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灵鸢萧承烨》 第1章 曲灵鸢死后第五年仍在地府飘荡。 因为无人祭奠,所以不能轮回。 阎王爷允她恢复肉身三日,去找自己的尸骨上一炷香。 曲灵鸢找啊找,最终在臭水沟里找到了自己的棺材。 不到半米的木盒子,她的夫君萧承烨是将她的腿打折了塞进去的…… …… 京城风雪漫卷,渊王府抬花轿点喜烛,风光迎娶将军府千金曲灵鸢。 曲灵鸢盯着眼前的红盖头,双手紧攥到发颤。 就在半炷香前,她重生了。 她再三确认,自己重生回了嫁给渊王萧承烨的这一天。 曲灵鸢在地府游荡了五年,想不起自己究竟是如何死的。 最后的记忆是中秋那天,萧承烨当着众宾客的面公然宣布要将辛紫沄纳为侧妃。 辛紫沄,是她的婢女。 她从不知,自己的夫君和婢女是何时纠缠在一起的。 如果重生到没成婚之前,她来得及阻止一切,但现在…… 花轿停下,外面传来婢女辛紫沄的声音:“小姐,到渊王府了,奴婢搀您下轿。” 这脚踏实地的感觉还让曲灵鸢有些陌生,她暗暗深吸了口气,折弯纤腰踏了出去。 如今改变不了成婚,便只能改变其他,绝不再重蹈覆辙。 透过盖头下的方寸视角,她看见了萧承烨如上一世那样向她伸出了手。 “鸢儿,往后我定会与你相亲相近、情深一往。” 之后的一切都与前世经历别无二致。 拜堂后,曲灵鸢坐在房里等待着萧承烨的到来。 辛紫沄端着糕点盘向曲灵鸢伸来:“小姐,先吃块糕点垫垫肚子吧。” 曲灵鸢默了默,没有同前世一样拿了块放进嘴里。 而是静静问:“紫沄,我没记错,你今年也十六了,明日我便让容妈妈替你寻个好人家嫁了吧。” 辛紫沄一抖,当即跪了下去:“小姐,是奴婢做错了什么?” 话音没落,萧承烨的声音随着房门推开而响起:“不行!” 曲灵鸢狠狠一震,如当头一棒。 萧承烨一袭红袍走近,用玉如意挑开她的盖头。 四目相对,曲灵鸢看着他出尘逸朗的俊颜,心里想的却是两年后他因辛紫沄而将她弃之敝履的模样。 她掐紧了手心:“紫沄是我的婢女,我想嫁她,为何不行?” 不等回答,一个念头先在她心头浮起。 难道……早在今日前,他们二人就暗通款曲了? 萧承烨皱起眉:“你刚进府就驱赶贴身婢女,岂不是让其他下人都惴惴不安?我本以为你是个纯善之人,看来是我看错了!” 说罢,他拂袖离去,连辛紫沄也卑微退下。 房内只留下曲灵鸢一人。 她看着他的背影,不可置信他竟在新婚之夜将她抛下! 前世的今夜,她还与萧承烨红烛燃尽、共度良宵……他和辛紫沄到底是什么关系? 曲灵鸢觉得浑身发冷,好久才蜷了蜷冻僵的手指,叫来另一个婢女红袖:“去盯着王爷,看看他去了哪里。” 红袖应声离开。 却不多时,她就慌张匆忙地跑了回来。 “不好了郡主,王爷他……他喝醉了酒,将紫沄当成您给宠幸了!” 第2章 曲灵鸢闻言,顾不得那些礼法,径直冲出房门,想去萧承烨的院子看个究竟。 却不想刚进院,遥遥就听见里屋传来一阵旖旎的声响。 那声音不算张扬,却在这寂静的夜里煞是刺耳。 众目睽睽之下,曲灵鸢只觉自尊心被彻底碾碎。 萧承烨竟在新婚之夜,抛下她这个正妻,而与一个婢女厮混! 赶来的红袖听到那声,当即也变了脸色:“小姐……” 曲灵鸢生在将军府,母亲早逝,她被父亲和三个哥哥宠上天,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她攥紧手,字落有声,是说给屋中的两人,也是说过府中的每个下人听。 “红袖,拿好嫁妆单子,我们回府。” 渊王府上上下下的红绸缎都还没卸下,曲灵鸢就穿着嫁衣踏出了府门,头也不回地扎进风雪中。 没有花轿,没有马车,她就那样走回了将军府。 到府门口时,她脸鼻冻得通红。 鞋袜也被雪水打湿,双脚冷得没了知觉。 可她父亲与三个哥哥傍晚就接到急报去了边疆,不在家。 扣响大门后出来的人是赵姨娘,她把曲灵鸢拦在了门口。 “鸢儿,不是姨娘不疼你,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有新婚之夜跑回娘家住的道理?还是快些回去吧。” 回去?回去看她的夫君是如何给她难堪的吗? 如果她父亲和兄长在这里,绝对不会让她受这样的委屈。 府门在面前关上,红袖愤愤地跺了下脚:“小姐,咱们给将军和少将军们写信……” “不。”曲灵鸢呼出一口白气,“父亲和哥哥们上阵杀敌,不能因为我分心,等他们回来吧。” 红袖犹豫:“那咱们……真的回渊王府?” 带着雪气的寒风向曲灵鸢吹来,她只觉自己从心到身都要被冻成一块冰雕,心中一腔委屈更不知能与谁说。 娘家不能回,夫家回不了。她还能去哪儿? 就在这时,一辆华贵的马车冒着风雪驶来,缓缓停在了她们面前。 曲灵鸢抬起冻僵的脖子,眯眼看见马车前走来一个哈着腰的太监。 “渊王妃,湘妃邀您进宫一叙。” 萧承烨是当朝三皇子,湘妃是他的母妃,备受皇帝宠爱。 