖巧懂事,一个女儿嚣张跋扈。

对比起来,江远之自然更看二女儿不顺眼。

江薇斜一眼江芙,一脸委屈地迎住走进来的杨婷。

“妈,你看我爸……”

“婷姨。”江芙扶着江芃的肩膀直起身,“小芃牙好像有点磕松了,您要不要带他去医院看看?”

看女儿受委屈,杨婷原本还想安慰她两句。

听到江芙这句,忙着冲过来扶住小儿子。

“芃芃,来,妈妈看看,怎么回事?”

江芃立刻抬起小胖手,向江薇一指,哭唧唧地告状。

“二姐推我,呜呜呜……妈,我牙好疼……呜呜……”

江远之也凑过来看了看,眼看着儿子一嘴的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转过身,他抬手照着江薇就是一巴掌。

“他是你弟,你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

明明是自己的钢琴坏了,自己还要挨打?

江薇又气又委屈,哭着跑出餐厅。

杨婷也怕儿子磕坏,顾不得哄女儿,急急地拉着江芃去医院看牙。

餐桌边。

只剩下江远之和江芙。

江芙主动帮他倒一杯牛奶:“爸,小薇也是一时心急,您就别生气了。”

家里这两个孩子,全被杨婷宠坏了,整天也没个安宁。

江远之看看面前一脸乖巧的大女儿,由衷感叹:“家里还是你最懂事。”

江芙笑得乖巧:“我是家里的老大,应该的。”

江远之笑着帮她夹过一只煎蛋,“快吃饭吧。”

背包里手机震动,屏幕上显示着老号字瑞麟戏服赵经理的电话。

江芙将电话挂断,从餐桌边站起身。

“爸,您慢慢吃,今天毕业典礼,我先去学校了。”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懒得再陪他玩父慈女孝的游戏。

毕竟是即将嫁进程家的摇钱树,江远之也乐意哄她两句。

“一会儿司机送小薇去学校,你也一起坐车过去吧。”

“我还要回去拿东西,不顺路,打车就行。”

全新的宾利欧陆不开,坐江家的破奔驰,还要看江薇脸色。

她有病?

江芙提着手包走到门口,又装作突然想起似地转过身。

“对了,爸,我手机忘充电了,包里没现金,你能给我点钱打车吗?”

昨天哄小胖子的五百块,她可不能白给。

被她哄得开心,江远之也没在意这点小钱。

掏出钱包,捏出几张钞票。

想了想,又多拿几张,一起递给她。

“你不是有驾照,回头让嘉木给你买辆车,开着多方便。”

她就要程家买,江薇就是江家买。

都是女儿,差距还真是大。

“我知道了。”

江芙不动声色地接过钱,悄悄数了数。

一共两千块。

除掉给小胖子的五百,还赚一千五。

毁掉一百多万的斯坦威,顺道收拾姐弟二人一波。

这买卖不亏。

将钱塞进手袋,江芙走出别墅大门。

确定没人注意,她拉开车门坐进欧陆驾驶座,拨通赵经理的手机。

“赵经理,您找我?”

“江小姐是吧,裴老帮您找到做头面的人了,您现在有时间过来一趟吗?”

江芙看一眼腕表。

毕业典礼是十点,时间还来得及。

“我马上开车过去。”

裴老全名裴游麟,是京剧圈子里最好的头面大家,京派点翠非遗传人。

母亲留下的点翠头面是江家几代传下来,前清就有的老东西。

价值不菲,江远之自然是舍不得。

知道明要江远之肯定不定会,江芙才想出偷梁换柱的办法。

想要以假乱真,骗过江远之和杨嫁的眼睛,只有裴游麟有这个能力。

老爷子与她外公是好友,自然是满口答应。

没想到,年前老爷子突然中了风。

病好后手和眼力都大不如前,已经是有心无力。

现在,老人家竟然帮她找到能做这套头面的人,江芙自然是不敢耽搁。

一路急赶,半个小时后,她的车已经停在瑞麟戏装,古朴的店门口。

负责看店的赵经理看到是她,客气地迎过来。

“江小姐,快里面请。”

“裴爷爷也在吗?”

“老人家今天要去医院复诊,让我接待您。”

赵经理笑着将她引到店面后院,一脸都是笑。

“裴老的一位世侄回来了,您那套头面总算是有着落了。”

世侄?

江芙有点意外。

裴老的几个徒弟,江芙是认识的。

哪怕是入行最久的大徒弟,都不敢接她那套活。

一个世侄,有这个本事?

“他行吗?”

“您呢,就把心放肚子里。别看这位没正式拜师,那可是咱们裴老打小亲传,手艺比裴老都不差。”

看一眼不远处垂着珠帘的厅门,赵经理轻轻拉住她的胳膊,压低声音。

“不过,这位脾气有点差,学这个就是兴趣,不为赚钱,接不接活全凭心情。一会儿万一冲撞了您,您可多担待。”

有绝活的人,大多都有点怪脾气。

只要对方真有本事,江芙不介意服软。

“只要他肯接我这套头面,我叫他祖宗都行。”

“瞧您说的,这哪儿能啊……”赵经理笑着抬起右手,做个请的手势,“一会儿,您话说软点就行。”

快步两步迈上台阶,他主动帮江芙挑起珠帘。

江芙笑着迈进门槛,语气娇软地主动道歉。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看到坐在黄花梨圈椅上,一身黑色西装,交叠着两条长腿,正缓缓捻着佛珠的男人,沈芙差点咬到舌头。

“程……小叔?”

赵经理一脸惊讶,“二位认识啊?”

“我们可不光是认识。”程伽罗不紧不慢地抬起脸,“对吧,小不点儿?”

狗男人怎么阴魂不散的?

“那是……”江芙笑意一收,“我出生的时候,这位就在产房外等着呢!”

“这么算起来……”程伽罗将佛珠挂回手腕,“我还是第一个抱你的男人。”

辈份上差着一辈儿,二人其实就差九岁。

温如璟生产时,江远之出差不在。

当时,守在产房外的就是沈兰心和程伽罗。

当然,现在的江芙早就弄清楚。

所谓出差,不过就是江远之的借口。

江薇比她只小六个月,那时候的江远之根本不是出差,而是在陪杨婷产检。

那个混蛋,足足骗了母亲十六年。

一直到母亲去世,都不知道他在外面还有一个家。

想到渣爹,江芙的语气越发带上刺:“小叔是不是还给我换过纸尿裤?”

程伽罗云淡风轻:“那倒没有。”

赵经理:!!!

一个真敢问。

一个真敢答。

“咳。”赵经理咳嗽一声,“江小姐,您不是要找程先生有事?”

姑奶奶,您别光顾着过嘴瘾,把正事忘了呀。

江芙:……

该死。

怎么一看到程伽罗,她就忍不住脾气。

轻轻咳嗽一声,她重新管理好表情。

“赵经理,店里忙,我就不耽误您了,我和小叔单独聊就行。”

“那二位好好聊,我先去前面店里,有事随时叫我。”

赵经理转过脸,向江芙做个眼色,悄悄用口型说了一个字——

“哄”!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撒个娇,服个软,是男人都撑不住。

比钱都好使。

毕竟这位爷也不缺钱。

知道对方是好心,江芙轻轻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赵经理挑起珠帘走出客厅,江芙轻吸口气,重新露出甜笑。

“小叔,刚刚我就是开玩笑,您不生气吧?”

程伽罗捧起茶杯,送到唇边又放下。

“等这么久,茶都凉了。”

江芙拿过他的茶杯重新续上热水,两手捧着放到他身边的桌上。

“小叔,请用茶。”

捧起茶杯,优雅地浅啜一口,程伽罗抬抬下巴。

“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江芙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从包里取出平板电脑,打开里面存着的照片送到他面前。

“我要做这一整套头目,而且要做到以假乱真,一模一样。”

接过她的平板电脑,程伽罗仔细放大图片看了看。

“怎么,想狸猫换太子?”

这个人精,竟然一下子就猜到了。

当年这套面具,程伽罗的母亲沈兰心上台的时候也用过,程伽罗认出来也并不奇怪。

江芙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我想怎么用不关你的事,就问你能不能做,想不想做?”

“能做是一回事,想做是另一回事。毕竟,这种事要你情我愿。”

江芙:……

狗男人不调戏她会死?

“我说是的头面。”

“我说得也是头面。”程伽罗微微眯眸,“你以为是什么?”

江芙撇撇嘴,“都是千年的狐狸,小叔没必要和我演聊斋吧?”

“那好,在商言商,咱们就谈谈生意。”程伽罗将平板电脑放回桌上,“我可以帮你,不过这次不免费。”

江芙暗松口气。

裴老既然把程伽罗推荐给她,那就表示对方肯定有这个实力。

她原本最担心的是,对方不肯帮忙。

只要他肯答应,其他的就是小问题。

“你说个数?”

“不要钱。”

江芙缓缓转过脸,对上男人的眼睛。

“那你想要什么?”

凝视着她的眼睛,男人缓缓开口。

“我要你取消和程嘉木的婚约。”

“我拒绝。”

“你真的那么想嫁给他?”

“这是我的事,你还没资格管。”

”那好……我也拒绝。”

江芙一把抓过平板电脑塞进背包,起身就走。

“站住!”

男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霸道而强势。

江芙在珠帘前停下脚步。

“小叔还有什么事?”

“我换一个条件。”

江芙转过身:”什么条件?“

“我可以帮你做这套头面,条件是……陪我一晚上。”

终于肯把实话说出来了?

