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迟》 1 1

我爹弹劾丞相自己却翻车了,带着我们一家老小上了刑场。

我亲眼看着我爹娘人头落地,自己也成了阴沟里的老鼠。

六年后,我堂皇的站在金銮殿上一眼就看到了故人。

谁都没想到,权倾朝野的丞相会在短短几年内就被我拖下他的宝座。

我出生时全京城都轰动了,皇后只看了我一眼就要立我为太子妃,并给我赐名“张蕴玉”。

我爹抱着我却怎么也乐不起来,果然没过几年,张家被满门抄斩,再无往日荣华。

我爹张乔是当朝太子的老师,我娘虞双双是当时名动一时的京城第一美人。

不出所料,我这一生将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日后若我真能成了太子妃,地位想来也是极尊贵的。

只可惜我是一个十足的倒霉蛋。

自打我满月脸上就突然生出一大片黑斑,还因为一场病五岁都没能学会说话,太子妃这茬泡汤了不说,我爹的官也一贬再贬。

十岁那年我爹更是因为得罪了丞相,被皇帝老儿下令诛了九族。

躺在阴暗潮湿的天牢里,我恍惚的想,要是能活着出去怎么也要给住巷尾的二娃吹嘘一番。

将要行刑的前几日,在黑漆漆的监牢中,我爹颇为得意附在我耳边小声说道:“爹给你安排好了,今晚你就可以出去啦。”

那时我只当我爹发了昏,这天牢戒备森严,连只鸟都别想飞出去,早已落魄的我爹哪里来的关系送我出去?

我有气无力的抬头想看看我爹,可惜牢里光线太暗,我什么也看不清。

只好随口敷衍道:“是吗?”

我爹莫名的激动,仿佛真找到办法一样,“你爹我好歹也是状元出身,办法还是能找到的,玉儿,你先把这药吃了。”

摸着黑,我爹把一枚不知道从哪弄来的药丸塞进我口中。

苦,这是第一感觉。

还没来得及说出来,舌尖开始麻木,逐渐蔓延到全身。

我娘把我紧紧抱在怀里几乎想要将我揉碎进骨头里,我能感受到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我脸上。

“玉儿乖,睡一觉醒来就好了,睡一觉就好了…”她喃喃道。

我爹跪坐在一旁寂然无声。

这个时候我就算是傻子也早该明白我爹的办法是什么了,我爹竟然要杀了我。

“娘,别哭。”我伸出手想擦去我娘的眼泪,伸到半路就无力的垂了下来。

这样也好,早死早投生,也免得等着几天后的死刑惶惶不可终日,我爹总是为我好,我没什么好怨恨的......

2 2

我竟然没有死?!

这是我在太尉府清醒后的第一想法,看着面前的秦太尉,我有些怔然。

秦太尉告知我一切真相,原来我错怪我爹了。

他的办法是真的,我吃的那药不是什么毒药,而是假死药。

他求了秦太尉帮忙让我假死脱身然后以男儿身留在太尉府当门徒。

而我脸上那片黑斑也早被我娘擦去,那本来就是她做的障眼法,我从前以为她只是想掩盖住我身上的秘密。

可事到如今,一环扣一环,我再傻也明白想必我爹娘早就料到了今日结局,从多年前就开始布局只为保我一人逃出生天。

我捂着眼,泪流满面。

行刑那天,整个京城的人都跑去围观,我躲在人群里眼睛一眨也不眨,看着我爹和我娘被拉上刑场。

太阳底下,那刽子手手中的大刀闪着银光,我开始幻想此时会有一个话本里劫刑场的英雄出现。

“噗嗤”

我下意识闭眼,耳边是众人的惊呼声,那血水好像喷溅到我脸上一般。

话本里都是假的。

脸颊两侧有温热的液体淌下,我慌慌张张的抹了把脸,再也不敢看下去,一扭身从人群中钻了出去。

耳边似乎又听到我爹得意的声音,“爹给你安排好了…”

闸刀“唰”的落下,我什么都没有了......