曲灵鸢想,湘妃这个时间来请自己,怕是那边萧承烨和辛紫沄刚做下那种脏事,就有人进宫禀报去了。 她没推拒,坐上马车进了皇宫。 见到湘妃,她掀起冷湿的衣摆便要跪下:“母妃……” 湘妃连忙叫人扶住她:“今晚的事本宫都知道了,鸢儿你放心,本宫定是站在你这边的。” 随即,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萧承烨就拍着袍子上的雪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儿臣给母妃请安。” 曲灵鸢一闻,他身上的酒味都还未完全散去。 但她却并不觉得他是真的喝醉了,毕竟醉翁之意不在酒。 湘妃直接开口责问:“混账,今夜之事你要如何向王妃交代?” 曲灵鸢始终未抬头瞧他,只是静静等着。 萧承烨的声音响起:“今日是我对不起王妃,但错既然已经犯下,我想纳紫沄为妾,对她负责。” 果然是这样! 曲灵鸢心里早有猜想,可亲耳听到,还是觉得可笑,未前世也为今生。 她抬起头来,直直望向萧承烨:“我不同意。” 殿内一瞬寂静,湘妃瞧了瞧沉默对峙的二人,最后笑着对曲灵鸢说:“鸢儿,夜已深了,你先去偏殿歇息,我来和阿烨说。” 曲灵鸢只得应声,起身离去。 可就在她要踏出殿门槛那一刹那,她脑中忽然闪过一个从未见过的画面—— 她躲在暗处,视线里,萧承烨与湘妃相对而坐,脸上神情严肃冷冽。 她听到萧承烨说:“父皇对曲家早就心生芥蒂,我娶曲灵鸢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母妃还当真忌惮她?” 闻言,湘妃压低了声音:“既然如此,就将她圈禁在府里,等寻到一个合适的时机……” “杀之。” 曲灵鸢狠狠打了个冷颤,从泥潭般的回忆里脱身。 下意识转过头,殿内湘妃依旧和蔼,萧承烨依旧面无表情,她却浑身冷意。 难道前世杀了她的人……是她的夫君和婆母?! 第3章 一阵料峭寒风吹过,曲灵鸢打了个寒颤,后背悄然被冷汗浸湿。 见她突然定住不动,湘妃掀眼看来:“鸢儿,怎么了?” 顷刻之间,曲灵鸢便改了决定。 她走回两人面前,掀袍跪下:“我同意让王爷纳紫沄为妾,但……我有个条件。” 湘妃和萧承烨对视一眼,眼底都闪过诧异。 曲灵鸢定了定神,强撑镇定地抬起头来:“希望王爷能允诺我,今后不论发生何种变故,辛紫沄只能是妾,王爷不能因为她而废了我。” 曲灵鸢知道这一句承诺或许改变不了什么。 但有总比没有好。 殿中静默了好一阵,湘妃才笑着开口:“阿烨有福,娶了个贤良大度的王妃。” 说着,她给了萧承烨一个眼神。 萧承烨起身上前,将曲灵鸢扶了起来。 “鸢儿,我选择你,自然只有你一个王妃。” 曲灵鸢看着他真挚的目光,很想要一句真话—— 此刻的他,究竟是不是真情实意的? 她与他相识多年,前世她一直认为两人是日久生情。 她从没怀疑过自己的枕边人,真真切切爱了他那么多年。 可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原来萧承烨一直在算计自己。 而她却不知道,这算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曲灵鸢心脏像被丝线一圈圈缠绕,紧得她快喘不上气。 回渊王府的路上,马车里气氛诡异的沉寂。 两人各坐一边,谁都没开口说话。 说不失落是假的,说不难过也是假的。 曲灵鸢攥紧手中帕子,酝酿了好久,刚想开口。 马车停下,萧承烨直接掀帘下车,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回到院子,府里的大红装饰都被撤了。 曲灵鸢在妆台上坐到天亮,红袖推门而进:“王妃,紫沄她……” “我知道。”她打断红袖的话,淡淡垂眼,“替我梳妆吧。” 妾室侍寝后第二日,要给当家主母跪拜行礼。 只是太可笑,妾室侍寝,竟是在她这个王妃的大婚之夜。 这件事估计已经传开了,京城里的每个人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呢。 别人要看,她就偏偏不让他们得逞。 梳妆换衣后,曲灵鸢从容地到了正厅。 还没坐下,辛紫沄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小姐,紫沄有罪,请小姐……” 曲灵鸢漠然打断了她:“按规矩,你已经是王爷的妾室,该叫我王妃。” 辛紫沄脸色一白,怯怯地喊了声:“王妃。” 曲灵鸢没应,给了个眼神。 红袖立刻端了一盏茶到辛紫沄身旁:“辛娘子,行礼吧。” 辛紫沄本来想卖个可怜,没想到曲灵鸢不吃这套。 她只能规规矩矩地跪下敬茶,把姿态俯到最低。 这下,府里的下人们都看清了,到底谁才是渊王府说了算的女主人。 吃了这碗茶,曲灵鸢便离开。 她想起前世这时候,她父兄在边疆遭敌袭击。 于是便想去找萧承烨,希望他能出手相助。 