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说:有我这样的妈妈真丢人》 第1章 #

1

我是个单亲妈妈,唯一的一双儿女却恨我入骨。

他们在成年上大学后,寄来一纸断绝关系协议书,要和我彻底划清界限。

我不签,他们不惜贷款重金将我送上亲缘审判台,誓要将我的狠毒和冷漠昭告天下。

我的记忆被提取直播后,儿女却双双后悔,哭着要给我养老送终。

他们忘了,一旦败诉,亲缘审判台会清除被告的所有记忆,给予被告新的人生。

走下审判台的我不解的望着儿女:“孩子,我认识你们吗?你们哭什么?”

……

亲缘审判台上,我迈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走进被告席位。

这是一个专门用来审判亲情纠葛的平台,它拥有最先进的记忆提取技术,可以根据被告原告的第一视角记忆来还原所有案子的真相。

一旦审判成功,审判台会对被告加以惩罚,此生所有痛苦记忆的感受将会被放大千倍,曾经有无数人因为承受不住巨大的心理痛苦自杀身亡,这比死刑更让人煎熬百倍。

我刚走进被告席位,一个鸡蛋就砸在了我眼睛上。

蛋壳破碎,黏黏糊糊的蛋清流了我一脸,散发出腐烂的臭气,旁听席上的一个老妇人站起来,指着我痛骂:“蛇蝎心肠的女人!都是当妈的,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你不配为人!”

紧接着,矿泉水瓶,纸团,还有不知道谁的口水悉数落在了我脸上。

“不爱子女的女人就该下地狱!那可是你的亲骨肉啊!”

“呸!我想怀一个孩子都怀不上,你有了两个孩子竟然还要这么虐待他们!我真想把你的心掏出来看一看是不是黑的!”……

在一片唾骂声中,女儿杨宁蕊走进了原告席。

我能被群众如此痛恨,全都是女儿的手笔,上了大学的她是系里的宣传干事,她将我的事情发在了互联网上,一时间飙升到热搜榜榜首,我被无数网友诅咒侮辱,那些旁听的群众,也都是她请来的。

杨宁蕊贴心的为每一个辱骂我的群众都发放了免费苏打水,随即仔仔细细的架起直播设备,确保我的每一个表情都能被高清的镜头直播在互联网上,全程,连一个眼神都没给我。

没过一会儿,儿子杨宁康也来了,他和律师一起,仔仔细细整理着手里的审判证据,余光扫到我时,他撇过头去,不屑的翻了个白眼。

群众的辱骂和丢鸡蛋并没有给我带来多大的伤害,一双儿女的冷漠和厌倦却让我的心狠狠刺痛了一下。

儿女叼着奶嘴,奶声奶气围着我叫妈妈的场景好像就在昨天,却不想物是人非,今日的我们已经换了身份,对簿公堂。

全员到齐后,审判长敲响了审判锤:“全场安静!审判即将开始,原告,被告,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颤颤巍巍的举起手来:“审判长……可不可以……不要审判?”

我这话一出,旁听席上再一次躁动,有控制不住情绪的群众直接跨过席位要上来打我,人不多的直播间瞬间沸腾:“我去我去,被告心虚了!”

“孩子死了来奶了,现在要审判了知道害怕了,早干嘛去了!”

女儿冷笑着看着我:“你现在后悔,真是太晚了!”

审判长轻咳了两声:“审判一旦提交,不可撤回,不可终止,被告诉求驳回!原告杨宁蕊,杨宁康请提交审判证据,并接受记忆提取,被告褚兰有异议即可提出反对!本场审判,正式开始!”

第2章 2

儿子站起身来,将一沓证据递交给审判长,刚一开口,情绪就开始激动,整个人都在颤抖:“这是我控诉被告的证据一,被告生而不养,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参与过我的生活,被告完全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职责!”

儿子不等审判长发话,直接将头塞进了记忆提取器,瞬间,大屏幕上呈现了出了儿子记忆的片段。

画面里,已经上了初中的杨宁康在老师办公室里被狠狠地训斥:“杨宁康,两年了,十几次家长会你家里都没人来参加!因为你,班里的德育分都快被扣完了!我就不信,你家长真的有这么忙!还是你根本就没有把开家长会的消息告诉你家里人!”

