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棠晚裴砚年》 第一章 昭狱。

这里终年潮湿,终年黑暗。

光从头顶上那一点点的窗缝里照下来,却照不亮昏暗污秽的牢房。

在里面久了,人仿佛都已如同糜烂死去的臭肉,只有躯壳在苟延残喘。

盛棠晚恍惚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死了,不知道过去多久,不知道还要继续这样多久。

啪嗒一声响,牢门被打开了。

盛棠晚看过去。

长相凶蛮的狱卒喊道:“盛棠晚,出来!”

盛棠晚勉强站起,却又陡然摔下。

足足二十斤的脚镣,让她几乎失去行走的能力。

“废物。”狱卒不满的嘀咕一句,走过来,拽住盛棠晚的胳膊直接往外拖。

地上粗糙,磨得盛棠晚皮肤生痛,但狱卒并不在意,反而因为自己要费力气而更加不耐烦。

盛棠晚也一声不吭,仿佛哑巴。

等到狱卒将盛棠晚扔到地上,打开了她的脚链,然后让她等着人来接的时候,她才茫然抬头:“我……”

一开口,她才惊觉自己的嗓音嘶哑而奇怪。

盛棠晚发现自己似乎快要不会说话了。

狱卒看着盛棠晚这幅人不人鬼不鬼,连话都说不清楚的样子,嗤笑一声:“也不知道靖王到底看上她什么了?”

“什么靖王?现在是摄政王了!”另一个狱卒“嘿嘿”笑了两声:“别看现在这幅鬼样子,当年她可是京都第一贵女,据说容色无双,艳压群芳呢。”

先前那个狱卒“呸”了一声:“我才不信,就这个鬼样子?我多看她一眼都恶心,还那么臭!”

说完,好似真的闻到了什么臭味似的,他扇了扇鼻子下面。

另外一个狱卒也摇头撇嘴:“是有点臭。身上都烂了,真不知道她怎么活到现在的?我要是她,我就早点死了算了!”

先前狱卒笑出声:“哈哈,没准是还做梦觉得能回去当皇后呢!哈哈哈——”

盛棠晚坐在地上,任由他们嘲讽取笑,只惊于刚才他们透露出来的消息。

将她带出牢笼的,竟然是裴砚年。

一想起那个人,盛棠晚就忍不住扣紧了手指,几乎无法呼吸——怎么会是他?他想干什么?景帝怎么可能把自己给他?

心里的疑团一个个浮上来,可盛棠晚一个也想不通。

直到过来两个婆子,把她给一路拖出天牢,整个人暴露在阳光下的时候,盛棠晚才陡然被刺目滚烫的阳光给惊得回了神。

盛棠晚听见旁边有人议论自己,她微微眯着眼睛看过去,就看见对着自己指指点点的人群,以及那些人脸上嫌恶的目光。

他们在说她身上又脏又臭,披头散发,像个疯婆子。

那两个拽着盛棠晚的婆子捏着鼻子表情嫌恶,粗鲁地将盛棠晚塞进了一个破烂的轿子里。

然后冲着人群喊了一句:“看什么看?靖王府上办事,岂容你们多嘴!”

盛棠晚蜷缩在轿子里,怔怔地听着这个名号,忽然从心底里生出一股惶恐来:自己是不是马上要见到他了?自己要用这样一副样子,再见他?他会怎么说,怎么看自己?

在天牢,饿极了时候连自己伤口里爬出来的蛆虫都吃过的盛棠晚,忽然竟有点怕。

她闭了闭眼,告诉自己,不能怕。

从前在天牢不能怕,现在,也不能怕。

不然,怎么去找娘和弟弟妹妹他们?