不料刚走到书房门前,却听门缝里传来侍卫的声音。 “王爷,边疆急报,敌军偷袭烧光了粮草,曲老将军和三位少将军都受了伤,急需援军!” 曲灵鸢身形一顿,犹如被当头棒喝。 下一秒,萧承烨冷漠嗓音响起—— “把信烧了,本王没看过这封信,也不希望父皇看见,懂吗?” 第4章 曲灵鸢狠狠打了个寒颤。 萧承烨拦下这封急报……岂不就是要她父兄去死! 前世,她父兄在边疆孤立无援,战死沙场—— 原来竟是因为萧承烨的阻挠! 那时父兄的死讯传回来后,他还心疼地抱住她安慰,说今后会替她父兄好好照顾她。 可为什么萧承烨要置她父兄于死地? 他的母亲湘妃虽然是外族女子,但受尽皇帝宠爱。 子凭母贵,宫中人都不敢提起他是外族后妃之子…… 等等,外族之子? 曲灵鸢呼吸一滞,历代国君从不立外族血统为储君。 难道萧承烨是因为知晓自己无缘太子之位,要直接夺下皇位吗? 所以他娶自己,想要曲家做他手里的长剑。 如果曲家不愿意,那么就斩草除根,所以她最后才会死…… 想到此处,曲灵鸢手心微湿,心里有一瞬间的混乱。 可没时间细想了。 她心一横,推门而入,径直跪在了萧承烨面前。 “王爷!求您救救我的父兄,只要您肯救,我保证曲家上下都是和王爷一条心的!” 萧承烨神情微变,先是一瞬的惊诧。 而后他给了侍卫一个眼色,让人退下。 待门关上,萧承烨微眯着眼居高临下地睨着曲灵鸢。 却不说话,只是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 曲灵鸢看不见他的神情,心里打鼓。 许久,萧承烨伸出手将她扶了起来,轻捏住她的下巴。 “昨日我宠幸你的婢女,今日你听到我不想救你父兄,你心里对我没有芥蒂?” 曲灵鸢骨子里打了个颤,但不敢表现出来分毫。 她咬紧牙关:“我与王爷是夫妻,夫妻一体……” 萧承烨哼笑一声:“还未行夫妻之实的夫妻,算真正的夫妻吗?” “鸢儿,你让我很难做啊。” 他尾音拖长,像一条爬上背脊的毒蛇。 曲灵鸢忍着这不适的感觉,伸手攀上了萧承烨的肩。 外衫轻轻落地,‘哗啦’一声,书案上笔纸砚台统统落地。 萧承烨欺身而下,曲灵鸢的手臂垂落在书案边缘,颤抖起伏。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才结束。 萧承烨合衣开门走了出去,吩咐外面的心腹。 “将信送到父皇手里,请父皇援助曲家父子。” 曲灵鸢滑坐在地,拥紧了浑身冰凉的自己。 此后半个月,曲灵鸢都极力在萧承烨面前营造好自己的贤妻模样。 而萧承烨也待她如上辈子那般温柔。 仿佛那日在书房中冷冽的他,只是她的幻觉。 终于,担惊受怕多日后,父兄在边疆大捷的消息传到了京城。 曲灵鸢心中一喜,亲手做了一盘萧承烨喜欢吃的糕点给他送了过去。 萧承烨摸着她的耳垂微笑。 “今日你的父兄会回京,去接他们吧。” 曲灵鸢喜不自胜,说了句:“多谢王爷。” 便带着红袖匆忙赶去城门,想着见到父兄后要深深与他们相拥。 可到城门口时,寒风萧瑟。 风沙扬起的路上不见曲家军的旗帜,也不见一兵一卒。 曲灵鸢心微微一沉,抓住了红袖:“是父兄还没到吗?” 不等红袖回答,只见黄沙中步履蹒跚地走来一个人。 那人浑身脏污,衣衫褴褛。 佝偻着断了一臂的身子,拖着装载三个木箱子的板车吃力地走来。 曲灵鸢瞳仁骤然一缩,一股凉气从心间窜到了天灵盖。 “二哥!” 她大步跑过去,腿脚发软,好像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属于她了。 而就在这一刻,只听“嗖”的一声。 一支利箭就破开疾风,从她的耳边呼啸擦过。 ‘噗嗤’一声,直直命中她二哥的心脏! 曲灵鸢浑身一颤,猛地停住,不可置信地回头—— 只见高高的城墙上,萧承烨面无波澜地放下了手中的弓箭。 第5章 如当头棒喝,曲灵鸢僵在原地,思绪一片空白。 为什么?为什么! 身后传来人砸到地上的沉重声。 曲灵鸢狠狠打了个颤,猛然回神:“二哥!” 她双膝一软,狼狈地跪着爬到二哥的身旁,泪水滚下她苍白的脸颊。 曲家老二满脸粘上泥土,脸色铁青,用力抓住她的手。 “鸢儿,是萧承烨害我曲家……离开他,不要报仇。” “父亲与大哥小弟全都人头落地,我将他们带回来了……” 曲灵鸢不可置信地看向那板车上的三个木匣子。 不……不可能…… 怎么会这样?她的父亲和哥哥…… 她泪流满面,咬紧牙关想将他二哥扶起来。 “你会没事的,二哥,你振作起来……” 可话音落地,曲家老二的手骤然松开,重重垂下! 曲灵鸢瞳孔骤缩,颤抖着去碰她二哥:“二哥,你别吓我……” “你起来……你起来啊!” 她抖着手探向他的鼻息。 然而触及之处,再无声息。 霎那间,铺天盖地的痛苦将曲灵鸢整个人席卷。 她瘫坐在地,再也忍不住,声嘶力竭发了疯一般地吼叫。 恍惚间,一双玄色祥文靴停在她面前。 曲灵鸢透过氤氲的视线看见萧承烨,猛然起身掐住了他的臂膀。 “为什么?