青春期叛逆的少年一直倔强的昂着头颅,却在老师问到“你到底有没有人管”的时候,咬着唇,落下了泪水。

“我就是没人管!我爸早就死了,我妈根本不管我,我就像一个孤儿一样,你满意了吧!”

朝着班主任一通吼叫,杨宁康哭着跑出了办公室,一路跑到操场。

他还未开始发育的身体在一片空旷中显得孱弱而渺小,他肆意的大喊着,哭嚎着,宣泄着他的委屈。

画面一转,儿子幼时的记忆出现,我将五岁的儿子送到托儿所大门口后,就急忙要离开。

杨宁康哭着张开手:“妈妈!康康不想去托儿所!康康要妈妈!呜呜呜……”

我不耐烦的摆弄着手机打电话,一个眼神也没给儿子:“妈妈今天没时间照顾你,你必须去托儿所,这样安全!”

我离开后,杨宁康刚走进托儿所大门,就被一群小朋友推倒在满是泥污的地上,他们围着他打趣:“爹死了娘不爱,杨宁康小乞丐!整天爱吃烂叶菜!”

杨宁康打不过比他大的小伙伴们,只能坐在地上哭,把嗓子都哭哑了,却只能自己擦干眼泪走进教室,小心翼翼的举起小手接过老师发的早饭。

走下记忆提取器,我看到,儿子的眼角似有泪痕。

旁听席传来隐隐的啜泣声和无数咒骂讨伐的声音,我感觉有上百道凌厉的目光刀在我身上,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了。

女儿的直播间瞬间涌进十万人,弹幕刷得飞快:“当妈的看不得这些,这孩子太可怜了……[流泪][流泪]”

“对啊!在孩子最需要母爱的时候不管孩子,要是我我也会恨她一辈子!”

无数条弹幕像商量好似的,带上了显眼的大红色感叹号:“审判长,被告罪无可恕!请求审判长公平审判降罪!”

审判长看向我,语气里带了些让步:“被告,对于原告证据一的控诉,你有异议吗?如果有异议的话,我们会提取你的记忆做出公平的审判。”

“毕竟这里是亲缘审判台,血浓于水,总不至于真成了仇人。”

我感激的看了审判长一眼,但……我的异议是比我的生命更重要的东西,眼下,除了承认自己的罪行,我别无选择。

我抬起眼睛,眼中一片晦暗苦涩:“我没有异议,我认罪,原告记忆……属实。”

3

我大概是所有案件被告里最快认罪的一个,审判台内静默了一秒,随即爆发出一阵唏嘘的声音,直播间的弹幕也在飞快刷着:“卧槽卧槽!我就知道!被告的罪行是真的,这样的恶人根本不配当妈!”

“这么快认罪了?也难怪,对自己的孩子这么狠心,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的?搞不好就是个疯女人!可怜原告兄妹俩摊上这么个妈,她凭什么啊?!”

第3章 “妹妹有什么记忆全部曝光出来啊,撕下被告的面具,让我们看看她到底有多狠毒,气死我了,忍不了一点!”

女儿和儿子对视一眼,眼神闪过一丝诧异,他们似乎也没想到,审判进行的如此顺利。

但好歹,第一个证据的审判就获得了初步的成功,儿子和女儿悄悄的击掌庆贺,我看着这荒诞的一切,心中一片苦涩。

儿女既然已经将我送上了审判台,那便是将我们十几年的母子关系弃之不顾,不管审判结果如何,走下审判台的我们必将成为陌生人。

那不如,圆了他们的念想,毕竟,我是妈妈,我的罪行,就算我送给他们的成年礼吧。

我的第一个罪行坐实后,女儿似乎还感到不尽兴,她冷笑一声,站起身来面对着所有人:“审判长,我要提交证据二!被告完全不尊重我的人权!她掌控我的生活我的隐私,我就是她的一个傀儡!她根本不配为人!”

在所有人迫不及待的目光中,大屏幕上,出现了女儿的记忆。

高考完的暑假,一个雨后的下午,杨宁蕊在街边站着,一个男孩儿拿着一只冰棍小跑着从马路对面过来,将冰棍小心翼翼的剥开,塞进了女儿的手里。

女儿刚抿了一口冰棍,路过的我从车上冲下去,二话不说打掉了女儿手里的冰棍,一个巴掌就扇在了女儿脸上:“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和外面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你知道别人的底细吗,你还吃别人给你的东西,你真把我的话都当放屁吗!”

