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妻》


 1.

    1.</p>

    我嫁给苏承焕的第四年，他带着我的姐姐回家了。</p>

    他说国家大旱，祭司算出大姐姐是龙王新娘，</p>

    她能平息龙王怒火，能解旱。</p>

    姐姐说，想在祭天前体验我的一切。</p>

    所以因为她，我被夺走了一切，最后孩子也惨死怀中。</p>

    可苏承焕却劝我“不要在这些小事上计较”，</p>

    “你姐姐为了苍生甘愿祭天，她格局之大，你为何不能忍一忍？”</p>

    直到我濒死，才知晓真正的龙王妻其实是我，</p>

    苏承焕知道后，疯了一样抱着我的尸体祈求让我活过来，</p>

    再睁眼，我居然重生到了一年后...</p>

    ......</p>

    在我嫁给苏承焕的第四年，他将我的姐姐许兰烟带回了家，</p>

    而他在带姐姐回家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同我提出和离，</p>

    “苏承焕，你刚刚说的什么？”我以为自己听错了。</p>

    “兰珍，我说，我们和离吧！”</p>

    苏承焕眼中闪过了一丝愧疚，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p>

    而许兰烟没说话，只是在苏承焕背后柔弱哭泣。</p>

    天宇国已有四年干旱，百姓困苦陛下烦忧，便请来了祭司来推算国运。</p>

    祭司算出，这大旱关键出在龙王发怒，</p>

    而许家的大女儿是龙王之妻命格，只要让龙王妻以身献祭，</p>

    这大旱便能解除，苍生也能得救。</p>

    而从知道许兰烟是龙王妻之后，</p>

    在家中本就很受爹娘宠爱的许兰烟更被爹娘护在了心中，</p>

    她想要我在南街的店面，父亲让我拱手让出；</p>

    她无意间说城外的果仁烧鸡很香，娘便套了车花上好几个时辰去买；</p>

    她随口称赞了一句我住的院子景色美，第二日我的所有东西便移到了别院，</p>

    她想要我成亲时那副猫儿石金步摇，苏承焕问都不问，从库房中拿去给了她，</p>

    如今她一句想在死前想和有佛缘的人喜结连理，</p>

    所有人都劝我让出王妃之位。</p>

    “王爷，你是认真的吗？”我干巴巴的声音在屋内响起。</p>

    苏承焕轻捻佛珠的手停顿了一瞬。</p>

    苏承焕心善信佛，被三清观的大师誉为佛子，</p>

    他手上那串黛青色的佛珠，便是大师相赠。</p>

    以往的苏承焕温润纯粹，良善重孝，因为信佛，他低调质朴，</p>

    娶我时虽没有依照王妃身份一路红妆，</p>

    但婚后他将所有田产铺子都挪到了我名下，</p>

    他会在繁忙之后去寺庙为我诵经祈福。</p>

    会亲自动手为我做连下人都觉得麻烦的八珍糕，</p>

    小世子出生后，他更是手把手照顾。</p>

    就连嬷嬷都说他以后定是个慈父。</p>

    那时，坊间都传王爷心善，爱妻如命。</p>

    可如今，就因为许兰烟是龙王妻，他要与我和离……</p>

    “兰珍，你心中有怨和委屈我都知道，但你姐姐为这苍生甘愿祭天，”</p>

    “在她有生之年，就这样一个小愿望，本王答应她又何妨呢？”</p>

    我摇了摇头，并不应允。</p>

    母亲见我摇头，叹了口气道：</p>

    “兰珍，你姐姐如今可是面临着生死，难道你就不能让让姐姐吗？”</p>

    “况且，你姐姐深爱王爷大家也是知道的，你总不能让她带着遗憾献祭给龙王吧？”</p>

    “兰珍，从小你最懂事，就看在你姐做出这等牺牲，就让她这一回吧，好吗？”父亲也插了一嘴。</p>

    全家人轮番劝着我，我看向躲在苏承焕身后的许兰烟。</p>

    她一边哭，一边小心翼翼抬着眼睛看我一眼。</p>

    “所以哪怕姐姐的愿望是要我死，我也必须去死，是吗？”</p>

    心上忽地生起一抹疼，拉扯着的疼让我的质问变得轻飘飘，</p>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献祭，我就必须要让出我的夫君？</p>

