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宜宁穆川》 第1章 ……

我是大雍朝唯一的公主,可今日晨时父皇废了母后的皇后之位,将我们关在了凤仪宫。

宫人说,父皇要另立别的女人为后。

我看见母后跪在佛堂前,不知在和谁说话。

“求求您,琼儿不能没有娘,能不能让我再多待几天……”

母后以为我听不懂,没有避着我。

但我知道,是一个叫系统的坏人想要带走她。

没关系,父皇把我们关在凤仪宫,我们出不去,系统肯定也带不走母后。

佛堂内,母后转头看着站在门口的我,眼眶一圈圈泛红。

我将小手放下,不再透过缝隙看她,而是探头做了个鬼脸。

可是母后没有笑出来,她过来蹲下抱住我。

母后的怀抱真的好温暖啊,像春日里的暖阳。

我的脸上忽然湿漉漉的一片,正疑惑哪里漏雨了,抬头一看,原来是母后在哭。

我抱住母后,小手紧紧拉住她的大手:“琼儿长大后,一定会保护母后。”

等我长大,一定会赶跑那个叫系统的坏人。

母后听了我的话,将我抱得更紧。

我感觉快要喘不过气来,但母后的怀抱香香的,是我最喜欢的气息。

殿外传来一阵嘈杂声,一身明黄龙袍的父皇大步由远及近。

我开心地奔过去。

“父皇!”

这些日子里,我和母后都好想父皇,母后看到父皇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跑的太快了,一个趔趄,直直朝前摔倒。

父皇离我很近,可是他看都没有看我一眼,略过我直直走向母后。

明黄的袍摆划过我的手背,有些刺疼。

母后冲了过来,紧张地将我搀扶起,问我疼不疼。

我看到她红了眼,突然就很想哭。

什么是疼?

大概就是眼泪止不住的往外蹦。

我和母后都很疼,可父皇大抵是不疼的,因为现在的他面无表情。

我伸出小手摸向母后的脸,擦掉她眼角的泪:“母后,我不疼,你别哭。”

母后静静看了我好一会,溢着水雾的眼里满是温柔和不舍的爱意。

她骤然转身,面向父皇跪下:“求求你,能不能晚点再立后。”

父皇闻言,脸色黑沉了下来:“薛宜宁,你是不是又要说,我现在立后你就会从大雍朝消失?一句谎话你到底要说几遍!”

年仅五岁的我,隐约明白了什么。

那个叫系统的坏人同母后说,如果父皇立别人为后,就会把母后带走。

可是我不愿意看见她跪着求人。

因为母后曾说她来的那个地方,人人平等,不用向任何人下跪。

尤其是夫妻之间。

那她此刻为何要跪父皇?

“母后……”你不要求他。

我走上前,用力扯着她起身。

可母后跪着执意不起,我小胳膊小腿拽不动她。

这时,殿外进来了一个女人。

她身着华丽服饰,打扮得像只花孔雀。

父皇看向她,眼神是那样的柔和。

我愣愣的看着他们二人,从前父皇也是用这种眼神看母后。

那个女人看向母后,嘴角勾出一抹笑。

“姐姐,不要怪我,从今往后我就是陛下的妻子,是大雍朝的皇后,您就在这里享清福吧。”

她的话让母后的面色一寸寸白了下去,我的心仿佛揪成一团。

我不愿看到母后难受。

眼见那个女人还要耀武扬威地说话刺激母后,我快步跑上前,伸手狠狠推向那个女人。

“坏女人,不许你说了!”

结果我刚靠近她,父皇就一把将我甩开。

嘭!

我又摔了个屁股墩。

地上的石子划破我的掌心,火辣辣的疼。

父皇沉着脸瞪了我一眼:“混账东西,竟然敢伤你母后。”

我顾不得疼痛,大声反驳:“她不是我母后!”

他扬起巴掌就要落在我的脸上,母后从后面扑了过来一把护住了我。

“琼儿是你的女儿!”