女儿被打懵了,她不解:“妈……这不是不三不四的人,这是我同学!”

画面里的我表情狰狞,满脸的不信任:“你真当你妈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你的毕业照我看了十几遍,你班上的同学我都记住!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张脸!”

那男孩儿挡在女儿面前:“阿姨,您别怪杨宁蕊,我真的是杨宁蕊的高三同学,但我是借读生,所以我没参加毕业照的拍摄。”

我一把推开男生:“这是我们的家事,你一个外人别来掺和!”

却不想我手劲太大,男生一下没站稳,狼狈不堪的摔倒在水坑里。

“妈!”杨宁蕊扑上去护住男孩儿,又急又气的朝我吼叫:“我已经成年了!和谁交往是我的权利,你凭什么要替我做决定啊!我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要看他的底细?一见钟情不行吗!我就是喜欢他,我就是要和他一起上大学,你能不能别管我!”

杨宁蕊的反抗彻底激怒了我,我上前直接抢过她的手机,将她塞进了车里:“从今天起你不准再出门跟这些街溜子厮混!明天我会带你去医院检查身体,你要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你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汽车绝尘而去,画面中只剩下杨宁蕊无助的哀求声和哭声。

声声泣血,句句锥心。

4

所有人都安静了,屏住呼吸紧紧盯着杨宁蕊。

她坐在记忆提取器下不能睁眼,但深陷痛苦记忆的她还是泪流满面的挣扎着。

记忆提取结束后,她却还站在原地,张着嘴,仰着头,无助又绝望的僵直着,试图平缓这段回忆给她带来的巨大的痛楚。

僵持了许久,她面向旁听席,肆意宣泄着自己这么多年的痛苦:“从我十二岁开始,我妈每天都要检查我的手机,我的聊天记录,浏览记录,相册,应用……她都要看!就连我的朋友圈她也要指手画脚!”

第4章 “可是我已经成年了,要上大学了,我连和谁交朋友的权利都没有!自从我来了生理期,每三个月她都要带我去医院查一次血,查一次处女膜!她是我妈没错,她给了我生命,抚养我长大,但她真的懂得尊重我吗?”

“你们不知道每次被脱掉裤子,分开双腿躺在妇科门诊的椅子上是什么感觉!我感觉我像只牲畜!我没有自尊!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还要这么践踏我!!”

她哭着蹲下身去,紧紧抱着自己:“我真的,没有勇气再回忆过去的那些痛苦了……为什么,我有这样一个妈妈,为什么我不能做自己啊——”

旁听席安静的没有声音,大家都在认真倾听着女儿的控诉,感同她的身受。

女儿猛地站起身来,冲到我的被告席前,一双好看的杏眼紧紧盯着我,淬出最浓烈的恨意:“妈!我叫了你十几年的妈,你不爱我就算了,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到底为什么?”

女儿情绪激动,直接冲上来拉扯我的胳膊:“你现在就去记忆提取器!我要看你的记忆,我要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和儿女在审判台上见面的那一刻,我的心被冰冻结霜,但看到女儿这副模样,已经冰冻的心瞬间瓦解,痛的我不能自持。

但我还是挣脱开女儿的桎梏,低下头,躲避女儿的眼睛:“小蕊,妈……跟你道歉,这么多年是妈对不起你……但,妈绝对不能接受记忆提取。”

我这句话彻底激怒了旁听席的群众们,他们站起来,指着我,怒目圆睁,满嘴脏话,一个个气的脸都紫了。

直播间观看人数直接飙升到五十万人,弹幕里全是被屏蔽的*号。

女儿愣怔了一下,被气笑了,她迫切看着我的眼睛,拼命寻找着我爱她的证据:“为什么呀?到底为什么呀?妈——你知道吗,别的孩子小时候的梦想都是当科学家,当宇航员,只有我的梦想是,妈妈能给我一个拥抱,一个亲吻……”

“这么多年,我自卑缺爱没有安全感,我19岁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去爱别人!别人对我好,我都是小心翼翼的,我觉得我不配!我妈妈都不爱我,我怎么配得到任何的爱意和温暖呢?我不明白!我是你生的吗?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你这样不爱孩子的妈妈吗?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少个夜晚是哭着睡着的……”

“你把我毁了你知道吗!!”