想着我爹与我娘,两眼又开始酸涩起来,他们的尸体被丢在乱葬岗,我却不能去替他们收尸,丞相那边的眼线还在盯着,我不能让爹娘的心血白费。

我爹托着旁人告诉我此生平安喜乐就好,不必满脑子都想着替他们报仇。

我笑着笑着就哭了,老爹啊,背着张家满门的血仇,你叫我怎么去傻呵呵的喜乐一生啊

我故作冷静的跑回太尉府,“张蕴玉”已经病死在牢里,从此这世上只有秦太尉府上的门徒秦书了。

3 3

初到太尉府的日子并不好过,秦太尉门徒众多,我这个有些“蠢笨”的故人之子混在其中也没讨得半分多余关注。

仆人踩高捧低克扣银两是常有的事儿,每月的月俸是规定好了的,少了自然也就免不了饿肚子。

我嘴上背着君子道义,心里暗骂那管银钱的吊梢眼太不厚道。

随着年岁渐长,平日里也越发捉襟见肘。

直到秦大小姐看上我,事情终于有了转机,我的地位那可是节节攀升,待遇自然也是不同往日,厢房都是单独一间。

我掏出爹娘的泥人摆在桌子上,每看一眼我都要吐槽一次,那泥匠的手艺忒不好了些,将他们二老捏的歪歪扭扭的。

我恭恭敬敬的跪在他们前面,心里说着漂亮话,感谢我爹娘给我生了一张好脸,让秦大小姐一眼看中。

更感谢这张脸完全不像我爹娘,给我省下许多未知的麻烦,我垂下头,温热的液体从鼻尖滴下,一滴又一滴......

秦婉清是秦家的嫡女,她做了什么,秦太尉自然知晓。

他量我也不敢真对秦婉清做什么,况且他对我的真身一清二楚。

对于秦婉清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她去了。

“秦书秦书,那些先生都夸你聪明呢,说你今年若能赶上科考准能拿个状元回来!”

秦婉清像只花蝴蝶一样飞了进来,侍女在后面追着她气喘吁吁。

她一把夺过我手中的书,嚷着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怜秋从哪里听到的消息?”我无奈的看着眼前天真烂漫的少女。

秦怜秋歪了歪脑袋,发髻上坠着玛瑙串的银钗发出清响。“当然是夫子检查我功课的时候说的。”

我哂笑,“他们夸的是大小姐您呢。”

“我的功课是你写的,自然夸的是你!你有所不知,今日我遇见秦晋应,他预备参加会试,那得意嘴脸真是让本小姐我恶心!”

她好似想起什么,嫌恶地皱紧眉头。紧接着眼珠子一转,扯住我的衣袖摇晃,“秦书你也去参加嘛,考个状元气死秦晋应!”

我假意作出一副苦恼的样子,“我自然是想试上一试,可是......”

我一顿。

“可是什么?”秦婉清追问道。

“我乡试都未考过,哪里资格去参加会试,更别说殿试了,恐怕要让怜秋你失望。”

我垂眸,作为难状。

闻言秦婉清一跺脚,“秦书你等我,我让我爹爹帮你!”

说罢她扭身跑了出去,我看着她的背影在心底说了声抱歉。

时间紧迫,而我也不愿再在太尉府浪费时间,现如今我只能利用一下秦婉清了。

有她开口,太尉那边很快派人将我叫去。

“你当真要走这一步?”秦太尉看着我神情复杂,他不解为什么我装了这么多年蠢笨突然不愿继续了。

我毫不犹豫地双腿一弯,朝他跪下去“砰砰”磕了两个头。

“是!”

秦太尉一手负于身后,长叹一口气。

“你知道你本可以不这样做的。”

我明白他的意思,若按照我爹的遗愿我自是可以隐姓埋名平庸的过完这一生,可是背负着张家满门的血仇我又怎么能安心活下去?

我必要入朝为官,搅他们个天翻地覆!

“秦书感谢太尉大人这么多年的栽培,可家仇不报,我日夜难安。”我十分坚定道。

见我心意已决,秦太尉终于松了口。

“你爹死的时候,我答应了他要抚养你成人,如今你去意已决,我也不好再阻拦。

但你离成人尚有些时日,我不是出尔反尔之人,日后你若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我会给你安排新的身份,你安心备考就是。”

我再次俯身叩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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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秦太尉的助力,我很快拿到会试的名额。

此时距离会试已不到两天,我听着夫子授课,脑中不由胡思乱想,丝毫没注意身边人不怀好意的眼神。

“秦书有见解!”

