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斗:死后,冷戾暴君为我殉情》 第1章 “清欢……你真狠心……”

浓厚的酒气唤醒了谢清欢的意识。

她的灵体漂浮在空中,迷茫地看着伏在棺椁上的人。

明黄的衣袍,熟悉的身形。

她认出,这人,正是与她斗了一辈子的死对头,也是她名义上的夫君——

将她囚于深宫十数年的大暴君楚寒萧。

见他至此,谢清欢心笑:

楚寒萧,如今,你该轻松了吧?

进宫十余年,她恨他棒打鸳鸯,强娶她为后,每日都在想法子杀他;

而他,碍于她父家母家的权势,百官的压力,强压着怒火不曾废后……

如今,她死了。

想来,于他也是一种解脱。

终于可以娶他的白月光了!

可让她不理解的是……

他,为何,在哭啊……

“清欢,你不是总想杀了我吗?为何不带我一起走?为什么啊,扔下我一个人……

我都不敢比你先死,你却总是这样狠心……”

见他如此,谢清欢的心也有些疼……

怎么了,楚寒萧?

喊着废后的人不是你吗?

为何你看起来……

这么痛啊?

不该是这样的啊!

不该是这样的!

“清欢……黄泉路太黑,你别怕,我来陪你了……”

他呢喃着,指尖轻柔地划过她的侧脸,描摹她的眉眼。

手上撑着棺木,些微用力便翻身而入,躺在了她身边……

而后……

揽着她的尸身,拨开酒壶玉盖,一饮而尽。

谢清欢这才知道,他喝的,竟是催命毒酒!

楚寒萧!你在做什么!不要——楚寒萧!

她试图阻止他,可怎么也抓不住他的手,一次次寒风穿过,一次次徒劳无功。

他却突然停了动作。

逐渐涣散的双眼盯着面前的虚空,与她……对视。

大口黑血涌出,他浅笑着低语:

“清欢,你来接我了,你也是……有一点点在乎我的,对不对……”

楚寒萧!不准死,不要做傻事!楚寒萧,为什么……你就不恨我吗?

谢清欢不理解,她分明,对他那么差!

他怎么会甘心放弃江山,为她殉情呢?

谢清欢迷茫了。

她不理解……

追随她而去的人,不应该是永王吗?

她为了保他性命,跟着师父学医;

为了与他私奔,一次次刺杀暴君!

来这里殉情的人,不该是楚永基吗?

可为何迟迟不见他来吊唁?

她迫不及待想见到他。

想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她想去找他,可她不能离开尸身太远,便只能这样等着。

足足三日!

她终于见到了她这一生的意难平,曾与她山盟海誓的永王,楚永基。

可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悲伤!

他穿着本属于楚寒萧的龙袍,揽着她生前最疼爱的妹妹……

狂笑着命人将她和暴君的尸身,扔到荒野,任野狗啃食……

他说,暴君妖后,合该如此。

他叫她,妖后……

呵呵。

妖后!

看着他脸上肆意张狂的笑……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

原来一直以来……

他都在算计她!

为了活下来,他装作爱她入骨;

为了皇位,他哄骗她刺杀暴君!

真可笑啊!

谢清欢,你这辈子就是一个笑话——

爱你的人,被你怨恨;

你爱的人,却恨着你!

哈哈,错了!

一切都错了!

可惜,太迟了……

她还没能和他们说上一声抱歉,就眼睁睁看着……

因庶妹挑拨而被她怨了一辈子的父亲,死谏金銮殿!

误会多年的兄长为夺她尸身,寒毒发作,抱憾身亡。

哥哥……不要!

她好恨,她好不甘心!

为何如此?

她不甘心!

楚永基,我要杀了你!!!

怨气骤然加重,她冲向站在高位的楚永基。

却被一道金光弹开。

整个魂体都在痛,她觉得自己快要魂飞魄散了。

意识涣散之际,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为她殉情的傻瓜……

楚寒萧……若能重来一次,我一定好好待你……

好,清欢,我……你……

什么?

傻瓜,你说什么?

我听不清楚……

一阵嗡鸣,谢清欢的意识空白了下。

“……谢清欢!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一滴泪骤然滴落。

腕上疼痛也在加剧。

谢清欢茫然抬首,竟是……

小号的楚永基!

谢清欢脑子有些乱,被楚永基吵得懵懵的。

不知道他抓着自己的手腕,是在狗叫什么。

“哭哭哭,就知道哭!刚刚的事你就当没看见好了,仪式结束了我再和你解释!”

他嫌弃地甩开谢清欢的手,还在背后蹭了蹭。

“等下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万一误了吉时,我再也不会理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随之便甩袖离开了。

谢清欢抹去脸上的泪,有一瞬恍惚。

“我这是……”

她看着自己变小的手,环顾熟悉的玉湖假山,听着前院的宾客吵闹……

将信将疑。

“我这是回到与楚永基定亲这一日了?那……楚寒萧呢?”

想到那个让人心碎的断断续续的声音,她不由痛得蹲了下来。

她想知道,楚寒萧也回来了吗?

还是只有她自己?

可眼下,她还不能去找他。

吉时就要到了,她不能与楚永基定亲!

谢清欢努力回想着,定亲这一日发生了什么。

终于想起,刚刚那一幕,是因为她撞见了楚永基在与丫鬟拉扯。

前世的自己鬼迷心窍,爱这废物爱到无法自拔!

竟然听信他的话,对这件事轻易揭过。

而今生……

退婚理由这不就有了嘛!

打定主意后,她晕乎乎地站起身,唤着她的贴身丫鬟。

“玉竹!”

“小姐。”

玉竹从坠花拱门后钻出来,一路小跑。

“小姐,您……怎么哭了?”

谢清欢抹掉眼泪,摇了摇头,径直吩咐道:

“刚刚那个丫鬟呢?去把她找出来!”

玉竹有些怔然,突然觉得,小姐的气场好像变了!

来不及多思,她斩钉截铁地应下:

“是!”

玉竹刚刚离开,玉桐便过来传话。

“小姐,典仪就要开始了,王爷请您移步前院。”

她深吸一口气,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皇伯伯来了吗?”

“来了。”

“爹爹和舅父呢?”

“洛将军为参加您的订婚宴,带着二位公子连夜赶回了京都,现都在前院。”

好!

太好了。

观众都到齐了,好戏也该开场了!

楚永基,你,准备好了吗?

第2章 谢清欢穿过人群,步履稳健地走向高台。

沿途尽是朝臣的惊叹和奉承:

“谢小姐真是美艳绝伦!与永王,当真般配!”

“是啊……谢小姐出生之时,陛下就曾言明,‘以天下贺之’!”

“啊?是说,谁娶了谢小姐,皇位就是谁的?”

“正是!”

“难怪,永王今日容光焕发……”

谢清欢哂笑一声,心下不屑。

容光焕发?

且看他还能得意几时!

再向前,则是命妇贵女的撒花庆贺。

本该是美好祝愿的环节,谢清欢却听到了许多嘲讽的声音。

“这谢小姐总算追到了永王,今日也算得偿所愿了!”

“是啊,从前日日跟在永王身边,王爷都快被她烦死了。”

“呵……怕王爷不要她呗,如此不要脸面,真是京中贵女的耻辱……”

谢清欢攥了攥帕子,怨愤,却也无暇理会。

有与她们辩驳的精力,她不如想想怎么安然退掉皇上指婚!

咽了咽口水,谢清欢拾步上阶。

在楚永基带着嫌弃的假笑中,站在了他面前。

“清欢,你来……啪!”

一声脆响,楚永基的脸被打歪了。

一旁托着婚书的小厮,吓软了腿;

两侧的几位兄长,掉了手中的礼;

台下的百官和命妇,都目瞪口呆……

正坐在高位喝茶的皇上也愣住了。

“你……你敢打我?”

楚永基脸上红彤彤一片,巴掌印清晰可见。

谢清欢嚣张抬颌,低声。

“打的就是你!”

前世她被称为京中霸王,够张狂吧?

今生她只会更加跋扈!

无他,暴君惯的!

就在楚永基怒不可遏要打回去时,谢清欢的大哥却一步上前,将她护在了身后。

“王爷恕罪!小妹年幼,无意冲撞!”

“哥哥!”

谢清欢拉住这个前世为夺她尸身,寒毒发作,死在乱葬岗的哥哥。

看着他复又年轻的刚毅侧脸,竟一时有些鼻酸。

谢廷舟又何尝不是诧异?

