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怨我管他》 第1章 我猛然睁开眼睛，盯着车窗。

上面的人，脸色苍白，眉头紧蹙，冷得像是不近人情的霜。

我眼前，依然浮现着儿子愤怒、憎恨的眼，仿佛我是他的仇人。

想我死。

他一把夺过手机，骂我：“我绝不会让你再干涉我的生活！”

胸口挨了一记重推，

仰跌在地时，我犯了心梗。

伸手，出不了声。

剧烈的胸闷、疼痛，呼吸困难。

门被大力关上。

“砰”地一声，就像把我求生的希望都带走了。

我被亲手养大的儿子憎恨、仇视、抛弃……

绝望。

窗外，风景飞速倒退，代驾司机正开着车，旁边的一团小黑影正暗戳戳地在手表上发信息，而我的手上正拿着离婚协议书。

【爸爸，我一定劝好妈妈，绝对不让潘阿姨走。】

【我最喜欢潘阿姨了，她比我妈妈还好。】

紧跟着，那种绝望的感觉，也回来了。潘阿姨，就是那个保姆。

蓦然，那句话又在耳畔尖锐回响——

怪不得我爸会跟你离婚。

我想，这句话对每一个当妈的，都是绝杀。

十月怀胎苦楚，本是骨血里相依为命的亲人，却捅了一刀。

千刀万剐，不过如此。

人生被否定，付出被否定。

所以，当儿子从旁边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脸，轻声软语的说：

“我喜欢妈妈，我也喜欢爸爸。”

“妈妈不离婚好不好？我们不要抛弃爸爸！”

望着他圆溜溜的眼睛，像黑色夜晚，明亮的星子，干净又纯粹的爱。

心，紧蹙得，像一只正被火烧的穿山甲。

“妈妈，别难受。我爱妈妈！”

我抬手，覆在他小小的手上，缓慢地、又沉重地、坚决地拉下来——

“不好！”

“你喜欢爸爸，可以跟着他。喜欢我……可以选我。”

最后的话，很轻。

第2章 我看着他。

他黑色的眼睛，像染上了一层薄雾，水汽蒙蒙，抽动鼻翼的时候，像个小动物。可怜，可爱。

他软软的，可怜巴巴问：“我都喜欢！妈妈，你为什么一定要逼着我选呢？”

“我为什么不可以像其他的小朋友一样，同时拥有爸爸妈妈呢？”

他不知道，我说出那句话的艰难。

就像那道关上我生的希望的门，就像那声“砰”的巨响，是刻在了灵魂的痛苦。

宛如巨大的石头压着我。

可我，还是违逆了自己的想法……

“你爸爸，他外面有人了。有了新的阿姨，有了新的孩子。”

他愣了下，微微低垂了下头。

“妈妈，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

“我还是个孩子。”

我的心，颤了下。

不可抑制地浮出一层水雾。

我闭上眼，熟悉地抚摸着他的头发，他的眉眼，整理了他窝进脖颈儿的衣领。

“你喜欢你爸爸。可你爸爸不喜欢我。”

“那你就努力让爸爸喜欢你啊。”

儿子还在熟稔的说话：“你可以让潘阿姨回来吗？阿姨会和爸爸一起给我做饭，会给我穿衣服、带我到游乐园……”

他五根手指，一根根竖起来，边想边认真的说，嘴角都是开心的笑意。

“你看，妈妈，潘阿姨和爸爸真的很好。”

“而且，潘阿姨有了孩子，没工作会很可怜的。”

他脑袋动了动，黑色的发茬也像小扫帚在扫，扫得我心开始躁。

我冷下声音：“你既然喜欢他们，你就跟着他们啊。凭什么让我迁就你？”

他张了张嘴，涨红了脸。

“妈妈，你不爱我吗？”

我沉默着，没有说话。我该怎么爱你？我的孩子。

他沉默。

开始颤抖，抽噎——

“你总是这样逼我。”

“别人的妈妈都可以为了孩子，忍让。你为什么不可以？”他又问。

“妈妈，为什么你不能学着潘阿姨……”

他小心偷窥了我一眼，忙捂着嘴，吭哧了一声，改口：“别的妈妈一样，温柔一点，妈妈你总是这样，动不动发火，生气，好可怕的。”

我恍恍惚惚想起了我为什么让那个保姆离开。儿子说这话的时候，太正经了。那保姆是他爹外面的人，有了关系，而且总说我坏话。好似，我才是多余的人、一个破坏家庭和睦的闯入者。

“所以，你讨厌我是吗？”我问他。

“你喜欢潘阿姨？”

我问的时候，感觉灵魂漂浮在半空，俯视着他，也俯视着我。躯体像是一具空壳。

就像是一只螃蟹，被人活生生掏空了内脏，膏脂被吃了，肉被吃了。然后，一堆残肢烂臭的壳堆在了一起。

腐烂。

像是无数的苍蝇在盘旋，围绕，叮啃，吮吸。

当年，我没有问他这些话，只是强势地做了该做的一切。将他父亲赶出门的时候，他哭了。后来，我想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很沉默，但没多久，就很认真上课，学习。