我父兄究竟犯了何罪,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萧承烨冷冷甩开她的手。 “五日前父皇收到密报,曲家父子贪生怕死,在援军未到时带领残部投敌!” “叛国之罪,没有株连九族已经是对你的宽恕。” 曲灵鸢狠狠一震,泪如雨下:“不可能!我曲家一门忠勇,绝不会……” 绝不会通敌叛国! 曲灵鸢心如刀割,无法将最后四个字说出口。 她甚至不舍将这样恶毒的字眼和他们连在一起。 萧承烨将她的手拽开,看似温柔地抚过她的脸颊,眼底却只有冰冷。 “鸢儿,你被宠坏了,看不透人心很正常。” “好了,木已成舟,不重要了。” 说完,他就转身离去。 曲灵鸢看着他的背影,目光涣散地跄跌在地。 好一句‘不重要了’! 轻飘飘的四个字,就泯灭了她的父兄活生生的四条性命1 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进唇中,苦涩不堪。 一道惊雷从天空滚下,大雨随之鞭打在曲灵鸢的身上。 “小姐!”红袖急切地踏着水洼跑来。 看见曲灵鸢空洞绝望的神情,她霎时潸然泪下:“小姐,咱们回家……” 曲灵鸢抓住她手:“带父亲和哥哥们……我们一起回家。” 两人吃力地将二哥的遗体搬到板车上,然后拖着走回将军府。 她的肩膀勒出了深深的两道血痕。 血混着雨,砸在她沉重的交不上。 回到将军府,府内空无一人,一片狼藉。 不用想,大概是都知道了曲家通敌叛国之罪,忙着逃命去了。 红袖愤愤跺脚怒骂。 “真是群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老爷公子们在的时候何曾亏待过他们!” 曲灵鸢没有说话,她如今什么都不在乎了。 她将三个木盒子摆在前堂,将二哥的尸身用白布蒙盖。 而后跪下,俯到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头。 “红袖……”曲灵鸢摘下身上所有首饰。 “去拿这些换钱,买些纸钱和香回来,再去订四樽棺材。” 哪怕曲家只剩下她一个人,她也要给父亲和哥哥守灵。 红袖不忍接过,应声离开。 七日后,曲家出殡。 曲灵鸢一身白衣,带着四樽棺材走上长街。 人群分道而站,传来议论声。 “听说那齐将军丢失多年的女儿,原本就是这曲家小姐的婢女。” “怪不得那渊王要将侍妾扶为正妃。” “都是将军之女,一个就背负叛国之罪,一个就受尽宠爱。” 听到这些话,红袖脸色一变,看向曲灵鸢。 “小姐……” 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只听前方传来一阵喜气的乐声。 披着苍白纸钱的曲灵鸢抬头看去。 只见萧承烨一身红衣,春风得意地坐在高马上,喜帽上的帽翅恣意晃动。 两人视线相接,而后交相错开。 一红一白的喜轿与灵柩,在这雪虐风饕中,擦身而过。 第6章 将父兄在一处安静的地方安葬后,曲灵鸢回到将军府。 她跪在灵堂里父兄的牌位前,点燃了长明灯。 “父亲,兄长……” 曲灵鸢声音嘶哑,脸色煞白,心像被一把钝刀凌迟。 如果身形再瘦削单薄一些,就要像地府里爬出来的鬼。 她倒真想跟着死了,变成厉鬼,去向萧承烨索命。 萧承烨…… 想起这个自己上辈子爱了一生一世的人,曲灵鸢只觉悔恨。 她跪了三天三夜,滴水未沾。 三日后,她终于没能支撑住,在天旋地转中失去了意识。 不想再醒来,她竟回到了萧承烨的寝卧内。 曲灵鸢撑起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刚坐起来,萧承烨便推门而入。 他眼神阴森冷漠,如同门外凛冽的朔风,令她感到一阵阵刺骨的寒意。 曲灵鸢咬紧牙,昂头瞪着萧承烨。 “你把我带回来做什么?” 萧承烨坐在榻边望向她:“一日夫妻百日恩。” “本王顾念往日情分,你虽然不再是王妃,但可以留在府中做个侍婢。” 曲灵鸢冷笑:“你杀我全家,还想我给你做侍婢?” 萧承烨也不恼,拉起她的手轻笑:“本王就知道你性子倔强,不会答应。” “所以你还有另一个选择——去伺候王妃。” “从前她伺候你,往后你伺候她,也算成全了你们的主仆之谊。” 曲灵鸢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萧承烨,你妄想!” 她咬着唇瓣狠狠推开他,屈辱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突然,她抽出腰间匕首,用尽所有力气狠狠朝着萧承烨的脖颈划去。 然而萧承烨却似乎早料到她的动作。 他一闪身躲过致命的锋芒,顺势擒住她拿刀的那只手腕。 下一瞬,曲灵鸢就被他甩在地上。 他微眯起眸,眼尾凌厉刺人。 “你想杀我?你连我的衣角都摸不到,杀得了我吗?” 曲灵鸢绝望交织着泪水滴落在地面。 