轿子晃晃悠悠的走着,两个婆子跟着也上了后头大轿子。

两人本该有一个跟着盛棠晚一起走,但两人刚才对视一眼,谁也没有提这个事情。

真的太臭了。

没人看见,轿子走远了看不见后,旁边一辆普通马车内,一直抬手掀着帘子的贵人,将手放下了。

帘子遮住了贵人冷峻的眉眼,也遮住了马车里奢华的内饰。

当盛棠晚的小轿从一处角门进的王府时,人人避而不及,都不愿上前去帮忙扶她下来——靖王府里干净馨香,不管婆子还是小丫鬟,个个儿体面,谁愿意碰这样腌臜的人?都嫌污了自己的手。

盛棠晚到了一会,上面传话下来说“务必清洗干净”,于是婆子们就喊来了刷马桶的丫鬟,命她将盛棠晚洗干净,不许再有一丝异味。

刷马桶的丫鬟都捂着鼻子:“她也太臭了!比马桶都臭!”。

说完丫鬟拉着盛棠晚,连热水都懒得打,直接就拿凉水往盛棠晚身上浇。而后面色不善拿起了鬃毛刷子。

盛棠晚也不反抗,咬紧牙关沉默受着,只是在丫鬟撕她贴身衣裳时,微微动了动。

那丫鬟嘲笑道:“有什么好遮的?你这种人,还有什么贞洁吗?好笑死了。”

盛棠晚低垂眉眼,手指蜷了蜷,最终还是木然沉静,再不动弹。

倒是最后的遮拦被除去的时候,丫鬟惊叫了一声:“天啊!”

盛棠晚的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疥疮。

有的只是一片一片的红肿蜕皮,有些却已经烂得流脓。

这些疥疮太多太大片,以至于盛棠晚身上竟然找不出几块好皮肉来。

而且,即便是好皮上,也满是污垢。

失去这层遮挡的时候,盛棠晚身上的臭味仿佛彻底失去了禁锢,嚣张地开始到处冲撞。

丫鬟被熏得倒退一步,想骂两句,却怕张口后臭气往里钻。

她忍不住干呕了两声,最后拿着帕子捂住口鼻后,也不敢多看那些皮肤,也许是生出了一丝同情心,她没好气道:“烂了也得刷!你也别喊疼,更别怪我。”

盛棠晚微不可查的“嗯”了一声。

随后,丫鬟直接开始用鬃毛刷使劲儿刷盛棠晚的皮肤。

疼痛如同浪潮将盛棠晚淹没。她甚至恍惚觉得那些鬃毛好似钢针,一下一下的,仿佛要将皮肉都刷下去!

盛棠晚手指甲几乎戳进肉里,却仍只有忍耐——她明白的,越是到了这种境地,喊疼也好,挣扎也好,越是如此,就越是可笑,就越是会招来更多地屈辱。

熬过去,熬过去就好了。等找到机会……得到自由后,就可以去找娘和弟弟妹妹了!

总归,还是要再看她们一眼,将她们安顿好才能安心……去死。

第二章 被洗刷干净的时候,盛棠晚几乎要昏死过去。

一套干净丫鬟衣裳扔在她脸上,那婆子满是讥讽:“盛小姐,穿上罢!咱们王爷心善,怜你也是忠臣良将之后,给你一条生路。但愿你知道感恩些,好好做个丫鬟!不说要结草衔环,只要别再捅咱们王爷一刀就行了!要我说,像你这种毒妇,就该千刀万剐!”

这样一句话,盛棠晚恍惚想起了当初的一些事。

她的确曾经刺了裴砚年一刀。

那一刀,割断了从前种种,代表彻底决裂。

当时,温热黏腻的血浸透了衣衫,沾满了她的双手。

他深情又失望的眼神,仿佛刻在了心上一般。这么多年,竟还没有忘却,只要轻轻一提,就如同昨日发生一般在眼前。

就连手上那种黏腻,也仿佛还没洗去,

“还愣着干什么?!”婆子厉声呵斥:“这样没眼色,怎么伺候王爷?你还当你是盛相嫡女,京都第一贵女呢?”

盛棠晚回过神来,沉默着抓住了衣裳。

然而,她的沉默仿佛更让婆子愤怒。

婆子忽然伸手狠狠的拽住了盛棠晚枯槁的头发,将她一路扯到了水缸跟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东西,好好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什么模样,还傲什么傲?”