小妹竟然唤了他,哥哥?

自五岁上,她便不再这样叫他了……

每次见面都连名带姓地叫他谢廷舟。

他可怜的小妹,这次一定是吓坏了……

“不怕,哥哥在。”

其他几位表兄见状也都跪到了皇帝脚前。

纷纷求情。

“陛下,清欢年幼,陛下勿怪……”

看到几位哥哥不问缘由的袒护。

谢清欢有些动容。

想到前世,舅父的四个儿子俱都英年早逝,将军府也因此没落。

徒留舅父伶仃一人,在她死后,为给她正名,孤身战死宣武门!

此刻,看着两位表哥面上的焦急,谢清欢心中暗自发誓。

这一世,她一定要护几位表兄周全!

不叫舅父晚年孤独,也给自己一个强有力的靠山……

出神间,一个不紧不慢,但底气十足的声音响起。

“陛下,清欢虽然年幼,但不会无故打人,更何况……”

说话的人,正是谢清欢的父亲,丞相谢知秋。

他缓步走上人前,回眸看了谢清欢一眼。

向皇帝抱拳躬身。

“众所周知,小女爱慕永王已久,方才此举,必然事出有因。”

要不人说,姜还是老的辣呢!

谢知秋一句话就将谢清欢摘了出来。

皇帝眨了眨眼睛,收起震惊。

虽然心里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损伤龙裔啊!

但也不得不卖丞相一个面子。

更何况……

谢清欢的舅父,洛将军还在一边虎视眈眈地看着呢。

他只能故作亲和地问道:

“清欢别怕,近前来,告诉皇伯伯,你为何当众掌掴永王啊?”

看着皇帝哄孩子似地同谢清欢讲话。

台上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台下百官也都面面相觑。

心道,看来这传言是真的——

相府的小霸王,连皇帝都得让三分!

毕竟她可是太后嫡姐唯一的外孙女!

她要是不开心了,皇帝都没法回去给他娘交代!

谢清欢却也没想太多,只是毕恭毕敬地跪上前。

半真半假地抽泣了起来。

“皇伯伯,我知道永哥哥不喜欢我,但是他可以不娶我,为何要在订婚宴上与侍女纠缠,给清欢难堪?”

此言一出,一众文武百官都埋下了脑袋。

纷纷表示,宫廷秘闻,我没听见!

皇帝也怔住了,看向傻了眼的楚永基,勃然大怒。

“当真?”

见皇帝动怒,全场都跪了下来。

楚永基更是吓得快要尿了裤子。

“父皇,父皇您听儿臣解释,那婢女手脚笨,儿臣只是教训她几句,没有……”

“荒唐——皇家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皇帝摔了茶盏,楚永基顿时俯伏在地,抖如筛糠。

偏偏洛将军还上前添柴。

“圣上,那这婚事……”

谢清欢闻之,眼泪掉的更连贯。

谢知秋明白了女儿的意思,以头抢地,声声悲切:

“陛下!微臣年迈,膝下只此一个嫡女……陛下,若是委屈了她,臣,有愧亡妻啊……”

大哥谢廷舟见状也跪行上前。

“陛下,小妹冲撞永王,微臣甘愿替她受罚,但求陛下彻查今日之事!”

“哥哥……”

谢清欢泪眼婆娑地看向谢廷舟,一声带着哭腔的哥哥,又瞬间叫他心软得一塌糊涂。

磕头磕得也更卖力,句句恳切。

“陛下,亡母早逝,微臣就这一个妹妹!求陛下为小妹主持公道!”

几位表兄也有样学样,齐声请命。

“将军府和丞相府就这一个妹妹,求陛下……”

“朕知道!”

别说了,叽叽喳喳的一群!

丞相府和将军府就这一个金贵女儿,朕早听腻了!

在宫里母后念叨;

在宫外你们又说……

表妹也真是的,闲着没事,生个闺女干啥!

他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喝问。

“那个侍女呢?”

早已等候多时的玉竹,急忙命人将婢女押了上来。

皇帝正了正身子,沉声问道:

“今日之事究竟如何,如有隐瞒,以欺君之罪论处!”

那女子当时就吓晕了过去。

又被玉竹泼醒,方才如实道来。

“奴婢浇花,是,是王爷摸了奴婢的手……”

“嗯?”

皇帝一声诘问,那婢女懵了。

“奴婢不敢说谎……”

她怯怯抬首,看见皇帝身后的岁荣公公一个劲儿地朝着她挤眼睛。

这才慌忙改了口供:

“是王爷在教奴婢浇花……”

皇帝这才松了一口气,抬手示意众人将她拖下去。

“杖毙!”

而后不顾那婢女的哀嚎,安抚谢清欢。

“清欢,既然今日之事是个误会,吉时也耽误了,那定亲一事就延后再议吧!”

如此,既安抚了相府和将军府,也不损皇家尊严。

谢清欢也知道。

她父家母家的权势太大,皇帝不会让这权势旁落。

一定要攥在皇家手里他才放心。

是故……

除了先拖延婚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要是楚寒萧也回来了就好了……

这一次,不用他抢亲,她主动嫁给楚寒萧!

让他做皇帝!

她相信,这一世,有父兄辅佐,他一定不会再被骂暴君了……

第3章 “若是如此,清欢还想求皇伯伯一件事。”

“好,你说。”

“既是误会,还请皇伯伯收回成命,不要杖毙那个婢女,赶出府去也就是了……”

皇帝愣了一下,随后笑道:

“我们清欢真是仁心,好!朕就依你!至于永王……”

皇帝恨铁不成钢地扫了他一眼。

“在永王府好好反省一个月吧!”

“父皇!父皇……”

皇帝却不再理他的呼求,起驾回宫了。

一众文武百官跟着鱼贯而出。

命妇贵女议论纷纷。

“到底怎么回事?她不想嫁永王了?”

“就是,竟敢当众揭发永王与婢女的丑事!”

听到这些的永王更加愤怒了,竟起身扑向谢清欢。

“你竟敢向父皇揭发本王?你疯了吗?你不想嫁本王了?”

却被谢廷舟一个起身拱翻。

“王爷是不满陛下旨意吗?”

谢廷舟朝着皇帝离开的方向拱了拱手,目光凛冽。

矮大哥一个头的永王,闻言散了脚步,身形摇晃。

“你们……你们竟敢对本王无礼!来人……来人呐!”

谢知秋拉起谢清欢,笑里藏刀地说道:

“王爷不必远送,您安心禁闭就好,臣等,告退。”

“你们……你们……岂有此理!本王要向母妃告你们的状!”

谢知秋哼笑一声,拉着谢清欢离开了。

出了永王府的门,方才松开谢清欢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算作安抚。

而后赶了几步追上洛将军,二人走在前边。

“兄长,兄长留步!今日之事可以看出,永王还是历练尚浅……”

谢清欢在人群中寻找着哥哥的影子。

见他正与几位表兄同行,跑了过去。

撒娇地挽住哥哥的手臂,暗自探脉。

上一世哥哥寒毒入骨,就算是师父也无力回天。

这一世,她带着一身医术,重生回到了十三岁。

她不信还治不好哥哥的毒!

不过……

这脉象怎么……

这么健康!

难道哥哥还没中毒?

太好了,若是哥哥还没中毒,那便只要提前揪出他身边潜藏的下毒之人就好了!

开心~

“哟,小妹今日怎么这么赏脸啊?竟然和哥哥一起走?”

舅父家的二表兄,洛双溪调笑道。

谢清欢也不怪,歪首一笑。

“刚刚哥哥们为我冲锋陷阵,我自然要表示表示啦!”

“这么乖,过来,也抱抱二哥哥!”

谢廷舟虽不知小妹今日为何竟会抱他,但真的好幸福啊!

受宠若惊了。

听到洛双溪的玩笑,他抬手覆上谢清欢的手,打岔道:

“清欢,你真的不想嫁永王了?”

分明从前每次劝她,都会被臭骂一顿的……

谢清欢思索了一下,还不等她开口,向来以冷漠出名的大表哥,洛长风便冷哼一声:

“不嫁挺好,他配不上小妹。”

谢清欢倒是有些诧异。

前世她与这几位表哥相处不多,没想到向来冷冰冰的大表哥,竟也会说出这样的话。

颔首应道。

“大哥哥说的是,还未成婚便沾花惹草的烂黄瓜,我看不上!”

“噗……哈哈哈哈,烂黄瓜,我这妹妹当真可爱!”