5

女儿的声音骤然拔高,吓得我一哆嗦。

一个女孩儿突然跨过旁听席的栏杆,一步三个台阶冲下来,站在我面前,扬起手,对着我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褚兰,我真想用你的命换回我妈妈的命!这个世界是不是就是这么不公平,好人不长命,坏人活百年!我今天就代表所有正义的网友,狠狠地打你一顿!”

女孩儿红了眼,说着撸起袖子,扑到我身上就是一通挠抓。

弹幕刷的飞快,全是幸灾乐祸的网友:“爽!年度大爽剧!替我打两巴掌!”

“这姐是我唯一的姐,太猛了!好看,爱看,还看!”

儿子走下原告席位,细细的擦拭着女儿的眼泪,轻声安慰着她,看都不看我一眼,就好像……挨打的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不少旁观群众也冲上来,参与了对我的殴打,我抱着头,抹去眼角一滴不被察觉的泪珠,接受着大家的宣泄。

审判台瞬间乱作一团,审判长急了,冲下来护在我面前:“安静!保护被告!请全员冷静,保持审判秩序!”

第5章 女孩儿被审判台的工作人员拉开,她不甘心的冲我吼叫:“你要是真的想赎罪,就接受记忆提取!你到底有什么秘密不能让大家看的,你他妈的今天必须给所有人,尤其是两位原告一个解释!”

有人帮腔:“对!都上了审判台了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记忆,除非你还做过更过分的事情!否则,必须让我们看到你的记忆!”

审判长回头看我,眼里全是不忍:“被告,你是否接受记忆提取?”

透过我对面那扇玻璃门,我看到此刻的我头发凌乱,眼角乌青,狼狈的如同一只丧家之犬。

我自嘲的勾了勾嘴角:“如果我……不接受呢?”

群众又开始起哄:“不接受就必须给原告一个合理的解释!或者,道歉!”

“对啊,而且对不起这种话没用,你要道歉,就要让所有人看到你的诚意!”

“好……我,道歉。”

我越过人群,一步一步,走到儿子和女儿面前,“噗通”一声,我屈下双膝,直接跪在了他们面前。

人群一片哗然,就连见过无数案件的审判长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蕊,康康,这辈子……是妈对不起你们,你们如果要在审判台寻一个公平的话,现在就可以让审判长判定最终的结果,我愿意接受所有惩罚。”

弹幕开始前所未有的统一,满屏飘着“定罪”两个字:“快快快,我要蹲到大结局,只要看到被告痛苦,我就爽了!”

有中立的网友发现了端倪:“当妈的给儿女下跪??这也太抓马了吧?宁愿接受惩罚也不愿意提取记忆,这原告该不会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楼上,废话那么多干什么,原告快请求审判长啊!”

旁听席的观众也紧张的吞起了口水,望向儿子和女儿。

儿子已经不叫我妈了,他望向我的眼神,透出森森寒意。

“现在定罪?太早了!褚兰真正该审判的罪行,还在后面呢。”

6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下,儿子提交了新的证据:“这是我控诉被告的证据三,我们的爸爸去世后,被告既不祭奠,也不让我们在家里提起爸爸,甚至让我们忘了爸爸,我有理由怀疑,被告和我爸爸的死有关系,她根本没有尽到一个做妻子的职责!”

儿子的这番话犹如巨石落入水中,惊起波涛骇浪。

旁听席上的群众变了脸色,咬着耳朵窃窃私语,有不少声音传进我耳中:“这是可以说的吗……这搞不好是人命官司啊?”

“太吓人了,你说被告这么对待自己两个孩子,搞不好就是丈夫出轨杀了丈夫之后,把所有的仇恨都转嫁给了孩子,可怜啊!”

儿子听到这些议论,淡淡的看了一眼他们:“是不是真的,看完我的记忆你们就知道了,虽然我和妹妹对爸爸都没有什么印象了,但我们身上流着他的血,我想还爸爸一个公道!”

说完,他再一次毅然决然的站上了记忆提取器。

画面中的他大概是十二三岁的模样,和女儿站在一起,小心翼翼的敲响了我的房门。

“有事吗?”

“妈。”儿子紧张的攥着手指:“我和小蕊想问问您,爸的忌日是哪天啊?我们……想祭拜祭拜他……”

我皱起了眉头:“好端端的,突然祭拜他干什么?”