    苏承焕蹙眉，他看着我的神色之中开始出现了不耐。</p>

    他耐着性子看向我：</p>

    “兰珍，懂事些好吗？你姐姐能为苍生祭天，难道你连一个王妃之位都放不下吗？”</p>

    “兰珍，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不要让本王失望！”</p>

    我气得浑身发抖，许兰烟在这时开口了，</p>

    “妹妹……对不起！”许兰烟怯怯得向我道歉，</p>

    “姐姐知道这个要求很唐突，也知道这样很不合理，”</p>

    “可...姐姐也想在死前没有遗憾，兰珍，你就答应我好不好？”</p>

    “等这件事结束，你还是王府的王妃呀！”</p>

    许兰烟祈求的眼神看向我，她这一说，更显得我不通情理。</p>

    可我还未说话，苏承焕便拉着她带到身后，</p>

    “兰珍，一个王妃之位就那么重要吗？”</p>

    “重要到你连你姐姐的生命都不顾？”</p>

    “王爷，我——”</p>

    “罢了，”苏承焕阴沉着脸，“你做不了这个决定，本王帮你做！”</p>

    接着苏承焕看向许兰烟：</p>

    “兰烟，你放心，你为苍生着想，我定会许你王妃之位！”</p>

    “她若不依，本王定休了她！”</p>

    我看着全家人和苏承焕如此护着许兰烟，心上忽然生出一抹寒凉，</p>

    好似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一般。</p>

    一场闹剧，最终以一纸和离书结束。</p>

 2

    2</p>

    苏承焕同我和离后，我带着孩子峥儿搬入了东南街。</p>

    如此平淡的生活转眼过去一周有余。</p>

    暮色四合，我哄着峥儿睡去之后，</p>

    刚想回房安歇，可在院内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p>

    “兰珍”苏承焕捻着一串佛珠，看向我的眼中满是柔情，</p>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苏承焕言语中透露着和往日一样的关心，</p>