听得母后的话,父皇怒气不减反增:“当年她怎么出生的,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我不懂,可我看到母后的脸色,唰地一下就变得惨白。

第2章 我抱着母后哭了起来,抽抽噎噎:“我不要父皇了……” 母后紧紧回抱着我,一下又一下拍着我的后背。 父皇看着母后,铁青着脸:“这就是你教的好女儿,形同蛮夷。” 他的话如同刀子一样割着我和母后的心。 大雍朝与蛮夷世代仇敌,他从前哪怕再厌烦我们,也不会说这样的狠话。 母后神色痛苦的看着父皇,如同对待珍宝一般牵住新后一同离去。 我也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底说不出的难受。 “琼儿!”母后喊住我。 空荡荡的殿中,她温柔的看着我,眼底闪着泪花。 “母后想和琼儿多呆一会,琼儿可以多陪陪母后吗?” 我连忙回到母后怀中:“琼儿会永远陪着母后。” 母后点点头,带着我回了寝宫。 母后说,她很快要走了,去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很是疑惑,父皇不是不让我们出凤仪宫半步吗?母后能去哪里? “很远很远的地方,是要离开长安吗?母后能不能带上琼儿一起去,琼儿不想离开母后。”我仰头望向母后,却瞧不见她此刻是何神态。 只是滚烫的泪水又从母后脸颊滑落到我脸上,砸得有些生疼。 她紧紧的抱住我,和我说对不起。 我也跟着哭起来,虽然我不知道为何我要哭,只是看着母后这般模样,我就好难受,上气不接下气的哭了起来。 心,好疼好疼。 好似有什么要剥离一般。 母后缓过神,抱着我在床榻躺下。 她捋了捋我额角的发丝,轻轻的哄着我:“琼儿,要睡觉了。” 她给我唱着摇篮曲,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弱。 我还没睡着,母后就没音了。 我靠在母后怀里,轻柔地蹭了蹭:“母后睡吧,睡着了,就不疼了。” 睡醒了,我们一起离开。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被冻醒了。 以前睡在母后怀里,都很暖和,这次却一片冰冷。 我以为母后不在了,慌慌张张坐起来一看。 她还躺在床上。 系统没有把母后带走,她还在睡觉,我松了一口气。 我守在母后的床前,小心翼翼给她盖好被子。 我不敢再睡,生怕有人进来把她带走。 从清晨到黄昏,她依旧没醒。 以前我总睡懒觉,母后说我是小懒虫。 我学着母后从前的样子,抬起小手轻轻捏住母后的鼻子:“醒醒了大懒虫。” 无人回我。 母后一动不动,睡得很沉。 我有些饿,枕头底下藏着的蜜饯已经吃完,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我用力摇晃着母后的手:“母后,琼儿饿了。” 可她依旧没醒。 我只好自己爬下床,去柜子里找了一些干瘪瘪的糕点。 夜幕笼罩,殿内光线暗淡。 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青石板铺成的宫殿中,只有我和母后两个人。 我有点害怕。 凤仪宫从未如此安静过。 我缩到母后的怀里,想汲取一丝温暖。 她的怀里好冰好冰,让我打了个哆嗦。 这么冷,母后会不会得风寒? 我重新爬起来,踩上椅子,想将柜子里的厚棉被拖出来。 椅子摇摇晃晃,咯吱作响。 我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整个人陷进软绵绵的棉被里,就像在母后的怀抱中。 我笑了笑,费力的想将被子拖过去给母后盖上。 好重,胳膊也好酸…… 我朝着床榻上的母后喊了喊:“母后……琼儿拿不动。” 母后还是没有醒。 明明以前,她都会温柔的过来帮我。 我有些委屈,眼泪簌簌流了出来。 可是哭了好久,母后也没来哄我。 我只能擦了擦眼泪,用着吃奶的劲拖起了被子。 我将被子盖在母后身上,再将自己小小的身躯钻进去。 被子里闷闷的,我伸着小胳膊紧紧抱住母后。。 以前母后总是笑着和我说:“琼儿已经五岁,该一个人睡了。” 可母后身上太凉,我不放心她一个人睡。 我从被子里探出头,看着母后苍白的脸,小声嘟囔:“母后,等你身体暖和了,琼儿再自己去睡。” 说完,我打了个哈欠缓缓闭上了眼。 