女儿辩驳:“我们老师给我们布置的暑假作业是分别给爸爸妈妈写一封信,但是我……已经忘了爸爸长什么样子了,我不知道怎么写……”

第6章 我转过身去继续忙着手里的工作,语气冰冷:“你们不用祭拜那个烂人,他不配,以后你们也不用惦记着自己还有个爸,他死有余辜。”

儿子鼓起勇气问了一句:“那爸爸是怎么死的?”

“滚出去!”我彻底没了耐心,指着门外对两个孩子拉下了脸:“你们的爸是个彻彻底底的大烂人,他死了我巴不得放鞭炮庆祝,你们上赶着祭奠什么?以后在这个家,任何人都不准提起他!”

女儿站起身来,趾高气昂的看着我:“被告这些年来根本没有什么正经工作,还能将我们两兄妹抚养长大,她哪里来的钱?正常人死了丈夫难道不应该是伤心难过吗?她却还要放炮庆祝,她算得上一个有良知有情感的人吗?”

整个审判台内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儿子和女儿对小时候的事情没有太多的记忆,无法提供强有力的证据,而我对于丈夫去世的冷漠,只能证明我和丈夫的感情很差,尚且还不能证明我和他的死有关系。

一阵电话铃声打破了这一片寂静,是我放在柜子里的手机,无人接听后,不死心的一遍又一遍响起。

我终于等到了这个电话!

“审判长。”我站起身来,抬起眼睛:“请破例允许我接听这个电话,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在审判长的准许下,我接起了电话,随即,我向审判长投去一个目光。

片刻后,助理从门外走进来,将一沓厚厚的文件递给审判长,细细浏览后,审判长敲响了审判锤:“我宣布,原告审判证据不成立,被告褚兰无罪!本场审判暂停,第二场审判时间暂定!”

在所有人震惊的眼光中,我飞快的拿起手机,冲出了审判台。

弹幕懵了:“不是,被告要干什么去?怎么审判就暂停了?!”

“啊???有没有人来告诉我这是什么情况,被告为什么无罪?那个电话是什么,审判长拿的文件又是什么啊?!”

“这个被告也太无语了,还有什么事情比审判更重要的吗?”

是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为了今天,我等了整整十五年!

7

亲缘审判台对我的下一次审判定在了一个月后,当晚,#褚兰逃离审判台# #褚兰案件暂停审判# 多个热搜直接飙升上了热搜榜单。

后面连续几天,女儿和儿子都开着直播和网友一起讨论审判终止的原因,我进去看过几次,女儿在直播间里崩溃大哭,哭到呕吐入院治疗,儿子开着直播回家找我向我讨一个说法。

但……没有人能联系上我,儿子给我打了数百通电话,均是无人接听,还有好事儿的网友在我家门口蹲守,依然一无所获。

整个案件的走向越来越扑朔迷离,直播间的弹幕从一开始的“说到底还是人性的自私,生而不养就是不负责任”变成了“褚兰背后是不是牵扯着更大的阴谋,所以不能被提取记忆,褚兰不会已经被灭口了吧”?

关于我已经死亡的说法越传越盛,从医院回来的女儿看到这番言论,不解的问哥哥:“他们说的,她死了,是什么意思?”

儿子解释:“这是网友的推论,虽然很荒谬,但不无道理,褚兰她消失了已经半个多月了,她能去哪儿?”

“胡说!”女儿突然生气了,直播间外的我心头一紧,潦草的暖意扫过我的心头,女儿……这是在担心我吗?

第7章 可下一秒,女儿的话打碎了我的所有幻想:“下一次审判就在十天后,她不可能死的!你忘了吗哥,她之前也时不时的玩失踪,把我们俩托付给邻居,她要是死了,我们去哪儿讨一个说法?直播间的各位网友,这根本是无稽之谈!我和哥哥,是一定要等到审判的!”