我想，改变终究是好的。

可这些“好”里，究竟藏着多少憎恨？所以，儿子一直是讨厌我、甚至恨我的吗？

第3章 刚才醒来时，我没错过陈子彦眼睛一亮。

他以为我没有看见，实际上，我无意中，早在反光玻璃上看清楚了他的回信。

跟他爹的——

【爸爸，她回来了。不闹了。】

【哦耶！我们可以让潘阿姨回来啦。】

我和姓陈的离婚，并不是一蹴而就。当年，多番争吵，甚至还退让不少条件，才要回儿子。

我以为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跟我是一体的。

结果，真是一个胎盘。

事情走到如今，是我一个人的错吗？

陈子彦的眼泪，落了下来。

蹭着，湿了我的手。

我忍不住，一巴掌打过去。

他愣住，茫然无措地看着我，摸着脸的时候，眼睛里也开始变得黑沉。

我攥紧他的手，撸下了电话手表，目光却一错不错地盯着他。

他一开始不解，到慌乱，到害怕，沉默。

“你喜欢潘阿姨，上赶着认妈？”

“哪怕是孩子，也知对错，也该有正确的三观。”

“你呢？”

我的声音，又冰又冷。

以前的时候，我没观察，所以不知道。

陈子彦突然不哭了，目光冷漠的看着我，怨憎又仇视。他说：

“你打我，你又打我！在外面你根本不顾及我！”

“你就像一个疯子，暴怒的狮子。让人害怕。”

“开口闭口就是钱，世俗、算计、市侩……”无数个恶意的词，甚至可能他还不懂的，但已经能很流利的形容我了。

“孩子，他好歹是你妈妈。那个，孩子现在还小，好好说说就好了。”

车还在开着，前面的代驾司机，像个聋子哑巴，此时，忍不住劝阻了下。

他的话，打破了僵持的沉默。也让空气流淌起来。

小？

有的人，真的能从小看到老。

“谁教你说的那些话？”我平静下来问他。

他只是恶狠狠地盯着我，像狼一样盯着我，宛如我是个凶残的野兽。

我费心尽力的，什么都不是！

不念恩，不感恩！我养了个白眼狼。

我的手发麻，在疼。他的脸，也是。

陈子彦也开始说话，不知是说给我听，还是想要让别人知道——我这个当妈的多失败。

他捂着脸，大声嚷嚷道：

“有谁家的妈妈，会动不动虐打孩子！”

“如果不是我爸护着，你会不会打死我？你为什么不能学学潘姐姐。”

“谁愿意当你的孩子啊！如果可以，我真想让她当我的妈妈。”

我忍不住追问了句：“你想让她当你的妈妈？”

“是。”他回答的真坚决。

“你总是想让所有人都听你的话，都顺从你。你一回来，家里就安静的可怕。潘阿姨对我们好，你就见不惯她。爸爸带我玩闹，你就训斥他。”

“你见不惯所有的一切！你就像一个疯子。这样的你，谁会喜欢？”

我的心，好像早已不起波澜，像钢筋水泥一样了。又听到他继续说：

“你看，我们都不喜欢你，这难道不是你的问题吗？你总是怪我们，但你才是毁了家的凶手。”

刹那，我惊觉自己错的离谱。

“开回去。”

我闭上了眼，没再说话。

代驾司机安静的开车，一路上在没有声音。只是到地了，临走时，他的眼神多了同情，迟疑地劝了句：

“孩子还小，不懂事。等他大了，就懂了当父母的不容易。”

第4章 回家时，他口中的潘阿姨正收拾着行李。

陈子彦就忍不住冲上去拦住潘阿姨，“阿姨，你别走，你走了我怎么办？我舍不得你。”

情深意重。

像是电视剧里的真母子。而我，就像个恶毒后娘。

“你不用走了。”

潘英脸上一惊，不安地侧目望着陈绍安。

陈绍安和陈子彦打了个眼色，两个人脸上的笑意来不及收敛。就听到潘英的一声惊讶：

“对不起，你真的误会了，我……”

“我走。”

我瞥了眼潘英，她像熟透的蜜桃，因为哭泣，眼角带着点红晕，发丝凌乱地低垂着，藏在日常修身的旗袍下，特有的，宛如秋季成熟的果实，摇曳生姿。

离婚协议书迎面砸在了陈子彦头上。

他呆愣了。

陈子彦也呆傻了。

“你俩的视频，监控里一清二楚。”我平静地看着陈绍安。他惊慌了一瞬，猛地要拽我——

“我……”

“要点脸，闹大了，不好收场。”

陈绍安脸色青白交错，猛然喘着粗气。可紧跟着，他舒缓下来——

我在诈他！

屋里的私密地方，不会有监控。

陈绍安蹙眉看我，“你非要这么无理取闹么？”

陈子彦也慌乱道：“你不要我了吗？”

两重声音叠在一起，甚至还不等潘英说话，就又听陈绍安道：“大不了，我让她走。”

潘英的脸色蓦然变白，她扭头盯着陈绍安，伪装的哭意多了真实。

她明白。

陈绍安自私自利，一个大他十几岁的女人，保养的再好，没钱没助力，那就什么都不是。

男人就是有了这个就想要那个，总也不满足。

但，哪有那么多齐人之福的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