她恨,恨萧承烨,也恨她自己。 她没用,年幼时不曾和父兄习武,如今连仇人都杀不了! 父亲……哥哥…… 没有你们,鸢儿要怎么办? 曲灵鸢眼中痛色,忽然捡起匕首挥向自己的颈间—— 刀光闪过,只听‘当啷’一声。 萧承烨眼疾手快地将匕首击飞,而后上前钳住了她的手腕。 “曲灵鸢,你疯了?!” 曲灵鸢反抓住他,十指在他手臂上划出血痕:“你为什么不让我死?” “你害死我父兄四人,害得我家破人亡!如今你还想折辱我!” “你这么恨我,为什么不让我去死!让我死……让我去找父亲和兄长!” 曲灵鸢痛苦凄厉地嘶吼着,挣扎地想去拿那匕首。 萧承烨黑沉着脸,一把将她拽回身前:“曲灵鸢,你有孕了。” 第7章 闻言,曲灵鸢身体蓦地僵住,耳边嗡嗡作响。 孩子?她……和萧承烨的孩子? 她不敢置信,颤抖着指尖缓缓地抚上小腹。 又听耳边萧承烨语气冷若冰霜:“这是本王的第一个孩子,你必须要生下来。” “这段时日,本王会亲自守着你,直到你生下这个孩子。” “没有本王的命令,你就不能死!” 说罢他松开她大步踏出屋门,而后冷声吩咐外面的下人。 “从今日起时时刻刻看紧她,若出了一点差错,你们的脑袋也别要了!” “是!” 待萧承烨的声音彻底消散,红袖立即推开屋门跑了进来。 她心疼地抱住曲灵鸢:“小姐……” 曲灵鸢心如死灰地靠在红袖的肩头。 “仇也没能报成,如今竟还有了仇人的孩子,我活着还有什么希望?” 红袖一惊,狠狠摇头,急切地劝导。 “小姐你要活下去,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你腹中曲家的血脉!” “若老爷和公子们在天有灵,一定不愿看到你失去生的希望。” 曲灵鸢一怔,低喃重复了遍:“曲家的血脉?” 想到父亲,想到哥哥们。 她手掌轻轻在自己的小腹上摩挲,心中的荒原似乎重新生了芽。 是……这个孩子也是曲家生命的延续,身上也流淌着她的血脉。 至少,孩子是无辜的。 曲灵鸢握紧了红袖的手,用力抱紧了她、 “我不死……我只有你和这个孩子了,红袖,我不死。” 红袖潸然泪下。 翌日,曲灵鸢正坐在桌前用午膳。 不想萧承烨竟推开屋门走进,一甩衣袍落座。 接着,一众侍女就端着各色的山珍鱼贯而入,摆在了曲灵鸢的面前。 萧承烨眉眼含笑,将一盘八宝鸭推至她的手边。 “今晨我特意将京城最好的厨子请了过来,往后你想吃什么就让他给你做。” 曲灵鸢却一眼也不瞥,将筷子放下,起身走出了屋子。 萧承烨一怔,扫了一眼她桌上原先的两道清汤寡水的菜。 一把拉住她:“如今你有身孕,吃如此少怎么行?” 曲灵鸢扯了扯嘴角冷笑:“你以为我想怀上这个孩子?” 说完,她淡漠地挣开他,快步走回屋内将门关上。 她本以为她冷漠的态度足以令他恼怒。 却不想,接下来的十几日,萧承烨还是每日都来。 早午晚的菜肴换着花样送来,补品和裁制好的冬衣更是源源不断。 万般姿态,像极了好夫君。 可曲灵鸢再也不会犯傻了,她知道只不过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 但有人偏想不通。 这日萧承烨被召进宫。 他前脚刚走,后脚辛紫沄就耀武扬威来了。 见曲灵鸢正修剪花枝,她心中怒火瞬起。 她一脚掀翻了花盆:“曲灵鸢,你死了全家,还这么有闲情逸致?” “仗着有孕霸着王爷十几日,你不会真的以为得到王爷的心了吧?” 曲灵鸢不屑与她争辩,转身想回到屋内。 见她无视自己,辛紫沄更加恼火。 她知道萧承烨看中曲灵鸢肚子里的孩子,不敢动她。 于是扯过红袖,直接一巴掌扇了过去:“贱人!” 红袖尖叫了声摔在地上,又被辛紫沄的婢女给压住。 曲灵鸢心脏一紧,转过身来:“辛紫沄,你干什么?” 辛紫沄讥讽扯起嘴角。 “干什么?我身为王妃,想教训一个下人还要你同意?” “你要是心疼她,跪下求求我,我说不定可以考虑饶了她。” 曲灵鸢咬紧牙,拳头在袖口里捏紧。 红袖挣扎着喊道:“小姐,你别听她的!” 辛紫沄冷笑:“好一个主仆情深,行啊——来人,给我拿针扎她!” 她的侍女早有准备,温言就立即抽出一根粗针。 然后几个人压住红袖,捏着她的手指就要插进去。 曲灵鸢呼吸一窒:“不要!” 她“扑通”一声毫不犹豫跪了下去。 忍着莫大的屈辱,她慢慢伏下了身体:“求王妃,饶了红袖……” 第8章 见这一幕,红袖当即泪如雨下。 她彷徨地摇着头:“小姐……我只是一个奴婢,不值得您这样啊……” 辛紫沄原本因为曲灵鸢的这一跪很满意。 听见这话,她又想起给曲灵鸢当奴婢的日子。 她脸上抽了两下,眼神又阴下去。 然后她一脚踩上了曲灵鸢的肩膀:“小姐?曲家都灭亡了,哪来的小姐。” “曲灵鸢,你应该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被我踩在脚下吧?” “这滋味怎么样?” 曲灵鸢蜷着身子很难受,豆大的汗珠落下来。 