冷不丁的被人喊到名字,我回过神,正对上秦晋应满是促狭的笑脸。

我知道自己又被捉弄了,前面的夫子闻言已经走至我面前。

“哦?秦书说说看。”

我缓缓站起身,周遭眼神聚来,大多数都是等着看好戏。

我心底冷笑一声,嗫嗫道:“学…学生并无多余见解,夫子所言已是最佳。”

夫子手中的戒尺周转两圈,面露不满,“站而不表那为何站?做戏吗?真是朽木不可雕也,站去后面吧!”

我凉凉地瞥了秦晋应一眼,他躲在夫子身后笑的得意,边用口型说着,“还没完。”

秦晋应是秦太尉最中意的学生之一,他自我来就看我不顺眼,尤其是秦婉清开始对我示好后,他更是处处给我难堪。

今日授课的夫子与他关系极好,我知辩解无用,只得隐而不发。

散了学,秦晋应带着两人将我堵在偏僻处,他昂着头,鼻孔恨不得戳到天上。

“听说你也参加会试?你个傻子凭什么?”他神情倨傲。

我闭口不言,这却直接将他惹恼,秦晋应伸出手直冲我面首。

我们二人交锋已久,我对他的那些招式在清楚不过,径直闪身躲过。

他冷下脸,命令身边人齐上阵钳住我的臂膀将我按倒。

“躲!你这蠢货竟敢忤逆我?”他掐住我的下巴,恶意尽显。

我就那样冷冷的看着他。

“小野种,你的会试名额怎么来的?嗯?说话!”

他几乎要将我的下颚捏碎,对我白得一名额眼红不已。

这是他都不曾有过的待遇。

“你说,如果现在你的手不小心废了会怎样?”一人听话的拽出我的右手按在地面上,秦晋应抬脚作势要踩上去。

我盯上他的眼睛,面不改色道:“你大可以试试,一般人可给不了我名额。”

胸腔中的心脏砰砰跳起来,我在赌秦晋应不敢。

他脚一收,笑起来。

“给大小姐当了两天狗就是不一样啊,都敢威胁我了。”

秦晋应咽了咽口水,眯眼似是想到什么,表情猥琐。“大小姐的滋味怎么样?看她细皮嫩肉的肯定不错吧?”

我面皮一绷,平日里一些不痛不痒的小绊子我从未放在眼中,装傻充愣也就过去了。

秦晋应千不该万不该提秦婉清,还露出这样一副神色。

秦婉清总是喜欢缠着我,其实只是因为我平日愚笨又寡言,为她抄写功课不乱说罢了,十二三岁的少女天真无邪,哪里知道情爱呢。

我扭身卸力摆脱了束缚,将他扑倒在地,随后一拳正中他鼻梁。

几人被我突如其来的反应惊呆,一时未来得及反应,我则是趁机在秦晋应脸上多补了几拳,只打得他眼冒金星。

反应过来的另外两人将我扯下来,三人围着我拳打脚踢好一阵才罢休,我抱着头心中畅快。

“我一定会弄死你的,小野种。”临走前,秦晋应掐住我的脖子,阴冷道。

会试如约而至,秦晋应顶着猪头脸上了考场。

“你给我等着!”擦肩而过时,他不忘给我放狠话。

我毫无惧色,抬头看去,红墙黛瓦的贡院还是记忆中的样子。

我深吸一口气,抬腿跨过门槛,这是第一步…

5 5

春闱放榜,我站在人群外一眼看到我的新名字,就混在榜中间并不起眼,秦晋应则是榜首。

“呵,我就说你个废物去了就是白去。”他面色阴鸷从我身侧撞过。

我不作声,只是看他的眼神有些许怜悯。一拳打在棉花上,秦晋应气悻悻的离开。

人头攒动,周遭喧哗不断,有哭声有笑声,我望向皇城方向,眼神坚定。

未出三日,秦太尉府上死了一个门徒,我自此从太尉府消失。不出意外,我不会再回到这里。

我并没有向秦婉清告别,我欠秦家太多,此事断不能再将她牵扯进来。

两月后,我终于站上朝思夜想的金銮殿,身穿明黄龙袍的帝王就在眼前。

“你就是今年的新科状元李宿臣?”纯黑鞋头停在头前,带来些许清浅的药味。

“回皇上,是草民。”我趴伏在地砖上强忍心中几欲喷薄的恨意,等着他下一步指令。

“朕听说今年状元郎的模样比那探花还要胜三分,抬起头让朕看看。”