    “如今你已娶我姐姐为正妃，你不在王府，跑来我院中作甚？”</p>

    我冷淡道，</p>

    苏承焕叹了口气，靠近我，</p>

    “兰珍，我知你心中对我不满，但我答应你，等你姐姐献祭后，我一定迎娶你！我爱的人一直都是你，我对你姐没有爱情的……”</p>

    苏承焕走过来，想把我搂入怀里，被我冷冷推开，</p>

    “还请姐夫注意言行举止！”我冷声说。</p>

    苏承焕听到姐夫两个字，脸色一沉，</p>

    “你别置气，你这么气我有什么意义？”苏承焕不悦道。</p>

    “天色已晚，王爷请回！”我转身想走，</p>

    却被苏承焕攥住了手，</p>

    “等等兰珍！我今日来是有一事相求……”</p>

    苏承焕脸上闪过一丝为难。</p>

    我心中忽然涌上一抹不好的预感，</p>

    防备地开口：“何事？”</p>

    “兰烟如今已为王妃，但她还有最后一个遗憾，”</p>

    “她说，她没有体验过当娘亲的感觉……你也知道她为苍生赴死，本王不想让她留有遗憾，”</p>

    “兰珍，要不，你将峥儿暂时过继给兰烟，弥补一下她——”</p>

    我猛地摔碎了药碗，碎片飞溅在苏承焕鞋上，吓得他猛得躲开。</p>

    “滚，滚出去！”我双眼赤红疯狂大吼，</p>

    “谁都别想打我峥儿的注意！谁都别想，哪怕是你苏承焕也不行！峥儿身患寒疾，必须我亲自照顾！要想夺走峥儿，除非我死！”</p>

    “兰珍，你现在太激动，等你冷静下来再好好考虑一下吧，你姐姐的事不等人。”</p>

    苏承焕说罢复杂的看了我一眼，离开了。</p>

    我原以为我的态度已经够决绝，</p>

    足以让苏承焕和爹娘他们打消过继峥儿的念头，</p>

    可我没想到，两日后，苏承焕带着爹娘和许兰烟，</p>

    再次来到了我的小院中。</p>

    “兰珍，今日你就将峥儿送到王府吧，让峥儿正式认兰烟为娘亲！”</p>

    “等兰烟祭天仪式后，我再把孩子还回来，乖，听话好吗！”</p>

    苏承焕虽然在问我，但语气透着不容拒绝的干脆，</p>

    好像下一秒，我就该听话马上把孩子送到许兰烟手上。</p>

    “兰珍，你姐姐喜欢孩子，峥儿送过去，肯定不会受到亏待的，”</p>

    “你就听母亲这一次好不好？”</p>

    母亲拉着我求情，父亲也在一旁点头。</p>

    “苏承焕，你做梦！”我崩溃大吼，</p>

    “峥儿是我的骨肉，你怎么忍心把他从我身边带走！何况峥儿还有寒疾，我姐姐怎么照顾得好他！”</p>

    我看着他们，眼泪汹涌而出。</p>

    “兰珍，你放心，我把峥儿当我自己的孩子对待，峥儿过去后，我定会照顾妥帖！”</p>

    许兰烟一边说，一边急切往屋内看，</p>

    此刻峥儿正满脸害怕的躲在屋内看着我们，</p>

    “兰珍啊，你姐姐马上就要祭天了啊，你还在意什么孩子啊！”</p>

    母亲抱着我哭嚎着，彷佛我才是那个让许兰烟成为龙王新娘的罪人。</p>

    “峥儿也是我们的外孙！我们难道不会照顾着峥儿吗？你放心，你把峥儿过继给兰烟，我们也帮着你照顾峥儿！”父亲笃定的说。</p>

    “难道你们从头到尾就不在乎我的感受吗！”</p>

    我大吼，我可以失去世界上任何的人，</p>

    但是唯独不能失去我的孩子！</p>

    “你的感受重要吗！兰烟是我的命根子啊！！”</p>

    母亲用更尖锐的声音吼道，</p>

    我愣住了。</p>

    心上破碎的声音越来越剧烈，</p>

    沉默，死寂，</p>

    母亲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上满是难堪。</p>

    原来，在他们眼里，我和峥儿的命真的没有姐姐重要...</p>

    苏承焕闭了闭眼，手上的串珠越来越快。</p>

    “兰珍，为了苍生大局，别再胡闹了！”</p>

    “兰烟能为了天下苍生舍弃性命，如今你连一个孩子都舍不得吗？”</p>

    “兰珍，那是你亲姐姐啊，你怎能这般绝情不懂事？一点格局都没有！”</p>

    曾经最爱我的三个人，如今开始疯狂指责我，</p>

    仿佛我是个无恶不作的罪人。</p>

    但峥儿是我的命！我绝不会让步！</p>

 3.

    3.</p>

    “谁都别想将我的峥儿带走！”我握紧拳，恨声道，</p>

    “兰珍，我只是想试试为人母亲的感觉，没有考虑到你是我唐突了，”</p>

    “王爷，算了吧，我们……”许兰烟在这时楚楚可怜道。</p>

    可苏承焕面色一冷，挥了挥手：“去把峥儿抱出来！”</p>

    “不许碰我孩子！”我扑了过去，</p>

    但我一个弱女子哪是王府护卫的对手，</p>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峥儿被他们抱走。</p>