二表哥洛双溪满眼赞叹,放声大笑。

洛长风瞥了他一眼,沉声告诫:

“慎言。”

“嗐,都是自家人,无妨!”

走到巷口,来时停了满巷的马车已经所剩无几了。

洛双溪看着谢清欢,恋恋不舍。

“要不然,小妹去将军府住几日吧?祖父念你好久了。”

舅父洛锦山闻言也望了过来。

谢清欢犹豫了一下,她也很想念外祖父。

但是……

她更惦记楚寒萧。

她太想知道,他有没有和她一起回来了。

便婉拒道:

“今天先不去了,改日,改日我和哥哥一起去看望外祖。”

又乖巧地跑到洛锦山跟前,向他行礼道谢。

“舅父,今日多谢舅父相护,清欢谢过。”

洛锦山闻之大惊,手都在发抖。

清欢今日这是怎么了?

竟会主动和他说话?

不是向来怪他和父亲,将庶妹嫁到相府为继吗?

难道是……今日受到的打击太大了?

“兄长?”

谢知秋看到自家女儿竟这样乖巧,满眼骄傲地唤洛锦山回神。

“兄长,清欢在向您见礼呢!”

洛锦山这才慌忙扶起她。

“都是自家人,我就你母亲一个嫡亲妹妹,她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以后不必和舅父客套……”

“好,清欢记下了!”

洛锦山欣慰地点点头,想要个女儿的心,在这一刻到达了巅峰。

可惜……

夫人已经不能生育了……

“无事就去看看你外祖父,他想你们都快想出病来了!”

“我会……”

“小妹会的!她不来,我们就去相府抢人!”

洛家几个表兄也跟了过来。

洛双溪想揉揉她的头发,却被小气的谢廷舟挡在了身前。

“舅父放心,我会带小妹去看外祖的。”

“好,好!”

谢知秋看着两家人一团和气,感动得快要哭出来了。

果然,孩子就是亲情的纽带。

自从锦玉难产离世后,洛将军一直对他爱搭不理的。

就算他应了岳父的要求,娶了洛家庶女洛锦云续弦。

可两家的关系仍旧很是微妙……

没想到,有生之年,竟也能看到两家在一起谈笑的景象。

真是难得啊……

又聊了几句后,谢家几人也踏上了回府的马车。

谢清欢一心记挂着楚寒萧,归心似箭。

在车上就一直在问:

“还没到吗?还有多久!”

马车还没停稳,她就跳了下来,飞奔而去。

把玉竹和玉桐都甩在了身后。

不急不行啊……

她记得,前世她与楚永基定亲这日……

她把楚寒萧关在了狗舍里,与三条饿了几天的狼狗决斗……

这会儿,肠子都要悔青了!

一路飞奔回月琼苑,发髻都松散了。

顾不上前来接应的玉莲和玉梅,她直奔狗舍。

跑到狗舍时,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她缓了缓,一把推开守在狗舍外的看守,唤着狗舍内奄奄一息的干瘦小奴。

“楚寒萧——”

又见故人,她的眼泪倏忽滑落。

见惯了他万人之上的尊贵模样,再见他这般落魄,心如刀割……

可偏偏,这样的境况,就是她一手促成的!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他放出来!”

看守一脸懵,迟疑片刻后,急忙打开狗舍。

而伏在地上满身伤痕的楚寒萧,眼中却迸射出阴毒。

她叫他什么?

不是臭狗吗?

怎么?

楚寒萧,这是他的新名字?

第4章 向来恶毒的大小姐,今日又要怎么折磨他?

像上次一样,趁他满身伤口,将他浸入盐水吗?

还是再把他吊在水牢里,放任水蛭钻食吸血?

哦,差点忘了。

大小姐折磨人的花样,从来不会重复!

所以,这次又会怎么折腾他?

楚寒萧闭上了眼睛,任由护卫拖拽。

一如既往地在心里发狠。

总有一天,他要将遭受的苦难,一笔一笔全都找回来!

“轻一点!送到我房间去!”

楚寒萧闻言轻笑。

嘲弄,讥讽。

大小姐不怕他会弄脏她的地板了?

上次不过是血滴在了地上,就饿了他三天……

呵。

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他?

楚寒萧有时痛得麻木了,也会去想这个问题。

他记得……

当初小姐把他要过来时,好像是说……

他长得不错。

哼,多可笑……

上天给了他出众的长相,却收了他的声音;

给了他皇家的血脉,却夺了他竞争的资格!

哪个皇帝会喜欢哑巴皇子呢?

所以五岁他就被送出了皇宫!

在佛光寺住了四年,被刺杀了几十次……

真是奇怪,一个哑巴,他们也容不下!

所以他逃了,流浪了几年。

因样貌好被卖进了丞相府。

又因同样的原因,落到了小魔王的手里。

呵,也不知道,这张脸……

是他的福,还是他的孽。

一路颠簸,楚寒萧被抬进了香气扑鼻的小姐闺房。

他以为自己会被扔在地上。

但是没有。

她跟在旁边,声音乖乖柔柔。

“放在床上。”

楚寒萧听闻,微微愣了下。

随之了然。

没准他恶毒的大小姐,又从哪看了新的恐怖画本子!

什么剖尸一类的……

要拿他做个实验。

哼……

若不像他亲身遭受过迫害!

谁能想到,这样迷惑性的嗓音,那么可爱娇俏的长相……

却是一个祸乱京都的小魔王呢?

她的丫鬟试图劝说,但她不听。

谁能劝动她呢!

她的娇贵,他在宫里时就听说过……

据说,她出生时,皇祖母便坦言:

能娶她的人,只能是下一任皇帝。

可……

那时他对她有多好奇;

现在,他就有多厌恶!

他早已没了争竞的资格,可她……

还是那么光彩射人,耀眼夺目!

他与她唯一的交集,貌似,只能是成为她一时兴起的玩物……

“去拿药箱来。”

看,来了……

嗯?

药箱?

哦……

看来,不是恐怖画本子。

是涉足医界了!

行吧。

来吧!

怎么也比被活着解剖好一些!

他这样想着,可听到向来矜贵的大小姐,在他床边低泣时……

他终是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她哭什么?

心疼那几头狼犬吗?

当真可笑。

堂堂相府嫡女,竟为了几条恶犬痛哭流涕!

他蹙着眉头,眯眼看着她。

不解,带着点点嫌弃,藏着难以察觉的……恨意。

“小姐,我来帮他清理伤口吧。”

玉竹拿了药箱回来,看到楚寒萧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也是倒吸一口冷气。

血肉外翻,咬痕幽黑……

难怪小姐都被吓哭了!

咬着帕子哭得起劲儿的谢清欢,终于看到楚寒萧睁眼了。

但见到他冷漠疏离的眼神时……

哭得更狠了。

他……没回来。

楚寒萧……可能真的死了……

“小姐!”

见她越哭声音越大,玉竹慌了。

楚寒萧也懵了。

看来她真的很心疼那三头狼犬。

不然不会一见他,哭得更狠了!

他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奈何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旋即只能垂下眸子,看着她哭到上气不接下气。

心里酸酸的。

那三头狼犬,还挺让人羡慕的!

死了,还有人这样为他们哀哭。

若今日,死的是他,可能不过是乱葬岗多一具尸体……

甚至可能连个囫囵全尸都留不下!

“不……不用,我,自己,来……”

谢清欢花了点时间,接受了这个事实。

与她纠葛十几年的楚寒萧,真的死了。

只剩下眼前这个小号的,很讨厌她的楚延景。

她遣退玉竹,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一边投洗帕子,一边抹着眼泪。

小心翼翼地帮他擦掉血污,揩去伤口乌糟。

调整着自己的情绪,抽噎开口。

“我知道,你的身份了……你是传说中,出宫修行的三皇子,楚延景。”

楚延景是他的皇名。

就像大皇子楚嬴稷、二皇子楚镇业、四皇子楚永基一般。

他原本叫楚延景。

楚寒萧,是前世夺位后,他自己改的名字。

她抬起哭红的眼睛,看着楚寒萧,莫名生出一丝委屈。

楚寒萧从没见过她示弱的样子。

没由来地心头一动。

垂下鸦睫,不愿再看她。

心下狐疑。

所以……

她帮他清理伤口,又哭得这样伤心。

是知道了他的身份,怕他报复她?

若真是因为这个,其实大可不必。

这世上,早没人记得他这个皇子了!