恍惚中,我好像听见了母后笑着和我说“好”。 可我睁开眼再仔细听—— 原来是肚子咕咕的叫了起来。 我揉了揉我小肚子,朝它嘘了一声。 不要吵醒我母后。 母后累了,这一觉她睡得很沉。 到了第二日,她还没有醒过来。 我有些担心,摇晃着母后想叫她起床。 可是母后一动不动,浑身冷得跟冰块一样。 我很害怕,她从未睡这么久过。 殿外一阵喧闹,好像有人来了。 一定是父皇来了! 我抹了把眼泪,连忙爬下床,赤脚跑出去。 “父皇!快救母后!” 第3章 但我跑出去一看,殿外正朝里走来的人不是父皇。 是昨日那个抢走我父皇的女人——苏九棠。 从前她是母后的贴身大宫女,可现在她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凤袍闯了进来。 我拦住她,不许她进母后的寝宫。 见状,苏九棠朝着寝殿内高声道:“薛宜宁,这凤仪宫该是我的,你霸占了陛下六年还不够吗?!” 我不懂,什么叫霸占,明明……欺负人的总是父皇! 以前我看到过,父皇总会骑在母后的身上咬她。 明明母后会痛苦地叫出声,可是她不会推开他。 “你胡说!凤仪宫是我母后的!”我反驳苏九棠的话。 凤仪宫的一草一木,都是我母后种下的。 那时满园春色,母后笑得很灿烂,父皇在一旁拉着她的手说“只羡鸳鸯不羡仙。” 可转头,父皇就牵住了苏九棠的手。 我不懂父皇为何说话不算数,但这是我们的家。 不需要再加一个人进来。 这时,苏九棠久久没等到母后的回应,直接下达了最后通牒。 “五日之内,你们必须搬走!” 我挤出一个凶狠的表情:“这是我母后的宫殿,我们想住到何时就住到何时。” 苏九棠冷冷的看着我:“穆琼,现在凤仪宫的主人是我,你该唤我为母后。” 她的眼神好可怕,感觉要将我生吞活剥。 我好希望母后醒过来,赶跑这个坏女人。 可是母后还在睡觉。 我攥紧小拳头,为自己壮胆:“我的母后永远只有一个。” 苏九棠眼里闪过狠意,扬起手想要给我一巴掌。 她身边的掌事宫女在耳畔低语了一句什么,这才让她生生止住了动作。 她咬牙切齿瞪了我一眼,随即对着身边的宫人吩咐:“传令下去,她们娘俩一日不搬,便一日不给予吃食,饿死他们!” 说完,她们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离开,关上了丈高的殿门。 我跑回母后的身边,全身都在发抖。 “母后,那个坏女人刚才想打我……” 我委屈地跟母后告状,豆大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了下来。 没人送饭进来,父皇也不来看我们。 我和母后被关在这个宫殿里,无人问津。 我实在饿得不行,盯上了院子里的果树,想要去摘那些红彤彤的果子。 可是我踮起脚尖也够不着。 从前我贪玩想爬树,母后会张开双臂护着我,怕我掉下来。 父皇总会斥责我,说我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模样。 我现在爬树,母后会不会跑出来保护我? 我撩起裙摆,挽起衣袖,吃力地抱着树干爬上了枝丫。 “瞧瞧这是谁?这不是废后的女儿,宫里的不祥之人吗!” 几个在凤仪宫外路过的小孩望着我,捡起地上的石头纷纷朝我砸来。 我躲避不及,被一块尖锐的石头砸中额心,顿时头破血流。 我张了张嘴,想反驳他们的花。 但嘴巴却像是被人塞住,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只因我出生的时候,天边涌现血云。 钦天监的人说这是不祥之兆,还说我不该存活于世。 是母后拼死护住了我。 红墙外的少年还想再砸我时,有个穿着素白锦袍的男孩站出来阻拦了他们。 人群一哄而散,男孩看了我一眼,也转身离去。 我摘了果子,一点点爬下树。 回到房间,我趴在床前,用手背擦了擦额头流淌到脸颊的血渍。 “母后,今天琼儿被人欺负了。” 看着母后惨白的脸,我鼻头又是一酸。 “我的额头流血了,流了好多好多血,好疼。” 以前每次受伤,母后都会为我包扎伤口,这次我只能自己来。 我想照镜子看看我的伤口,可铜镜很高。 我不断踮起脚,还是太矮了够不着,只能看到自己头顶的发髻。 我有些沮丧,但又想起我可以踩凳子。 踩上凳子一看,右边额头上好大一个口子,已经结了乌黑的血痂。 如果是母后给我处理伤口,她会轻轻捏着打湿的帕子擦净我伤口上的灰,再为我撒上药粉,最后给我包扎成一个小蝴蝶结。 