江芙扯扯唇角,语气嘲弄。

“怎么,小叔睡上瘾?”

程伽罗走到她面前,视线落在她脸上,灼热而深沉。

“没错,上瘾。”

江芙:……

狗男人还真是直接。

江芙咬咬下唇。

“好啊,不过今晚不行。等你东西做好再来找我,到时候,一手交货,一手交人。”

反正,睡一次和睡十次也没什么区别。

大家互相睡,她也不吃亏,更何况还有一套头面,算起来其实是她赚。

只是要冒点风险,别被程家人发现。

“可以,不过……”程伽罗的目光落在女孩子的唇上,“你要交点订金。”

江芙眯眸,对上他的眼睛。

“你想要我怎么付订金?”

总不至于,现在和他睡一次吧。

程伽罗注视着她的脸,缓缓吐出两个字。

“吻我!”

江芙:!!!

抿了抿唇,江芙上前一步,抬起右手扶住他的肩膀。

程伽罗比程嘉木还要高些,她踩着高跟鞋,依旧要仰望他。

珠帘在她身后晃动,将门外的日光折射成一片细碎的光影,映在男人的墨瞳里。

他的视线灼热而放肆,江芙莫名地有点心慌。

垂下睫毛,她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很轻地啄了一下。

“付完了。”

收回手掌,她转身要走。

腰上一紧,人已经被他拉回去。

江芙猝不及防,身体前倾,撞到他胸口。

右手扣着她的腰,程伽罗抬起挂着佛珠的左手,捏住她的下巴,垂眸注视着她的脸。

“订婚四年,程嘉木连接吻都没教会你,还是说你们连吻都没接过?”

男人的语气,有点嘲弄,还有点……

江芙读不透的情绪。

“谁说的,我们……”

不等她说完,男人的唇已经落下来,覆住她的。

第6章 唇被他堵住,江芙有一瞬间僵硬。

现在,二人的关系与昨晚已经不同。

那时候她不知道他是谁,可以任性放肆。

可是现在……

唇齿微疼。

他在咬她。

江芙下意识地分开唇齿,男人乘虚而入,纠缠住她的唇舌,将那个吻加深加重。

耳边所有的声音都远去,似乎全身的神经都汇聚到唇齿之间。

他的第一次吮吻、碰撞……

都撩拨着她的神经。

脑子里的那些杂念,被他的强势赶走。

她的呼吸一点点加重。

心跳也渐渐急起来。

……

等到男人终于肯放过她的时候,她甚至不自觉地发出一声低吟。

原来,一个吻也可以让人沉沦。

“这才叫吻!”

男人的声音响在头顶。

他也有些微喘,声音不像平常里清冷干净,有些沙涩。

江芙回过神来,松开抓在他衬衣上的手指,后退一步与他分开。

“订金我已经付过,你什么时候开始制作?”

程伽罗伸过右手:“手机解锁给我。”

江芙戒备地看他一眼:“什么意思?”

“存一下我的电话和微信,方便联系。”

江芙摸出常用的手机,解锁递给他。

程伽罗利落地操作几下,将手机重新递给她。

“电话和微信我都已经存好,记得把高清照片发给我。”

江芙接过手机,看一眼时间。

现在已经是九点一刻,再不去学校就来不及了。

“我尽快。”

将手机塞进背包,她急匆匆挑起珠帘迈出门槛。

刚好赶上早高峰,路上有点堵车。

江芙将车开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已经是接近十点。

担心时间来不及,江芙与保安简单交涉之后,直接将车开进校门。

找到一个礼堂附近的停车位,将车子停好,她小跑着奔上台阶走进礼堂。

“小芙,这边!”

坐在前排的京剧系系主任陈锋看到她,笑着站起身,向她招招手。

前排里,各系都会预留几个座位,给戏里优秀学生的提名者。

江芙的继妹江薇一身小礼服裙,此刻,就坐在话剧系刘主任旁边。

江芙小跑过来,向陈锋一笑。

“陈老师好。”

“陈主任,这不太妥当吧?”话剧系刘主任斜一眼江芙,“这座位可是给各系的优秀学生预留的,像我们江薇这样出类拔萃的学生,才有资格坐的。像她这种学渣,可没这个资格!”

陈锋是江芙外公的弟子,从小看着她长大的。

哪里听得下去,对方这么嘲讽她。

“我们小芙要不是坏了嗓子,现在早成角儿了。”

“角儿?”江薇轻笑出声,“什么年代了,陈老师,您怎么跟活化石似的?”

担心江芙沾自己这个学霸的光。

在学校,江薇从来没有公开过二人的关系。

除了陈锋,没有人知道二人是姐妹。

旁边,几个系的主任和学生都是轻笑出声。

这些年,京剧系渐渐落没。

各系的老师和学生们,自然也不会把陈锋这个系主任放在眼里。

陈锋皱眉想要反驳,江芙伸过手掌扶住他的胳膊。

“如果大家觉得我没资格坐前排,我可以到后面坐。不过……”江芙扫一眼礼堂入口的方向,“诸位可别后悔。”

话剧系刘主任一撇嘴:“说得好像,离了你这个毕业典礼开不了似的?”

江薇弯唇,“那当然,人家可是角儿!”

……

众人哄笑出声。

不远处,学院院长正带着几位校领导走过来,将哄笑声听到耳朵,顿时眉头皱紧。

“这是毕业典礼,嘻嘻哈哈地什么样子?”

众人看着他,忙着站起身,肃起脸色。

“老院长,这事可不怪我们。”江薇斜一眼江芙,“这里是优秀学生的座位,江芙同学原本没有资格,结果呢坚持要坐,我们才阻止她的。”

江芙浅笑:“院长,对不起,是我给大家添麻烦了。”

“知道就好。”江薇白她一眼,“还不乖乖坐到后面?”

“放肆!”院长皱眉,盯住江薇,“你是哪个系的?”

刘主任忙着向院长介绍,“院长,这是我们话剧系的江薇,给咱们学校拿过好几次奖的,今年的优秀学生她可是支持率最高我的。”

“优秀学生?”院长打量一眼江薇,“知道我院的校训是什么?”

江薇一脸自信:“我校校训是德艺双馨,意在希望学生们人品、艺品同时发展。”

“你也知道?”院长冷哼:“这样嘲笑自己的同学,你配这四个字吗?”

江薇表情一僵:“我……”

“院长,这不能怪小薇,这不是咱们学校的规定吗?”刘主任忙着帮江薇打圆场,“江芙这种学渣,根本就不配得到优秀学生提名。”

“提名,谁说江芙同学是来拿奖的?”院长皱眉扫一眼众人,“她这次来是代表兰心基金会,给优秀学生颁发奖学金的。”

所有人:……

江芙?

颁奖!

兰心奖学金是当年沈兰心,专门设立的基金会。

沈兰心去世后,一直是程老爷子作代表出席。

今年,老人家身体不好,不方便出席,特意将这个差事交给江芙。

“江芙同学,对不起啊,误会,误会!”

“是啊,江芙同学,您别介意啊。”

“我们刚刚就是开个玩笑。”

……

刚刚还和江薇、刘主任一起嘲笑江芙的老师和学生们,瞬间倒戈,齐齐拍起江芙的马屁。

历年的优秀学生,都能拿到兰心奖的高额奖学金。

作为兰心奖学金的代表,江芙手里可有关键的一票。

谁敢得罪?

话剧系刘主任也傻了,忙着向江芙赔个笑脸。

“江芙同学,对不起啊,是……是我有眼无珠,我向您道歉。”

说着,他抬手推一把江薇的胳膊,向她做个眼色。

“还不向江芙同学道歉?”

兰心基金会,不仅设立学生奖学金。

学院里的许多设施也是人家捐赠的,那可是得罪不起的财神爷。

江薇一个人拿不到奖学金事小,万一因此得罪江芙,得罪兰心基金会。

他这个话剧系主任,以后他还怎么在学院混。

江薇心里不甘,却顶不住系主任的压力,只好赔个笑脸。

“对不起,我道歉。”

打了众人的脸,江芙见好就好。

“院长,同学们都等着呢,这件事就算了吧。”

“今天看在江芙同学的面子上,不和你们计较。”院长冷冷扫一眼刘主任和江薇,当场下令,“把江薇的提名给我拿掉,以后再有这种学生拿到提名,你这个系主任也不用干了。”

刘主任脸色一白,没敢出声。

收回目光,院长笑着抬起右手。

“江芙同学,请!”

江芙向陈锋点点头,坐到主席台中间的位置。

江薇站在原地,看着她被众人众星捧月似地坐在中间,顿时又妒又恨。

陈锋冷冷看她一眼:“等什么呢,还不滚去后排坐着,你配留在这儿吗?”

江薇气得胸口闷疼,却只能乖乖地走去后排。

刘主任这会儿可顾不得江薇,笑着扶住陈锋的胳膊。

“陈主任,刚刚的事您别往心里去,我是有眼不识泰山,一会儿您和江芙同学说说,我真不是……”

“无耻!”

不等对方把马屁拍完,陈锋一把甩开他的胳膊,坐回自己的位置。

片刻,毕业典礼正式开始。

作为兰心基金会的代表,江芙也被院方安排致开场词。

看到她上台,台下顿时响起一片议论声。

“这位学姐是谁啊,好美!”

“这不是江芙吗,怎么成兰心奖学金的代表了?”

“你不会不知道吧,人家可是程家未来的孙媳妇儿!”

“难怪,还没毕业就已经是人生赢家,好羡慕。”

……

听着学生们议论的声音,眼看着江芙在台上大出风头。

江薇气得俏脸通红,差点把自己新装的烤瓷牙咬碎。

“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傍上一个好男人吗?”