    “苏承焕，你还有没有心！峥儿还在发烧！”</p>

    “许兰烟不懂医术，峥儿的病只有我清楚，求你把孩子还给我！”</p>

    “这样下去峥儿会死的，苏承焕！”</p>

    我跪在地上拽着苏承焕的腿央求着。</p>

    “兰珍，等这事结束，我定将峥儿带回来！”</p>

    “你暂且呆在此处，等你姐姐献祭后，我会过来接你！”</p>

    苏承焕叹了口气，带着众人离开。</p>

    可他临走前将我的门锁锁住，打着保护我的名义软禁了我，</p>

    门外更是有护卫守着，这期间，他们都不让我见孩子。</p>

    我浑浑噩噩在门前守了两日，直到第三日，</p>

    苏承焕打开了门，</p>

    “兰珍，你这两日都没有吃东西吗？”</p>

    苏承焕惊愕的看着我，这才回过神来，</p>

    原来我已经两日没有用过膳食和水，</p>

    “苏承焕，我的孩子呢？！”我猛地站起来，</p>

    眼前忽的一黑，苏承焕扶住了我，他的脸上带着喜色，</p>

    “兰珍，最近祭司观天象，发现近日天象开始出现降雨征兆，”</p>

    “祭司说，是兰烟的福泽深厚，才会有这样好的效果，”</p>

    “等一月后兰烟祭天，大旱便能彻底解决了！兰珍，这是好事！”</p>

    我愣愣看着苏承焕，我不在乎兰烟对大旱是否有效果，</p>

    我只在乎我的孩子，</p>

    “苏承焕，孩子怎么样了？”</p>

    苏承焕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p>

    “兰珍，峥儿在兰烟那儿好好的，又有岳父岳母照看，你放心便是，”</p>

    真的好好的吗？可为什么苏承焕的脸色不太好？</p>

    可苏承焕只是叮嘱了我几句便被护卫叫走，</p>

    苏承焕走后，我右眼忽然跳动得厉害，</p>

    好似有什么事情发生一般，</p>

    这种焦躁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一个月后，就在我即将崩溃时，</p>

    苏承焕打开了我的院门，我急忙冲上前去看苏承焕身后是否有我的孩子，</p>

    没有。</p>

    “苏承焕，峥儿呢？你不是说事情结束之后你要带着峥儿回来吗?”</p>

    可下一秒，我便看见了苏承焕的脸上一片灰败，</p>

    眼圈通红，红血丝布满整个眼眶，</p>

    “苏承焕，峥儿呢？峥儿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p>

    我极力忍着心中万般的不祥感发着抖问道，</p>

    “兰珍，我....”苏承焕声音哽咽着发抖，</p>

    “兰珍，是我对不住你，峥儿,峥儿没了...”</p>

    我大脑一片空白。</p>

    没了？</p>

    没了是什么意思？</p>

    直到我到了王府，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小小的棺材。</p>

    我愣住了。</p>

    心脏好像在那一刻，不会动了。</p>

    “兰珍，是我的错！”许兰烟看见我后，哭得喘不过气来得扑过来跪下，</p>

    “太医说，峥儿本就在发高烧，加上往日身体不好，”</p>

    “前日我带着孩子去祭司的宫中询问献祭事宜，没注意到峥儿，等我...等我找到他时，他已经...已经溺亡了！”</p>

    我呆呆看着许兰烟，耳内如雷般轰鸣，</p>

    “兰珍，你杀了我吧，就当是我为峥儿偿命！”</p>

    许兰烟一边磕着头一边哭着，</p>

    我惊惶推开她往棺材里面看去，只见我的峥儿，紧闭双眼睡在里面。</p>

 4.

