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爱成囚:疯批太子要追妻火葬场》 第1章 谢清棠从龙榻上睁开眼,还不等缓解浑身酸胀,外头大太监便报卯时到了。

她脚一软,险些跌下床榻,仓皇跪伏下地,连亵衣都来不及穿。

循例此刻,该是萧寅渊给皇后吕氏请安的时辰。

她若伺候晚了,免不了被这个冷漠无情的太子爷呵斥责罚。

萧寅渊往日从不许她过夜。

今日不知是怎么了,自朝堂下来后,派人招她侍寝,什么都没说,压在她身上疯狂索取,一夜未停。

谢清棠随手披上一件衣裳,素白的手指捏住一只履,伺候萧寅渊起身。

她跪在男人膝下,将玉带缠在他腰间时,忽然听到碎银碰撞的叮当声。

抬头,砚案上散着十锭碎银。

是萧寅渊扔的。

谢清棠怔了下,有些意外。

“殿下,七锭就够。”

“今夜表现不错,赏你的。”

萧寅渊坐在龙床上,斜睨了一眼她布满吻痕的锁骨,慵懒开口。

优越的五官,丹凤眼,鼻高唇薄,上身赤裸,浑身散发清贵禁欲的气息。

只是那眼神过于锐利逼慑,她心头一跳,低头不敢再看。

承欢一次给一锭银子,是他们之间的规矩。

谢清棠是西湖船娘。

所谓船娘,就是花船上的瘦马。

这些姑娘大多娇小玲珑,性子温婉,玉足艳骨豆腐腰,既通诗书又风情万种。

因文人骚客喜爱看美人摇橹的倩影,故白天陪客人赏景泛舟,入夜便靠本事吃饭。

陪的都是高官权贵,费腰但收入可观。

昨夜萧寅渊在龙榻上很放纵,泄愤一般,她浑身骨头像被碾过一样酸疼。

任谁也想不到,白日里冷面冷情的东宫太子,夜晚竟是这般凶狠的欺负一个婢子。

有一次太狠了,从榻上滚到窗边,养了小半个月才消肿。

他是她的恩客,亦是天下权势最大的恩客,她无力抗拒。

想到这里,谢清棠叹一口气,拾起碎银揣入怀中。

“殿下几回,奴婢拿几锭,规矩不能坏。”

说完,她起身,扶着榻沿,一瘸一拐刚想往外走,却被他踩住裙角。

谢清棠侧头,低眉顺眼道:“殿下,还有何吩咐。”

“补够十锭。”

萧寅渊勾住她的衣带,一点一点收紧,再度将她扯入身下。

她以极屈辱的姿势跪在地上,顺滑乌发流水一样缠绕男人健硕的胸肌。

萧寅渊攥紧那扫动的发尾,低头咬住她后颈,像一只衔了兔子的雄鹰,粗暴的幻化为一只野兽。

薄薄的皮肤被炙热裹挟。

仿佛一条毒蛇,缠得她越来越紧,越来越深。

那长年执笔的手掌覆着些许薄茧,划过她水豆腐一般嫩滑的肌肤,灼得谢清棠心头发颤,口中情不自禁发出一声猫儿般的嘤咛。

夜雨涌动得更为急促,将烛光吹得缭乱。

不时划过的雷光将昏暗的寝殿短短一瞬照亮,随后又陷入更昏沉的黑暗。

骤雨声掩盖了龙榻上冗长厚重的喘息,夜风掀起帘幔,窥见方寸天地下那令人血脉偾张的画面。

谢清棠不知萧寅渊今夜为何这般凶狠,干净的被褥变得凌乱不堪,像是被殿外的急雨摧折了一般。

老皇帝病重,朝廷各事由他处理,本不该如此。

想来是有人惹他不痛快了。

谢清棠闭上眼,松开攥紧蟒袍的手,任由自己被肆意攀折。

华丽的鸾帐,此刻如浪花上的小舟一般,摇晃不止。

“殿下...求求您,奴婢受不住了...”

可这发欲的哭声非但没能换来对方的怜惜,反而一双大手虚虚扣住她湿润的唇瓣,不许她出声。

这一场雷雨来得持久、急促,止歇片刻复又落起,反反复复下个不停。

直到天际泛白,那轻轻浅浅,纠纠缠缠的雨丝才堪堪落幕。

约莫一炷香,萧寅渊起身,目光扫过一片旖旎,眼神有些冷漠。

谢清棠立即明白,端起桌上的汤药,眉头都没皱,直接喝了。

这年头有点权势的都怕搞出丑事,影响仕途,何况是未来储君。

宫里曾有婢女勾引皇上,妄图母凭子贵,惹怒了吕皇后,被打得半死,命都没保住。

谢清棠绝不会自找麻烦。

见她乖乖喝下,萧寅渊眼神晦暗不明,在她翻身下地时,一把攥住手腕,拉回榻上。

谢清棠猝不及防跌入他胸膛,费力仰起脖子。

萧寅渊却不许她动,强行将头按在自己颈侧。

谢清棠才被他颠来倒去折腾了许久,此刻软在他怀里,眼尾湿润,浑身酸痛,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

“棠儿。”

就在她快要睡着时,萧寅渊突然动了动。

他们还在一起,那种感觉立即传遍全身,让怀中的人儿浑身轻颤,迷迷糊糊应了声。

“嗯~”

“我要迎娶漠北公主了。”

殿内一片静寂,浓稠的欲流气氛,一瞬间凝固。

谢清棠像只被欺负坏了的软兔子,埋首在萧寅渊脖颈间,一声不吭。

就在萧寅渊以为她睡着时,怀里娇软的身子动了动,扑哧发出一声轻笑。

“嘻嘻。”

第2章 方才是什么声音?

她...在笑?

萧寅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借着烛光,却见怀中人唇角微微勾起。

他以为,谢清棠即便不会勃然大怒,总还是会难受的。

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乐出了声。

萧寅渊面色一沉,“你嘻嘻什么?”

谢清棠看他脸色有些不好,乖巧跪在萧寅渊身侧,给他按腿。

“奴婢是替太子爷高兴。”

下一秒,她纤细的腰肢被一把捞起,摁上了桌案。

她疼的蹙眉,却不等闷哼出声,背后就压了个人。

萧寅渊目光沉沉地凝视她,“怎么?巴不得我娶别人?”

这话问的她一怔,随即摇头道:“殿下的婚事,奴婢怎敢多言?”

白日里,她是东宫掌事女官。

而他,是东宫太子。

二人云泥之别。

除去伺候好萧寅渊的起居,不该存的心思谢清棠通通不会有。

萧寅渊没说话,只是强行扳过她的脸,惩罚般低头咬住了她的唇。

为了防止谢清棠乱动,大掌紧扣她后脑,温热的舌似火焰,席卷她整个口腔。

他丝毫不温柔,野蛮又狂妄扫荡。

疼的谢清棠一抖,胯骨狠缩。

“殿下......”

这一动不要紧,萧寅渊险些没绷住。

他立即停止,缓了口气,安抚般抚弄她的红唇,“你得了这么一副玉骨冰肌,全用来魅惑人心,这么裹着我,是不想让我上朝了吗。”

话音刚落,萧寅渊搂住她,谢清棠睁开眼,他瞳孔涌起一片撩人的猩红,炙热温度连同她一起紧绷。

“...现在,我要惩罚你。”

萧寅渊用玉带罩住她双眼。

桌案笔墨纸砚坠了一地,帷幔被放下,遮住殿中春光。

申忠公公一见这架势,赶走了端着热水正要进去伺候的婢女,自己守在了外面。

谢清棠在榻上一向安分,可今日萧寅渊不肯让她如愿。

殿内喘息从绵长细软,到纠缠哭喊,不过须臾,却愈发叫人浮想联翩。

一夜贪欢,萧寅渊竟跟没事人般,精神抖擞去上朝。

谢清棠望向他背影。

他腰臀窄而猛,紧实有力,从后方看全然一副金尊玉贵的佛爷模样。

唯有她知晓,金丝蟒袍包裹下的身躯是何等精壮健硕。

萧寅渊走后,谢清棠坐在镜子前,看见锁骨处满是红紫的齿痕。

抬手触碰下,便是密密麻麻的刺痛。

她嘶了一声,连忙翻出药膏,小心涂抹。

伤口被冰凉的膏体覆盖,虽说仍有不适,但到底要干活,简单梳妆后起身穿戴好衣衫。

身为奴婢,只要还喘口气,爬也要爬起来,擅自歇息,是要挨板子的。

她得去主殿当值。

哭裂了的苍穹,阴云像一张巨口,在东宫略显斑驳的檐顶盘旋。

谢清棠强忍腿间不适,推开殿门,迟疑好一会才往外小跑。

她惧怕这四四方方的囚笼,可这深宫中,向来是身不由己。

已经迟了,又在雨中,匆忙赶到主殿时,却听到里面传来细碎的说话声。

是宫中其他女官——

“听闻今日太子殿下请安晚了些,被皇后娘娘斥责了。”

“据说昨夜临幸了一个婢子,那婢子是船妓出身,一身媚术十分了得,勾得男人下不来床。”

“素闻太子勤于政务,不近女色,谁有这等本事?这要有了子嗣,还不得骑到咱们头上?”