视线顺着明黄衣摆向上,皇帝头发已灰白,初现老态。

他的眼神犀利,“朕见过你。”

我的心猛地一跳。

他认出我了?不可能!我立刻否定了这个猜测。无他,我与幼年时的长相大不相同,更别说那时脸上还有碗大的黑斑。

我面上故作茫然,只等着他下一句话。

皇帝笑了,他微微一抬手,边上的太监总管魏贤念起来。

“李宿臣,徐州人,三岁父亡,七岁母亲改嫁隔年殂…”

秦太尉为我捏造的身世被一一道来,看来是早有准备。

“十六倒是好年纪。”皇帝笑道,紧接着继续道:“你不必紧张,朕是在前几日考场上见过你,当时就觉得你颇合眼缘,看来朕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朕想授你礼部主事一职,你意下如何?”

主事与宫中侍卫相差无几,这无疑是大材小用,他在试探我。

心中思绪百转,我面上不显,俯身答道:“官不论大小,能为陛下尽心竭力已是草民的福分。”

“好好好,好一个官不论大小!”皇帝抚掌大笑,“传下去,授李宿臣吏部侍郎。”

我瞳孔猛地一缩,不等我反应过来,他一手握住我的肩头。

“爱卿可不要辜负朕的期望。”

“臣定不负陛下期待!”

一时间我名声大噪,年方十六中状元,而后一步登天正四品吏部郎,史无仅有。

李宿臣这个名字传遍整个京城,随之而来的还有各方势力的拉拢。

我吩咐门房回拒一切邀约,平日除去上朝一概闭门不出。

半年过去,皇帝似乎再未想起我这号人,拉拢我的京中诸臣也开始淡去。

直到又一次的册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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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部侍郎李宿臣人品贵重,志逸神清,深肖朕躬,擢为吏部尚书…”

我平静的接过圣旨,似是早有预料。

皇帝年迈,各皇子虎视眈眈,朝中形势不明,此时我这个孤臣是最好入局的棋子,也是他最锋利的刀。

他在金銮殿上见到我第一眼怕就是已经打算好了,殊不知这正合我意。

“爱卿大胆去做,朕保你。”

我舔了舔唇,那就一个个来吧,当年的人我谁都不会放过。

就当我联合六部以雷霆手段接连革了几人后,丞相终于坐不住了。

朝堂上,风雨欲来。

“臣想问区区吏部尚书为何能随意罢黜官员?是不是僭越了?”一大臣袖子一甩,大步跨出队列对着皇帝跪下去。

我看着那道身影,拢在袖子中的手悄然握紧,此人我如何不认?

轻车督尉薛蒙,当朝丞相崔鉴之的走狗之一,也是当年带人查抄张家的人。

皇帝不耐,“此事不用再提,朕准的,无事就退朝吧。”

一道阴毒的目光投来,我不看就知是谁,被革之人多是丞相一派,他不满情有可原。

“臣还有一事,此事事关重大。”许是想起即将揭露的事,薛蒙声音一时激昂起来。

看来接下来才是重头戏,我抬头看去,果不其然,正看到他与丞相目光相接,后底气十足的呈上奏本。

“讲。”

“臣要揭发吏部尚书李宿臣身份不实!有冒名顶替之疑!”他抬手直指人群中的我。

“李爱卿可有话说?”皇帝亦是看向我。

我顺势走出队列跪下,“此事过于荒谬,臣无话可讲,还请皇上明察,还臣清白。”

“啪!”奏本被皇帝丢在地下,“薛蒙你最好给朕拿出证据。”

“皇上息怒!臣有人证。”

一青年男子随之走出人后,自我身侧扑通跪倒五体投地,“参见陛下!臣就是证据!”

那熟悉的声音赫然就是秦晋应,他还是这副蠢样子。

“这李宿臣压根就不是李宿臣!他原名秦书!”他抬起头盯着我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与他在太尉府同吃同住六年绝不可能认错,他不仅名字造假,甚至他的会试名额都是通过不当手段得来的!