就算现在回宫去,也只是羊入虎口。

一个不能继承大统的哑巴皇子……

皇上不会在意;后妃却依旧容不下他……

“我可以,叫你楚寒萧吗?”

她又问,声音中满是希冀和忐忑。

豆大的眼泪,自湿濡的眼角落下。

温热滴在楚寒萧的伤口,渗入血肉,痒了心头。

他突然就慌张又暴戾!

以前从没有过的烦躁。

他搞不明白,这人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一下子拿他喂狗,一下子又帮他包扎!

往日嚣张跋扈,今天竟然在他面前哭?

这是什么新的折磨手段吗?

把人快弄死了,再对他好?

他不明白,只能层层戒备!

可尽管心里已在骂娘……

面上依旧沉寂,冷漠。

淡淡地等着她说下去。

“你不说话……”

她咬了咬润泽的下唇,委屈得眼睛里盛满了眼泪。

明明是施暴者,却哭得这么让人心疼……

楚寒萧搞不懂!

她是怎么做到让自己这么可怜的?

难道长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

分明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人是他!

他莫名恼怒,别过了脑袋,不再看她。

谢清欢心里更委屈了。

前世的他从不会这样冷落她。

就算他再生气,她一掉眼泪,他也服软了。

看着他缠满了绷带的胳膊,她垂下了湿睫。

是了。

是她活该。

毕竟,他这一身伤,都是她造成的……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允准了……”

她的嗓音就好像被眼泪浸泡过,哑哑的,沙沙的。

乍一听,就好像是在撒娇。

听得楚寒萧心头憋闷,终是叹了一声。

想说。

让一个哑巴开口拒绝,大小姐,不愧是你……

至于名字,叫什么又有何妨?

臭狗、楚寒萧、或是楚延景。

有什么区别?

第5章 “楚寒萧,我可以帮你。”

闻言,楚寒萧脸上的淡漠,终于有了些许松动。

只不过,多出的一抹惊异,很快便转化成了猜忌和嘲讽。

他不信,一向恶毒的大小姐,突然就变好了?

又好奇,她能伪装多久,又能装到什么地步!

他低垂着眸子,眼前因饥饿和失血过多而有些晕眩。

“你怎么,不说话啊……楚寒萧?”

谢清欢急了。

本就湿漉漉大眼睛,一眨一眨间又盛满了眼泪。

却又咬着唇角,倔强地不肯让泪珠坠下来。

楚寒萧见了,没由来地多了一丝厌烦。

她不知道,她这幅样子,让人很难做吗?

总是提这些无理要求,偏偏无辜又委屈!

哑巴怎么说话!

嗯?

看她几近破碎,楚寒萧到底无奈地张了张嘴巴。

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窘迫地将头歪到了一边。

谢清欢讶异地眨了眨眼睛,那盈在眼底的泪,总算溢了出来。

她怎么忘了这么大的事……

他之前是个小哑巴来着!

还以为他连和她说话都不愿意了呢!

谢清欢又哭,哭着哭着就笑了。

“我能治好你!楚寒萧……”

真好!

能切实地帮到他,对他做出些弥补……

真好。

而楚寒萧这一次是真的被惊到了。

他讶异地转过头,看着笑得甜甜的谢清欢,却又缓缓蹙了眉头。

骗他的吧……

他都哑了十四年了。

要是真能治好,宫里也不会轻易抛弃他。

见他不信,谢清欢像个小兔子一般,睁圆了眼睛。

“我真的能治好你,真的!”

前世他的嗓子是她师父治好的。

后来入宫,她跟着师父学了十多年,她有信心治好他!

念及前世,谢清欢又有些难过……

那时,她与楚永基订婚后,就无暇顾及楚寒萧了。

再听见他的消息时,他已经杀回了京都,夺了皇位。

夺位后,他不顾她与楚永基的婚约,强行召她入宫。

而她,听信庶妹谗言挑拨,恨了他整整十几年。

她以为他娶她是为报复!

便屡屡刺杀,日日争吵……

直到他为她殉了情,她才知他的真心……

可是,如今重生十三岁。

她怎么一点也看不出,他对她有情啊!

分明满眼都是怨恨和厌弃啊!

哭……

所以,上一世,他到底为什么娶她啊?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上她的啊……

楚寒萧……

你就这么死了,我想问都不知道去问谁!

见她爆哭。

楚寒萧忍着周身疼痛,强撑着坐了起来。

他真是不理解。

能治就治,不能治也没什么!

这也至于哭?

就因为他不信她?

她一个不学无术的混世魔王!

从来不读医书的人,突然说能治好他的哑巴……

这谁能信?

还不让人怀疑了……

治吧。

他费力地抬起胳膊,比划着。

谢清欢收了声,呆呆地看着他。

看不懂……

“玉竹!玉竹!”

“小姐!”

玉竹听到谢清欢急促的喊声,急忙跑进屋子。

“怎么了,小姐?”

谢清欢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珠,也顾不上擦,抓着玉竹问道:

“他这是,什么意思?”

看着她笨拙地重复着他的手语。

楚寒萧有些无语,又觉得好笑。

所以,到底为何突然这么努力讨好他啊……

即使他有皇家血脉,也不过是个弃子啊!

她就算是有什么野心……

去找楚永基或者楚镇业,都比他更合适吧!

无声叹息。

又看着迷茫的玉竹去搬其他的救兵。

总算找了个会手语的丫头,一字一句地翻译。

“回禀小姐,这个……应该是‘医治’的意思。”

谢清欢这才松了一口气,露了笑容,眼神中带着一丝丝得意。

重复比着刚刚的手势。

“是的,我能治好你!”

又叫楚寒萧好烦。

不想看见她笑,比哭还让他烦。

惯会装可爱,实则比谁都狠毒。

帮他治病又怎么样?

他可没忘了她对他做的那些事!

总有一天,全都会一一讨回来!

这样想着,楚寒萧的眼神又变的阴鸷。

谢清欢愣了一下,恍然大悟。

他一定是饿了。

之前为了让决斗更公平,前世的她……

也饿了他一整天……

谢清欢想起前世做下的蠢事,恨不得拧自己几下。

连忙出声唤人。

“玉竹,传膳。”

“是。”

“啊,对了,带碗米粥过来。”

她想着,楚寒萧之前吃的清淡。

一下吃荤腥,恐怕会肠胃不安。

便先喝两天清粥,养养身体再吃好的。

可在楚寒萧眼里就不是这样了……

大小姐,真是好手段。

知道他两日没吃饭了,故意当着他的面吃晚饭?

想馋死他?

待玉竹将清粥端过来,丰盛的晚宴也摆在了桌上,他便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看来,山珍海味是她的;

清粥小菜……

若是清粥小菜是给他的,也已经很好了。

饿了两天,啃个鞋底子都是有滋有味的……

“把粥给我。”

谢清欢坐在床边,吩咐。

楚寒萧心下轻笑。

好嘛,粥也不是给他的……

饿死算了。

还治什么嗓子。

他绝望地闭了闭眼。

不想看她小人得志。

不料……

一阵热气,伴随着米粥的香味,喂到了他嘴边。

蹙着眉头狐疑地睁开眼睛,竟然看见……

她,在,喂,他?!

什么章程?

这谁敢喝?

玉竹显然也傻了眼,见状登地跪在了地上。

翻译小丫头也有样学样,趴在了脚踏床边。

“小姐!男女授受不亲,您……您要是想毒死他,让奴婢来,莫要脏了您的手!”

楚寒萧:!

谢清欢:?

“我没有!”

谢清欢看到楚寒萧眼里的“果然”,紧张地站了起来。

又忿忿地瞪向玉竹。

“玉竹,这粥里你放东西了?”

“奴婢不敢!”

玉竹急忙磕头。

“那你说什么下毒?”

“可是……”

玉竹瑟瑟地抬起眸子,又是苦口婆心。

“小姐,您这般纡尊降贵,若叫老太太、老爷夫人、或者大公子知道,那他也……活不了了……”

谢清欢气得顿足。

要不是看在玉竹上一世忠心殉主,做事也算周全的份上,刚刚那一句话就把她给打发了!

“门关得这么紧,你们不说,谁知道?”

她警告地看了眼翻译小丫头。

小丫头早抖成了筛子。

府上谁不知道,大小姐最是心狠手辣难伺候!

刚刚玉竹姐姐找到她的时候,她就打算好了后事了……

这会儿更是随时预备着脑袋搬家!

第6章 谢清欢看着浑身战栗的翻译小丫头,正声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

“小姐问你话呢!”