“有什么好羡慕的,如今皇上病重,朝堂不稳。太子与漠北和亲,这个节骨眼上出岔子,皇后岂会放过那下贱蹄子?”

就在这时,猩红的木门“吱嘎”一声推开。

谢清棠提一盏灯,无声站在身后。

女官吓得惊叫一声,看清是她后,长舒一口气,“谢姑姑,你走路怎的没声,害得我......”

啪——

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空旷的殿内。

谢清棠面无表情看着捂住脸,神色惊愕的女官,声音冷淡中透着警告。

“谁准你们在背后乱嚼主子舌根?掌嘴。”

虽然品阶上,二人与她并无不同,但到底谢清棠执掌东宫,背后依靠的是太子,多少有些忌惮。

迟疑片刻,二人抬起手,啪啪扇自己巴掌。

谢清棠没说话,她们也不敢停。

很快,白皙的两颊红肿不堪,周围看热闹的宫人也愈发多,她这才淡淡喊停。

二人跪在地上,谁也不敢起来。

“下次再叫我听见你们议论主子,自己去慎刑司领罚。”

“...是。”

谢清棠说完,转身踏入大殿。

她抹了一把额间水珠,那两个女官说的话像针一样,往她心口扎。

三年前,刚满十六岁的谢清棠,被身为老鸨的养母兰娘送上花船接客。

兰娘告诉她,船娘不是窑子里的便宜货,她们的主顾非富即贵,她得学会以色侍人,还得会琴棋书画,恩客不喜欢低贱的风尘女。

第一次上船,她被指派伺候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养母说,男人是朝中权贵,攀上了便是荣华富贵,要铆足劲献媚讨好。

她极力说服自己,最终还是在男人脏手扯她衣服时,一把推开,转头扎进水里。

她不擅游水,眼见后方权贵追赶,用尽全力扒上一艘船,出水后遇上了刚被立为太子的萧寅渊。

为了活命,她乞求他救她。

没想到男人非但不救,反而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让她死远点。

直到权贵追赶而来,对着男人背影破口大骂。

他的头和身子顷刻分了家。

谢清棠也吓得晕了过去。

再醒来,她被人接进了宫中。

直到入住东宫,方才得知那夜的男人竟是当朝太子——

萧寅渊。

自此她被隐去了身份,从卑贱的船娘变成了执掌东宫的女官。

......

入夜,谢清棠拖着疲惫的身子,赶回东宫伺候。

却见萧寅渊正褪去蟒袍,大太监申忠正给他解玉带,两个肿着脸的女官跪在地上,抽抽搭搭。

谢清棠垂眸扫过,心中霎时明了,是有人告她状了。

她只当没看见,上前接替申忠伺候萧寅渊脱衣。

当她跪着将玉带解下时,手腕忽地被抓住。

萧寅渊长年执笔的手,生了一层薄茧,扫过她手背,惹得一阵酥麻。

“今日在殿内,发作人了?”

两人离得极近,暧昧的呼吸一下下喷洒在她头顶。

她眸底却无波澜,只淡淡道:“两个女官背后议论主子,奴婢只是略施小惩,还望殿下恕...”

“谢清棠。”

萧寅渊打断她,眸色深沉幽暗,叫人一眼望不到底,“你僭越了。”

谢清棠身体一颤,她低下头,下意识想抽回手腕,“奴婢是想教她们一些规矩。”

萧寅渊只是笑,低下身去仔细打量她一双玉手,“手疼吗。”

这话落在旁人耳中,颇有些怜护的意味。

就连两个女官都惊愕抬头,流露嫉妒慌张的神色。

谢清棠表情丝毫未变,只有她清楚,萧寅渊不会怜惜她。

她曾失手打碎一只琉璃盏,就被罚跪了一天一夜。

是他亲自下的令。

萧寅渊一向赏罚分明。

很公平,也很无情。

就像他对待任何人的态度。

永远没有例外。

“谢殿下体恤,奴婢不疼。”

“若是不疼。”他松开手,脸上笑容一收,“谢姑姑一向最守规矩,当众责罚与你同级女官,按宫规该当如何处置?”

谢清棠身体僵了一僵,抬眼看他。

就在他都以为她要求饶的时候,不想她却又低下头,应道:“廷杖三十,奴婢领罚。”

廷杖三十,非死即残。

他这句话问出来,就是故意刁难。

他要她求他。

谢清棠屈膝跪地,神色不卑不亢。

他很欣赏她这一点,不论遇到什么事,情况多危急,她都十分镇定。

但也无比痛恨。

这般不懂示弱,和榻上的艳艳媚骨判若两人。

萧寅渊只觉心头一阵阵冒火,他在等她求饶,却见她完全没那意思,不由气笑了。

“申忠,动手。”

第3章 申忠眉心一跳,怕听错了,迟疑道:“殿,殿下,这...”

烛光下,谢清棠跪在地上。

裙摆散开,似绽放的雪莲,干净的如同被冰雪洗濯过。

头发衣饰纹丝不乱,表情亦如往日一般平淡。

除了颈间淡淡青紫,印证着昨夜缠欢。

萧寅渊回过神来,盯着她,冷声道:“谢女官,你可有话要说?”

殿内一时静谧无声。

好一会儿,谢清棠扯起唇角轻轻一哂,“殿下是觉得奴婢罚错了吗。”

萧寅渊看着她不说话,慢慢俯下身,侧过头,一点点靠近她。

很近很近。

直至薄唇几欲触碰到她脸颊。

谢清棠没动,只是低垂着眼帘,樱唇轻抿,小心呼吸着。

他盯着她看了好久,若即若离,温热的气息划过脸颊,落在她耳旁。

“你以为你是谁?”

她微微僵了一下。

她是谁?

一个卑贱船娘,一个没名没分的通房婢子。

被他藏在最阴暗的角落,只要萧寅渊想发泄,她随时要宽衣解带。

从一开始谢清棠便清楚,她与萧寅渊之间注定没结果。

一个在佛爷堂上供着,一个在土地庙里蜷着。

所以这三年来,她恪守本分。

即使无数个夜晚,高高在上的储君,意乱情迷时一遍遍唤她“棠儿”。

即使她也的确有片刻动容,却从不敢痴心妄想一秒。

最是无情帝王家。

谢清棠只希望萧寅渊能遵守约定,放她二十五岁出宫,找个好人嫁了。

所以每次侍寝后,该收的银子她一子儿不落。

甚至有一回,萧寅渊太过尽兴忘记了。

在他全身紧绷时,谢清棠轻轻推开他,向他索要刚才那次的银子。

看着他一瞬茫然后,咬牙切齿的表情,她咬着唇,细声道:“殿下,您答应过奴婢的。”

那一夜,萧寅渊砸下一锭银子,摔门而去,一连半个月未曾踏足。

谢清棠一切照旧,这让萧寅渊觉得他们之间就是一场交易。

她只为碎银几两,便可任他宣泄玩弄。

真够下贱。

到底还是忍不住,萧寅渊来后便在榻上发狠欺负她。

欺负完,恨恨朝她胸口塞上一锭银子。

她是他的禁脔,他是她的恩客。

权色交易,永远不会变。

谢清棠自嘲一笑,笑的嘴里有些发苦。

“啪”一声,是板子击在血肉的声音。

两个女官俱都瑟缩了一下。

谢清棠疼的倒吸一口气,指甲一点点抠入泥地,愣是一声不吭。

申忠抬手再欲落下时,却听到萧寅渊冷硬的声音,“停。”

谢清棠后背火辣辣地疼,她趴在地上,想抬头看看,很吃力。

模糊间似有一片阴影笼下,身体被什么抱起。

温暖,柔软。

眼前一黑便失去意识。

再睁开眼,萧寅渊坐在一旁。

他离得那样近,烛火晃得他脸忽明忽暗,有些莫名冷酷。

他修长的手指轻扫过谢清棠脊背,冰凉的触感令她头皮发紧,后颈血液疯狂上蹿,脸倏地红了。

她蹭一下起身,却不想扯到伤口,疼得眉头直皱。

萧寅渊冷眼看着,手中瓷瓶重重一撂,冷声道:“方才嘴那样硬,怎的轻轻一下便受不住了?”

谢清棠察觉背后敷好药的伤,有些恍惚。

今日吕皇后在保和殿宴请漠北公主,萧寅渊该是在宴席上,怎会在她的明玉轩?