此子心机深沉,皇上您绝不能放过他!”他说的义愤填膺。

我垂眸,不,是更蠢了。

皇帝情绪毫无起伏,“哦?那你告诉朕是谁帮他的。”

“是…是…”他声音渐低。

“你是想说秦太尉吗?”皇帝替他说道。

秦晋应慌张的摇头,“不不不,臣没有!”

“那是谁?”

面对步步紧逼的皇帝,秦晋应萎下去,“臣不知。”

此言一出,皇帝哼笑出声,“既然你不知那就让知道的人上来说,秦大人。“

“臣在,”秦太尉拱手行礼,他此刻心中定是悔恨不已,自己手下竟出了这种蠢人。

“你来说。”

“此子一派胡言,他口中的秦书早在几月前就病发身亡,尸体就埋在城郊,皇上大可以派人去查。

至于名额一事更是无稽之谈,臣万万不敢做出这种欺君罔上之事,臣跟随皇上二十年有余,难道皇上还不相信臣的为人吗?”

秦太尉说的老泪纵横,打起感情牌,皇帝语气缓和不少,“朕信你,退下吧。”

随后他面色一肃,“朕的好督尉这就是你所谓的证据?是真以为朕老了就好糊弄了不是?!”

薛蒙冷汗涔涔,也学着哭嚎起来,“皇上恕罪!臣绝无此意,臣心系皇上…”

这次皇帝不为所动,“既然爱卿心系朕,那就去替朕守边疆吧。”

“陛下恕罪!薛大人也是一时糊涂了,还请陛下再给他一次机会!”崔鉴之适时站出来,挡在薛蒙面前。

他身后陆陆续续又跪倒一片,接二连三的为薛蒙求情。

皇帝面无表情的扫视一圈,“看到诸位爱卿如此团结一心,朕甚是欣慰。”

他丢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甩袖离去。

等着人散尽,我在小太监的带领下进入御书房。

皇帝卸去朝堂上的威严,闭眼休息时流露出疲态。

我看了一眼他身后立着的御医,眼神交汇一瞬随即避开。

“不必行礼,坐就是。”

我依言坐下。

皇帝睁眼,审视我片刻后,终是开了金口,“爱卿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毫不畏惧的对上他的目光,“有,臣身世是清白的。”

“哈哈哈…”皇帝笑起来,他对着身侧的总管魏贤感叹,“真是年轻。”

紧接着又对我道:“你放心罢,朕向来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臣…臣定不负圣恩!为了皇上臣就算是赴汤蹈火也万死不辞!”我表面感激涕零跪下叩谢,心中不起一丝波澜。

若他不多疑,我爹怎么会死?

“好了好了,起来吧。”皇帝摆摆手,“你说朕是不是老了?”

我立刻违心道:“陛下乃真龙天子,还正值壮年。”

“不,你说错了,朕若不老那他们怎么一个个都冒出了头,哼,都巴不得朕快点死呢。”皇帝冷哼道,他对自己的处境再清楚不过。

“算了,不说这些,你这些天又查到些什么吗?”他一直在命我查朝中贪污受贿。

“确实是查到一些东西,与薛大人等人有关,但因臣的身份,憾不能继续查下去。”我遗憾垂首。

闻言皇帝沉吟片刻,当机立断下令,“都察院御史一职空缺已久,你明日上任。”

“臣听命。”

从御书房出来,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雪,地上已经覆上厚厚一层,我呼出一口气,一切似乎都太顺利了,让我觉得有些不真实。

身后跟出来的魏公公低声禀报皇帝将秦晋应交由我处理了,问我想如何。

他笑眯眯地道:“李大人要明白杀鸡儆猴这个道理,往上爬心软可要不得。”

我默然,秦晋应此人是蠢,在太尉府那几年没少明里暗里挤兑我,但我从未想过让他死。

他若老实当他的太尉门徒我不会追究他,现在他这是自寻死路。

开弓哪有回头箭?我爬的越高,得罪的朝臣只会越多,心软无疑就是亲自给别人递把杀我的刀子。

今日是秦晋应,那明日就会有王晋应,赵晋应…

“留个全尸送回去吧,麻烦魏公公了。”我顺着宫道一步一步往外走,身后的脚印由深到浅,身上的血腥气也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