同事看到了我手机页面的直播间,有些无奈的拍了拍我的肩膀:“褚兰,你该做的事情也已经做完了,这些年委屈你了,还害得你被孩子们送上审判台,是我们对不起你。”

我将手机扣在一边,微笑着对上同事的眼睛:“和你们无关,从小到大,我亏欠他们太多了,了了这件事,我也好心甘情愿的接受审判了。”

距离第二次审判还剩三天的时候,我回家了。

走到楼梯拐角的时候,我才看到,我的家门口,全部变了样子。

“一起去褚兰坟头蹦迪扣1不去的扣眼珠子”“褚兰什么时候死?”“明天褚兰头七嘻嘻嘻~”……无数咒骂我的话语被网友用红色油漆喷在家门口的墙面上,还有贴在门上的乌龟贴纸,头部的位置被ps换成了我的脸。

我愣怔了一秒,自嘲的笑了笑,这些大概是网友们的恶作剧吧,他们嫉恶如仇,恨我入骨。

但也说不好是儿子和女儿的主意,爱还分个爱和深爱呢,但恨就是恨,一旦恨上了哪就是咬牙切齿的想要摧毁对方的一切,哪会因为曾经有过血缘亲情,就会区分恨的深浅呢。

走到家门口,却发现,锁眼被胶水堵得严严实实,我后退一步蹲下身想要看看是什么情况,猛地脚下一滑,我失去重心,直接顺着楼梯滚了下去,额头,重重的砸向地面。

8

是油。

地上被人倒满了油。

额头和肋骨处传来钻心的疼痛,强烈的晕眩感裹挟着我,我吐了一地,捂着身上的痛处跪趴在地上,叫都叫不出来。

缓了很久很久,我才强忍着疼痛艰难的爬起身来。

明知是我亏欠儿女,所以受到什么样的惩罚都是我活该,可那一瞬间,我还是有些鼻酸,无数委屈又不甘的情绪像一记闷锤,一下一下敲打着我的心窝。

“褚兰,来,给镜头比个耶!”

身后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我回过头,是儿子女儿抱着臂冷漠的站在楼梯上,他们身后跟着一群陌生网友,其中的一个拿着手机拍摄着视频。

原来,他们一直跟着我,亲眼目睹了我的跌落和痛苦,笑的很开心。

儿子叫来锁匠打开了家门,丝毫不顾忌我刚刚从楼梯上滚下去的伤痛,强硬的将我拉到人群中间,镜头怼近我的脸:“褚兰,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们一个说法,为什么要暂停审判,这些日子你到底去哪儿了?”

我看着那些奇怪的网友走进家里,翻找着屋子里的东西,只感觉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喂!你们不要翻我家里的东西!你们要干什么?”

我出声阻拦,迈开步子想要走过去将这群没礼貌的人丢出家门,却被儿子堵住:“是我让他们去找线索的,我们必须知道你这段时间干了什么,万一你贿赂了审判长怎么办?你别忘了,这儿也是我家。”

他像一座山一样挡在我面前,我还记得,儿子小时候说,要锻炼身体以后做我的靠山,殊不知,如今山石滚滚,全部砸向我。

第8章 我急的额头冒了汗,急头白脸的争辩:“第二场审判我会去的!这段时间我有工作需要去做,所以不在家,没有其他的事情的话,我们……审判台见吧!你让他们不要再翻了!”

儿子脸上的笑意没了:“褚兰,你是在赶我们走吗?”

身体上的疼痛和心里的疼痛钻进我的每一个毛孔,我低下头,悄悄将手探进衣服里,果然,我的肋骨处开始缓缓渗出血迹。

儿子认为我默认了他的质问,自嘲似的点了点头:“褚兰,是不是在你心里,什么事情都比我和小蕊重要?!我们原本以为,把你送上审判台,能让你意识到这件事情的重要性,没想到啊,你还是这样,你,到底有拿我们俩当个人吗?”

儿子索性直接将直播关闭:“既然你这么不把我们当回事,我今天就让你好好感受一样不被在乎的感觉!”

扭头,儿子一脚踢碎了玻璃茶几,那些网友纷纷依照儿子的举动开始在家里拼命打砸。

我和儿子一起画的画被扔在地上摔碎撕烂,女儿初中时获得的奖杯被扔进鱼缸,我卧室的柜子抽屉,更是被翻了个底朝天……

“不要砸了,你们出去,你们都给我出去!”

我想扑过去阻止,这是我的家……这是我唯一的安身之处,也是我和儿女唯一的牵绊。

却不想我心头骤然一闷,四肢发软,僵着身子倒了下去。

“别砸了,褚兰晕倒了!赶紧送医院吧,万一有什么好歹就审判不了了!”

“卧槽卧槽!这他妈的是什么鬼东西!你们快看,卧室角落这儿怎么还有黑白照!这他妈的不会是骨灰吧?!”