见她露出迷茫的神色,萧寅渊扬唇,抬手间便是一支金步摇插入她发间。

其上缀以珠玉,晶莹辉耀,分量十足,压得谢清棠头都沉了几分。

打她,也赏她。

萧寅渊向来如此。

作为储君,他勤于政务,无怠无荒。

作为她的恩客,他出手阔绰,送给了她许多价值连城的首饰珠宝。

是的。

仅是恩客。

某次,谢清棠见一个新入宫的女官,使了手段妄图勾引萧寅渊,第二日便被吕后斩断手脚,嵌于水瓮中,成了人彘。

这是她头一回见识到接近太子,下场有多凄惨。

她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对萧寅渊动情,她谢清棠只要钱,也只爱钱。

谢清棠抬手摸了摸发上的步摇,想了片刻,今日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哦,她忽然想起,萧寅渊昨夜说过的话。

他要迎娶漠北公主为太子妃。

怪不得啊,原来是要发落她离开。

她翘起唇,佯装惊喜道:“殿下,这东西太过贵重,奴婢怎么敢收...”

萧寅渊看着她一脸受宠若惊,眸底闪过轻蔑,抬起她下巴,“这是赏赐。”

赏赐?

什么意思?

难道他还没打算和她断?

萧寅渊手指上移,揉了揉谢清棠微微红肿的唇瓣,凉薄的语气带了几分戏谑。

“只要你一直像现在这般乖顺伺候,我会给你更多。”

原来是要她一直做他的通房婢子啊!

谢清棠弯唇自嘲,片刻便装出一副娇滴滴的乖顺模样,柔声道:“伺候殿下,是奴婢分内之事。”

萧寅渊垂眸看着她巴掌大小的脸。

谢清棠永远这样。

知分寸,懂礼数,什么都顺着他。

就连床笫之欢,也似是为他快些结束,使出浑身媚态,取悦于他。

每当他低头看她在身下意乱情迷时,还以为她对他动了情。

直到她推开他的肩,轻轻抽离,向他索要上一次银钱时,他才恍然大悟。

原来百般讨好,是为了多来几次,好多要些银子。

可他萧寅渊是东宫太子,未来的西梁皇帝!

身份样貌,无人可及。

竟比不过那俗物?

可笑!可恨!

谢清棠见萧寅渊脸色阴沉的难看,不知哪又惹他不痛快,轻声说,“殿下,您该去赴宴了...”

可话未说完,便被他一把从榻上捞起,强迫她站稳,“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赶我走,是吗?”

谢清棠软绵绵的身子难以平衡,在他掌中摇摇欲坠,“殿下想去哪,岂是奴婢能左右的,奴婢只怕皇...”

下一刻,萧寅渊凶狠堵住她的唇,阻挡她要说的话。

谢清棠被他强势禁锢勒得缺氧,一瞬间红了眼眶。

她那件包裹严实的宫装被扯开,雪白的锁骨旖旎在空气中。

她身子一抖,咬破了他的嘴唇。

顷刻间血腥弥漫。

他似是感觉不到痛,搅着鲜血,一手解开玉带,一手细细研磨。

粗糙一碾而过,像燎原大火,摧残着,拖拽着她坠入深渊。

“殿下,别,别在这...”

这里是她的房间,随时会有人来。

听着耳畔猫儿似的嘤咛,萧寅渊松了口,舔舐谢清棠鼻尖密密麻麻的汗珠。

“你没得选!”

喘息不过半秒,萧寅渊却又再度逼近,锋利的牙尖一口咬在颈侧。

那挨着脉搏的地方,早已深深浅浅布满齿痕,旧的没好,又添上新的。

谢清棠不自觉用手肘抵在二人之间。

雪色的肌肤和四爪蟒袍纠葛,缠绕。

萧寅渊慢条斯理把玩她垂下的一缕发。

“今日这般不肯顺从,怎么,是想让我尝尝你的巧舌如簧吗?”

“......”

“跪下。”

她湿漉漉的眸子颤了颤。

“不想赚银子了?”

心口一股羞耻火焰冲遍全身,谢清棠将咬出牙印的唇松开,缓缓伏下身...

第4章 屋内红烛明灭,匆匆而来的申忠抬手一顿。

萧寅渊今日无故缺席宴会,吕皇后遣人请了几次,这回是真动了怒。

左右不见人影,若还不把这位祖宗请过去,自个儿小命怕是不保了。

无奈只得来谢清棠所住的明玉轩碰碰运气。

他深吸一口气,隔着门轻声道:“谢姑姑,您在吗?”

屋内没有回应。

他轻轻推开门,萧寅渊都要提枪上马了,申忠正巧一步踏入门槛儿,绊了一跟头。

待看清屋内景象,他略带窘迫,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行了跪礼后道:“殿下,皇后娘娘宴请漠北公主在保和殿设宴,请您过去。”

申忠说完,偷摸掀眼皮瞧了一眼谢清棠。

这个宴会,是太子和漠北公主耶律述朵的和亲宴。

连久不露面的太后也在席上,足可见西梁对漠北的重视。

她和萧寅渊的关系,申忠可都看在眼里。

他的这位主子爷,对眼前的谢姑娘是极好的。

本以为怎么也能封个侧室。

可惜天不遂人愿。

他摇了摇头,可谢清棠眸底却毫无波澜,甚至唇边还勾着淡笑,不由让他惊叹了一番。

萧寅渊没防备,手一抖,噗通撞到桌子上,痛得他嘴唇都白了。

他单臂拥着谢清棠,另一条手臂扯下了蟒袍,掩住谢清棠衣衫不整的半身,“出去——”

申忠一愣,为难道:“殿下,太后也在等您...”

萧寅渊闭眼缓了好久,咬牙瞪他,“去回禀母后,说我即刻便到。”

申忠见他脸色实在不好,问要不要传唤太医。

萧寅渊抽出砚台上一只毛笔,直朝他砸去,“滚!”

临走前,申忠却看向谢清棠,态度恭敬道:“谢女官,皇后娘娘特意吩咐奴才,让你去保和殿伺候。”

谢清棠微怔,片刻便恢复了神色。

女官不比普通宫婢,是太子身边贴身之人,代表的是东宫的颜面。

怎可随意受人差遣?

但她面色仍是平静,“是。”

申忠看不懂了,皇后是何许人也?

吕氏嫡女,她吕氏声名显赫,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朝廷,说一句权势滔天也使得。

只可惜膝下无子,便过了萧寅渊为子嗣,亲手扶上太子之位。

如今皇上病重,朝政由吕家一手把持,如此身份地位,点名道姓一介小小女官,其中用意不言而喻。

谢清棠岂会不知?

萧寅渊将她藏得很深,除却身边亲信,没几个人知道二人关系。

但吕皇后手眼通天,就算藏得再深,也逃不过她的眼睛。

恐怕现在恨她恨的牙痒痒。

萧寅渊走后,谢清棠摘下发间步摇,换上宫人服饰,尽量让自己平平无奇。

明哲保身,在这深宫,比什么都重要。

一根玉笄簪,是娘亲留给她唯一的遗物。

不值什么钱,但她戴着安心。

收拾好一切后,她才孤身一人,扶着墙,一瘸一拐往外走。

也不知是谁得罪了萧寅渊,他比往日更凶悍,连喘息间隙也不肯给她留下。

连轴转加上背后的伤,让她虚汗直冒,走两步便蹲在墙根喘气。

黑夜中,一双手递过一块帕子。

她吃力接下,抬眼便看到申忠站在一旁。

她道谢后又缓了一会,才堪堪起身,但她双腿发软,不瞬时又跌回地面。

申忠伸手扶了她一把,谢清棠朝他笑笑,不动声色推开,攀着墙站稳。

申忠见状叹了口气,道:“您切莫怨殿下心狠,那两位女官已被下令拔了舌,打发去了辛者库。多少双眼睛盯着,东宫太子这个位置,要顾及的事太多了。”

“主子教训奴婢天经地义,要打要罚我自当受着,公公找我何事?”

谢清棠不冷不淡应道。

申忠惊讶于她心思活络又沉稳冷静,复而多了几分敬佩。

“谢姑姑一向是宫中最守规矩的,今日宴会殿下缺席,此事皇后已然知晓,只怕此番前去,少不得受些苛责。”

谢清棠明白他是在提醒自己。

可萧寅渊一向喜怒不定,他不想参加宴会,岂是她能左右?

可皇后不会这样想。

她只会认定她使了下作手段,蓄意勾引太子,好在和亲宴上,破坏西梁与漠北的关系!

皇后吕绰贵女出身,向来看不上有攀附之心的低贱女子,点名道姓召她前去伺候,她会被怎样斥责羞辱,大约是能猜到了。

“是吗?多谢公公提醒。”

谢清棠慢慢回应,声音平静,半分不见慌乱。

申忠惊讶之余,她复又轻声道:“太后久病缠身,鲜少露面,还要劳烦公公帮我去找九朵牡丹,要花房里最好的,每一朵都必须新鲜绽开。”

更深露重,哪还有新鲜的牡丹?

旁人自是难办,可申忠在宫中是老人,颇有些权势,很快便取来。

谢清棠找来一根红绳,将牡丹的枝桠剪掉,留下花冠,九朵编在一起。

申忠问这是稍后进献给太后的礼物吗,谢清棠点头。

他皱起眉,好意提醒道:“谢姑姑,太后她老人家什么好的没见过,这等寻常东西怕是入不了她的眼...”