坐在她旁边的学生转过脸,打量她两眼。

“你不是话剧系的江薇吗,怎么坐这儿啊,优秀学生提名的不是都坐前面吗?”

一句话,顿时无数双眼睛看过来。

立刻,就有好事者小声说明。

“你们没听说啊,这位的提名已经被院长拿掉了?”

“不会吧,这位不是话剧系的学霸吗?”

“刚刚在前面,和人家江芙叫板来着。”

“啧啧,真是……不自量力,以卵击石。”

“就是,也不看看人家江芙什么来头。”

……

江薇恨不能甩手走人,却只能耐着性子坐在原地。

注视着台上的江芙,她的眼睛一点点地转为阴冷。

总有一天,她要狠狠把江芙踩在脚下。

中午时分,毕业典礼顺利结束。

江芙道别校长等人,和陈锋一起走出学校礼堂。

想起一件事,陈锋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两张票。

“这是朋友送我的票,你带上嘉木一起去吧!”

江芙疑惑地将票接到手里,只见上面清楚地写着——

“国家大剧院”、“溪客”京剧专场的字样。

江芙:……

自己看自己的演出?

暗暗一笑,江芙笑着将票塞回陈锋手里。

“陈伯,我今天晚上没空,您带伯母一起去吧。”

“没事,我还有票呢。”

“那您就送给别人,我今天真没空。”

看江芙言语有些闪烁,陈锋只当她是担心看戏触景生情,眼中染上心疼。

“小芙啊,你的嗓子,真的一点恢复得可能都没有了?”

从小跟着沈兰心和母亲学戏,江芙七岁第一次登台。

以一段“贵妃醉酒”,一战成名,拿下全国少儿京剧大赛冠军。

成为京剧舞台上最具潜力的新星,也被媒体和票友们冠上“芙蓉小贵妃”的美誉。

高二时就被戏剧学院破格录取。

这么一个好苗子,偏偏毁了嗓子,不能再登台,陈锋当然是惋惜无比。

江芙回他一笑:“陈伯,您放心吧,你家侄女我这么厉害,不唱戏也会有别的出路。”

陈锋也担心再说多,勾起她的伤心事:“那你先去忙,回头有空到家里吃饭,让你伯母给你做好吃的。”

“好,那我们改天见。”

向陈锋摆摆手,江芙迈下台阶。

“江芙小姐是吧?”一位等在台阶下的快递小哥笑着迎过来,“您的花,签收一下。”

江芙在对方手上的快递单上签下名字,接过花束。

花束是白色荷花为主花,搭配着绿掌与白玫瑰,清新又不失雍容。

注意到花束上的卡片,她疑惑地取下来展开。

卡片上两行漂亮的钢笔字——

“恭喜毕业。

知名不具。”

猜到是程伽罗的手笔,江芙摇摇头,捧着花坐进驾驶座。

随手将花放到副驾驶座上,将汽车启动。

扫一眼后视镜里陈锋的身影,她微微皱眉。

“陈伯,对不起。”

母亲去世后,父亲将继母杨婷和江薇带回家。

为了让自己的女儿,取代江芙参加演出,杨婷悄悄在她的汤里加入半夏,害她喉咙差点失声。

她那个渣爹江远之,因为心疼杨婷怀着儿子,将此事不了了之。

好在程老爷子心疼她,将她接到程家休养,帮她寻医找药治疗,江芙才保住嗓子。

为了避免对方再刻意针对,江芙藏锋守拙,借口嗓子坏了不能再唱戏。

从京剧表演系,转到京剧伴奏系学习二胡。

对外,她也一向表现平庸。

就连陈锋也不知道,她是装的。

刚刚只顾着接快递,江芙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站着的江薇。

眼看着白色欧陆驶远,江薇的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

程家竟然给江芙买这么好的车。

真是……

可恶!

……

……

开车赶到国家大剧院,简单吃点米莱带来的午饭。

江芙仔细洗漱,在米莱的帮助下化好妆。

换上戏服走上舞台,与现场的管弦乐队一起认真彩排。

等她回到休息室休息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

“溪姐。”米莱忙着递过一瓶矿泉水,“刚刚您手机一直在响,好像是有人给您打电话。”

江芙喝两口水润润嗓子,从包里摸出手机。

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未接电话,一条未读微信,来源全部都是——

“@伽罗”。

江芙:……

要么就程伽罗,要么就小叔。

@伽罗是什么鬼?

她轻点屏幕,打开微信。

@伽罗:今晚有空吗?

江芙顿时升起一阵邪火。

狗男人,不会是又想睡她吧?

江芙(本尊微信名):没空。

回他两个字,她直接将手机塞进手袋。

晚上七点半,演出正式开始。

千人座位,座无虚席。

第一段是《霸王别姬》。

鼓点起。

江芙手捧宝剑登台,一个亮相就赢来满堂彩。

随着鼓点和丝弦,她边唱边舞。

“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

绝美的扮相。

优雅的身段。

甜脆的嗓音。

配合着利落精湛的剑舞。

台下,叫好声不断。

从《霸王别姬》唱到《天花散花》……

最后,《贵妃醉酒》压轴。

一个半小时的演出,台下观众反应火爆。

演出结束,观众们还是不肯离席。

无奈,江芙只能再次返场,清唱了一小段《春闺梦》,这才算是结束演出。

下台回到休息室,她已经有些疲倦。

桌上,早已经堆满礼物和花束。

米莱正在整理,看到她回来,忙着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来。

“溪姐,累了吧?”

“还好。”江芙坐到桌边,“你帮我卸妆吧,我休息一会儿。”

正说着,休息室的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米莱起身过去拉开门,剧场经理笑着走进来。

“溪客老师,我们有一位贵宾想见您一面,您看行吗?”

米莱一笑:“经理,我们角儿的脾气您是知道的。”

剧场经理赔个笑脸,语气讨好:“我知道我知道,溪客老师只表演,不见客,就这一次,绝对下不为例,老师能不能通融一下?”

米莱还要再说什么,江芙已经抬起手掌。

“您让他进来吧。”

来这里演出也不是第一次,她的性子剧场经理是知道的。

如果这位不是得罪不起的贵客,剧场经理也不会这么恳求。

以后少不了还要合作,对方这么低声下气,江芙也不好不给这个面子。

剧场经理一脸欢喜地道过谢,退出休息室。

片刻,重新将门敲响。

米莱过去拉开门,剧场经理站在门侧,恭恭敬敬地抬起左手。

“程先生,里面请!”

程先生?

带着妆的江芙转过脸,一眼就看到走进休息室的程伽罗。

江芙:……

第7章 江芙错愕间,程伽罗已经走进休息室。

男人一身黑色西装,气质矜贵儒雅,举手投足间不失上位者的威严。

看到他,米莱惊艳地怔住。

“我来帮二位介绍。”剧院经理笑着开口,“溪客老师,这位是程伽罗程先生,您的忠实粉丝。”

江芙清清嗓子,向程伽罗伸过右手,故意将声音压低。

“程先生好。”

从小学戏,对于声音的控制,她是个中好手。

声音稍稍调整,就比平常显得低沉许多,听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长一些。

程伽罗伸过手掌,轻轻握握她的手指就收回去。

“不好意思,冒昧来该,打扰您休息了。”

男人的语气,足够客气,透着几分疏离感。

担心对方看穿,江芙故意端出几分名角儿的架子:“先生有什么事?”

程伽罗抬起右手,递过手中捧着的唱片:“能麻烦您帮我签个名吗?”

江芙垂眸,扫一眼他手中的唱片。

精致的莲花型封套,上面是她经典的贵妃扮相。

那是她去年年底出版的,个人唱段选辑限量版。

江芙:……

她家这位清世绝尘的小叔叔,竟然还是她的脑残粉。

“当然。”

江芙接过唱片,旁边的米莱回过神来,忙着将签字笔递过来。

看她抬手准备落笔,程伽罗轻声开口。

“请您多写几个字。”

“您说。”

“就写……小不点,生日快乐吧。”

江芙:???

这是要送她的?

“溪客老师,有什么问题吗?”

看她握着笔没动,程伽罗疑惑询问。

“没什么。”

江芙轻轻摇头,按他的要求写好字,最后签下自己的大名——溪客。

接过唱片,程伽罗道声谢,告别离开。

看对方没有认出自己,江芙暗松口气。

将她扶到化妆台前坐下,米莱继续帮她卸妆,嘴里还在感叹。

“真想不到,这种大帅哥,竟然还是个痴情种。”

江芙一脸鄙夷:“你哪只眼睛看出他痴情了?”

“那张唱片一看就是送女朋友的,还特意来找您签名,多用心啊!”

咳——

江芙一口矿泉水,差点呛进气管。

程伽罗喜欢她?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否认。

他去当兵的时候,她还只是个小屁孩。

说他馋她身子,她信。

喜欢?

怎么可能?!

十几年都没见过,从哪来的喜欢。

嗡——

手机震动。

江芙取出手机,将电话接通。

“小嫂子,嘉木哥喝多了,您过来接他一趟吧?”

打电话过来的是程嘉木的狐朋狗友之一,同样是富二代的周琦。

江芙皱眉,“你们在哪儿?”

“魅色酒吧。”

“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用最快的速度卸完妆,江芙宵夜都没来得及吃。

简单向米莱交待几句,急匆匆赶到魅色酒吧。

音乐声,震耳欲聋。

舞池里,群魔乱舞。

江芙拉过一位侍者,说出程嘉木的名字。

程嘉木是这里的常客,一向是挥金如土。

听江芙说出他的名字,侍者很客气地抬起右手。

“程少在三楼,我带您上去,请!”