恍惚的意识捕捉到零星的几句话后,我再没了知觉。

只是好像在梦里听见,有人哭着唤我妈妈。

9

第二次走上审判台,我是坐在轮椅上进去的。

伤口破裂,肋骨骨折,面部擦伤,脑震荡……这些伤痛不分日夜细碎的折磨着我,我的身体虚弱到站都站不起来,今早吃了足足三颗止痛药,才有力气将轮椅推进审判台。

旁听席的群众们依旧早早的在等着我,这一次他们有过之而无不及,拿着准备好的“家伙”往我身上招呼,不知谁泼到我身上的水,还带着粪便的恶臭味。

我淡淡的用纸擦掉那些黄褐色的痕迹,在女儿和儿子毫无感情的眼神里,坐进了被告席位。

审判长到位后,第二次审判正式开始。

审判长声音响起:“原告,第二次审判你们是否有新的证据提交?”

儿女脸上的表情告诉我,在审判暂停的这一个月里,他们做好了十足的准备。

儿子信心满满的站起身来,满脸的胜券在握:“审判长,关于上次审判我提出的‘褚兰和我爸爸的死有关’,我申请继续审判!但在审判前,我想先展示这些旧信件,这是被告和我爸爸杜阳通信的信件,但被告回复后均为寄出,其余的,还有被告不知道用什么手段调查到的我爸爸的资料,我想这些信件或许证明被告与我爸爸的死有关系。”

说着,儿子拿出了一叠信件,这是这次审判的第一份公开的纸质证据,也是这沓信件,让所有人都有了新的动力,弹幕再一次疯狂的刷动:“前有私生子后有秘密信件,天呐,被告,你还有什么惊吓是我们不知道的?”

“只有我一个人好奇这些回复的信件为什么没有寄出吗?”

第9章 儿子戏谑的看着我,试图在用他的轻蔑激怒我,在审判长简单操作后,信件被放大展示在了大屏幕上,年月已久,信件上的许多边角已经有了霉斑,有的地方字迹被晕开,看的不太清晰。

“褚兰,我给你写信只想告诉你,你费尽心力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我不管做过什么,我依旧过得逍遥快活。”

“倒是你,把两个拖油瓶千方百计的留在身边,自讨苦吃!”

“我已经给你留了最后的脸面了,你为什么要这么苦苦相逼!我不会放过你的,你的死状将会比……惨一万倍!”

……数十封书信,除了显摆自己优渥的生活,就是对我恶毒至极的咒骂,我的回复很简单,清一色的写着“人在做天在看,你尽管去践踏自己的良知吧,我会等着给你收尸的那一天”。

全场没想到会是这样,骤然安静一片,很显然,儿子根本没拆开看过这些书信,他自己也愣住了:“褚兰,这是什么意思?我爸爸难道不是病亡的吗?为什么……你们之间还有这么深的仇恨?”

“我跟你们说过,你们的爸爸,是一个大烂人,是你们……不信。”

我疲惫的抬起双眼,望向一双儿女,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连印象都没有的爸爸在他们心里是无辜受害的存在,而我,抚养他们长大,却早已在他们心里死过千万回了。

10

直播间里,也终于有人察觉到了蹊跷的地方:

“什么情况啊?原告爸爸到底什么来头?越来越看不清了!”

“让子弹再飞一会,你们想想,他爸一个大男人,能把两个孩子撇给被告一个人,能是什么好爸爸吗?”

“什么叫践踏自己的良知?难道杜阳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不仅是弹幕里的人开始质疑杜阳,旁听席上也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讨论声愈演愈烈。

审判长猛敲审判锤:“安静!安静!”

这是个女性意识觉醒的时代,杜阳信件里的只言片语无一不在透露着他的轻狂和不负责任,一个小小声的女声传进我的耳朵:“褚兰为他生了两个孩子,他还能用这么恶毒的词语诅咒,这就说明杜阳人品好不到哪儿去。”

儿子感到了彻彻底底的挫败,他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神情恍惚。

他大概也没想到,他心中纯洁伟岸的父亲形象到头来是自己的幻想。

审判长出言推进审判进度:“原告的这些纸质证据,并不能判被告有罪,被告,你有没有什么异议?对于你丈夫杜阳,你是否接受记忆提取?如果在你的记忆里提取到相关线索,我们会酌情定罪。”

我自嘲的笑了,为了让我定罪,这种纸质证据都能找的出来,那我提供的线索又有什么用?