谢清棠笑了笑没解释。

申忠说太后最重礼节,喜知书达理的女子,当着漠北的面,如果再弄巧成拙会是很大的麻烦。

谢清棠没说话,但她心中已有决断。

自小在花船长大的她,见过太多权贵,他们的脾性她摸得很透。

给西梁最有权势的女人献礼还能献出个花来?

何况吕皇后是打心底厌恶她,倒不如另辟蹊径讨好太后,反倒会绝处逢生。

......

宴会邀请了不少朝中重臣,热闹非凡。

一眼望去,萧寅渊身着玄色蟒袍,两指执一盏淡青色酒杯,端坐于高台。

他眉眼修长疏离,气质清贵。

如一潭清冷的泉,远不可亵,与榻上那般凶狠放肆判若两人。

而他旁边,坐着漠北公主,耶律述朵。

异域面孔,美艳异常。

位置是刻意安排过的,两人离得很近。

耶律述朵身着漠北服饰,色调与萧寅渊身上的蟒袍相得益彰,犹如一对佳偶天成的璧人。

真般配啊。

谢清棠望着这样美好祥和的一幕,弯了下唇。

她快步上前,斟满酒杯,又悄无声息退步到半米之外,隐入阴影。

萧寅渊抬头,凤眸扫了她一眼。

谢清棠与他视线一触即离,立刻深深低下头去。

她身着宫装,孤零零立在暗处,不曾戴他赏赐的首饰,只一根玉笄簪子,却美的不染尘埃。

萧寅渊眸子颤了颤,挪开视线。

坐在上位的吕后,笑呵呵看向耶律述朵,“耶律公主,可还吃得惯西梁佳肴?”

耶律述朵站起身,双手交叉,行漠北礼仪,“皇后娘娘天恩,一切都习惯。”

随后,她举起面前一盏酒杯,看向身侧萧寅渊,“你就是我要嫁的太子哥哥,未来的西梁皇帝,萧寅渊?”

此话一出,百官面面相觑无人作声,就连萧寅渊也微微蹙眉。

西梁从没有敢当众直呼储君大名的女子。

耶律述朵并未退缩,她将杯中酒一饮而下,“果真生得赏心悦目,本公主喜欢。”

萧寅渊淡淡注视耶律述朵,既没举杯,也未接茬。

耶律述朵手举半空,执意等待。

所有人都注视着二人。

就在这时,吕后朝谢清棠招手,笑盈盈道:“这就是渊儿身边的谢女官吧,模样生的真是可人,本宫瞧着是伺候人的一把好手,还不去给耶律公主斟酒。”

被点名的谢清棠心头一跳,不敢耽搁,连忙端着酒盘上前。

可刚举起酒器,便听到吕后威严说道——

“跪下伺候。”

第5章 谢清棠心里一叹。

该来的还是来了。

女官不似寻常宫婢,她是太子身边贴身伺候的人,见皇后尚且不必行跪礼,何况一个漠北公主?

这道理人人皆懂,按理说吕皇后不该在这时向她发难。

她双膝触地,分别给萧寅渊和耶律述朵各斟一杯,后恭谨站在后面,像普通婢女一样,谁需要她,她就立即上前伺候。

谢清棠心里明白,吕后既然让她过来,自然是要折辱她的。

吕皇后笑着说,“谢女官是你身边最懂礼数的,所以今儿我把她召来伺候,渊儿,你可介意?”

萧寅渊是吕皇后一手扶持,自是孝顺至极。

他目光在谢清棠低垂的脸上扫过。

她才受他一番折腾,后背伤还未好,这般来去张罗,跟个没事人一样。

船娘,果然是天生伺候人的料!

他淡淡收回视线,“一个奴婢,有什么介意不介意的。”

谢清棠听后却是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她瞧见主位上的太后,在这时将准备好的花冠敬献上去。

“一睹太后盛颜,奴婢献国花牡丹,祝太后晚年五福,长寿,富贵,康宁,好德,终命。”

太后看了看她手中的花冠,又朝她招了招手,谢清棠立即走到她面前,将花冠交给嬷嬷。

“唯有牡丹真国色,早听闻太后气度典雅无人能及,戴上这花冠,一点不比少女时差,反而更显经霜的风姿与气韵。”

太后接过花冠,仔细瞧了瞧,问她怎么想起给她这把老骨头送花。

谢清棠跪在太后面前,将自己的腰弯得更低。

“白发戴花君莫笑,岁月从不败美人。您是浴火的凤凰,是西梁永不凋谢的牡丹,苍老跟您是一点不沾边。”

谢清棠这番糖衣炮弹哄得太后合不拢嘴。

她摸了摸发上的花冠,吩咐宫女取来镜子,仔细照了照更是春风满面。

“人长得漂亮,心思也活络,渊儿,你身边都是这样的人伺候,哀家也就安心喽。”

见谢清棠还跪着,她抬了抬手,“起来,你是东宫女官,往后不必跪候。”

谢清棠起身行礼道:“谢太后。”

萧寅渊看到这一幕,心中不免惊讶。

各处进献的贺礼早已堆在国库落了灰,无论多么稀罕的珍宝,都难博太后一笑。

没想到几朵花就能哄得他这一向严肃的皇祖母喜上眉梢。

萧寅渊看向谢清棠眸底的光又深了几分。

谢清棠早料到如此,唇边始终带着淡淡笑意。

花没什么稀罕,主要是哄太后的话。

人们夸她吕家权倾天下,她听多了也就那么回事。

女人最在意的还是自己的容貌,谁会想起来夸一个迟暮老人的美貌呢。

有了太后的赞赏,吕皇后也不好再发难。

谢清棠这条蹊径还真另辟对了地方。

她垂眸安静站回到萧寅渊身后。

吕皇后见萧寅渊静默不言,道:“渊儿,你怎的不动筷子,这道孜然羊肉串,是耶律公主特意从漠北带来,说你一定喜欢。”

耶律述朵拿起竹签串的羊肉,起身的瞬间,忽然抬了下手,撞到了一旁的谢清棠。

那竹签尖刺破薄薄的衣裳,狠狠扎了一下她的后腰。

正好刺在伤口上。

谢清棠倏地倒吸一口气,险些将嘴唇咬烂,方才稳住身形。

吕皇后皱眉,耶律述朵还未开口,倒是一旁自小跟着她长大,后又一同嫁来的婢女流萤惊呼出声,赶紧去查看九耶律述朵。

“公主,你怎么样,伤到哪儿没?”

这话听着就像被扎的人不是谢清棠,而是谢清棠拿刀砍了耶律述朵一样。

没人在意她疼不疼,谢清棠就悄无声息退到垂帘后,将手按在腰上,压住鲜血。

但竹签尖扎的深,根本压不住,暗红的血液将她的掌心浸湿。

谢清棠虽是船娘出身,但自九岁起便被视作权贵玩物悉心培养。

知礼仪,懂规矩,即便此刻疼的发抖,全身被冷汗打湿,身形仍旧挺得笔直。

她转身欲走,衣摆却被一扯。

谢清棠微微侧头,见萧寅渊面不改色饮酒。

循着料子绷起的弧度看去,就见一只黑色蟒纹履落在她裙摆上。

她愣住。

连萧寅渊也怔了一怔。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抬脚。

也许是看到谢清棠额间渗出的汗珠,哪怕她表现的再正常,可他对她的身体那样熟悉,下意识就想问问她,怎么了。

他确也那样做了,只不过话到嘴边成了——

“宴会未结束便擅自离开,谢姑姑就是这般守规矩的?”

在吕皇后和耶律述朵的注视下,谢清棠僵硬地张了张口。

“殿下,您吩咐奴婢给公主熬的汤还在后厨炖着,熬过火候怕不好喝,奴婢去候着。”

耶律述朵闻言,眼睛一亮,拉住萧寅渊的衣角,“太子哥哥,你给我炖汤了?除了我王兄,还没人给我炖过汤,你对我真好!”

萧寅渊眯眼扫过她的手,淡淡道:“你是漠北的公主,对你好是应当的。”

谢清棠松了一口气。

这宴会持续了近两个时辰,她就伺候了两个时辰。

即便她再能忍,被萧寅渊接连几夜折腾,加之方才一扎,也有些受不住了。

便借着熬汤,偷偷溜到后厨。

她咬牙扯下一块布,在纤细的腰身上捆了两圈,后又跟其他宫女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将被血染透的宫装扔在木桶里,等宴会散后再取回洗干净。

做完这一切,她端起一碗热汤,听到门口脚步声传来——

“公主!西梁太子也忒不知好歹了,您千金之躯,亲自给他递羊肉串,他居然嫌膻味重不吃!”

“羊肉串有什么好吃的?流萤,剩下的都扔了吧,以后本公主也不吃了。”

“......”

“您倒是能忍,可那傀儡太子以为他是谁?若没有我们漠北铁骑,凭他生母做出那等丑事,他岂能稳坐东宫?”