却也只能咬牙忍着:“辛紫沄,从前我没有苛待过你……” 辛紫沄冷哼一声:“我也是将军之女,可凭什么你生下来就能玉食锦衣。” “而我只能当奴婢?” “都说人的命是从生下来就定了的,我不信,今日果然逆转。” 她用力搡了下曲灵鸢:“曲灵鸢,咱们来日方长。” “等你生下这个孩子,我定要你死!” 说罢,她心情大好地笑着,趾高气昂地离开了院子。 “小姐……”红袖立刻起身上前扶住曲灵鸢。 曲灵鸢脸色发白,喘着气心疼地拉住她手。 “你疼不疼?都怪我没能力保护你……” 如今曲家满门覆灭,她除了腹中的孩子,就只剩下从小陪她长大的红袖了。 红袖泣不成声:“不怪您,是他们的错。” “小姐别怕,往后红袖来保护您和腹中的孩子。” 曲灵鸢眼眶一红,紧紧抱住红袖。 暮色渐浓,曲灵鸢抬眼望向夜空中的孔明灯。 她恍然想起,就在去年的上元节,她的大哥曲凌逍还亲自为她做了孔明灯。 一家人开开心心地放飞祈愿。 如今……却物是人非,再也回不去了。 曲灵鸢垂下睫,声音有些缥缈:“红袖,今日是父兄的三七之祭了吧?” “也不知道他们在那边过得好不好,我想给他们烧点冥钱。” 红袖会意离去,不一会儿抱来了几根香烛和一沓冥钱。 “小姐,这些东西是我偷偷带进来的。” 曲灵鸢含泪点头,立即点燃了香烛。 她双手合十,悲戚地朝着将军府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 “爹,兄长……对不起,没办法亲自去你们的坟前看你们。” “不过你们放心,有朝一日,鸢儿一定会为你们报仇雪恨……” 话没说完,一道熟悉的声音冷不丁从曲灵鸢的身后响起。 “是吗? ”曲灵鸢浑身一僵。 但没等她回头,萧承烨就走上前来,一脚踢翻了燃着冥钱的铁盏。 燃着火烧到一半的片片纸钱扬在半空,又化作灰烬随风散尽。 这一幕深深刺激了曲灵鸢。 “萧承烨!”她愤怒喊了声,起身挥拳打向萧承烨。 萧承烨轻松捏住她的两只手腕,往自己身前一拉。 “他们活着的时候都不能奈我何,如今死了,你痴心妄想什么?” “若再让本王看见你在王府中烧这些晦气东西,本王就一把火烧了将军府!” 言毕,他拂袖将她一甩,大步离去。 曲灵鸢往后趔趄几步倒在了红袖的怀里。 屈辱和怨恨交汇在泪水中淌满脸庞。 红袖哀怜地将曲灵鸢紧紧搂在怀里:“小姐……” 之后三个月,萧承烨再也没来看过曲灵鸢。 曲灵鸢并不难过,反而觉得清净。 很快到了辛紫沄的生辰,渊王府大摆宴会。 曲灵鸢被外面的嘈杂声吵得头疼,于是让红袖扶着自己去无人的后院转转。 却不想路过柴房,听见里面隐约传出了萧承烨的声音。 他在柴房做什么? 曲灵鸢没有偷听的打算,正要离开。 却听另一道略为苍老的声音响起。 “王爷,十万士兵已在城外等候,只等您一声令下。” 这是辛紫沄父亲齐将军的声音,从前他和曲父交好。 曲灵鸢认得他的声音,鬼使神差停住。 下一瞬,就听萧承烨冷峻的声音响起—— “父皇老了,身边都是些奸佞之臣。” “是时候清君侧,让他退位让贤了。” 萧承烨……果真要谋逆! 曲灵鸢浑身僵冷,下意识后退一步,转身想走。 却不想一回头,对上辛紫沄的双眼。 “曲灵鸢,你在这里做什么?” 第9章 曲灵鸢僵在原地,心狠狠沉落。 下一秒,柴房门被推开,齐将军和萧承烨一前一后大步跨门而出。 辛紫沄看见两人,顷刻间便反应了过来。 她厉色指向曲灵鸢:“爹,王爷,曲灵鸢在偷听你们谈话,快杀了她!” 齐将军怒目而视,想冲上前拿下曲灵鸢。 萧承烨伸手挡住他,神情轻蔑不屑。 “她背后早没了将军府撑腰,一个孤女而已,知道又如何?” “本王留着她,就是要她亲眼看着我将她父兄戎马一生守护的王朝推翻。” 提及父兄,如同风平浪静的海面忽然惊涛骇浪。 曲灵鸢的眼眶瞬间泛红,盯着萧承烨咬牙切齿。 “萧承烨!你卑鄙无耻!” “你弑父夺位,使天下百姓的生活陷于皇权争夺的动荡中,你根本不配做皇帝!” 萧承烨脸色一沉,霍然扼住了曲灵鸢的脖颈。 “本王不配?难道我那些胸无点墨从小只知欺凌我的兄弟们就配?” “难道如今昏庸无能的皇帝就配?” 他双目赤红,眉宇如凌厉的刀锋:“本王的母后是外族人没错。” “可我同样也是皇室血脉,凭什么不能做皇帝?!”7 萧承烨手上力气加重,曲灵鸢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可她却仍倔强地没发出半声求饶的话语来。 萧承烨恼怒至极,全然不顾旁人,拽起曲灵鸢就往西院走。 回到西院,走进屋中。 萧承烨将曲灵鸢扔在了西院的榻上,而后欺身而下。 他冰冷的指腹滑进她的衣摆:“成婚前,明明是你亲口说的钟情于我。” “可这段时日,我却看不到你的半分真情!” “曲灵鸢,是不是连你也看不起我了?” 曲灵鸢双目泛红,用力地推搡他:“明明是你先在成婚之夜背叛我!” 萧承烨双眼赤红:“是你不知好歹!是你们曲家不知好歹!” “你父兄不愿意归于我的麾下,你也看不起我……曲灵鸢,你没资格瞧不起本王。” 