两人一起乘电梯来到三楼,穿过回廊,侍者轻轻敲敲门,将3006的房门推开。

“程少,有美女找您。”

包间里,坐着七八个人,有男有女。

男的江芙大多眼熟,都是些平常与程嘉木玩得不错的二世祖。

之前她在别墅见过的52号小情人,并不在包间。

看到江芙,几个二世祖客气地和她打招呼。

江芙向几人点点头,视线落在沙发中间的程嘉木身上。

他没穿外套,身上就是一件白衬衣。

一手拈着酒杯,嘴里还斜叼着一支烟,缭绕的烟雾后,俊脸上染着酒色。

半眯着醉眼看一眼江芙,程嘉木晃晃悠悠站起身,走到江芙面前。

“什么美女,我告诉你,这是我的老婆!”

侍者讨好地向江芙一笑。

“原来是嫂子,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江芙伸过戴着手套的手掌,扶住程嘉木的胳膊。

“走吧,我带你回家。”

“回什么家,才几点啊?”

程嘉木吐出一团烟雾,将烟丢在地板上。

眯着醉眼凑近她的脸,将喝到一半的酒杯送到她面前。

“来,陪哥几个喝一杯。”

江芙软着声音,“你知道我不会喝酒的。”

为了保护嗓子,她一向很少碰这些东西。

尤其今天刚刚唱完整场演出,现在嗓子需要好好休息,自然更不能喝。

“嘉木哥!”周琦站起身,笑着打个圆场,“小嫂子不会喝就算了。”

“滚开!”程嘉木一把将周琦推开,将手中的酒杯送到江芙面前,“我告诉你江芙,今天,你会喝也得喝,不会喝也得喝。”

“我知道你喝多了,我不和你计较。”江芙推开他端着杯子的手,“乖乖跟我回家,要不然,我就给秋姨打电话。”

听她提到母亲,程嘉木越发来了脾气。

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按在墙上。

男人酒醉的脸逼近她的。

“你以为我妈是真心喜欢你,她就是利用你啊,江芙,你他妈怎么那么傻啊你!”

被他的酒气熏到,江芙别开脸。

“你嘴巴放干净点。”

“怎么,嫌我脏,不让我碰是吧?”

抬手将酒灌到嘴里,他一把将杯子摔到地上,人就向江芙亲过来。

啪!

江芙抬手一巴掌,狠狠抽在程嘉木脸上。

程嘉木趔趄着后退一步,有些错愕地看着她。

几个二世祖也是全懵了。

认识江芙这么久,在众人眼里,她一向是个柔柔弱弱的乖乖女。

竟然把程嘉木给打了?

“你先醒醒酒,我去给管家打电话,让他来接你。”

江芙摸出手机,转身拉开包厢门准备去打电话。

程嘉木挨了一巴掌,酒也醒了几分。

“你给我站住!”

如果被老爷子知道他喝醉乱来,母亲肯定又要各种唠叨。

江芙没理会,打开电话簿,查找号码。

程嘉木大步追过来,一把抓住江芙的胳膊,用力将她扯回来。

“我让你站住,你没听到?”

江芙没有防备,后退两步,重重撞在对面包间的门上。

门只是虚掩着,被她撞到,向内打开。

幸好江芙从小练习唱念做打,反应灵敏,及时伸手抓住门框才没有摔倒。

重新站稳脚跟,江芙皱眉抬起脸。

“程嘉木,你想闹回家闹,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丢人现眼?”程嘉木冷笑,“嫌我丢人啊,那你为什么要和我订婚?”

四周包间里的客人,听到这边的声音,都是好奇地出来围观。

看一眼众人,江芙眉头皱紧。

演出一晚上,疲惫得很,现在她只想回家好好泡个热水澡睡一趟,可没有心情陪他演这种狗血戏码。

“你不想回家,那我先回去。”

抓住她的胳膊,程嘉木猛地将她拉回来。

“我他妈让你走了吗?”

高跟鞋踩到地上的酒渍,江芙身子一晃,差点摔倒。

幸好,一只手掌伸过来,及时撑住她的后腰。

“谢谢!”

江芙转过脸,想要让对方道声谢。

触到男人黑沉沉的眸子,到嘴边的谢字僵在喉咙。

“小……小叔?”

“没事吧?”

江芙轻轻摇头,从他怀里站直身。

对面,程嘉木还在不依不饶地撒酒疯。

“你明明都不喜欢我了,为什么还要嫁给我,为了程家的钱啊?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种人……”

“够了!”

程伽罗皱眉,冷喝出声。

若是平常见到程伽罗,程嘉木或许会怕他。

这一次喝得半醉,他也少有的来了血性。

“江芙是我老婆,我们两个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上前一步,程嘉木伸手想要抓住江芙的胳膊。

扣住他的手腕,程伽罗单臂一拧,将程嘉木摞倒在地板上。

“你谁啊你!”

“怎么打人啊!”

……

眼看着程嘉木被撂倒,几个二世祖忙着冲过来。

程伽罗侧眸,冷冷地扫一眼几人,报出名字。

“程伽罗!”

众人不认识他,却知道这个名字。

程家老三?!

对上男人眼冰冰的眼睛,几个二世祖吓了一跳,僵硬地停下脚步。

抓过旁边侍者手中托盘上的冰桶,程伽罗抬手将冰块倒在程嘉木脸上。

“酒醒了就给我滚回家,别在这里丢程家的脸。”

被冰块冰得全身一激灵,程嘉木彻底醒了酒,垂头丧气地站起身。

几个二世祖忙着冲过来,扶住他的胳膊将他扶下楼梯。

程伽罗皱眉环视一眼。

“好看吗?”

围观的众人被他目光一扫,个个心头生寒,忙着退回自己的包厢。

“小叔,我也先回去了。”

捡起地上掉落的手袋,江芙迈步要走。

伸手扣住她的手腕,程伽罗皱眉看一眼她的脸。

“今晚,跟我回老宅住。”

“我没事,我……”

“我不是和你商量。”

牵着她的手腕,程伽罗转脸看向站在旁边的年轻男人。

“车钥匙给我,你给对方打个电话,就说生意的事情改到明晚谈。”

“知道了,程先生。”

年轻男人恭敬地捧过车钥匙。

抓过车钥匙,程伽罗牵着江芙走进电梯。

江芙试图抽回手掌,反倒被他握得更紧。

无奈,她只能像个不认识路的小朋友似的,被他一路牵着,走出电梯,来到停车场。

程伽罗径直走到一辆黑色轿车前,拉开车门,转脸看一眼站在门外的江芙。

“等我抱你上车?”

江芙:……

今晚这位吃火药了?

“我车还在停车场。”

“回头再来开。”

辈份大了不起?

江芙翻个白眼,坐进副驾驶座。

绕过车头,程伽罗坐到她旁边,启动汽车。

一路上,男人都沉默着一言不发。

江芙身心俱疲,不知道说什么好,索性也沉默着。

感觉着腿上有点疼,她挑起裙摆扫了一眼右腿。

大概是之前程嘉木摔杯子的时候,碎片溅到。

右大腿外侧,一道寸长的划痕,已经溢出血来。

江芙皱了皱眉,从包里翻出纸巾,拭掉腿上的血。

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程伽罗皱眉踩下油门。

汽车加速,驶过公路。

片刻,在老宅门外停下。

将车停在门口,程伽罗阴着脸拉开门,迈上台阶按下门铃。

“来啦来啦!”

管家小跑过来拉开门,看到一起回来的程伽罗和江芙,有些错愕。

“三少、江小姐?”

将车钥匙丢给对方,程伽罗迈进门槛。

“到我房间来。”

男人沉着脸,不容置喙的语气。

当着管家的面儿,江芙不好说什么,只好乖乖跟到他身后。

一路来到程伽罗住的院子,她迈步跟着他走进房门。

吱呀——

一声轻响,程伽罗反手将门关紧。

狗男人什么意思?

江芙还在疑惑,程伽罗已经转过身,走到她面前。

男人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江芙莫名有点紧张,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

“你……干什么?”

程伽罗没出声,上前一步将她横抱起来,放到客厅的罗汉床上。

抬起手掌,一把撩起她的裙摆。

第8章 江芙缩起两腿,拉下裙摆。

“程伽罗,你疯了是不是?”

这可是程家,万一被管家或者老爷子看到,她怎么解释?

“疯了也是被你逼的。”程伽罗抬手按住她的膝盖,“敢乱动,今晚我让你下不了这张床。”

四目相对。

江芙动作一僵。

男人的墨眸里,情绪涌动。

她看得出来,他不是说说而已。

程老爷子的卧室就在前面院子,如果惊动老人家,后果不堪设想。

江芙咬了咬唇,靠在锦垫上没动。

“你到底想怎么样?”