“父王逼我远嫁西梁,我本以为东宫太子是那吕后的掌中玩物,今日一见,却是我想错了...今后,我不再是什么漠北公主,而是西梁的太子妃!”

二人进来后,和谢清棠撞了个照面。

她们看见谢清棠,在她面前停下。

流萤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撇了下嘴,语气颇为不善。

“呦!这不是宴席上大出风头的谢女官嘛,大晚上的鬼鬼祟祟,怎么,偷东西呢?”

谢清棠面色不变,屈膝行礼,“奴婢见过耶律公主。”

耶律述朵没说话,倒是一旁的流萤厉声喝道:“放肆,见到我们公主,竟还不快下跪行礼?!”

谢清棠心中一叹,果然来者不善。

她是女官,又不是婢女。

宴上迫于吕后的威压,谢清棠跪过一次,却是不必次次都跪。

谢清棠只当她们不甚了解西梁的宫规,仍姿态恭谨解释道:“耶律公主有所不知,奴婢执掌东宫,侍奉太子殿下,除此之外,是不必行跪礼的。”

流萤往前走了两步,伸出手推了谢清棠一下。

“大胆!你一介宫婢,是在教谁做事?大庭广众下已然跪过,一次和几次有何不同?”

当然不同。

谢清棠弯了弯唇,不卑不亢道:“宴上奴婢下跪伺候的是太子殿下,如今公主让奴婢跪,且不说宫规不允,太后也是恩赐奴婢不必行跪礼的。”

流萤噎得一滞,复又拔高声音,“你席间用竹签扎我们公主,不该下跪磕头,向我们公主施礼道歉吗?!”

“奴婢并未碰过竹签,又如何用来扎公主?若没证据,还请流萤姑娘谨言慎行。”

“流萤。”

耶律述朵递去一个眼神。

流萤捋起袖子,谢清棠抬头的瞬间,她手里的热汤就被夺了过去,朝着她的脸上狠狠泼下。

第6章 得亏谢清棠侧了一侧,多半冒热气的汤水泼在她小臂上,很快烫出一层绯红。

大约是很痛,她整个身子都在细微的颤栗。

泼了那碗汤后还不解气,流萤又试图扬手抽打谢清棠。

她手挥下的瞬间被谢清棠一把扼住。

谢清棠指甲长,故意蹭过她的皮肤,很快刮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流萤顾不上疼痛,满目怒火,正欲再挥下,却被一道声音制止。

耶律述朵走到谢清棠面前,低头看着她。

“别以为你在宴席上和太子哥哥眉来眼去本公主没看到!”

她说她的,谢清棠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看你的熟练程度,伺候人伺候的不短,我想你清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有些下作手段,不要让我看到,否则本公主出手,下场你未必扛得住。”

谢清棠垂下头,仍然恭谨,“公主误会了,奴婢绝无此意。”

汤汁顺着她的衣裳流淌下来,刚被泼了一身,又站在她这公主面前,一双眸子却丝毫不见胆怯。

耶律述朵一阵诧异。

她自幼万千宠爱一身,还是头一回被一个婢女压了气场。

耶律述朵美艳的面目有些狰狞,她后退一步,吩咐流萤,“把她衣服扒了!看看她膝盖是不是石头做的!”

流萤点头,伸手就朝她扑去。

谢清棠呼吸一滞。

说到底她只是个奴婢,耶律述朵是和亲公主,就算把她弄死,吕皇后也会看在漠北的面子上,不予追究。

没有家世和夫婿撑腰,主子要她死,她便不能活。

眼看流萤的手已经扯开她的衣领,白皙的脖颈暴露在空气,却被身后一声厉喝打断。

几人俱都一愣,回头望去。

萧寅渊不知何时来了,身侧是吕皇后,身后跟着乌泱泱的宫人。

他清隽的面容在月色下宛如冰雪,莫名多了几分冷沉。

“你们在做什么?”

流萤一愣,松开手,仓皇跪地。

萧寅渊来了。

他会为她做主。

谢清棠紧握的拳,松了。

众人跪拜行礼,萧寅渊看向谢清棠,见她脸色惨白,衣衫凌乱,不由蹙眉。

“这是怎么回事?”

跪在地上的流萤应道:

“回禀殿下,公主想去后厨看羹汤炖的如何了,却不想撞见谢姑姑鬼鬼祟祟,席间她扎了我们公主,奴婢不过是多问了两句,谢姑姑便搬出您和太后,推搡间热汤险些烫到公主...”

萧寅渊面色一凛。

目光从谢清棠湿濡的衣袖扫过,瞳孔微顿,面上却淡淡,“有这回事吗。”

耶律述朵咬着唇,眼眶不自觉泛红,轻轻晃动萧寅渊的袖袍,半撒娇半抱怨道:

“我只是问她见到本公主为何不跪,她便恼了我...那汤好烫,太子哥哥,你差点就见不到我了...”

萧寅渊蹙眉,看向谢清棠,“你自己说。”

谢清棠声音不大,轻柔却异常坚定。

“回殿下,奴婢没有。公主初入西梁,不懂宫规,奴婢自是不必行跪礼的,至于烫伤一事——”

她顿了顿,捋起袖绾,纤细的手腕上一片绯红。

反观耶律述朵,身上干净整洁,一丝尘埃都无。

萧寅渊微颔首,转头看向耶律述朵,“伤到哪了。”

大约是心虚,耶律述朵眼神躲闪,却又想到谢清棠不过是一个低贱婢子,便再次拉住了萧寅渊的袖子。

“就算本公主失手泼了她,也是她无礼在先,何况贱坯子皮糙肉厚,烫一下怎么了啊?”

霎时,周围鸦雀无声。

萧寅渊眉头不自觉皱起。

吕皇后抬手掩唇,不轻不重咳了一声,“渊儿,昨夜母后同你说过的话,忘了吗。”

萧寅渊脊背一僵。

不动声色看了谢清棠一眼,目光没有多作停留,转而看向耶律述朵,语气柔和许多。

“你没伤到就好,一个伺候人的玩意儿,本就没多金贵,烫就烫了。”

这话入耳,“嗡”一声,天旋地转,谢清棠眼前竟黑了一瞬。

萧寅渊用着最平淡的语气,说着脏到能打在她脸上的话。

较之皮肉之伤,更加尖锐,凛冽。

似是感觉到她的目光,萧寅渊垂眸凝视她,“还不给耶律公主磕头请罪。”

月牙投射一缕白光,谢清棠就跪在惨淡的光束里。

周围都是对她指指点点的宫人。

像一只溺水的鱼。

无氧,无光,无栖身之地。

她死死捏拳,捏到麻木,才满是汗水缓缓松开,喉咙无比沙哑说道:

“敢问殿下是为公主惩罚奴婢,还是为了宫规?”

萧寅渊扯了扯唇角,逆着光俯视她,“有何不同?”

“若是为宫规,奴婢无错。若是为公主鸣不平,奴婢无话可说。”

“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萧寅渊的声音却在这近乎质问中冷了下去。

“既然知道自己是奴婢,就应当明白一件事,主子罚奴婢,天经地义,就凭尊卑有别,贵贱不等。”

她尊!你卑!

更深露重,谢清棠抬起头,月牙隐在云中对她嘲讽一笑。

片刻后,她伏下头颅,重重磕在泥地,砸出一个血洞。

“奴婢...给耶律公主请罪了。”

哪里好疼?

疼的她喘不过气。

第7章 血肉砸地的声音,听得萧寅渊脊背隐隐一僵。

他垂在身侧的手,顷刻握成拳。

他不喊停,她便一直磕。

鲜血顺着谢清棠的额头滴答而下,蔓延过一双倔强又潮湿的眼睛。

他想起吕后昨夜的话——

边关战乱,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谁若寒了漠北将士的心,本宫要她死。

萧寅渊侧头,强压怒意看了吕后一眼,这一眼不知多么克制,才能咽下这口气。

片刻,他松开不着痕迹背在身后的拳头,犹如什么也没发生,淡淡问耶律述朵,“气消了吗?”

耶律述朵看到这血腥一幕,嫌厌地捂住鼻子,打发猫狗般挥挥手。

“算了算了,一个贱奴,脏兮兮的真晦气。”

萧寅渊看向谢清棠,面色陡然一沉,“你可知错?”

谢清棠仍跪在那,不禁苦笑,可笑着笑着眼眶发酸。

她想质问萧寅渊,质问吕后,质问在场的每一个人。

你们是瞎了吗!

她谢清棠何错之有,何故受此羞辱?

可她不能说。

她要活下去,不止为她自己。

软弱的心重新变得坚韧,她咬了咬唇,低声应道:

“奴婢知错,只是奴婢愚钝,回去静思己过,怕不知自己犯了哪一条宫规,可否请公主指点一二。”

耶律述朵本就心虚,的确是她没缘由欺负谢清棠,眼下竟是被问的哑口无言。

可周围一圈人看着,若不说点什么,她这未来太子妃该如何立威。

耶律述朵硬着头皮开口,“只要本公主开心,想罚谁便罚谁!”