语毕,他大手一扯,竟将她身上衣衫扯碎。 曲灵鸢惊叫一声:“萧承烨你要做什么?我还怀着孕!” 萧承烨钳制她的手将她压住:“已过三个月,胎像稳定,出不了事。” “你既然怨恨本王不疼爱你,本王今日便补偿给你!” 他凉薄的吻狠狠落下,将她的泪和恨全都吞下。 这一夜,如同狂风恶浪。 曲灵鸢沉默承受着,不知道在何时失去意识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屋里昏暗分不清白日黑夜。 萧承烨早已离去,只留下他身上的淡淡雪松香气飘在床幔之间。 而红袖正一边小声啜泣着,一边帮她擦拭穿衣。 见她醒来,红袖忙擦干眼泪。 “小姐您醒了,我去给您倒杯水!” 曲灵鸢连掀眼的力气都没有,整颗心万念俱灰。 “红袖,你说……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要遭受这一切?” 前世她便死得不明不白,直到死都不知道萧承烨为什么突然就爱上了别人。 今生倒是知道了,可是知道又有什么用? 她一介女流之辈,被父兄宠爱得什么都不会。 护不住父兄,而自己连生死都做不了主。 红袖一看就知道曲灵鸢心里又在想什么,她泣不成声,哭着贴住曲灵鸢的手:“小姐,您别这样想,您还有奴婢和孩子呢……” 话没说完,两人同时闻到一股焦烟之味。 红袖怔了怔,转头一看,神色大变:“小姐,着火了!” 第10章 门外火光滔天,那火苗从门缝蔓延进来。 瞬间烧了木柱和布料,烟雾缭绕。 红袖咬牙拉起曲灵鸢,冲到门边去。 不想门却从外面被锁上,怎么推都原丝不动! “怎么会这样?” 红袖心凉了半截,错愕无助地看向曲灵鸢。 门外传来辛紫沄趾高气昂的声音。 “曲灵鸢,我才是未来的皇后,新朝的第一个皇嗣也应当是我的孩子!” “你一个卑贱的罪臣之女没资格!既然你想死,我今日便成全你!” 霎那间,一副画面从曲灵鸢的脑海闪过—— 那是前世,萧承烨将辛紫沄扶为王妃之后。 辛紫沄半夜潜入她的卧房,将她在睡梦中活活勒死! 原来,上辈子的她竟是死在辛紫沄的手里。 曲灵鸢望着四周与前世极为相似的结局,凄然一笑。 顿觉刺骨锥心,痛不可言。 重生又怎样?她还是什么都不能改变。 或许她的命运就是死…… 曲灵鸢哀莫大于心死,望着那火焰,竟迈了一步过去。 下一秒,红袖抓住她极力地大喊:“小姐,我们快走!” 方才短短片刻,红袖竟用力将窗户撞开了一个口子。 曲灵鸢拉过红袖,只见她左胳膊血迹累累,伤到可见白骨! “红袖……”她心里刺痛,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坠出眼眶。 红袖摇摇头:“小姐,红袖没事。” “红袖从小就跟着您,您对我有大恩大德!” “红袖死了不要紧,但小姐您一定要活着,您还要替老爷和公子们报仇!” 曲灵鸢闻言恍然一顿。 是啊……她明明说过要帮父兄报仇,若就此认命,怎么对得起他们在天之灵? 她不甘地咬牙,握紧红袖的手往窗户那边跑。 可就在这时,一截燃着烈火的房梁直直地朝两人砸了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曲灵鸢将红袖用力推开。 砰—— 西院厢房房梁倒塌,滚滚黑烟冲上天际,一切都湮没在大火之中。 尘归尘,土归土…… …… 萧承烨此时正在回府的马车上。 这几日他忙着筹备逼宫,三日里有两日都不在府里。 忽然,马车颠簸了下。 他心里莫名不安了一瞬,就好像……有什么脱离了他的掌控。 不会,如今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只待明日,待他坐上皇位…… 倏然,马车外传来一阵混乱的嘈杂声。 马车被逼停,他皱眉掀开帘子:“怎么了?” 侍卫望着前方被火光照亮的夜空,语无伦次:“王爷,王府……” “王府的西院,好像着火了!” 西院?曲灵鸢? 萧承烨心里一个咯噔,立刻走下马车朝王府狂奔而去。 然而这火早就烧到了房顶。 往日华贵的屋檐瓦舍,如今只剩下一堆苍凉的废墟。 下人们匆忙灭火,辛紫沄站在不远处满脸惶恐。 看见他,她慌忙跑过来:“王爷,我也不知道怎么会突然起火。” “大概是……曲灵鸢纵火自焚!” 萧承烨只觉脑中有根弦‘啪’地断裂:“你说什么?” 辛紫沄颤颤巍巍地缩了下,好像害怕。 萧承烨脸色冷沉:“本王不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很快,火灭了。 下人们在废墟中寻找许久,最后架着两具盖着白布的尸体走了出来。 萧承烨大步上前,直接掀开了白布。 两人早已烧的面目全非,但其中一具尸体的锁骨下留着明显的一道胎记—— 仅属于曲灵鸢的胎记。 萧承烨呆愣地盯着那个胎记,双眼赤红。 “不可能……她怎么敢死?本王不是要你们看好她吗!” 院中侍卫,无一人敢出声。 