    4.</p>

    峥儿双眼紧闭，眉眼间还残留着一抹痛苦，</p>

    瞬间，我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p>

    可我却眼尖的发现，峥儿的身上有一些被打过的痕迹，</p>

    脖子上也有一道青紫色印记，</p>

    这不是溺水的印记！有人害了我的峥儿！</p>

    我红了一双眼抓住许兰烟。</p>

    “告诉我，峥儿身上为何会有青紫的印记？？”</p>

    “他脖子上为何会有勒痕？！”</p>

    许兰烟吓得白了脸，惊惶躲在苏承焕身后。</p>

    “兰珍，太医说过了，是——”</p>

    “许兰烟，你是不是打过我的峥儿！”</p>

    “你是不是勒死了我的孩子！”</p>

    许兰烟惨白了一张脸，</p>

    “我...”</p>

    “兰珍，”苏承焕拦住了我，</p>

    “兰烟当时想让峥儿叫她娘亲，可峥儿没叫，反而言语顶撞兰烟，”</p>

    “本王当时有些生气，便用家法惩罚了峥儿...”</p>

    “但勒死孩子这件事，是万万不可——”</p>

    “你们为什么没照顾好我的孩子，为什么！”我厉声问道。</p>

    可她就是不说话，只是一直哭！</p>

    “许兰烟，我同你无冤无仇，而你为了一个男人居然害死了我的孩子？”</p>

    “不是我！是他自己……”</p>

    许兰烟这时候还在狡辩，可我已经什么都听不下去了。</p>

    心脏好疼……血控制不住的从我口中喷出，吓坏了爹娘和苏承焕。</p>

    苏承焕眼中满是愧疚，他想来扶我，却被我一把推开。</p>

    “兰珍，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听不下去，”</p>

    “但你要相信，这些都是暂时的，我们还会有孩子的！”</p>

    “是啊兰珍，你别太难过了，你姐姐也不是故意的呀！”</p>

    娘又哭了。</p>

    我笑出声来，笑得撕心裂肺。</p>

    对他们而言，许兰烟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一切她和爹都不在乎。</p>

    那从头到尾，我算什么呢？</p>

    “苏承焕，我现在只恨我自己，为什么会眼瞎爱上你！”</p>

    “你背叛承诺与我和离，害死我的峥儿，我还敢再信你吗！”</p>

    “兰珍，我……”苏承焕想来抱住我，被我狠狠推开。</p>

    “你们走啊！你们都走！都给我滚！”</p>

    他们走后，唯我一人搂着峥儿的尸体呆坐了一夜。</p>

    说好一生一世一双人，可苏承焕还是娶了许兰烟，</p>

    轻而易举打破了承诺。</p>

    他心善有佛缘，为了苍生夙夜难寐，可他渡世不渡我，</p>

    为何不可怜可怜我和孩子呢？</p>

    我抱着峥儿离开了王府，</p>