“那公主是承认自己无理了。”

耶律述朵僵了一下,面色瞬间铁青。

她万万没想到,一介小小女官,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种话。

她退了一步,一双手臂勾上萧寅渊肩膀,将脸深埋他肩窝。

“太子哥哥,好凶的奴婢,你快替人家做主啊~”

耶律述朵贴得太近,萧寅渊感觉到脖颈上染了水痕,是她流下的眼泪。

他顿时厌恶蹙眉,偏向另一边,在对上吕皇后的前一秒,眉目恢复如初。

他沉默推开她,走到谢清棠面前,屈膝弯下腰,捏住她小巧的下巴,弯唇讥讽道:

“记住,奴婢没有尊严。”

尊严吗?

从来没人给她啊。

谢清棠见惯世态炎凉,人心轻贱。

花船上伺候客人,那些丑陋的嘴脸,那些肮脏的大手。

跪的青紫的膝盖,斥满鞭痕的后背。

她只是想把曾经弯下的脊背,一点点挺立起来。

从知道萧寅渊身份的那一刻,她就明白,尽自己本分伺候就好。

他太远,又太高。

她不敢伸手抓他。

怕脏了他华丽的锦袍,污了他尊贵的身份。

谢清棠默了一默,随即在他掌心笑开,“若是殿下怜惜,见奴婢白白挨打,肯多赏赐点就最好了。”

萧寅渊冷笑。

果然是贪得无厌的嘴脸,什么都不如二两碎银重要!

这时吕皇后从后走出,“行了,时辰不早了,送耶律公主回去歇息。”

耶律述朵又缠了萧寅渊好一会,而后才行礼回了寝殿。

吕皇后使了个眼色,一旁荣嬷嬷上前扶起谢清棠。

谢清棠身形有些不稳,却还不忘屈膝行礼,“谢皇后娘娘。”

吕皇后抽出一条手帕,伸出手擦了擦谢清棠额间的血渍,“谢女官,耶律公主自幼在马背上长大,性子骄纵了些,你受委屈了。”

连吕后都知装模作样一番。

萧寅渊却眉目凉薄。

谢清棠弯唇苦笑,低头说道:“奴婢不敢。”

吕皇后满意点了点头,“你素来懂事,本宫是知道的。本宫记得你年芳十九,可有心悦的情郎?”

谢清棠摇摇头,“奴婢执掌东宫事务繁忙,不曾想那些。”

“你看你这个东宫之主怎么当的。”

吕皇后蹙起黛眉,轻轻拍了一下萧寅渊,装模作样怪罪道:

“谢女官不似寻常宫婢,正是春心萌动的好时候,你倒好,不给指个好人家也就罢了,还要困在身边,也不怕旁人责怪你苛待下人。”

谢清棠微怔,垂下眼帘。

吕皇后笑容更深,“本宫倒有个好人选,绥远将军的养子,今年刚及弱冠,长得一表人才,未曾婚配。”

她越说兴致越高,甚至拉过谢清棠的手,“别看他出身不高,却是五岁能挽弓,七岁能射鹿的天纵奇才,为我西梁立了不少战功,与你甚是相配。”

“渊儿。”

吕皇后见萧寅渊缄默不言,又唤了他几声,“绥远将军府的燕宁,记得吗。”

萧寅渊回过神来,应道:“儿臣记得,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

“瞧,本宫没骗你吧。”

谢清棠神思混沌,吕皇后说什么她应什么。

“那你回去好生休养,等恢复的差不多了,你们二人见一面。”

末了又补道:“这也是太后的意思,她老人家很喜欢你。”

头顶若有若无一道凌厉目光,萧寅渊似乎就在望着她的方向。

谢清棠抬头,默默与他对视。

见他不自然挪开视线,这才讥诮地扯了扯唇角,轻声说道:

“但凭皇后娘娘做主。”

“是个懂事的。”

吕皇后似笑非笑瞥了一眼她面前。

“渊儿,本宫就说清棠心思活络,燕宁这孩子年少有为,万一两人对上眼,清棠日后就是将军夫人了!你可不能在将人困在身边了。”

第8章 萧寅渊和吕皇后走了,谢清棠望着淌水的地面好一会儿,才用胳膊支起身子。

吕皇后的用意她明白。

她担心她成为西梁和漠北和亲的绊脚石,急于断了念想。

这个法子就是将她嫁出去。

一个连庶子都不算的...养子。

在极重门第家世的西梁,吕后觉得他二人是相配的。

谢清棠倒不恼,她本就是船榻上讨生活的。

若对方是个好儿郎,反而是她配不上人家。

只是方才萧寅渊的话,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他眼中,她是没尊严的玩意儿。

是为一两银子便可宽衣献媚的船妓。

只是...

他当真那样心狠吗?

谢清棠失神片刻,可随即就狠掐了一下自己手心。

她与萧寅渊间本就是一场权色交易。

行差踏错一步即是万劫不复。

只要她离他远些,总能撑到二十五岁出宫。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

只怕往后,那跋扈的耶律公主不肯让她好过。

谢清棠一叹。

求人不如求己,自保反击还得自己来。

雨后坑坑洼洼的泥泞溅湿了裙摆。

她一滴滴掸去,拿起木桶里染血的宫装,朝东宫走去。

......

散了后,耶律述朵拉着萧寅渊在华阳宫庭院里烤肉。

西梁毕竟倚仗漠北讨伐边关,即使心头烦躁还是将情绪收敛,耐着性子陪她胡闹。

这一折腾已至深夜,耶律述朵却不肯他走,愣是把他往榻上拖,好在申忠假借有急事求见,他这才得以抽身。

太子殿

“殿下,您不能再喝了。”

萧寅渊踉跄后退几步,申忠连忙来扶他。

瞧着自家主子脖颈上密密麻麻的红点,他长叹一声,“戚妃娘娘在天有灵,也不愿看到殿下这般对待自己!”

萧寅渊半倚在龙榻旁,酒盏器皿碎了一地。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一幕。

母亲被污蔑与人通奸,吕后命人砍去她的手脚,装在一个坛子里。

那时他还小,亲眼目睹这一切非但没哭,甚至还扭头叫吕皇后母后,这一叫就是十年。

他永远无法忘记,母亲看向他的眼神。

震惊,悲伤,怨恨...

谢清棠方才的眼神,便是如此吧。

他隐忍了那么多年,筹谋了那么久,原来和最初并无半点区别。

他还是无法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他这个太子当的多窝囊啊!

她下跪的时候,是不是很恨他?

或许不恨,毕竟她爱的只有荣华富贵。

萧寅渊想弯唇微笑,可唇角没能抬起,眼睛却不受控制地湿润了。

“她在做什么?”

“回殿下,谢姑娘受罚后便回了明玉轩,不曾出来。”

身体明明被酒精麻痹没有半点知觉。

他却感到了疼,无处不在的疼。

萧寅渊砸碎了手中的酒杯,撑起身体,踩着步子朝明玉轩走去。

明玉轩

谢清棠才进了屋,便见焦急来回踱步的云禧。

她轻扯唇角,出声唤道:“云禧。”

云禧听见动静,泪水就落下了,一边擦泪一边朝她跑来。

“姑姑,奴婢听说你被耶律公主责罚了,没事吧?”

“傻子,不过是跪一跪,能有什么事。”

谢清棠随手点了一下她的眉心,“倒是你,这么晚还不歇息。”

云禧霎地羞红了脸,“奴婢是姑姑救下的,您给我取了名字,教我看书识字,入了宫也没丢下我,不管多晚,奴婢都会等您。”

谢清棠在做船娘时,偶然间发现路边垂死的小女娃,救下后取名云禧,便一直带在身边。

她微微一笑。

“姑姑,你受伤了?”

云禧点上蜡烛,瞧见她额头一片血污,脸唰地白了,“谁弄的,疼不疼啊?”

谢清棠吃力坐在木椅上,轻轻摇头道:“一点皮外伤,不碍事。”

云禧眼圈红肿拉着她的手,“要是奴婢跟着姑姑同去,才不会让那漠北贱婢欺负了姑姑!”

“好啦。”谢清棠摸了摸云禧的脑袋,“我出去后可有人来找过我?”

云禧点头,“兰娘差人给姑姑带口信,说是瑄公子的病好些了,过几日可与姑姑见一面。”

云禧口中的瑄公子,是谢清棠的弟弟,谢瑄。

幼时一场高烧落下病根,从此便离不开昂贵草药。

他是谢清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是她咬牙坚持的根本。

而兰娘是花船上的老鸨。

一个在她心里,阎王般的存在。

是她将谢清棠送上花船,赚的银钱却没给她留下一子儿。

但也是她,救了她和弟弟的命,拉扯二人长大,教她琴棋书画。

谢清棠没说什么,云禧蹲身替她清理伤口。

瞧见腰上和额间的伤隐隐泛白,袖绾翻开一片绯红,心疼的眼泪直掉。

清棠好笑睨着她也不说话。

这几日她没睡过一个好觉,伤还没处理完,她眼皮就打架了。

强撑着包扎好才躺下去,没一会儿便沉沉地睡去。

可模模糊糊间,就看到朱窗下立着一个高大的人影。

这么晚了,会是谁?