玉竹怼了她一下,她这才敢抬头。

“奴婢……二丫。”

二丫?

这什么名字,一看就不是家生子。

“签的是死契吗?”

“……是。”

谢清欢看向玉竹,淡淡地吩咐。

“要到院里来,更名玉萝。以后跟着我,月琼苑里的事,一个字也不准传出去,否则,杖杀!”

她高高在上地警告,语气狠厉。

举手投足尽是名门望族与生俱来的尊贵。

管教下人时,一个眼神就叫人双腿发软。

下令责罚时,面容冷得像覆着一层寒冰……

楚寒萧不由得看出了神。

这才是他认识的谢清欢。

而跪在地上战栗的那个……才是他。

“记住了吗?”

谢清欢冷声敲打,手上还端着那碗温热的白粥。

玉萝小鸡啄米似地不住点头。

“记住了,奴婢记住了。”

玉竹也配合地额头点地。

“是。”

“记住了就好,门外候着。”

转头面向楚寒萧时,却又是乖乖女的模样。

舀了半勺粥喂给他。

楚寒萧蹙眉。

想到她曾经给他的折磨,一时竟有些反胃。

谢清欢却只无辜又受伤地看着他。

“你怕有毒?”

楚寒萧没有表情,目光淡漠。

谢清欢嘟了嘟唇,秀眉微皱。

好像赌气似的,吞了一口米粥。

暗含怨怪地瞪着他。

“没有毒!”

又舀了一勺喂给他。

楚寒萧却轻轻抿了抿唇角,眉头蹙得更深。

谢清欢这下子明白了。

他只是不想吃她的东西而已……

就算饿得要死,也不想吃她的东西!

谢清欢刚刚晾干的睫毛,又湿润了。

“你就……这么嫌弃我?”

楚寒萧被她幽怨又委屈的眼神,看得心尖一抖。

指尖也在颤动。

莫名有些愧疚。

愧疚?

笑话!

他愧疚什么?

他是被欺负的那个啊!

楚寒萧又开始烦躁了。

把控不好自己的情绪,让他有些迷茫。

从前就是被打倒半死,也不会生出不知名的情绪。

如今这是怎么了?

眼看向来刁蛮的大小姐,失落地起身,低喃着……

“那我找别人来喂你……”

他又有些恼怒。

他是个下人!

就算有皇家血脉,也不过是个高贵的下人!

只有他伺候别人的份,哪有别人来伺候他的道理?

忍痛拿起放在床边的粥碗,合碗一饮而尽。

谢清欢愣愣地看着他,心道:

这一点还是和前世一样,不喜欢别人伺候,不喜欢被人碰。

“咳咳……咳咳……”

许是喝的急了,楚寒萧伏在床边咳了起来。

一用力,五脏肺腑都在疼。

谢清欢急忙上前为他拍背。

却被楚寒萧下意识推开。

谢清欢一个不稳,脚一崴,摔在了地上。

楚寒萧一惊。

心道,完了,这下恐怕难逃一死!

抬眼看她,正撞进她满眼的不可置信和一汪委屈。

可能是怕死,看见她这样的表情,他竟一瞬心痛……

门外的玉竹听见声响,急切地敲门询问。

“小姐?您怎么了?”

楚寒萧抓紧了被衾。

以为她一定会叫人进来,将他吊起来,好好抽一顿解气!

可没想到……

“没事!玉枕掉了……”

玉竹心知并非如此,却也不敢再问。

却叫楚寒萧更困惑了。

她对他的容忍度……

已经超过对皇子的尊重了。

不,不只是皇子!

她对她爹都没这么乖顺!

楚寒萧不懂了,又有些好奇……

她会容忍他到什么地步?

看着她兀自爬起来,拂了拂衣裙,他收起情绪,靠坐床头。

可瞧见她走路一瘸一拐时,却又有些自责。

她的脚……

转头又想扇自己巴掌。

她不过崴了一下脚!

他都快被她玩死了!

他一个下人,在心疼小姐?

疯了吗?

谢清欢不言不语地坐到桌边,闷闷地吃起东西来。

没什么胃口,但就是想吃点什么。

好像填满了嘴巴,心里就不疼了一样……

想起上一世……

她发了脾气,拔下头上的簪子去捅他。

他本都抓住了她的手腕,但听她呼痛……

还是松开手,任由她捅进了肩膀……

而后还抱着她安抚,哄她不生气了才去包扎……

那时她总觉得,这是他欠她的!

谁让他毁人姻缘,强娶她入宫。

可如今看来……

没什么应该不应该。

他爱她,便纵着她为所欲为;

他不爱,连给他拍背都是错!

她也知道,是前世的她太过。

他恨她也是理所应当。

可既然这样……

他为何还强娶她入宫,为她殉情?

她想不通。

一边吃,眼泪一边大颗大颗掉进饭里。

看得楚寒萧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

想着……

大小姐委屈的这一幕要叫人看了去,他一定会被拉出去五马分尸的!

沉默间,玉竹又敲响了门。

“小姐,二小姐求见。”

谢清婉?

谢清欢正满心的委屈没处发泄,她却送上了门来。

想到前世她一脸得意地缩在楚永基怀里,看着野狗撕扯她和暴君尸身的那一幕……

她这牙根就痒得难受。

不过她也没急着见她。

心知她这个时候上门,必是听说了订婚宴上的事,来打探消息的。

晾她一会儿。

谢清欢放下玉箸,一抹眼泪,吞掉楚寒萧给她的委屈,扬声。

“让她去正厅候着,问问小厨房,药熬好了吗?”

“是。”

楚寒萧见状,挑了挑眉梢。

没想到,他家小姐还会变脸呢!

刚还那么委屈,一到丫鬟面前就厉害起来了!

不过……

她不是向来和那个庶女交好吗?

常被挑唆做些傻事,惯会给人当枪使!

今日怎么学聪明了?

没有让她直接进来,知道提防着她了……

谢清欢不知他心中所想,还在烦闷地戳着剩下的米饭。

想着想不通的事,念着见不到的人……

直到玉竹端来伤药,她也没了心情。

看也不看一眼。

挥手让玉竹去喂他。

楚寒萧见她这般,心里翻江倒海。

她还真的找别人喂他!?

他又不是没长手。

不等玉竹拿起勺子,便克制着手抖,仰颌闷了伤药。

随之便躺到了床上,闭上了眼睛。

眉头却还一直紧紧蹙着……

谢清欢见状,挥手示意玉竹退下。

又一瘸一拐地坐到了床边。

见他呼吸均匀了,抬手轻轻抚平他的眉心。

低喃。

“楚寒萧,对不起啊……我说过,会待你好,我一定会做到——我会治好你的。”

而后便起身出了门。

未注意到,身后之人复又蹙起了眉头,睁开了眼睛……

第7章 谢清欢推开房门,脚腕还有些痛,走路不稳。

“小姐,您的脚怎么了?奴婢去叫府医来?”

“不必。”

她自己就是郎中,没必要找别人。

若是惊动了父兄,反而不好解释。

“玉萝留下侍奉,玉竹,把隔壁的屋子收拾出来。”

二人颔首称是,皆有不解。

小姐让玉萝留下侍奉……

侍奉谁?

屋里的那个下人?

还让玉竹把隔壁房间收拾出来给他住?

小姐对他未免也太好了吧!

二人对视一眼,只能照办。

谢清欢独自穿过长廊,来至正厅。

玉桐紧跟过来伺候,扶着她入内。

谢清婉一见她,就积极地迎过来。

“姐姐!我听说今日……”

“放肆!”

谢清欢见她竟亲昵地挽上了她的手,怒斥道:

“林姨娘没教过你礼数吗?庶出见了嫡出理应屈膝行礼!你若不会,我让玉桐教你——”

玉桐得了眼色,掩下心头惊诧,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屈膝礼。

“庶小姐请看好,‘给嫡姐请安。’”

这一句庶小姐,叫得谢清婉立时就红了眼眶。

她委屈地站得规矩,帕子擦着眼泪。

“姐姐……可是妹妹做错了什么,惹了姐姐不悦?”

谢清欢眉头一皱,喝道:

“你是没长耳朵吗?谁准你叫我姐姐的?”

谢清婉也不是什么小白花,见她屡次三番提她出身,便直接拉了祖母打压。

“是祖母说……家中只有你我两个女儿,便不论嫡庶……”

“呵……你是在用祖母压我?”