程伽罗没出声,起身走到博古架前,从顶层拿下药箱。

看着男人从药箱里取出棉球和纱布等物,猜到他是想要帮她处理伤口,江芙暗松口气。

“我自己来就行。”

她伸过手掌,想要拿过药棉。

没想到,对方比她动作快,先一步将药盒握在手里。

江芙伸过手掌,刚好握住他的手背。

肌肤相触,江芙微愕,本能地将手掌缩回来。

拧开盒盖,程伽罗用镊子夹过药棉。

“裙子撩起来。”

他语气强势。

江芙犹豫两秒,将裙摆向上拉了拉。

反正睡都睡过了,也没什么好矫情的。

弯下身,仔细看看她的伤口。

确定只是划伤,没有异物,程伽罗伸过手掌,轻轻用药棉帮她擦掉伤口的血水。

酒精药棉贴上皮肤,微凉,还有些沙沙的刺痛。

江芙忍着没动,眉到底还是皱起来。

帮她把伤口清创后,涂好药膏,程伽罗拿过纱布。

“膝盖抬一点。”

江芙只希望一切快点结束,配合地抬起膝盖。

柔软的纤绸裙摆,因为重力原因,滑向大腿根部。

担心走光,江芙伸手按住裙摆。

“你哪里我没看过?”

男人的声音里裹着几分嘲弄。

好好一个男人,偏偏长了张嘴!

你怎么不直接说你亲过。

江芙脸上有点热,嘴上却不肯认输。

“看过是一回事,我想不想再让你看是另一回事。”

程伽罗取过剪子剪断纱布,将纱布两端打结。

伸过手指,仔细将那个小蝴蝶拉扯到两端对称。

左手撑在罗汉床上,男人微俯下身,抬眸对上她的眼睛。

“如果我非要看呢?”

其他人欺负她也就算了?

他可是曾经最宠她,她最信任的小叔,怎么能也和他们一样?!

平日藏在骨子里的反骨,瞬间长出来。

江芙一把抓过剪子,抵上他的咽喉。

“你试试就知道。”

女孩子的眼神,倔强地让人心疼。

程伽罗直起身,拿过桌上的药膏和纱布一起递给她。

再开口时,语气已经温和下来。

“这两天伤口别沾水,药膏每天涂三次,就不会留疤了。”

放下手中握着的剪子,江芙站起身,提着手袋要走。

男人伸臂挡住她,掌心捧着那盒不大的药膏。

“要么自己涂,要么……我帮你。”

一把将药膏从他手上抓过去,江芙重重摔上门,走出他的卧室。

转过身,隔着门缝看着她走远,程伽罗低低叹了口气。

“笨蛋!”

皱着眉回到前院,江芙看一眼程老爷子的房间。

知道老人家已经睡了,她放轻脚步,轻手轻脚地走进西厢房。

自从杨婷搞出“食物中毒”事件之后,程老爷子就将她接到程家,特意将这间房间收拾出来给她住。

哪怕是后来送她一套婚房别墅,这间房间也一直给她留着。

房间里,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

床头柜上,还摆着她第一次参加比赛领奖后,与母亲和程伽罗一起拍的合影。

她手中捧着奖杯穿着小礼服站在中间,母亲和程伽罗一左一右站在她身侧。

那时候的程伽罗,不过只有十几岁,却已经比母亲都高出一头。

那天晚上原本天气很好,几人从剧场出来的时候,却下起小雨。

担心她着凉,少年很主动地把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自己身上就是一件单薄的白色衬衫。

他没有看镜头,而是微侧着脸,看着她。

脸上带着笑意,眼神宠溺。

右手扶在她的肩上,帮她按住快要滑落的西装外套。

那晚其实照片拍了好几张,这张并不是最好的,却是她最喜欢的一张。

这么多年,一直珍视地放在床头。

想起刚刚男人手掌压着她的膝盖,皱眉逼问她的样子。

江芙伸过右手,一把将相册扣在桌上。

“混蛋!”

……

……

这一晚上,江芙也没睡好。

早上起床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

江芙坐起身,解开腿上的纱布。

因为处理及时,伤口已经结痂,只是微微还有些红肿。

取过桌上的药膏仔细涂了涂,她拿过干净的纱布正要包裹。

窗外,脚步轻响,佣人刘嫂的声音传进来。

“小姐,您睡醒了吗?”

“睡醒了,什么事?”

“老爷子让你到前院去一趟……”刘嫂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嘉木少爷也在。”

这是来向她兴师问罪了?

“我知道了,告诉爷爷我马上就来。”

刘嫂答应一声离开,江芙胡乱将纱布裹好,快步走进洗手间,迅速洗漱换上一套衣服来到前院。

客厅里,程老爷子手撑着拐杖,沉着脸端坐在主位。

程嘉木跪在地板上。

程伽罗坐在左手边的黄花椅靠背椅上。

因为是在家里,他没有穿外套。

黑衬衣的扣子松着两颗,右臂撑着扶手,左手勾着佛珠,有一搭没一搭地捻着佛珠,一副慵懒闲适的表情。

听到脚步声,男人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与她目光一对,就将视线收回去。

江芙顿时又是一肚子气。

混蛋东西!

她马上就要被兴师问罪,他倒在那里看戏。

顾砚秋急急走进来,看到跪在地上的儿子,一怔。

“爸,您怎么让孩子跪地上啊?”

“哼!”程老爷子轻哼,“你先问问,你儿子干了什么好事。不努力上进,跑去和一群狐朋狗友喝酒,还在酒吧闹事,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江芙暗暗一惊。

这话风不对啊?

怎么感觉,不是这对母子告她的状,反倒是程老爷子在兴师问罪呢?

江芙还在思考,顾砚秋的眼睛已经刀子一样剜过来。

“小芙,怎么回事?”

反正事情已经出了,人她也打了,躲也躲不过,倒不如先主动认错。

“爷爷、秋姨!”江芙低眉顺眼地上前一步,“都是我不好,昨天晚上要是我早点到,嘉木哥也不会醉成那样。”

“你还好意思说?”顾砚秋转过脸,指着她的鼻子就骂,“都说家有贤妻,夫不惹祸事,真不知道你整天在忙什么,要是你昨天陪嘉木一起,能闹出这么大的事吗?”

“看来,大嫂对这个魅色酒吧并不了解。”

程伽罗合指握住佛珠,站起身走过来,掐掉花架上一朵焉掉的杜鹃花。

看似随意地转身,刚好挡在江芙面前。

“据我所知,这个魅色酒吧不光能喝酒,只要有钱什么都能买到,陪酒小姐,甚至毒品,这种地方正经女孩子可不会去。”

顾砚秋尴尬地转过脸,看看程老爷子的表情。

吸吸鼻子,染上哭腔。

“爸,嘉木喝酒乱来是他不对,不过这次真不是他的错,他就是被那些狐朋狗友带坏了。”转脸看向江芙,顾砚秋语气埋怨,“小芙,我不是说过……”

“妈!”程嘉木转过脸,皱眉打断母亲的声音:“妈,您别说了,我错了,我认罚。”

注意到他红肿的伤,顾砚秋急步冲过来。

“你的脸怎么回事?”

“没事,您别问了。”

“什么就别问了?”顾砚秋扶住儿子的肩膀,仔细看了看,“怎么肿得这么厉害,到底怎么回事?”

江芙侧眸,扫一眼程嘉木的脸。

果然,男人的俊脸又红又肿。

江芙:……

她也没使多大劲儿啊!

狗男人还真是不经揍。

看程嘉木没出声,顾砚秋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

“说话啊,你的脸到底怎么回事?”

江芙心头一紧。

这下全完了。

如果程嘉木说出这一巴掌是她打的,就算是有程老爷子撑腰,顾砚秋表面上不说什么,背地里也一定会想办法收拾她。

江远之想要的那块地,只怕要黄。

程嘉木抬手拉开母亲的手掌。

“是我喝醉不小心摔的。”

江芙:???

狗男人竟然没告她的状?

知子莫若母。

顾砚秋一眼就看出程嘉木要在说谎。

“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在说谎,你不说是吧?”

顾砚秋转过脸,看向江芙。

“小芙,你说!”

江芙抿抿唇,刚要开口,程伽罗的声音已经先她一步响起来。

“是我打的。”

“爸!”顾砚秋装模做样地用手帕拭拭眼角,“老三是长辈,孩子做错事,他骂几句,数落几句,都是应该的,可是……怎么也不能打人吧?从小到在,我们可没舍得动过嘉木一指头啊!”

当!

程老爷子沉着脸,重重将拐杖击在地板上。

“一巴掌都是轻的,要是依我的意思,至少要抽上五十板子。”

顾砚秋皱眉,小声反驳:“爸,您……您怎么不讲道理啊?”

“道理?好,我就和你讲讲道理。”

程老爷子撑着拐杖站起身,抬起右手指住程嘉木的脸。

“问问你儿子,昨天晚上做了什么好事?喝酒胡来也就算了,他竟然还想对小芙动手,把芙丫头的腿都割伤了。幸好老三在场及时阻止,这要是老三不在,谁知道他会闹出什么事来?”

顾砚秋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扫一眼程老爷子铁青的脸,她忙着转身,一脸假惺惺地扶住江芙的胳膊。

“小芙,伤得重不重,来……快坐下。”

将江芙扶到椅子上坐下,顾砚秋蹲下身,一脸心疼。

“阿姨看看,伤在哪儿了?”

跪在地上的程嘉木,也向江芙转过脸。

注意到男人看过来的目光,江芙抬手按住裙摆。

“秋姨,没事儿,就是皮肉伤。”

顾砚秋猜到是不方便的地方,也没有再坚持要看。

转过脸,她一把拉住程嘉木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带小芙去医院看看,我告诉程嘉木,要是小芙有个三长两短,看我怎么收拾你。”

江芙看着她卖力表演,只是扯扯嘴唇。

毕竟都是演技派,她当然看得出来。

顾砚秋看似是骂得狠,其实都是演给程老爷子看,顺便还给自己儿子一个台阶下。

老狐狸,精明的很呢!