平静的水面,映照出盛棠晚现在的面容。

惨淡无色的肌肤上疤痕交错,高耸的颧骨,深陷的眼眶,不像是个人,倒像是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

盛棠晚很久没看见过自己的脸了。

她知道自己大概现在是不好看的,可没想到竟然这样的……恐怖。

若是小儿站在她面前,定会被吓哭。

婆子连连冷笑:“认清楚自己的身份,以后该干什么便干什么,莫要让我再动手管教!穿好衣裳后,直接去王爷院里跪着吧。”

说罢,婆子松开了手。

盛棠晚一踉跄,差点摔倒,可也只是应了一声“是”,便颤颤巍巍的去穿衣裳。

婆子见她如此,也失了折磨的意趣,悻悻的啐了一口,走了。

盛棠晚换好衣裳,就去了裴砚年的院子里。

屋子自然是进不得的。

只能跪在院门旁边,静静地等候。

裴砚年院子大而齐整,只有墙边一丛老竹和太湖石算是装饰。

除此之外,院里并无任何的绿植或是其他。

盛棠晚收回目光,心却不可遏止有些痛。。

多少年了,这里就像是从未有过改变。

从前……不能回想。

盛棠晚从天光明亮,一直跪到了天色昏暗,灯盏亮起,依旧没有人让她起来。

不一会儿,前院传来了女人嬉笑的声音。

紧接着盛棠晚眼前出现了一个一袭红裳,美艳如同牡丹花的女人。

盛棠晚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继续垂眸跪着等候。

倒是那女人走到了盛棠晚跟前,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地上的盛棠晚:“你就是盛棠晚?”

说完那女人抬起手来,轻佻的要捏盛棠晚的下巴。

盛棠晚微微后仰,错开了,低头回了一句:“是。”

“啊!”看清盛棠晚的脸时,那女人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后却收回手,表情丝毫不掩饰嫌恶,肆意打量的同时,也肆意的嘲讽:“昔日的京都第一美人,现在面容恐怖的如同恶鬼。”

盛棠晚一声不吭的跪着,丝毫不见愠怒,神色未曾变化。

盛棠晚如此谦卑,不知道为何,却让那女人恼了,她忽然一个耳光就甩了过去。

“啪”地一声,盛棠晚的头都被打歪了歪。可她连捂脸都不曾,只是平静地看着对方——没什么可恼怒的。对方出现在裴砚年院子里,就说明身份特殊。

而且,从这个态度看,对方明显讨厌自己。

虽然盛棠晚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么一号人物,但……身份悬殊,无论对方做什么,也只能受着。

那女人却恼了,冷冷地看着盛棠晚,扬声道:“取我的鞭子来。”

丫鬟立刻取来了一条火红的鞭子。

这是一条软皮鞭,鞭尾上加了几枚带倒刺的铁蒺藜,一看便知打在身上会有多痛。

那女人甩了个鞭花,张扬笑了:“今日,我便替王爷讨要几分利息。你这个贱女人,怎么不早早死了呢?今日你受罪,便是活该!”

话音刚落,鞭子就直接落到了盛棠晚身上。

鞭尾铁蒺藜更是直接在皮肉上带出一片血色之花——

盛棠晚饶是做好了思想准备,也不由得疼出一声闷哼。

指甲更是陷入掌心。

然而,一鞭子还不够,接二连三的鞭子,接连落了下来。

盛棠晚疼得浑身战栗,头脑发昏——疼,好疼!

终于,她忍不住惨叫了一声。

“什么东西,叫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污了我的耳朵。”那女人讥诮的又是一鞭子甩过来:“又丑又难听,看一眼,我都要睡不着了,真恶心。”

盛棠晚已经跪不直了。

新伤加上旧痛,让她的思绪都模糊了。

从出来到现在,水米未进,又跪了这么久,体力早已经没了,再挨打……

盛棠晚垂下眼睫,一时之间分不清,到底是在天牢里更轻松点,还是出来更好点。

“说话啊。”那女人用脚尖踢了盛棠晚一脚,笑得恶意:“你求饶啊,求饶的话,兴许我会放过你。”

“这是在做什么?”一声冷冽的男声传来。

只见男人缓缓踏入院子,通身贵气,周身带着威压,让人不敢直视。

那女人微微一僵,扭头看过去,扯出个不自然的笑容:“王爷——我……”

“烟儿,本王有没有告诉过你,本王的东西不要随便乱动,嗯?”