    一路踉跄来到了凤隐寺，跪在了佛像面前。</p>

    当年苏承焕在凤隐寺被大师点播，说他心怀天下，获得了至善的称号。</p>

    如今我倒要问问大师，难道至善之人，就一定要伤害自己的妻儿吗？</p>

    我跪在地上，大师被我问得叹了口气。</p>

    他给了我一本往生经，并且亲自给我超度我的峥儿。</p>

    我一夜未睡，大师也一夜未睡。</p>

    第二日，峥儿被埋在了寺院后方的一片土地中。</p>

    我继续跪在佛前咏唱往生经，希望我的峥儿能早日投胎。</p>

    我不知道跪了多久，隐隐约约有大师劝我休息，但都被我拒绝了。</p>

    我米水未尽，眼前昏昏沉沉的。</p>

    恍惚中，我好像听见了峥儿在我耳边的笑声。</p>

    听见了苏承焕以往在我耳边对我说的爱意呢喃。</p>

    还恍惚听见了打雷声，轰隆隆的！</p>

    是幻觉吧？大旱成这样，怎么会下雨呢？</p>

    而下一秒，我便听见寺庙外的街道上，有百姓欢呼下雨了！三年大旱结束了！</p>

    下雨了吗？</p>

    我迷茫抬起头，感受到了雨的湿润，</p>

    偌大的雨点打在我身上，打湿了我的衣衫。</p>

    啊，真的下雨了啊……</p>

    “下雨了？”我迷茫喃喃道，</p>

    是许兰烟献祭了吗？</p>

    “大师，下雨了，我的姐姐献祭了，”</p>

    “那我的苦难，是不是也结束了？”我抬起头，双眼模糊地看向大师，</p>

    可大师却皱眉，眼中难得带有一丝疑惑，</p>

    “施主，贫僧幼年时，曾与那六和观的道长同修行了几年，道长曾赋予贫僧卦象之技，”</p>

    “贫僧前些日听施主说起自身经历，偶感蹊跷，莽撞卜卦，却发现其中并未像施主所说的人生诸多苦难，”</p>

    我被大师的话说得一愣，“还请大师指点迷津，”</p>

    大师指着我的额头，</p>

    “你天庭饱满，是富贵之相，面带红光，有气运钵满之兆，按理，不该遭受如此苦难——”</p>

    大师沉吟片刻，</p>

    “施主，可否让贫僧看看施主手相？”</p>

    我面带疑惑，伸出了手，</p>

    大师看了我的手相后，眼含惊讶，双手合掌直呼阿弥陀佛，</p>

    “善哉，善哉！此乃龙王妻之命格，是大富大贵之相！”</p>

    龙王妻？我是龙王妻？</p>

    “大师！”我抓住了大师的手，</p>

    “您刚刚说的...龙王妻？莫非，我才是那个龙王妻？”</p>

    大师点点头，</p>

    “贫僧不会看错，你手相上方，有一处纹路形似龙鳞，却呈元宝之状，”</p>

    “此乃大富大贵的象征,”</p>

    “可为何祭司说，我姐姐才是龙王妻？”</p>

    我浑身颤抖着，问出了口，</p>

    “此事，必不可能！”大师摇摇头，眼中满是肯定，</p>

    “一家不出两位龙王妻，且龙王妻万年一遇，定是那祭司错算！”</p>

 5.