程伽罗:“大嫂不用麻烦,昨天晚上,我已经带小芙去医院处理过伤口。”

“医生怎么说?”程老爷子关切地问。

生怕老人家着急,病情反复,江芙忙着说明,“爷爷,我没事,就是皮肉伤,休息几天就好。”

程伽罗的视线,扫过江芙按在裙摆上的手掌。

“小芙腿上有伤,这几天就先回老宅住吧。毕竟,这边有佣人,也不用上楼梯,方便休养。”

江芙暗暗翻个白眼。

什么方便她休养。

是方便他耍流氓吧?

“爷爷,我真的没事。”

看着女孩子“一脸坚强”的样子,程老爷子越发心疼。

这孩子,明明受了委屈,还这么懂事。

“就照伽罗说的办吧!”程老爷子温和地向江芙一笑,“今儿晚上就你搬回来住,什么时候伤养好了再回去。刚好,爷爷也想你了。”

老人家一脸温和,江芙不忍拒绝。

“好。那我就搬回来好好陪您住几天。”

程老爷子笑着点点头,目光落在程嘉木脸上,立刻又沉下脸。

“这一次,看在小芙的面子上不和你计较,再有下次,你就别再进我这个门。”

“爸,您放心,我一定好好管教他,绝对没有下次。”

顾砚秋向老爷子表个态,转身推一把程嘉木。

“还不回去好好洗个澡,到公司上班?”

程嘉木转身走出厅门。

“爸,公司那边还有事,我也先过去了。”

向老爷子道声别,顾砚秋快步追到儿子身后。

目送二人离开,程老爷子走到江芙面前。

“腿上的伤真的没事?”

“真没事。”江芙扶住老人家的胳膊,做个鬼脸,“不信……我给您跳一段天女散花?”

“你这丫头。”程老爷子笑了笑,伸过手掌扶住她的肩膀,“要不是你小叔告诉我,爷爷还被蒙在鼓里,以后受了委屈就和爷爷说,知道吗?”

江芙斜一眼程伽罗。

狗男人竟然在帮她出头?

收回目光,江芙笑着撒娇:“这么点小事,算什么委屈?”

她越是懂事,老人家越是心疼。

“你和爷爷说实话,嘉木是不是平常也这么对你?”

“怎么会?”江芙垂下睫毛,“嘉木哥对我挺好的,昨天晚上就是喝多了。”

程伽罗嗤笑一声,坐到椅子上。

“你笑什么笑?”程老爷子侧眸斜他一眼,“亏你还是当叔叔的,嘉木都要结婚了,你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你也好意思?”

“结婚有什么好的?”程伽罗斜一眼江芙,“不光忍气吞声,还要委屈求全,我可没兴趣。”

“胡说,是让你结婚,又不是让你坐牢。”程老爷子白他一眼,“别以为你现在年轻不着急,等你哪天想结的时候,人家好姑娘全都嫁人了,看你怎么办!”

程伽罗轻轻捻着佛珠:“只要我喜欢的,结婚了我也要抢回来。”

程老爷子哭笑不得地皱眉:“没正经的。”

“程老!”管家陈叔走进来,“车子已经备好,我们该去医院复诊了。”

江芙主动请缨:“您等我一下,我换套衣服,陪您一起去。”

“不用,有老陈呢。”程老爷子笑着拍拍她的手掌,“你也有阵子没回家住了,一会儿看看房间里缺什么,告诉你小叔,让他去买,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

江芙乖巧地点点头:“那我送您上车。”

程老爷子笑嗔:“爷爷还没老得走不动,快去吃饭吧。”

“是啊小姐。”管家陈叔笑着捧住程老爷子的胳膊,“早点还在锅里给您温着,您趁热吃吧,程老这边有我。”

陈叔扶着程老爷子走出客厅,江芙忙着送出来。

“路上让司机开慢点,有什么事就打电话。”

叮嘱陈叔一句,江芙目送二人离开,斜一眼程伽罗,转身走进餐厅。

刘嫂正在收拾,看到她进来,忙着将温在锅里的早点取出来,放在桌上。

盘子里。

摆着热腾腾的糯米烧麦和蟹黄流沙包,还有好几样精致小菜,全都是她平常爱吃的。

江芙夹起一只烧麦,送到嘴边咬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睛。

“刘嫂,您这手艺可以啊,都能和御膳坊的大厨媲美了!”

“您这嘴可真刁,一口就吃出来了?”刘嫂笑着将装在小碗里的红稻鸡丝粥,放到她面前,“这可不是我做的,是三少一大早亲自去御膳坊买回来的。”

江芙:……

为了一口吃的,竟然一大早开车半个多小时买早点。

以前没发现,他也是个吃货啊!

她还在吐槽,程伽罗已经走进来。

“从今儿起,小不点儿搬回来住,刘嫂,辛苦您去帮她把房间收拾收拾。”

刘嫂答应一声,拿上抹布等物走去后院。

程伽罗拉开椅子,在江芙身侧坐下,伸手拉起她的裙子。

江芙:!!!

这是他的地盘吗?

想掀就掀。

第9章 嘴里咬着半个烧麦,筷子上还夹着半个。

江芙不便动作,又不能说话,皱眉瞪向程伽罗。

如果目光能杀人,男人这会儿已经被她凌迟。

程伽罗无视她的眼刀,解开她胡乱缠上的纱布,看看她的伤口。

确定已经结痂没有严重发炎,放了心。

将纱布重新裹好,打成的蝴蝶结。

女孩子皮肤冷白,纱布裹上去,仿佛也成为一个装饰的艺术品。

程伽罗满意地看了看,重新将她的裙摆拉好。

用力咽下嘴里的烧麦,江芙皱眉开口:“程伽罗,你是不是有病?”

程伽罗:“强迫症。”

江芙:……

和神经病没办法正常交流,她索性不理他,自顾自吃饭。

男人的手掌伸过来,将一只黑色小盒子放到她面前。

江芙狐疑地看他一眼。

“什么?”

“样品。”

这么快,他就做出样品了?

江芙惊讶地放下手中的粥碗,将盒子打开。

黑色丝绒上,放着一对点翠福寿延绵耳坠。

耳坠做工精致,上面的点翠颜色华美,仿佛是真的翠鸟羽毛。

他应该是做过做旧处理,手中的耳坠带着明显的年代感,与母亲留下的那套头面几乎是一模一样。

如果不是她事先知道,几乎都辨不出真假。

“这上面的羽毛是……”

“鹅羽,手工染色。”

“好美!”赞叹一声,江芙好奇地看向男人的脸,“你是什么时候做的?”

昨天她才刚刚把照片发给他,今天一早他就拿来成品。

狗男人不会是熬夜做的吧?

程伽罗垂下睫毛,遮住血丝明显的眼睛。

“满意吗?”

“满意。”江芙收回目光,用力点头,“太满意了。”

狗男人气人归气人,这份手艺真是不同凡响。

男人的手掌伸过来,覆住她手中的礼盒。

“那……是不是要再付点利息?”

江芙笑意僵在唇角。

她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

果然,狗男人在这等着她呢?

转过脸,将刚吃过烧麦,沾着油的唇贴在他唇上,江芙故意用力蹭了蹭。

狗男人,恶心死他!

重新坐直身,满意地看看男人唇上闪动的油光,她恶作剧得逞地弯弯唇角。

“付完了。”

扯一张纸巾,擦掉唇上的油渍。

程伽罗平静地站起身,将一张请柬放到她手边。

“我说的利息不是这个,今晚八点,别迟到。”

扫一眼她身上居家的宽松棉质长裙,他淡淡补充一句。

“我喜欢女人穿旗袍。”

“程……”

江芙还要说什么,男人已经大步走远。

江芙想骂人。

早知道,她就不亲他了。

扫一眼桌上的请柬,江芙忿忿地咬咬后牙,夹起一只烧麦送到嘴里,大大地咬下一口。

为了尽快拿回母亲的遗产,有实力与江家抗衡。

她这几年一直在存钱,这么奢侈的早餐,她是舍不得吃的。

反正狗男人花钱,不吃白不吃。

生气归生气。

她从来不会和美食过不去。

这可是一枚吃货的自我修养。

……

……

颐和别墅。

顾砚秋重重将手袋摞在茶几上。

“程嘉木,我是怎么提醒你的,让你好好哄哄小芙,你倒好还对她动手?”

“嘁——”程嘉木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得好像,你真关心她似的。”

“我关心的是你!”

从冰箱里取出冰块,用毛巾包着递给他,顾砚秋一脸恨铁不成钢。

“老爷子刚刚多护着她看不出来,只要你们结婚了,小芙在老爷子面前帮着你多说几句好话,将来这程氏不就是你的了?”

程嘉木没接冰块,后退两步,将自己扔在沙发上,摸出一支烟来塞到嘴里点燃。

“我不想和她结婚。”

顾砚秋皱眉,目光审视地落在他脸上。

“你是不是对外面哪个妖艳贱货真的动心了?”

程嘉木靠在沙发背上,吐出一团烟雾。

“傻儿子。”顾砚秋坐到他身侧,用毛巾帮他冰敷着红肿的脸,“不过就是个仪式而已,你把她娶回家,在外面怎么玩还不是随便你?”

程嘉木别开脸,避开她的毛巾。

“就像你和我爸一样对吧?”

顾砚秋的脸沉下来,皱眉站起身。

“我告诉你程嘉木,你在外面怎么玩儿我不管,你想把那些小贱人娶回家,门都没有!”

将手中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程嘉木转身上楼。

“你……你这个逆子!”