裴砚年抬手抚摸了一下女人的脸,声音中似乎带着笑意,却让人莫名其妙的恐惧。

苏烟烟赶紧跪下:“是奴僭越了,求王爷开恩!”

本以为免不了一顿训斥,谁想的裴砚年伸手握住那苏烟烟的手,将鞭子扔给了丫鬟,神色突然变得温和:““罢了,莫要为不入眼的东西脏了手,本王带你去沐浴。”

苏烟烟顿时松了一口气,媚眼如丝:“王爷说得是。”

裴砚年拥着美人进去,始终都未曾看一眼趴在地上衣衫褴褛的盛棠晚,仿佛真是嫌脏了眼睛。

他们离去后,盛棠晚在地上趴着缓了会,重新慢慢的又跪直了。

也同样的,未曾多看别处一眼。

夜色昏昏,烛光摇曳,凉风浸在伤口上,却丝毫无法减轻那火辣辣的疼痛。

不知过了多久,丫鬟冷着脸过来吩咐:“王爷叫你进去伺候花魁娘子和他沐浴。”

第三章 靖王府里是修了浴池的。

效仿温泉庄子,时时刻刻都有热水灌入浴池,保证池子里的水洁净而温暖。

至于流淌而出的热水,经过暗渠,再流入后花园池塘内。这样冬日时候,那池塘里水也不会结冰,还会有袅袅热气,恍如仙境一般。

盛棠晚被点名要伺候沐浴,倒也不用费事去备水,只需要过去跪在池子边,听凭主子吩咐即可。

她听见脚步声,微一抬头,就看见了苏烟烟摇曳着腰肢过来。

不知为何,裴砚年似乎不在。

需是看得有点久,苏烟烟忽然讥诮一笑:“看什么?等着王爷?你以为王爷刚才是为了救你才拉我走的?”

“别白日做梦了!”苏烟烟走近,上下打量盛棠晚:“王爷是迫不及待想和我温存!”

盛棠晚不知道说什么,唯有沉默。

见盛棠晚怎么刺激都没有一句话,苏烟烟也懒得多费口舌,只褪去外衫,然后冷冷的一瞥盛棠晚:“不会服侍人?别忘了自己身份!你现在就是个丫鬟!”

她说得没错,盛棠晚艰难起身。

常年带着镣铐行动不便,她现在即便重获自由,一时之间也不太能够恢复过来。

她这幅样子,引来苏烟烟的蹙眉轻嘲:“像个废物一样。真不知道王爷留着你做什么?我要是王爷,我都要恶心死了。”

盛棠晚恍若未闻。

苏烟烟也觉得无趣。

盛棠晚头就这么头也不抬,仿若什么都没听见,伸手去替苏烟烟宽衣。

盛棠晚手指刚触碰到苏烟烟衣裳,苏烟烟就往后退了一步,一脸嫌恶的掩住鼻子:“滚开,什么味道,真是臭死了!”

空气里的确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那是盛棠晚身上脓疮溃烂的味道。

就连盛棠晚的手指,干枯,痩得几乎像是一只鸡爪子,上头还有各种各样的疤痕,甚至骨节仿佛也有些变形扭曲,丑陋得让人根本不想多看一眼。

盛棠晚垂下眼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就乖乖收了回去,并且往后退了两步。

离苏烟烟远了一点。

不让自己身上的味道熏着苏烟烟。

苏烟烟看着盛棠晚这幅识趣样子,又嘲:“倒也知道自己现在什么身份!只是冲撞了主子,还不跪下认错?”