见萧承烨这幅模样,辛紫沄脸色一变。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对曲灵鸢还余情未了? 辛紫沄快步走到他身边:“王爷,她死了便死了,您可别忘了明日的大事……” “不过是一个孩子,妾身迟早会为王爷诞下一位皇子。” 萧承烨眼神阴翳。 半晌,他将白布盖上,骤然起身。 而后转身离去,没有回头! 七日后,上京风云巨变。 萧承烨打着清君侧的名号攻破了玄武门。 他骑着烈马身披玄甲,挥剑一路斩杀着朝中拥护皇帝的那些“奸臣”,势如破竹。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长长的宫道上便已血流成河,横尸遍地。 乌云压顶,仿佛天空被巨大的黑布笼罩。 突然,一道闪电划破天际。 照亮了皇位之上,萧承烨阴沉狠厉的脸庞。 …… 半月后。 萧承烨一身明黄冠冕威风俊凛,一甩龙袍坐上龙椅,堂下百官皆跪倒一片。 金銮殿外,一个太监禀报。 “皇上,璇玑国使臣求见!” 萧承烨抬手:“宣。” 殿门打开,一个身着异域红裙、脸带面纱的女子随着几个武士径自走进。 看见那双眼睛的时候,萧承烨的心莫名一颤。 “她是谁?” 为首的武士拱拳行礼:“这位是我们璇玑国的使者,她有一句话要问大荣皇帝。” 萧承烨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地出声:“让她到朕面前来。” 女子抬步走上前,一阵风携着一道熟悉的伽南香飘进萧承烨的鼻腔中。 萧承烨盯着她那双晶莹灵气的眸子出了神。 下一瞬,女子迅速抽出腰间软剑,刀锋直指向萧承烨的咽喉。 风随即撩开了女子的面纱,露出一张绝美面孔—— 萧承烨呼吸停滞,一瞬眼里只剩下她的脸。 只见女子红唇轻启:“陛下,我有句话想问你……” 第11章 御前侍卫迅速纷纷拔刀将女子包围。 可萧承烨却不疾不徐地微微抬手示意他们退下,嘴角勾起抑制不住的弧度。 曲灵鸢冷哼一声,缓缓收起剑,轻启双唇:“皇上,我代璇玑国主向你进献一纸宝字。” 说罢,她从衣襟中掏出一卷锦帛。 萧承烨视线不移地盯着她,伸手接过了锦帛徐徐展开,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 “一夜残花掩黄土。” 曲灵鸢扬声颂道:“这道谜语的谜底,便是我们国主要送给皇上的话。” 听闻谜题,殿中的文官便立即思索起来。 不多时,一个官员眼底闪过一丝明悟。 “皇上,谜底是……”他欲言又止,最终愤然喊道:“是死字啊!” 一字既出,朝堂上的群臣霎时便是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皇上,璇玑国主的野心昭然若揭,这是在向我荣国宣战啊!”有大臣高呼。 萧承烨死死盯着那行字,锦帛一角被狠狠捏皱,眼眸中的柔情化为冰冷。 他本以为他失去了她,这几日他辗转难眠,连午夜梦回都是她的脸。 如今她复而重现,他本喜不自胜,可她的第一句话竟还是要他死! “死?”他心头像被一把无名火烤着,眼神忽明忽暗:“这也是你要对朕说的话吗?” 曲灵鸢不加沉吟,宛然笑道:“皇上英明。” 萧承烨捏紧手指:“朕本以为你死了,没想到竟是背叛朕投靠了敌国!现下还敢直言不讳地对朕说这些话,真的以为朕不敢杀你吗?!” 言毕,他将手上的锦帛狠狠摔在地面。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曲灵鸢上前一步拾起锦帛,直直盯着萧承烨黝黑深邃的瞳仁: “若是皇上杀了我,岂不是表示荣国胆怯?” “好啊。”萧承烨神情阴霾,转身重重踏步行上御台:“回去告诉你们国主,他的战书,朕接下了!” “皇上英勇,如此我便可安心回国复命了。”曲灵鸢略低头敷衍地行了个外邦之礼。 “好,朕会派遣最好的马车和侍卫将你们安全送返。”萧承烨咬牙切齿,一了挥衣袖:“朕乏了,无事退朝吧。” 不等群臣出言,萧承烨就沉着脸大跨几步走出了金銮殿。 刚走到潜龙署前,屋檐上的瓦砾就被轻轻踩响,一个通身玄衣、脸带铁鬼面具的潜龙卫就从房顶上飞落地面。 潜龙署曾是先帝一手创办的暗卫组织,专执秘密任务,只听命于皇帝。 而萧承烨眼前的潜龙卫便是他们的首领,早在先帝在位时就被萧承烨策反为眼线了。 “无救拜见皇上!”潜龙卫屈膝顿首,朝萧承烨行了个礼。 “皇上可是为璇玑国开战之事忧心?”无救抬眼看着萧承烨蹙眉叉腰、满脸烦闷,小心翼翼开口问询。 “朕见到她了。”萧承烨眼底闪过一丝光亮,倏而渐黯:“可她,要回璇玑国。” “皇上真的要放她回去吗?”无救复问。 “当然不。”萧承烨抬眼望向金銮殿的方向,本阴沉的脸上缓缓勾起一抹邪佞的笑: “猎物一旦踏进了猎区,哪还有放回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