    5.</p>

    我脑袋越来越疼，好似有什么东西从鼻中而出，</p>

    我才是龙王妻...</p>

    祭司算错了，我才是龙王妻...</p>

    也就是说，我才是那个能让大旱解除的人？</p>

    “哈哈哈，我才是龙王妻！”</p>

    哈哈哈可笑啊！</p>

    原来我才是那个能解旱的龙王妻！</p>

    我笑得歇斯底里，嘴中的血慢慢溢出，</p>

    我的胸腔几乎要被一股腥甜撑满，</p>

    好疼啊...</p>

    简直荒唐！</p>

    苏承焕，爹，娘，你们害得我好苦啊！</p>

    “苏承焕！哈哈哈哈哈下雨了！你看见了吗！我才是龙王妻啊！”</p>

    “你害我峥儿遇害，害得我一无所有，却不知真正的龙王妻是谁，哈哈哈哈！”</p>

    可恨啊！可悲啊！！</p>

    我笑到声音嘶哑再也笑不出，眼前一黑，</p>

    这副身体的最后一点生机也彻底流失。</p>

    我最终死在了四年大旱后的第一场雨中。</p>

    我死了，可我的魂魄却还未消散，</p>

    怎么回事？</p>

    我心下疑惑，魂魄却开始自行回到王府中，</p>

    而在王府，我看见了苏承焕，他看着雷声轰鸣，雨水漫天。</p>

    明明已经下了雨，他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p>

    “下雨啦！！下雨啦！！老天爷显灵了！”</p>

    外面是百姓们的欢呼声，有人拿着所有能装雨的容器出来，</p>

    甚至还有人在雨中跳起了舞。</p>

    “爹，娘，女儿不用被祭天了，女儿这下可以和王爷一起长长久久陪伴你们了！”我冷眼看着许兰烟又惊又喜，哭着抱住爹娘，</p>

    他们三人一起在院中喜极而泣。</p>

    “可怜了我儿，这段时间遭这么多罪，苦了你了！”</p>

    母亲哭着捧着许兰烟那张哭花的脸。</p>

    而苏承焕脸上的不安更甚，他想去找兰珍。</p>

    “兰珍呢？兰珍在哪里？”</p>

    而爹娘和姐姐三人听见苏承焕说话，都愣住了。</p>

    “是啊，兰珍自从上次跑出去就没回来过……”</p>

    苏承焕转身就走，他想去找我，</p>

    看到这时，我嗤笑出声，</p>

    苏承焕，你现在才来找我，是不是太晚了一点呢？</p>

    可还没等苏承焕出发，王府的护卫就来了。</p>

    “王爷，凤隐寺住持求见。”</p>

    苏承焕面上带着几分焦躁出门，门外，住持正站在那儿。</p>

    “主持，本王现在要去接我家王妃，有什么事，住持可否等我接了王妃再商讨？”</p>

    “阿弥陀佛，施主节哀，许氏已亡，贫僧特来请施主为许氏商议安葬之事。”</p>

    苏承焕愣了，他眨了眨眼，好似反应了好久才终于回过神开口，</p>

    “安葬什么？安葬谁？兰珍？”他最终呢喃着，</p>

    “您刚刚说什么？”苏承焕不敢置信再问了一次。</p>

    主持再次鞠躬，眼中平静如初。</p>

    “施主节哀，许氏已亡，请施主为许氏商议安葬之事。”</p>

    “不可能！”苏承焕失声叫道，嗓子却在这一刻嘶哑。</p>

    “她前些日子还好好的，她那天出门还好好的，怎么可能呢？”</p>

    这个住持在骗他！</p>

    “还请住持不要胡说，兰珍只是在生本王气，躲起来罢了。”</p>

    苏承焕勉强笑着道，面庞却止不住颤抖。</p>

    主持没回答，只是鞠了一躬。</p>

    “若施主不信，还请施主随贫僧来凤隐寺，商议施主贤妻的安葬之事。”</p>

    凤隐寺。</p>

    苏承焕茫然看着棺材中一脸平静的、已经死去的我。</p>

    双眼紧闭，嘴边还有干涸的血，</p>

    我看着他眼中满是不敢置信和痛心，</p>

    更是捂着自己的心脏，他的嘴发着抖，仿佛不敢相信棺材中躺着的人是我，</p>

    过了好久，苏承焕才伸出手，</p>

    轻轻碰了一下死去的我的脸，那张脸早已失去了温度和温软。</p>

    僵硬，冰冷。</p>

    啪嗒。</p>

    一滴水从苏承焕脸上掉落下来。</p>

    啪嗒，又是一滴。</p>

    苏承焕抹了一把脸，发现自己竟早已泪流满面。</p>

    可我的遗体紧闭着眼，怎么都醒不过来。</p>

    苏承焕呆呆看着兰珍，眼前雾蒙蒙一片，眼泪越擦越多，怎么擦都擦不干净。</p>

    可是……为什么，他明明马上就可以把她重新娶回家了……</p>

    我冷眼看着这一切，嘴边扬起一抹讽刺的笑，</p>

    我的魂魄变得透明了些许，看样子，停留在这世间的时间不多了，</p>

    但我还是想看看，我死了之后，爹娘是什么反应。</p>

 6.