谢清棠以为是贼,拿起一根木棍,悄声靠近。

开门的瞬间,迎面看见萧寅渊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屋外落着小雨,如丝细霏在半空刮过。

萧寅渊换了身常服,月白的锦袍被风吹得微微拂动,衬托他眉目格外清俊。

谢清棠尴尬放下手中的棍子。

正要问这么晚太子怎么来了,萧寅渊却没理她。

他非常用力的踩着步子,将门狠狠关住。

砰地一声,就被萧寅渊拦腰抱起。

他有些急迫将她压在榻上。

大掌扣住谢清棠的头吻她,又用另一只手剥开她裹着的被子,用自己火热的身躯覆盖她。

谢清棠脑子发蒙,好半天才闻到了酒气。

萧寅渊饮酒了,还不少。

他对酒过敏,极少有饮醉的时候。

她曾领教过他醉后有多疯狂,那是在三年前的花船上。

冷情冷性的天之骄子用力强吻她,至软至硬,挑逗又缠绵。

那柔韧的舌,颠簸的船,搅得她芳心大乱,狼狈至极。

那是她的初次,没奢望他负责。

醒后洗净了被褥,装作若无其事。

却不想这一段露水姻缘,会持续三年之久。

月影绰绰,她仿佛回到被萧寅渊攀折索取那夜。

痛到心颤。

扯开衣带,萧寅渊故意用玉扳指蹭过她圆润的肩膀。

玉的温凉,身子的温热,交替传递。

谢清棠猛地攥皱他胸口锦袍,颤声道:“现、现在还不行...”

萧寅渊呼吸急促,微微喘息,不过还是遏制着欲念顿下来,问她:“为何?”

她侧头,看向窗外一扇亮着的厢房,恼羞道:“...云禧还没睡,她会听到。”

萧寅渊微微一怔。

弹琵琶似地从后拥住她,大掌虚虚扣住她红润的唇,仿佛下一秒就要拨弄尽兴。

“我轻点,你‘动静’小一些。”

“......”

到底是没躲过。

好在萧寅渊有意避开她的伤,像是被柔和的夜风裹挟,她的神智如风中柳絮飘荡。

烛火闪烁柔和的光,照在谢清棠如墨的发上。

她趴在萧寅渊胸膛上,微微翘起唇。

“殿下,今晚您得多赏些银子,奴婢这身子骨险些叫您掐碎了...”

第9章 室内一时静默无声。

萧寅渊清醒后,看见谢清棠被他压在身下,好看的眉眼皱成一团,他就有些后悔了。

她腰上额间包着纱布,印满吻痕的脖颈微微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碎了。

可随着她这句话,他所有的愧疚都被击散了。

或许她真的本性难改,不论几年,留在他身边只是为了荣华富贵。

就像他第一次要她。

清醒后谢清棠连点反应都没有。

许是侍奉人侍奉惯了,清白姑娘怎会如此?

想到此,萧寅渊自嘲一声,后仰倚住榻头,淡淡睨着她春光乍现的锁骨。

方才纠缠间,那里留下一枚牙印,卡在高山流水上,无比慵懒风情。

“我以为,你会向我讨个说法。”

谢清棠跪在萧寅渊身侧,拿捏着力道摁腿。

闻言动作一顿,却不过片刻重新压下。

“殿下说笑了,清棠不过是个奴婢,就算被打死,卷到乱葬岗一扔便也了事,岂敢向您讨说法呢。”

萧寅渊薄唇抿成一条线,面色沉得能拧出水来,好一会儿才稳住情绪,淡声道:

“你倒有自知之明。”

谢清棠弯了弯唇。

权贵膝下讨生活,别的没有,但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萧寅渊若无其事挥手,袖袍里甩出一匣子珠宝,“啪”地摆在她面前。

谢清棠指尖挑开盒盖,顿时流光溢彩。

她黛眉轻挑,“这些都是漠北进贡的宝物?”

萧寅渊淡淡嗯,两指灵巧拨弄着一颗玉珠,像极了方才在榻上戏弄她的样子。

风流轻佻,不像个储君,倒像大户人家的纨绔公子。

谢清棠也不矫情,照单全收。

毕竟打不能白挨。

最主要,这是二人间的约定。

她跟他进宫,他许她锦衣玉食,金银财宝。

所以跟在萧寅渊身边三年,无名无分,除了银子,他从不曾向她许诺任何。

谢清棠顶多算个暖床婢女。

还是藏起来的。

她想起当初天子殿上,萧寅渊对她许下的话——

“满二十五岁那年,我放你出宫嫁人。”

凭这句承诺,谢清棠咬牙撑到现在。

可那日子掰着指头算,仍是遥遥无期。

她心中一叹。

再撑几年,撑一撑就过去了...

就当为了阿瑄。

翌日,谢清棠撑着榻起身,浑身又酸又疼,踉跄了几步才堪堪触到地面。

只是幼时足尖顶碗的残酷训练,鞭子沾盐抽在背上是那样痛,自此无论多狼狈,她也不敢随意晃散身形。

谢清棠一如往常伺候萧寅渊起身。

整理领口时,他忽然伸手抚摸她的头发,顺着她的脸颊滑至脖颈,锁骨,最终定格在胸口浅浅牙印上。

那些表皮的伤还没痊愈,颜色粉白,他问她还疼吗。

谢清棠手一顿,随即若无其事摇头。

“殿下,您很快便要和耶律公主成婚,往后还是别来奴婢这了。吕皇后让您带耶律公主四处转转,培养感情,坊间新开了家茶馆儿,您可以带公主去那里。”

萧寅渊垂下眼看她,不放过任何一个表情。

可谢清棠语气平静,嘴角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像极了虚无缥缈的泡沫。

明明就在眼前,却怎样也抓不住。

看的萧寅渊有些失神。

直到谢清棠轻唤了他几声,他才反应过来。

“殿下,该去上朝了。”

他弯了唇角,轻轻一哂,“你倒是面面俱到。”

谢清棠只当他是夸她,笑的更开心了,“这是奴婢该做的。”

萧寅渊走后,她隔了一会儿,才从厢房出来,叫上云禧,同去主殿当值。

刚走出殿门,迎面就撞上乌泱泱一片人。

谢清棠抬头看清,是耶律述朵和流萤,以及一众宫人。

那气势汹汹的模样,分明来者不善。

祈福大典快到了,她要提前布置,既不能铺张浪费,又得显露天家威仪,这是极难的。

所以这几天忙的晕头转向,没功夫与她纠缠。

她屈膝行礼,正准备绕道,流萤一嗓子,像一片瓦砸入湖面,惊开一圈涟漪。

“谢清棠,你这不要脸的贱奴,看到我们公主为何不跪?!”

谢清棠微微蹙眉。

倒是云禧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你怕是弄错了,我家姑姑是东宫女官,要跪也是你这奴婢向我家姑姑下跪!”

“好啊!”

耶律述朵拍着手从后走出,咬牙切齿道:“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一样的伶牙俐齿,一样的可憎可恶,怪不得你连太子哥哥的榻都敢往上爬!”

谢清棠知道,定是萧寅渊离开时被她们看到了。

看来躲是躲不开了。

她叹一口气,道:

“耶律公主,奴婢跪一跪不打紧,只是您初入西梁,正是做表率的时候。太后与皇后不喜后宫不宁,您若执意在东宫胡闹,传到皇后耳朵里,不知是否会给漠北带来影响?”

耶律述朵顿时变了脸色,一手指着谢清棠,愤恨道:

“你竟敢拿漠北来威胁本公主,你一条贱命,胆敢以下犯上,就算本公主打死了又如何?流萤,上次没扒掉她的衣服,这次总没人拦了吧?”

流萤应声道:“岂止要扒掉她的衣服,像她这种贱奴死了,这世上也不会有人发现她死了,更不会有人为她说话,公主大可放心。”

谢清棠猛地攥紧掌心。

这里原是个废弃戏台,后改成了佛堂,不常有人路过。

若耶律述朵真对她起了杀心,往井里一抛,恐怕十天半个月都无人发现...

她抬头望天,卯时三刻。

还有一盏茶的功夫,太阳便会升起。

谢清棠不动声色将云禧护在身后。

眼见对方步步紧逼,她也退无可退,便厉声喝道:

“我是太子亲封的女官,执掌东宫,一个个都不要命了吗!”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流萤从人群后走出,冷笑道:

“公主是皇后亲封的太子妃!你这贱婢勾引太子爷,喊破喉咙也没人会救你!”

随后,她用眼神示意身边人。

三四个漠北侍卫点了点头,立即目光不善走到谢清棠面前,伸手用力按着她跪了下去。

“不许碰我家姑姑!”