顾砚秋抬起右手,将裹着冰块的毛巾重重摔在茶几上。

“我告诉你程嘉木,这个婚你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

抓过手袋,她转身走出客厅。

摔上门,坐到台阶下的车子后座。

“开车!”

司机启动汽车,黑色轿车缓缓驶出别墅大门。

对面车道上,认出是顾砚秋的车,江芙忙着缩起身,微微低下头。

扫一眼后视镜,确定对方没有看到自己,她轻点油门,将车驶进别墅区大门。

将车停在门口,取出钥匙将门打开。

到三楼卧室收拾几件自己的衣服,和平常常用的东西装进行李箱,江芙来到二楼。

扫一眼虚掩的主卧门,她轻轻咳嗽。

“嘉木哥?!”

没人回应。

确定程嘉木不在,江芙转身走进二楼书房,拉开抽屉。

将整个书屋都翻找一遍,也没有发现她想要的房产证。

“奇怪,放哪儿了?”

左右看看,注意到放在书架最上层的箱子,她心中一动。

扑上梯子,她小心地将箱子取下来放在桌上,两手扶住箱盖准备打开。

“谁让你动我的东西?”

门口处,程嘉木的声音幽幽传出来。

江芙吓了一跳。

该死,他怎么没走?

管理一下表情,江芙转过身,露出甜软的微笑。

“嘉木哥,你没去公司啊?”

程嘉木提着一瓶酒,靠在门框上。

“你想找什么?”

“这不是咱们快结婚了吗,我想把我的户口转过来,派出所说需要用房产证才能落户。”

“结婚?”程嘉木扯扯唇角,“你就那么想嫁给我啊?”

“我们都订婚了,结婚不是早晚的事吗?”

“我睡了那么多女人,你不嫌我脏?”

江芙垂着睫毛,一脸娇羞。

“只要嘉木哥心里有我就行。”

“江芙,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程嘉木抓着酒瓶的手,猛地握紧,“你真他妈贱!”

嘴这么臭。

狗男人早饭在洗手间吃的?

早知道,昨天那一巴掌应该再打狠一点。

江芙抬起脸,吸吸鼻子,一脸委屈。

“嘉木哥,你是不喜欢我了吗?”

目光落在女孩子镜片后,有些泛红,似乎下一刻就要掉下眼泪的眼睛。

程嘉木眉头拧紧,抬手向嘴里灌了口酒。

“你不用找了,房产证在我妈那儿,她是不可能给你的。出去!”

妈的!

哭戏白演了!

江芙扯过一张纸巾,转身走出书房。

摘下脸上的平光眼镜仔细擦了擦,重新坐回别墅外欧陆的驾驶座,江芙脸上的表情已经是平静无比。

顾砚秋防她跟防贼似的,这个房产证,她是不可能拿到的。

买回戏院的三千万资金缺口,只能另想办法了。

将汽车启动,开到商业区。

驶到她的溪客旗袍定制店的专用车位前,江芙正准备将车停进去。

一辆黑色保姆车突然驶进来,先她一步驶进车位。

江芙皱眉。

这么没素质?

一位助理模样的女孩子钻出驾驶座,拉开后车门。

一身红裙,戴着太阳镜的年轻女人,踩着高跟鞋钻出后座。

江芙滑下车窗,按响喇叭。

“这位小姐,这是我的车位。”

“你的车位?”红衣女人转过脸,傲慢地用鼻孔看了她一眼,“公共车位,先到先到。你不会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吧?”

女孩子的脸隐约有几分眼熟,江芙眯着眼睛看了看,认出对方是眼下风头正劲的当红演员——顾砚秋的侄女顾雨菲。

只看对方的表情,江芙就知道。

顾雨菲没认出她是谁。

以前,顾雨菲也和她一样,跟着沈兰心一起学过戏。

因为天份不如她,又不肯用功,时常被沈兰心骂。

顾雨菲不敢反驳沈兰心,明里暗里没少针对她。

程伽罗入伍从戎,顾雨菲也到国外留学,后来又到娱乐圈发展。

她和程嘉木订婚的时候,顾雨菲在外面拍戏没参加宴席。

二人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好几年之前。

这么眼高于顶的女人,自然不会把她这个“江家小可怜”放在心上。

“汉字不认识吗?”江芙向车位一侧的立柱抬抬下巴,“自己用眼睛看看。”

顾雨菲转过脸,果然看到车位一侧贴着“私人车位,禁止占用”的提示牌。

女孩子精致的脸上,染上几分尴尬的表情。

“不好意思啊,我没注意到。”顾雨菲的助理忙着道歉,“我马上把车让开。”

“等等!”顾雨菲皱眉拦住她,“你说这车位是你的,就是你的,有什么证据?”

“汉字不认识,阿拉伯数字你总认识吧?”

江芙笑眯眯从包里摸出自己的车位证,向她晃了晃。

“现在,马上把你的车,给我开走!”

顾雨菲知道理亏,脸上有点挂不住。

冷哼一声,转身提着小包走远。

“不好意思啊!”

助理向江芙道声谢,钻进车子将车驶出车位。

将车子停下,江芙提着包走到电梯前。

扫一眼还在等助理的顾雨菲,她迈步走进电梯,按下关门键。

电梯上行,来到六层。

江芙迈步走进“溪客旗袍”的门店。

注意到坐在休息区沙发上,一身黑色西装,优雅矜贵,正在翻看面料展示本的程伽罗。

江芙一惊,忙着收住脚步。

有没有搞错?

怎么走到哪儿都能遇到他!

看对方没有发现自己,她忙着弯下身,准备悄悄溜走。

她亲自聘请的店面经理,正好从库房抱着几匹丝绸面料出来。

看到鬼鬼崇崇像小偷一样弯着腰的江芙,店面经理疑惑地停下脚步。

“江小姐,您这是干什么?!”

江芙:……

这个没眼力的,难道你就没看出来,你家老板不想被人发现的吗?

第10章 听到店面经理的声音,正在看面料的程伽罗和站在他身后的年轻男子,同时向江芙的方向转过脸。

知道躲不过,江芙只好装出刚看到他的样子。

“小叔,您怎么也在这儿?”

“过来订一套衣服。”程伽罗捧着手中的面料册站起身,“你们认识?”

“那当然了。”店面经理一脸笑容,“江小姐可是我们的老……”

在对方将“老板”两个字说出来之前,江芙及时开口。

“老主顾。”

江芙微笑着转过脸,侧脸看向店面经理,甩过一记眼刀。

“对吧,王经理?”

到底是多年在店里迎来送往,王经理虽然不明白江芙为什么掩饰的自己,还是很快反应过来。

“啊,对对对,江小姐常来我们店里……买旗袍的。”

江芙扫一眼四周,“怎么没看到您这的导购和裁缝?”

王经理:“她们在后面理货。”

“那你去帮我沏杯茶,再把我订的旗袍准备一下。”

江芙微眯着眼睛,盯住王经理的脸。

“我的话,您听明白了吧?”

这家店里门店,除了王经理,还有两个导购、一位负责量体修改的老技师。

她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要让王经理去提醒几人一句。

王经理是聪明人,忙着点点头。

“明白明白,您稍等,我去给您饮料。”

王经理听出她的暗示,忙着转身走到后面去叮嘱两个导购和技师。

看他离开,江芙笑着拉住程伽罗的胳膊。

“小叔,这家店的面料和加工费都很贵的,要不,我带您去别的店看看?”

万一哪个导购不小心说漏嘴,她可就穿帮了。

程伽罗站着没动。

“我缺钱吗?”

“您当然不缺钱,可是勤俭持家,能省就省啊?”

“那你为什么要在这里订旗袍?”

江芙:……

这个人精,这么快就发现她的漏洞。

“我……”江芙垂下睫毛,“贵也有贵的理由吗,我就是觉得他们家的旗袍好看。”

程伽罗淡笑:“这么看来,我是必须要在这里订了。”

店里除了旗袍之外,也兼营男士服饰订制。

江芙原本以为,他是想给自己订衣服。

听到这句,她暗暗一惊。

“您也要订旗袍?”

“没错。”

程伽罗将手中的面料册放到她手里,伸臂拥住她的细腰,向沙发抬抬下巴。

“既然你是这里的常客,想来比我更懂,你来帮我挑面料。”

江芙推开他的手掌,走到沙发前坐下。

“您要送什么人,多大年纪?”

在她身侧入坐,程伽罗注视着她的侧脸。

“和你年纪差不多。”

年轻女人?

狗男人不是告诉她单身的吗?

“怎么,小叔送女朋友啊?”

程伽罗伸过手掌,拥住她的细腰,饶有兴味地观察一下她的表情。

侧脸,凑到她耳边。

“怎么,吃醋了?”

江芙学着他的样子,将唇凑到他耳边。

“小叔别误会,本人只走肾不走心。”

“来,江小姐、程先生,两位请喝茶!”

店面经理笑着走出来,手里捧着两杯刚泡好的茶。

看出他出来,江芙坐直身。

将手中的面料册翻到最后一页,抬手指指上面的几种丝绸布料样品。

“既然小叔不差钱,那当然要选最好的面料——手织南京云锦。”

程伽罗依旧依偎在她身侧,右臂伸过来,拥住她的肩膀,手指扶住她手中的面料册。

男人侧脸,认真看看她指着的面料。

“你喜欢这种?”

“小叔也要送我一套吗?”江芙笑眼弯弯,“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个狗东西,明明有女友,还骗她是单身。

今天,非好好宰他一笔不可。

“没问题。”程伽罗抬脸看向王经理,“那就这种面料,每种颜色做一条。”

王经理一惊:“您确定,每种颜色做一条?”