    6.</p>

    等苏承焕再回许家时，已是深夜了。</p>

    “王爷，怎么样，妹妹答应回来了吗？”许兰烟一脸担心走过来。</p>

    苏承焕眼睛红肿，他没看许兰烟，空洞的眼神看着地面。</p>

    苏承焕没等她说话，直接先她一步开了口。</p>

    “你妹妹许兰珍，死了。”</p>

    “你说什么？”许兰烟愣住了。</p>

    爹娘听完呆住了。</p>

    “你说谁？兰珍？王爷，您不是说要把兰珍带回来，重新将兰珍娶回家吗？”</p>

    看着许家父母和许兰烟惊讶的脸色，苏承焕声音沙哑。</p>

    “凤隐寺的人前来找本王，说...兰珍已逝，峥儿已在寺庙安葬。”</p>

    娘愣住了，她双眼空洞的看着苏承焕，</p>

    仿佛想从他脸上找到说谎的迹象。</p>

    “死了？”许兰烟喃喃道，</p>

    她手抖动着，“怎么可能呢？”</p>

    此刻苏承焕心脏空空的，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p>

    “我好像真的做错事了，”我听见了他几乎耳语的呢喃，</p>

    “我害死了我的妻子和孩子...”</p>

    “怎么会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p>

    “老夫不信，王爷是在诓骗老夫吧，兰珍不会这样的，如今她姐姐已经没事了，我们两家正好商量一下王爷和兰珍的婚事……”</p>

    爹的话越说越小声，直到最后声音说不出来。</p>

    他俩的手在发抖，娘更是突然急急的往外走。</p>

    “兰珍……兰珍可能是生娘的气了，没事，我去凤隐寺带兰珍回来……”</p>

    苏承焕这一次却没拦着。</p>

    凤隐寺。</p>

    “施主，确实如王爷所言，许氏与孩子已长眠，逝者伟大，施主请节哀。”</p>

    许兰烟惨白了一张脸，轻轻摇头，不愿相信。</p>

    娘一个没站稳坐在了地上，她茫然看着菩提树下那个小土堆，</p>

    又茫然看了爹一眼。</p>

    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流了满面。</p>

    “兰珍半个月前不是还好好的吗？我还说等她回来给她炖汤，补身体……”</p>

    爹嘴唇颤抖摸了摸那个小土堆，看着土堆想说些什么，</p>

    可就是开不了那个口。</p>

    那样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样死了？</p>

    “兰珍小时候最懂事了，从来不对我们提任何要求，偏偏我们还不在意她……”娘喃喃道，看着那个土堆，</p>

    她好像很难受，难受到她几乎蜷缩起来。</p>

    而爹在此时也愣在原地许久，</p>

    “她以前还甜甜叫着我爹爹呢...”</p>

    “我给她补衣服时，她笑得那么开心...”</p>

    “下朝的时候，孩子也在等我，”</p>

    还有，还有……</p>

    好多啊，数都数不过来，可他怎么回报我的呢？</p>

    我从小和爹不太亲近，爹就把所有的爱偏向了许兰烟，</p>

    还因为龙王新娘这个预言，抢走了我的孩子，</p>

    可现在，爹又后悔了，</p>

    既是现在后悔，那放出为何要伤害我呢？</p>

    爹嘴唇颤抖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却觉得不够，</p>

    还想继续再扇，却被住持拦住了。</p>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往事已去，施主等人勿要伤怀，贫僧会为母子二人超度，早登极乐。”</p>

    “住持，妹妹她是为了我才死的，我对不起兰珍……为什么不让我来替代她！”</p>

    许兰烟跪在地上，</p>

    心疼，愧疚，悔恨……压得许兰烟喘不过气。</p>

    “若不是因为我成为龙王新娘要祭天，兰珍就不会死，都是我的错——”</p>

    “阿弥陀佛，施主且慢，”主持双手合掌行了一礼，</p>

    “虽然此刻将真相告知各位是徒增伤悲，但逝者心中之冤，贫僧等度化者不可无视，”</p>

    “早在几日前，贫僧且为许氏卜过一卦，许氏掌中有龙鳞富贵纹，万年难遇，着实罕有，”</p>

    “且贫僧认定，许氏确为龙王妻，此时天降甘霖，许氏功不可没。”</p>

    轰！</p>

    刹那间，苏承焕仿佛听见，好似有什么东西碎裂了。</p>

    “主持...你，你说什么？”苏承焕和许家呆呆看着主持，喃喃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