反正到最后,我一定是有罪的。

还不如,不挣扎,来的痛快一点。

我的笑再一次激怒了所有人,直播间里被问号刷了屏:“??这大姐没事吧?到现在也不接受记忆提取,那她来干嘛?审判还怎么进行?”

“她是不是故意拖延时间不想被定罪?第一次在审判台看到这么难搞的被告。”

审判长试图劝服我:“被告,如果你拒不接受记忆提取,也不为自己做免罪申诉,那你将会被定罪!”

“烦死了,那就快定罪啊!”忍无可忍的女儿站起身来:“被告本来就是有罪的,她的申诉有什么用?!我还要提交证据二!被告褚兰在卧室里供奉不认识的婴儿的黑白照,她要不是婚内出轨,就是在外面还有私生子!”

第10章 说着,记忆提取器在大屏幕上投射了女儿的记忆,其中的画面,就是前几天他们闯进家里的记忆。

画面上,在我卧室衣柜的角落里,放置着一张年代久远的黑白色照片,照片上的孩童约莫五六岁大小,扎着两个翘到天上的羊角辫,对着镜头笑弯了眼睛,露出两颗小小的门牙。

那张黑白照旁边,放置着一个小小的白瓷罐子,打开来,里面灰白色的粉末和细碎的骨头无一不在透露着——这,是骨灰。

旁听席传来一阵哗然,不少人被这诡异的一幕吓出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瑟缩着摩挲着双臂。

弹幕也被这越来越诡异的案件走向吓到了:“被告不会是搞什么邪术的吧?”

“莫名有点晦气……两个原告竟然和骨灰住了十几年,天呐!”

女儿看了一眼弹幕,顿时有了信心,辩词咄咄逼人:“这绝对不是我和哥哥的样子,那么这个小孩儿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褚兰的衣柜里,让她祭奠十几年?还是说,这家伙就是褚兰和别的男人偷情生下的杂种!”

11

“我不允许你说她是杂种!”我猛地站起身来。

上一场审判我全程都是近乎平静的状态,这……是我第一次失态。

审判长轻轻皱起了眉头:“被告,那你可以向我们解释一下,这个照片上的小女孩儿是谁吗?她是否真的是原告所说的私生子?”

“不是的……”我拼命的摇着头,我自己固然罪无可恕,心灰意冷,但我不允许我的女儿被污蔑为私生子:“她是我的女儿,是我第一个孩子,她叫团团。”

弹幕满屏的问号:“什么鬼?两个原告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姐姐吗?”

“切,你们还真信啊?反正这小孩儿人都死了,至于她的身份还不是随便说?谁能证明这就是被告的亲生孩子呢?搞不好原告是在说谎!”

“楼上说得对,这里是审判台,只有记忆才算是证词,任何人嘴里说的话都不可信,除非真的接受记忆提取,让我们看到被告的记忆,我们就相信你!”

不仅弹幕不信,旁听席和一双儿女也不相信。

审判长劝我:“被告,你也知道在亲缘审判台只有记忆是可信的,那么你愿意为了证明这个孩子的身份,接受记忆提取吗?”

短暂的静默片刻后,我郑重的点了点头。

坐在记忆提取器下,我轻轻的闭上眼睛,脑海中关于团团的回忆开始重演。

怀着团团的几个月里,大概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日子了,肚子里的小家伙闹腾得很,天天动个没完,但我脸上永远挂着幸福的微笑——记忆画面中,我坐在乡村院落里纳凉,丈夫杜阳坐在我边上吃着西瓜。

“杜阳,等我们的孩子生下来了,你说他叫什么?”

杜阳抬起眼瞥了我一眼:“起名也是我们男人起,你一个女人瞎掺和什么?孩子要是叫了你起的名字,这辈子的运势都被压住了!”

下一个画面,是我躺在村卫生所破烂的小床上。

几经深呼吸和用力,婴儿的哭声终于在产房里响起,产婆将孩子抱出产房,杜阳叼着烟掀开襁褓,瞬间没了兴致:“怎么是个女孩儿?”

产婆一脸媚笑:“杜哥,现在都说生男生女都一样,你看,这小妮儿长得多白净,像你家褚兰一样!”

“切,女孩儿就是倒贴货!”杜阳一口烟喷在女婴脸上,说着就要将女儿抱走:“趁现在还能卖的上价,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