这个似笑非笑的劲儿,月琼苑的下人不要太熟悉。

人说山雨欲来风满楼,不过如此。

见状纷纷跪在了地上。

常撺掇谢清欢为非作歹的谢清婉自然也很清楚。

她心知眼下祖母不在,没人能护住她,不敢惹怒小魔王。

只能扑通一下,双膝跪地。

“嫡姐恕罪,清婉不敢……”

“哼,你倒乖觉。”

谢清婉想不通,这个谢清欢今天到底抽什么风?

当众揭发永王的丑事,还无缘无故地冲她发火!

脑子被驴踢了不成?

一身的戾气。

刚要提着裙子起身,谢清欢却坐在主位,端着茶盏乜着她:

“让你起来了吗?就这么说吧,什么事?”

“什么?”

谢清婉呆愣地跪在地上,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让她跪着说话?

把她当下人了吗?

谢清欢啜饮热茶,轻掀长睫,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怎么,没听清楚吗?”

“没……”

谢清婉捏了捏帕子,想到永王已被禁足王府,还是硬着头皮打探道:

“我听说……嫡姐的订婚宴,推迟了?”

“呵……”

谢清欢轻笑道:

“妹妹的消息好生灵通,你还知道什么啊?”

“没……没有!”

谢清婉急忙否认。

“我只是听嫡长兄说起……”

笑话!

哥哥怎么可能和你说这个?

和你说话都不会吧!

但她并未揭穿她和楚永基的往来,只是装作委屈的模样,吸了吸鼻子。

“是啊……永王竟在订婚宴上与婢女拉拉扯扯,置我于何地啊?”

又故意恐吓她:

“你知道,皇伯伯要怎么处置那个不知廉耻的婢女吗?”

谢清婉心虚地抬了抬眼皮,嘴角抖了抖。

“不……不知。”

“杖,毙!”

谢清婉腿有些软,但还强撑着跪直,像以往一样“规劝”:

“可是姐姐,您也太冲动了,您这样对永王,他怎会喜欢上你呢!”

呵,喜欢。

他的喜欢,狗都不要。

“那你说该怎么办?”

谢清婉咽了咽口水,膝行两步,凑近。

“姐姐,不如您去和圣上求个情,放了王爷,或许……”

“哈……”

谢清欢朗笑一声,满眼嘲弄。

“不如这样吧,清婉,我帮你向圣上请旨,让你与永王订婚?反正都是相府小姐,你与我又有何不同?”

“妹妹不敢!”

谢清婉大惊,慌忙叩首。

想不明白,往日那个头脑不清楚的,今日怎么这样警觉?

竟还攀扯上她和永王……

难道,是她知道了什么?

随之连连低首。

“妹妹不敢!妹妹只是担心嫡姐,失了永王的心……”

“不敢就休要置喙我的事!”

谢清欢一墩茶盏,厉声道:

“记住,只要将军府不倒,你娘就永远别想爬上主母的位子,而你……也永远是个庶出,是半个下人!随意议论主子,可是要被割舌头的!”

“……是。”

谢清婉垂首拧着帕子,眼底露出阴毒。

咬牙切齿地应着。

谢清欢满意她的反应,勾了勾唇角。

“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清婉,告退……”

“嗯。”

谢清婉柔柔弱弱地起身,退出门却在低声咒骂。

“一出生就死了娘的克星,得意什么?早晚要把你拉进泥潭,扔到山野里喂狗!”

“小姐……慎言,这还在月琼苑里呢……啊!”

谢清婉回手甩了她一巴掌,泄愤低骂:

“你也看不起我是不是?一个个只会拿庶出的身份来贬低我!若我出生在主母肚子里,我不会比任何人差——”

浮萍急忙跪在了地上,脸上已经肿了起来。

忍着眼泪,一个劲儿地告罪。

谢清婉却不依不饶。

“掌嘴二十,自去领罚!”

浮萍咬着下唇,止住眼泪,难以置信地抬眸看她。

却见她狠狠道:

“知道该怎么说吧!”

浮萍怔了下,认命一般地闭了闭眼。

“是……”

谢清婉哼了一声,抬步走了出去,还不忘往自己胳膊上也狠狠拧了几下……

与此同时,谢清婉被赶出月琼苑的消息也传到了各院。

远香院中。

谢清欢的继母,也是她的亲姨母洛锦云,闻之皱了皱眉头。

“清欢真这么说?”

“是。”

“倒是……有些意思。”

而揽星院中的谢廷舟,则一不小心折断了狼毫。

“此话当真?”

“绝无半句虚言。”

谢廷舟清俊的眉眼压低,心下狐疑。

小妹今天,真的与往日大有不同……

究竟,为何?

而引发各院骚乱的谢清欢,还浑然不觉。

正翻找着府上的医书,研究该如何治疗楚寒萧的哑症。

玉竹来报:

“小姐,房间收拾好了,要将那个下人挪进去吗?”

“不必,让他住在我房里就好,以后我住在旁边。”

什么?

玉竹懵了,那个下人到底什么来头?

竟让小姐这般偏宠,连房间都让给了他!

第8章 谢清欢看了一下午医书,并未找到类似的先例。

也不知当年师父是怎么治好他的。

只能依照前世所学,摸索着为楚寒萧诊治了。

收起医书,抬眸方才看到,天都黑了。

也不知他这会儿在做什么……

她起身,忘了脚踝有伤,又险些摔倒。

幸而被玉竹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小姐,还是叫府医来看看吧!”

谢清欢坐回椅子上,提起裙摆看了看。

“不用,我给你个方子,你着人去抓点药,捣碎敷敷就好。”

“是。”

谢清欢写好方子,又交代着:

“别让人知道。”

玉竹愣了一下,知道小姐是在保护那个下人,只得颔首应下。

扶着她回了卧房。

楚寒萧睡得正熟。

谢清欢遣退下人,帮他掖了掖被子,独自为他诊脉。

却发现……

他的喉舌没什么问题,并非从小就不能发声!

如今这般貌似是中毒所致。

再次细探。

发现他体内有种奇毒,早已深入肺腑!

不能发声,应该也是这奇毒的副作用!

这毒……

屠龙?!

骤然松开他的手腕,她指尖有些发抖。

屠龙……

世间奇毒之首。

中毒之人平时看不出什么异常。

但一旦毒发,便会肝肠寸断般疼上一个时辰。

不定时发作,直至将人疼死为止!

到底是谁,这样阴毒?

会下这种毒的人……

根本不是为取他性命!

只是为了折磨他取乐!

苦命的楚寒萧……

幸好前世师父传授过她这毒的解法……

谢清欢回过神,兀自在纸上写下屠龙的解方——

看着多达数十种的药材,谢清欢蹙起了眉头。

旁的也就罢了。

这凤鸢尾、海灵芝、不死草和血莲花,都是极为珍稀的药材!

要去哪里弄呢?

凤鸢尾……

谢清欢眼眸一亮。

好像,小时候在外祖家的库房见过一次!

不知有没有被用掉……

明日去将军府看看!

谢清欢收起药方,刚要起身,却发现楚寒萧的脸色红得很不自然。

她移步床边,轻轻探脉,暗吸凉气。

“伤口感染了!”

急忙唤玉竹入内。

“去熬些退热消炎的药来!”

可一碗苦药喂下去,却还是丝毫不见好转。

体温不降反升。

再这样下去,心肺都要烧坏了!

眼下,最有效的法子就是冷敷降温……

“去找哥哥要点冰块!”

玉竹有些纠结。

这并非盛夏,冰块不是那么容易弄到的东西。

为个下人,值得吗?

“小姐,时候不早了,这时要冰块,恐怕……”

谢清欢咬了咬牙。

“你去问问试试!若弄不来再想别的办法!”

玉竹只好应下。

遣人过去问询。

半个时辰过去,整整一桶冰块便被送进了月琼苑。

谢清欢有些感动。

如今已至深秋,冰库的冰块夏天都用的差不多了……

也不知这一桶冰,哥哥是怎么弄来的!

这样好的哥哥,前世的她怎会恨他呢?

分明是有求必应,为了她什么都愿意去做的好哥哥……

谢清欢吸了吸泛酸的鼻子,吩咐玉竹盛出一盆冰来。

亲自冷水投洗帕子。

看得玉竹心惊。

“小姐,让奴婢来吧!”

谢清欢本可以假手于人,可是……

前世的他,最讨厌被别人碰了……

念及此处,还是摇了摇头。

“我自己来就好。”

玉竹看着小姐白皙细腻的手被冰的通红,心疼不已。

“那……那奴婢帮您浣洗!”