南京云锦,寸锦寸金。

上等的手织面料,加入金丝和孔雀羽,一套旗袍做下来可要上百万的。

店里共有十种不同颜色,每种一条,那可上千万。

在店里三年,他还是头回遇到这样的大主顾。

程伽罗淡笑:“确定无比,您报个价。”

“既然您和江小姐是朋友,我怎么也要给您打个折扣。”

王经理询问地看向江芙。

江芙竖起手中的布料样品册,用手指比了一个“九”的手势,示意他打九折。

王经理:……

消费一百万以上,就是店里的金V,可以拿到打八八折。

程伽罗一口气消费一千万,才九折?

老板果然是奸商,真杀熟啊!

程伽罗的手臂依旧拥在江芙肩上,手指勾着她的一绺头发轻轻把玩着。

“折扣就免了,所有的旗袍配饰都要最好的,盘扣用澳白珍珠。”

“没问题。”

王经理满口答应。

只要对方出得起钱,别说澳白珍珠。

客户要镶钻的,他也能让裁缝做出来。

程伽罗抬起左手,向身后站着的年轻人勾勾手指。

“于墨。”

被称为于墨的年轻人,点头答应一声。

取出支票写上数字,递到王经理手里。

王经理接过支票,“我们还需要量一下旗袍主人的尺寸,如果您要送的人不方便,您也可以留一个电话,我们上门测量。”

江芙不动声色翻着面料本,一对小耳朵早已经支椤起来。

她还真是挺好奇。

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有这么大的魅力。

竟然能让程伽罗这样的极品男人,主动送衣服讨好。

程伽罗一笑。

“没这个必要,你们照小芙的尺寸做就好,我要送的人……和她身材差不多。”

王经理还要再说什么。

江芙一计眼刀飞过去。

“王经理还不去下单子,我家小叔时间很宝贵的。”

老板发话,王经理不敢不从。

放下支票,他写好一个订制单送到程伽罗手里。

“程先生,我们店里还有特色的私人订制服务,可以在衣服内侧,绣上订制人的名字或者字母缩写,您看需要吗?”

“那就绣一个上字母F吧!”

程伽罗在订制单上签好名字。

这位祖宗总算是完事了。

江芙抬腕看一眼手表,一会儿对完账,她还有工作。

抓紧点时间,应该还来得及。

身侧,程伽罗的声音突然响起。

“小不点儿,你的旗袍呢,穿上我看看。”

她随口说说,这位怎么还当真了?

江芙靠在沙发上没动:“晚上不就看到了?”

程伽罗侧眸,对上她的眼睛。

“怎么,小叔的话也不听了?”

男人语气强势。

两人毕竟在一起待过好几年,江芙也知道他的脾气。

程伽罗这个人,骨子里强势的很。

不达到他的目的,他是不可能放弃的。

“王经理,麻烦你,把我订的那件改良新式鱼尾旗袍裙拿来?”

为了满足网上顾客的需要,店里除了旗袍订制之外,也会经常推出一些成衣款在网上售卖。

每次订制新的样品,店里都是帮江芙做一套。

方便她在视频平台上,进行展示宣传,促进网络销量。

程伽罗临时起意,江芙只好把这月的新款成衣样品拿出来,冒充她的订单。

王经理会意,从柜子里取出那套裙衣送到她手上。

江芙提着裙子走进试衣间,脱下身上的衣服,将裙衣穿到身上。

裙子是柔和的月白色。

上半身是旗袍的款式,下面则是鱼尾裙。

因为是露背款,盘扣只是装饰,真正的开口是腰后的隐形拉链。

江芙将长发理到一半,手伸到背后。

不小心,一根脱落的头发卡进拉链。

尝试几次都没有解决,她只好将门推开一边。

“王经理,叫个导购过来帮我一下。”

门外,脚步声响。

只当是导购过来,江芙也没多想。

转过身去,背对着门。

“快点进来帮忙,拉链好像卡住了。”

房门拉开,有人走进来。

温热的手掌,擦过后腰皮肤。

粗砺的触感,不像是女孩子的手。

江芙疑惑地转过脸,一眼就看到站在身后的程伽罗。

“谁让你进来的?”

“是你说‘快点进来帮忙’。”

“我那是叫导购。”

“导购还在理货,王经理在接待客人,外面只有我和于墨,难不成你想让他进来?”

明明是进来耍流氓,还说得冠冕堂皇。

“进来就进来。”江芙挑衅地扬眉,“说起来,你那个助理还挺帅的,应该比你年轻吧,不知道床上功夫怎么样,哪天约来试试。”

程伽罗脸一沉,“不许胡闹。”

“什么叫胡闹,你们男人可以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凭什么,我只能约你一个?”

程伽罗抬起手掌,帮她整理好裙衣。

“好,公平起见,你只约我,我也只约你。”

江芙:……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她还在发怔,程伽罗已经伸手掐住她的腰,将她拉到自己面前。

两臂从她的腰侧探过去,借着身高优势,他低着头,专心帮她整理着拉链。

那样的姿态,几乎已经是拥抱。

裙子是露背款,不方便穿内衣,此刻江芙就是真空状态。

隔着一层单薄衣裙,男人挺括的西装面料,蹭过胸口。

江芙呼吸一紧,忙着向身子向后缩了缩。

“别动!”

程伽罗伸手按住她的背。

“拉链里卡着一根头发,我要帮你取出来。”

鼻端,淡淡的伽罗香氛。

男人的头就在她的耳侧,短发都已经贴到她的耳廊上。

因为整理拉链的动作,他的手掌不时触到她的背。

江芙喉咙有点干痒。

“你好了没?”

“马上。”

取出那根卡进去的发丝,程伽罗稍稍用力,拉链顺利地滑上去。

后退一步,他抬手帮她将长发整理好。

上下打量一眼,目光扫过女孩子的胸口,程伽罗目光微顿。

移开目光,他喉结滚了滚。

“换下身上的裙子再出来。”

丢下一句命令,程伽罗转身走出换衣间。

江芙:???

狗男人有病吧?

她刚穿好,又让她脱掉。

将拉链拉开,她拧着眉脱下裙子。

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胸口,注意到自己的异样,江芙动作一僵,脸就烫起来。

该死!

狗男人刚刚一定是注意到了。

将衣服穿好,她在换衣间内心理建设几分钟。

反正他又不是没见过。

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的。

一咬牙,江芙推开换衣间的门,一脸没事人似地走出来。

程伽罗靠在对面的换衣间门柱上,慢条斯条地捻着他的佛珠。

看到她出来,男人唇角微弯。

江芙瞬间破防,脸又热起来。

“程伽罗,你到底走不走?”

狗男人,真想咬死他!

程伽罗抬起右手,在她鼻尖上轻刮一计。

“小不点儿,晚上见。”

转身,他大步走出换衣区。

江芙咬咬小牙,转过身,抬起右脚重重踹在换衣间门上。

走进换衣区的王经理:……

祖宗,这可是咱自己的地方,您轻点啊!

看出自家老板心情不太美丽,王经理轻咳一声,小心翼翼地询问。

“江小姐,这十套旗袍,真的照您的尺寸做啊,万一客户穿不上怎么办?”

“穿不上更好。”江芙抱着裙子走出换衣间,捏过桌上程伽罗留下的支票,“刚好再宰他一笔。”

这个冤大头多来几次,她的三千万就有着落了。

王经理:“这么好的布料,浪费也太可惜了?”

江芙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什么叫浪费,客户穿不上,我不能穿吗?”

这种布料,最便宜的进价都要上万。

哪怕是她,平常都舍不得穿。

程伽罗竟然一口气订十件,不宰他宰谁?

王经理:!!!

老板果然是奸商中的奸商。

和王经理对完帐,江芙将车子开出停车场。

想起刚刚的糗事,她暗暗咬牙。

程伽罗,你等着。

……

……

一个小时后。

白色欧陆驶进城郊影视城停车场。

江芙从车上下来,走到影视城门口。

一位挂着工作牌的剧组工作人员,已经在门口等。

看到她,那名年轻女工作人员笑着迎过来。

“您就是江芙小姐吧,陆导正在选角,实在忙不过来,特意让我过来接您。”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江芙礼貌地向对方一笑,“那我们进去吧。”

工作人员挥挥手,招来一辆影视城内部的电瓶车。

市文化部,正在筹拍一部以京剧大师梅兰芳为主题的,京剧题材电视剧。

导演是知名导演陆诚。

剧中会有很多京剧表演场面,服装、道具、台词……都需要行家来指导。

陆老与江芙的外公是旧识,邀请了她这个京剧通给剧组当顾问。

今天剧组主要演员选角试镜,陆诚请她过来,就是想要让她帮着把把关。

两人一起来到剧组试镜现场,民国风的院子里,前来试镜的演员们都已经到齐。

或是在看剧本,或是三三两两在聊天……

工作人员刚刚将她引上台阶,手机就响起来。

接通电话听了几下,工作人员停下脚步。

“江小姐,不好意思,我还要再去接几个人,就不送您进去了,真是不好意思。”

“您忙您的,我自己进去找陆伯伯就好。”

江芙笑着向对方摆摆手,工作人员坐上电瓶车离开,她理理衣裙走进院门。

左右看了看,她拦住一位捧着文件出来的工作人员。

“请问,试镜是哪个房间吗?”

“就这间。”

工作人员抬起右手,向前面排着队的房间一指。

向对方道过谢,江芙绕过排队的演员,想要走进房门。

一只手掌伸过来,拉住她的胳膊。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