盛棠晚跪下了:“奴婢知错。”

整个人仿佛一个木偶,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甚至不会丝毫的情绪。

苏烟烟看着盛棠晚叠放在地上的手,忽然一笑,抬起脚就碾了上去,一面碾一面笑:“什么贱婢的手,也敢来碰我?”

疼吗?

疼的。

但不至于疼得受不了。曾经,她天牢的刑罚都滚过一圈,这点疼痛,九牛一毛罢了。

更多地是羞辱感让人痛苦。

可这样的羞辱,好似早已经习惯了。纵仍有一些针刺般地痛,但也可以轻易忽视。

不听,不想,便可不痛。

盛棠晚匍匐在地,一声不吭,甚至连挣扎和抽离的动作都没有,仿佛那不是她的手。

苏烟烟看着盛棠晚这幅死人的样子,非但没有解恨,只觉得更可气,脚下暗暗用力,面上也冷了:“现在知道规矩了吗?”

盛棠晚乖顺认错:“奴婢知道了。”

苏烟烟脚下的动作,停顿了那么一瞬间。

不知怎么的,看着眼前的盛棠晚,忽然就想起五年前,那个骑着白马,一身红衣铠甲,提着银枪,从自己跟前意气风发过去的女将军。

那人,真是眼前这人?

不过,下一刻,苏烟烟却只觉得痛快:凭她从前是谁,现在不也是只能任由自己羞辱折磨?

她俯身,捏起盛棠晚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和自己对视,耳语道:“盛棠晚,你也有今日?昔日,所有人当你如珠如宝,说你是天女下凡,贵不可言。可你瞧瞧,你现在这样——连条狗都比你强。”

盛棠晚被迫抬头,却不和苏烟烟对视,只是垂下了眼眸,盯着地上一小片地方,低声附和:“您说得是。”

苏烟烟厌恶又暴躁的松开了手指。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她烦躁地一脚踹过去,正中盛棠晚胸口:“恶心的东西,滚出去!”

盛棠晚被踹得仰倒在地,几乎呼吸不上来,感觉胸膛似乎都被碾碎了。过了好几个呼吸,那种喘不过来气,火辣辣的疼痛感才慢慢消退了一些,至少能呼吸了。

她挣扎着爬起。却因为手脚的不协调而显得格外狼狈踉跄。

这一刻,两人差距,仿若云泥。

正在此时,裴砚年才缓缓露面,外衣披在身上,露出了精壮的胸膛,而俊美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看到他来了,苏烟烟马上变成了娇滴滴的样子,拉着他就要去沐浴。

裴砚年不置可否,饶有趣味的看着苏烟烟入水沐浴。

只见苏烟烟衣衫轻褪,露出白皙圆润的肩,氤氲水汽里,恍若神仙妃子。当腰肢款摆,又似专门勾人魂魄的妖女,勾魂摄魄,让人挪不开目光。

可盛棠晚呢?便是那地上的蝼蚁,丑陋,肮脏,让人甚至不想多看一眼。

盛棠晚跌跌撞撞朝着门外走去。

然而刚走两步,盛棠晚就觉得喉头一甜,克制不住的一口血就呕了出来。

然后,整个人眼前一黑,不受控制直接跌倒。

旁边便是浴池。

盛棠晚直接跌入了浴池里。

苏烟烟愕然侧目,还未曾反应过来,裴砚年就已是冲入浴池,朝着盛棠晚而去。

她站在原地,指甲刺入掌心。

然而盛棠晚却对一切无知无觉。

彻底沉入黑暗时,她甚至恍惚感觉到了温暖——真暖和啊……会死吗?不甘心,不甘心啊!

她想,她答应了爹爹的,一定要把娘和弟弟安顿好的。

还有那些跟着自己出神入死的将士们……曾经许诺过让他们解甲归田,过上富足日子的。还未曾去践诺……

不甘心,不想死。

盛棠晚口鼻冒出一串气泡来,却连一丝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水冲淡了血迹,慢慢的,就连那一丝丝粉色都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