谢清欢想想,还是应下了。

接过玉竹浸湿的帕子,帮楚寒萧擦洗降温。

折腾了近乎两个时辰,体温终于降了下来。

谢清欢哑着嗓子嘱咐玉竹。

“让玉萝伺候就好,你回去休息吧。”

玉竹犹豫了下,还是点头应下。

“那奴婢在外头守夜,小姐有事让玉萝叫我。”

“好。”

谢清欢坐在床边,看着楚寒萧脸上的伤。

心想……

原来,照顾人,是这么累的事啊……

难怪前世,她落胎时,他累到三日休朝……

分明眼下乌青那样重,却还守在她床边说不累。

就算知道,是她自己喝的堕胎药,他也不肯走……

谢清欢将他缠满绷带的手放回被子里。

拍着他的肩膀,轻声哼唱。

哼着前世每个难眠的夜,他哼的那首曲子……

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鸡鸣三声。

习惯起早的楚寒萧醒了过来。

睁眼看到粉色的纱幔时,还懵了一瞬。

旋即想起了昨晚那个大小姐说过的话……

心下哼笑。

对他好?

别逗了。

想杀他时,不要折磨他,能给他个痛快,就算对他好了。

正要起身,却发现被子被压住了。

垂眸,这才看见……

大小姐竟睡在他床边!!!

啊?????

怎么回事?

昨晚的……

不是梦?

他瞥见桌子上已经放干的帕子,想到昨晚梦中的清凉……

他傻了。

所以……

昨晚真的是她,照顾了他一晚上?

大小姐?

他那金尊玉贵,嚣张跋扈的大小姐?

什……什么章程?

他还在发愣,谢清欢也醒了过来。

见楚寒萧正神色莫测地盯着自己,谢清欢心下一惊,急忙坐直了身体。

指尖无意识抚上下颌,低垂眉眼。

生怕熬了一夜的自己会丑到他。

“你,你醒了……身体好些了吗?”

楚寒萧胳膊被她压得有些麻,缓了好一会儿,才举得起来。

刚想比划什么,谢清欢就叫了停。

“等一下……”

她起身想去照照镜子,看看妆容花得过分不,再叫侍女入内。

奈何刚一起身,又脚踝一痛,险些摔在地上。

几乎是下意识的。

楚寒萧探身扶住了她。

双手碰触那一刻,四目交汇。

两心悸动。

楚寒萧猛地缩回了手,在身后攥紧。

想着……

这手,不能要了。

无意冒犯。

他低眸比着。

谢清欢看到他缩手的动作和表情,嫌弃得就像碰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一样……

心下烦闷。

对着铜镜正了正发簪,唤玉萝入内。

“好了,你说吧。”

楚寒萧思索了一下刚刚要说什么,方才比道:

昨晚,小姐照顾我一晚上?

“昨天晚上,小姐,照顾我?”

玉萝翻译道。

谢清欢颔首。

“是,你伤口感染了,有些发热。”

奴才受不起。

“奴才,受不起……”

谢清欢闻之蹙眉,面上不悦不加遮掩。

“我说过,我知道你的身份了,你不必再自称奴才。”

楚寒萧没想到她会突然生气,还是因为他的自称……

默默垂了眉眼。

半晌,见她依旧秀眉紧锁,他咽了咽口水,没忍住抬手比道:

……多谢。

听到玉萝翻译后,谢清欢这才释怀了些许。

不然总觉得自己做的这些,都是白费劲。

难以将他与前世的人,联想到一块儿去……

“玉萝,告诉小厨房炖些补药……”

话未说完,玉竹来报:

“小姐,老太太请您过去一趟。”

老太太?

想到向来偏心的刁蛮祖母,谢清欢语气顿了顿。

“梳妆。”

楚寒萧知道,谢家唯一能治她的,只有老太太。

本该幸灾乐祸的他,却没由来地升起一丝担忧……

第9章 谢清欢困倦地梳妆好,带着玉竹过来莲心园。

脚踝还有些痛,但她极力忍着,不想叫人看出端倪。

进来院子,绕过院里的莲花水瓮,入内请安。

“祖母安好。”

已在老太太身后揉肩的谢清婉也向她行礼。

声音怯怯,略带委屈。

“清婉见过嫡姐。”

谢清欢心下轻哼。

今日倒是规矩了,就是不知道,是规矩给谁看的!

果然。

老太太见状,头不抬眼不睁地哼了一声。

“还嫡姐,知秋就你们两个女儿,分什么嫡庶!”

谢清欢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老太太……因着自己是庶女,便格外偏袒庶出。

前世就给了她不少刁难!

这辈子还想仗着她祖母的身份倚老卖老?

没门!

她起身走向一侧桌椅,并不接话。

刚要坐下,却又被老太太斥责道:

“愈发没规矩了!长辈没有发话,你自己就要坐?”

谢清欢皱了皱眉,真是懒得与她纠缠。

直白问道:

“不知今日祖母找我来,所为何事?若只是为教我规矩,我院里还有一堆嬷嬷,便不麻烦祖母了!”

“你……你就是这么和长辈说话的?”

老太太拍了桌子,直起了臃肿的上半身。

“成何体统!真该让你爹好好管教管教你!”

谢清欢的脚踝愈发疼了,听见这话,便更没了耐心。

“好啊,我在月琼苑等着,告退。”

敷衍行了一礼,转身要走。

却又被两个婆子拦住。

老太太沉声。

“我听说,你昨日罚你妹妹了?”

谢清欢回身,瞥了一眼委屈的谢清婉,轻笑。

“妹妹?我哪来的妹妹?”

谢清婉咬了咬牙,见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祖母,真的不关嫡姐的事……是我,是我自己不小心……”

“不小心?你看看你胳膊上的伤,还有你婢女的脸,那都肿成什么样子了!你还在替她说话……”

谢清欢闻言看向跪在谢清婉身后的婢女,浮萍。

见她脸上血淋淋的巴掌印,便知这是谢清婉惯用的手段——苦肉计。

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蠢计谋。

她轻笑道:

“哦,祖母是说庶妹啊,您不说,我还不知妹妹是谁……昨日,庶妹确实去过我院里,不过,我可没有动她!”

谢清婉抽噎了一下,故作委屈。

“嫡姐说的是,祖母,您就别怪嫡姐了……”

说着,眼神还飘了过去,看起来很害怕谢清欢怪责的样子。

直叫谢清欢称赞,演技真好!

“清婉,在祖母这里,你还怕什么!我看哪个敢动你!”

又有意无意地看向谢清欢,满目警告。

谢清欢向来也不是好脾气的。

最讨厌这样的阴阳怪气、指桑骂槐。

径直回怼道:

“谢清婉,你说是我责罚了你们主仆,那你倒是说说,我让谁动的手,又在哪动的手?可有什么人看见?”

谢清婉没想到,谢清欢会这样冷静地与她对峙。

以往不是一受了冤屈,就会失控地喊叫撒泼吗?

今日怎么头脑这样清醒?

她说不上具体的时间地点,只能抽噎垂首,装作惶恐的模样。

惹得老太太疼惜。

“清婉,你实话实说就是!祖母给你撑腰!”

“祖母,您就别为难嫡姐了……”

谢清欢轻笑。

“呵,说不上来了吧!还是说,根本是你心有怨恨,肆意诬告?”

“我没有,我没有!祖母……”

谢清婉像只受惊的小鸟一般,疯狂撞着笼子。

老太太虽然偏心,但她也不傻。

瞧见浮萍瑟缩模样,就知道这事可能真有隐情。

又见谢清婉一口咬死,“不是嫡姐做的!”

半真半假,难以分辨。

旋即转了话风,语重心长地规劝谢清欢。

“清欢啊,你身为姐姐,要多让着妹妹!家不是讲道理的地方,你要多顾念姐妹之情……”

这话听得谢清欢直想笑。

上一辈子,谢清婉拿她喂狗时,怎么就不顾念姐妹之情呢?

可还不等她反驳,便听到了姨母的笑声。

“呵呵呵,婆母说的是……家是讲情的地方,又不是公堂!姐妹之间打闹几下又有何妨?”

洛锦云带着丫鬟入内行礼。

老太太皮笑肉不笑地颔首。

“锦云来了,坐吧。”

洛锦云起身,状似随意地将脚踝肿痛的谢清欢拉到了座位上。

“清欢自幼没了亲娘,不像清婉,虽是庶出却在娘亲身边长大!