云禧想也不想上前一步,死死咬住侍卫的胳膊。

侍卫咒骂一声,提起她狠狠朝地上一砸!

身子砸在青石地面发出砰一声闷响,疼得云禧抽搐了两下,便没了动静。

“云禧——!”

谢清棠下意识惊呼,想要扑过去救云禧,却被四五个大汉紧紧压住,根本挣脱不开。

耶律述朵往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她面前一脸愤恨的谢清棠,不屑嘲讽道:

“父王说的果然没错,你们西梁贱奴的骨头就是弯的!”

她颐气指使命令左右。

“杀了她未免太便宜了。你们,把她扒了,轮流污了她!结束后丢到宫门口,本公主倒要看看,她成了破鞋,太子哥哥还会不会召幸她!”

第10章 “是。”

几名大汉开始动手扯她的衣服。

谢清棠却低笑一声。

笑声惹得耶律述朵不悦皱眉,“你笑什么?”

死到临头,谢清棠竟也不惧,只是抬眼漠然看她。

“我笑您在东宫这么一闹,不日整个皇宫都会知晓您滥用私刑,辱没太子身边的女官。纵然他对漠北再忌惮,也会厌你,弃你,远离你。”

她说着,又讥诮地扯了扯唇角,“至于我,一个奴婢,还在意什么名声。”

明明是极平静的语气,可里面却透着森森寒意。

耶律述朵不禁打了个寒颤。

流萤这时凑近道:“公主,别听信这贱婢一面之词,若没有咱们漠北,他们西梁算什么东西?太子和皇后又怎会为一个贱婢疏远了您。”

“西梁是君,漠北是臣,欺君罔上,为何不会?”

“你以为君臣算得了什么?不妨告诉你,就连你们西梁的吕氏,也是我漠北一手扶持上去的!”

谢清棠嗤笑,微阖着眼眸并不言语。

耶律述朵最烦她这副故作高深的模样,叉腰冷笑道:

“你说的有几分道理,可我偏不听你的,本公主今天就要让你长长记性,在漠北面前,你们西梁人什么也不是,昙奴——”

“属下在。”

“给我扒!”

谢清棠掌心大汗涔涔,方才那番话也是她为拖延时间有意为之。

可眼下她实在拖不住了。

那大汉狞笑着撕扯她的衣服。

可下一秒,他一声惨叫倒在地上嚎叫打滚儿。

耶律述朵一震,愤怒看向四周,“谁?谁敢动本公主的人?!”

耶律述朵语气放肆,可有人比她更放肆。

不远处,吕皇后被宫人簇拥着慢慢走出,睨着几步之外的身影。

“耶律公主,我这个西梁皇后可有资格动你的人?”

众人见状,纷纷跪下问安。

西梁和漠北的和亲是她吕皇后一手促成。

一来是为得到漠北铁骑的支持。

二来也是希望渊儿早日诞下皇子。

可现在她却对这个没脑子的公主颇为厌恶。

耶律述朵有些不知所措,她提前打听过,这条小路平日没人会来,怎的吕皇后竟会路过此地...

流萤见她愣在原地,忙扯了下耶律述朵的衣袖,“公主,快行礼。”

耶律述朵这才反应过来,战战兢兢伏身行礼。

吕皇后冷哼一声,“本宫也是西梁人,岂能受漠北公主如此大礼!”

夹枪带棒的斥责听得耶律述朵眼眶发红,她咬着唇委屈道:

“皇后娘娘息怒,是臣妾胡言乱语了。”

“本宫也是你们漠北一手扶持上位,这不是耶律公主亲口所说吗?难不成是本宫老耳昏花听错了?”

耶律述朵全然没了方才的气焰,“不,不是的...”

这时,谢清棠怀里的云禧忽然醒了,她挣扎着跪在吕后面前,指着耶律述朵道:

“奴婢求皇后娘娘做主,我与姑姑同去主殿布置祈福宴,他们不知发了什么疯,上来就要扒姑姑的衣服,谢姑姑好歹是东宫女官,这等行为乃是藐视宫规,藐视西梁,更是藐视您!”

“大胆贱婢,在这胡言乱语什么!”

耶律述朵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指着谢清棠道:

“皇后娘娘明鉴,臣妾今早亲眼所见,太子哥哥从这贱奴的房间出来,殿下还未临幸过我,凭什么她捷足先登?!”

皇家私事,竟在大庭广众下脱口而出,还脸不红心不跳的,真是不知羞耻!

吕皇后拧眉喝斥道:“什么临幸不临幸的!本宫瞧你是失心疯了!”

流萤见吕后是真生气了,不由往前挪跪了两步,道:

“皇后娘娘不可听信一面之词,坏了西梁与漠北的交好,漠北王最是疼爱公主...”

吕后默了片刻,长袖一甩,“还不快扶你家公主下去。”

等等——

这女人说那些话激她,怕是一早就知道皇后礼佛会路过此地,故意给她下套。

这该死的贱奴!

耶律述朵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

“娘娘,臣妾不走!是这贱婢故意陷害臣妾,这才说出那等大逆不道之言!都是她的计,她算计臣妾...”

“行了!”吕皇后厉喝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还请公主回去叠一百只长明灯,在典礼上为太后祈福,为边关将士祈福!”

耶律述朵毕竟是漠北王唯一的女儿,吕皇后没有重罚,却也是明明白白给了教训。

耶律述朵气的翻白眼,临走还恶狠狠瞪了谢清棠一眼,“你给本公主等着!”

谢清棠跪在地上,微微笑着,不咸不淡应道:“好啊,奴婢等着,等公主叠完一百只长明灯。”

“公主,咱们先走。”

流萤连拉带拽扯着耶律述朵离开,生怕她再说些什么悖逆之言,惹得吕后大怒。

耶律述朵离开后,吕皇后看向谢清棠,语气柔和下来。

“谢女官,你的脸要不要请太医包扎一下?”

谢清棠这才恍然,她脸上被划了道小口子。

“一点小伤。”

她随手蹭过,扶起云禧,态度恭谨行礼道:“今日多谢皇后娘娘。”

吕皇后看着眼前的女子。

即便被如此羞辱,闹得众人都在看笑话。

可她仍不慌不乱,从容淡定,仿佛一切都在掌握。

片刻后,吕皇后道:“谢女官冰雪聪明,知晓本宫每逢初一便要路过此地礼佛,便不急不缓,拖延时间。”

谢清棠一怔,复而垂眸,“奴婢不敢。”

吕皇后讳莫如深,“聪明若用不对地方,无异于自取灭亡。后宫最要紧的就是太平,渊儿朝堂之事已然分不开身,这件事不必让他知晓。”

“奴婢明白。”

吕皇后满意点头,微微颔首,“谢女官,本宫瞧你也好的差不多了,明日便去与燕宁见一面,合眼缘这事就定下来。”

谢清棠满脸笑意地送吕皇后离开,就在她转身前一刻,吕后还嘱咐她说。

“明日午时,春棠园,打扮的漂亮些。”

“奴婢记住了。”

吕皇后被簇拥着走了。

谢清棠脸上仍挂着恭谨的笑。

直到浩荡的队伍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这才整个人如泄了气的皮球般,瘫懈下来。

“姑姑。”

云禧上前搀扶她,声音颤栗道:“您没事吧,刚才吓死奴婢了...若皇后娘娘晚来一步,怕是要出人命的...”

谢清棠掌心全是汗,止不住后怕,却对云禧笑了笑。

“云禧,这世上有种东西叫运气,而我的运气一向不差。”

“可...”

“好啦。”谢清棠拉过云禧,左右转圈看了看,“你呢,那样一下子,摔疼没有?”

“奴婢今日穿得厚,只是一时摔晕了过去,现在无事了。只是...只是她们为何要害姑姑,您明明什么也没做啊...”

云禧看着她,忽然眼泪无声掉下来。

谢清棠用衣袖帮她擦干眼泪,笑了一句爱哭鬼,她却哭的更凶了。

谢清棠牵着她的手,拉着她走在冰凉的宫墙下。

“云禧,你知剑为何要有鞘吗。”

云禧仰起脸,轻摇了下头。

“刃是为伤人,鞘是为保护。人们只在乎一把剑的刃是否锋利,但不会在乎鞘是否坚韧。世人谤我,欺我,辱我,轻我,贱我,笑我,我的鞘足够坚韧,便伤不了我。”

“剑没了刃可以再铸,心没了鞘,便是世间最可怜之人。”

见云禧似懂非懂,清棠笑着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瓜,大步走去,“要迟到啦,还不快些。”

二人踏着甬道,迎着天际的第一缕阳光。

......

午后,萧寅渊下朝,在书房批阅奏折,一眼就看到谢清棠脸上的妆粉。

她虽生得一副好容貌,却鲜少涂脂抹粉,打扮自己。

所以在谢清棠给他捏肩时,他伸出手勾住她一缕发,在指尖把玩打转,懒洋洋道:

“脸怎么了,过来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