她小小年纪就得自己管着一院子的下人婆子,平日难免严厉了些……

清婉,她做嫡姐的,哪句话说重了,你可勿要怪罪!”

谢清欢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不由惊诧。

上一世怎么没有发现,她这姨母,口齿竟这般伶俐。

几句话就强调了谢清婉庶出的身份;

暗戳戳地把骂她说成了管教下人;

又笑里藏刀地斥责她向祖母告状……

偏偏伸手不打笑面人,老太太就算听出来了却也不好怪罪……

高手过招!

果然厉害!

谢清婉跪着称是,轻声低泣。

又叫洛锦云好生数落。

“你看看,这林姨娘性子就是柔,连带着把女儿都教得这般软弱!

我才说了几句啊,就哭起来了……

要我说啊,清婉年纪也不小了,不如,让她来我院里住上几日,我也教教她如何持家。”

谢清婉一听,连忙向老太太求救。

她心里知道,要是落在洛锦云手里,她不死也得褪层皮。

“主母好意,清婉心领,只是……”

“哎!清婉在我这儿,我自然能教她持家之道!”

老太太接收信号,护着谢清婉。

谢清婉连连颔首。

“是,是……”

洛锦云微不可察地轻哼了一声,随即又不露声色地笑道:

“哦?既如此,我和清欢还有些事要交代,就不在此打扰婆母了。”

“嗯。”

老太太重重地嗯了一声,心里也是闷闷的。

这个洛锦云,虽也是庶出,却比先前嫡出的洛锦玉还不好拿捏!

这男子娶妻,真该低娶!

婆母被媳妇拿捏的,也是没见几个……

洛锦云带着谢清欢退出莲心园。

轻轻甩了甩手里的帕子,嘱咐道:

“以后这刁婆再敢为难你,你就直接搬出你外祖父来压她!你虽没了娘,但还有外祖和舅父……万不能叫她给欺负住了!”

谢清欢闻之,轻轻笑了下,屈膝见礼。

“多谢姨母。”

却叫洛锦云一下愣在了原地……

第10章 她叫她……姨母?

她不是从小就恨她占了她母亲的位置吗?

今日怎么……

洛锦云就算已听人禀告过谢清欢最近的变化,但亲眼得见……

还是好生惊诧。

“不……不必客气。”

她声音有些颤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谢清欢见她愣怔,起身笑道。

“姨母,从前清欢年幼无知,多有冒犯,还请勿怪。”

前世她受谢清婉挑拨,一味盲信是她害死了母亲。

连带着怨恨亲近姨母的哥哥。

如今重活一世,她方才看清!

若无姨母的处处庇护,只怕……

她和哥哥根本难以长大!

洛锦云听到谢清欢这样说,竟不自觉红了眼眶。

就像多年的努力得到了肯定一般,她很是欣慰。

沙哑着嗓子,摇了摇头。

“姨母没有自己的孩子,你和你哥哥,就是我在相府的意义!”

说到子嗣,谢清欢又有些困惑。

姨母嫁到谢府时,分明正是好年纪,为何至今没有孩子?

“姨母……如果您不介意,能让我把把脉吗?”

洛锦云愣了一下,急忙颔首。

“可以,你看吧!”

先前她听人禀告说清欢在看医书,还心有怀疑……

没想到,这就能把脉了?

看谢清欢探着探着,突然眉头一皱。

她又有些紧张。

“怎……怎么了?”

谢清欢发觉,洛锦云体内有常年使用麝香的痕迹!

这应该就是她不孕的真相!

“姨母,你……你体内有麝香,是不是林姨娘……”

谢清欢下意识便觉得她是被人坑害,不料……

洛锦云却如释重负地笑道:

“哦,我还以为怎么了……”

她没想到,清欢竟然真的能诊出什么!

见她一脸困惑,她状似轻松地解释道:

“是当年我进门前,你外祖担心我有了自己的孩子,会心有偏颇,才想出这个法子。”

“外祖?”

谢清欢很是讶异。

又有些不解。

“可是……这对姨母不公平!”

洛锦云却不以为意地笑道:

“姐姐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能为她做点什么,是我的荣幸……”

她笑得恬淡,却叫谢清欢红了眼眶。

姨母做了这么大的牺牲……

她竟然……今天才知道!

亏得她前世,还恨了她一辈子……

“那姨母,不怨恨外祖吗?”

“不啊!”

洛锦云很是惊诧,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

“若非你外祖允准,我怎能有机会替姐姐守住你们呢?你们是姐姐用命换来的孩子……是她最重要的宝贝!”

洛锦云满目柔情地抚平谢清欢的衣襟,眼中,是她看不懂的幸福……

“好了,早些回去休息吧,脚伤,记得上药。”

谢清欢颔首,行礼目送她远去。

在玉竹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

疼得实在受不了了,她才吩咐道:

“去找顶小轿吧,别声张。”

“是!”

玉竹满心担忧,颔首退下。

她坐在凉亭里,提起裙摆看已然有些发肿的脚踝。

默默把去将军府的行程,往后延了两天。

不然,若是这样去了,外祖一定会把她扣在将军府,不准她来回奔波!

说不上要多久才能放她回来。

她不放心把楚寒萧一个人扔在家里……

过不多时,两人抬的凉轿悠悠而来。

她在玉竹的搀扶下,坐了上去。

半路遇上正往马场去的庶兄谢林舟,他还笑她:

“哟,我们的嫡妹妹就是金贵哈!就这么两步也得坐轿子!”

“嘁,要你管!”

这个谢林舟,讨厌死个人!

前世虐待楚寒萧的人,除了她,就是他了!

有什么不如意都在楚寒萧的身上找……

从前不觉得,现在越看他越不顺眼!

挺大个岁数,每天就知道吃喝玩乐……

哥哥像他这么大时,都科考入仕了!

谢清欢白他一眼,吩咐小轿快点走。

回到院里,也不吃早饭就去补觉了。

楚寒萧竖着耳朵听着门外的响动,蹙了眉头。

她怎么……没来看他?

好像,还是人抬回来的?

是不是脚伤更严重了?

啧……

你想什么呢?

楚延景!

她是迫害你的谢家大小姐!

你是在担心她吗?

真是可笑……

别看她现在对你好一些,没准哪天玩腻了,就把你扔回狗舍了!

先担心你自己吧!

可饶是如此,等了小半天仍不见人后,他还是忍不住了。

比着手语问玉萝。

她呢?

小姐昨晚累了,在休息。

玉萝也回他手语。

得到准确的消息,楚寒萧安心了些。

又等到晚上,吃了大补的鸡汤,又喝了伤药。

却还不见谢清欢过来……

他有些坐不住了。

他分明……

都听见她的声音了!

是不是还在生早上的气?

因为他,自称奴才……

啧,嘶……

她不来是好事吧!

你就这么下贱吗?

非要她来折磨你?

楚寒萧在和自己打架,心里焦灼难耐。

眼睛一直盯着紧闭的房门。

竖着耳朵探寻着她的声音……

直到月光皎洁,洒进窗棂。

一切都归于寂静。

他彻底按捺不住了。

都这么晚了,她怎么还不回房间?

他问玉萝。

她不回房间休息吗?

小姐现在住在隔壁。

住在隔壁?

也是……

一个奴才睡过的屋子,金贵的大小姐怎么可能不嫌弃……

他掀开被子,忍着周身的疼痛下床。

各处伤口又因乱动而撕裂,渗出血来。

玉萝急忙过来扶住他。

“你干什么?别乱动啊!伤口裂开了,小姐会杀了我的!”

怎么可能……

她才不会在意一个奴才的死活!

不,她应该不想让他死吧……

她还没玩够。

回我该回的地方。

他比划着。

玉萝扶不住他,二人一起栽在地上。

她只好扔下他去禀告小姐。

见玉萝焦急地跑走,楚寒萧轻轻勾了勾嘴角。

眼底露出得逞的笑来。

费力地挣扎起身,试图坐在床边。

谢清欢就在这时回来了。

甚至连外褂都来不及穿……

楚寒萧心中有一丝暗喜,面上却还是冷若冰霜。

谢清欢一瘸一拐地过来扶住他,蹙着眉头轻问。

“你要去哪?”

他的注意力却都在她的脚上。

都肿起来了。

被老太太刁难了吧……

“你的伤还没好,不要乱动。安心在这里住着,我就在隔壁,有事让玉萝去找我!”

谢清欢见他不语,兀自交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