我笨手笨脚地处理完伤口,拿着绷带却没法给自己的头打蝴蝶结。 我装模作样学着大人叹了一口气,爬到母后的身边,钻进被子里。 “母后,你什么时候醒来,给琼儿扎蝴蝶结。” 被子里很冷,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鼻子也湿哒哒的。 “母后你快醒来,琼儿好冷好冷。” 我知道母后听得到,往日屡屡我晚上没有盖好我的小被子,母后都会起来为我盖上。 我故意一脚踹开被子,偷偷看向母后。 可此刻她紧紧闭着眼,还是一动不动。 我一骨碌爬起来,摸向她的额头,一片冰凉。 这难道是母后口中的低烧? 母后应该是生病了,不然她不会睡这么久。 我连忙爬起来,想去找太医。 可宫殿大门外,两个侍卫大哥哥将剑横在我的脖子上。 “圣上有令,出凤仪宫者,格杀勿论。” 第4章 我看着脖上的剑很害怕,可是母后真的生病了。 我小心翼翼问道:“侍卫哥哥,能不能找个太医过来?我母后生病了。” 两人不为所动,将长剑交叉架在宫门前,拦住了去路。 我眼泪簌簌而落,想冲出去,可是他们一下就掣肘住我。 “小公主,得罪了,今日是陛下和新后的洞房花烛日,陛下下令,不容有失。” 说罢,他们架着我往宫内扔。 我匍匐倒地,掌心蹭破了皮,火辣辣的疼。 厚重的宫门被他们关上,任凭我敲打再也没有开过。 我不得已,只能抽噎着回寝宫内,然后搬出我的小板凳,去扒拉放在柜子上面的药罐瓷瓶。 白白胖胖的药瓶齐齐的摆放了一整排。 我挑出几个瓶子。 这是我生病时,母后会喂我吃的药。 那时我受凉发烧,母后担忧地在我床前低低落泪,父皇则会在旁边抱住她。 可是现在,父皇在另一个女人身边。 我眼泪啪嗒砸在被褥上,抖着手拿出一粒药丸递到母后嘴边。 我学着母后的样子,亦如她当年哄我一般:“母后乖,这药不苦的……” 可母后吞不进药丸。 我端着一杯冷水,想要喂她。 水没有喂进去,反而顺着她的脸颊滑落,看起来就像是她哭了一样。 我好没用,连个药都喂不好。 “怪不得父皇总是嫌弃我……”我小声抽泣。 父皇总是说,要是母后生的是皇子该多好。 但母后每次都会紧紧地抱住我:“琼儿永远是母后的宝贝。” 想起以前,我哭到噎住,一边打嗝一边擦着母后脸上的水渍。 “母后,吃了药,睡一觉就会好。” 我摸了摸母后的脸,依偎在她怀里,昏昏睡去。 可翌日我醒来之时。 母后仍旧没有醒来。 “母后……” 我试着唤了唤母后,但是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母后生病了,生了很严重的病,所以她才睡了那么久。 宫殿冷清昏暗,我看不清母后的脸。 烛台内的蜡烛已燃尽。 我摸索着去柜子里找了蜡烛,用火折子点燃。 我拿着油灯凑近母后,她看起来没有之前那么好看了, 以前红润的脸色,此刻看起来有些青白。 但是在我心里,她永远都是长安第一美人。 我摸了摸她的脸,好冰。 我想帮母后整理一下头发,她头上的玉簪不小心被碰掉。 幸好的是,落在软榻上,没有摔坏。 我松了一口气,连忙捡起来。 这支簪子,是父皇送给母后的。 我那时好奇的问:“这根簪子很珍贵吗?” 母后摸了摸我的头:“簪子不难得,情谊珍贵。” 从我记事起,这支簪子一直戴在母后头上,从未有一天摘下来过。 她说,只要簪子在,父皇的爱也会一直在。 想到这些,我看了一眼正在生病的母后,拿起簪子就小跑了出去。 我又一次敲响了门,小手穿过门缝将簪子递给门口的侍卫大哥哥。 他们看着我哭得又红又肿的眼睛,终是松口答应送去乾清宫。 我转身回殿,看着母后的睡颜,摸了摸她的脸颊。 “我会让父皇来看你的,你快点好起来。” 这时,我的肚子又咕咕叫了起来。 之前从树上摘的果子已经全部吃完,宫殿里没有任何吃的了。 我翻箱倒柜的找,最后从床底下找了一些沾灰的冷硬馒头。 以前生病不舒服时,母后总要我吃馒头,我不喜欢吃就扔进床底下了。 现在没东西吃,我只能啃了起来。 可是真的很难吃,吃得我想呕。 没吃几口,我的肚子突然好疼,疼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我捂着肚子哭了起来,冷汗簌簌流淌。 好痛,真的好痛。 感觉有一只手在我的肚子里翻绞。 我趴在母后身边,哭着睡了过去。 恍惚中,我好像听到了父皇熟悉的声音。 我吃力地睁开眼,竟然看到身穿明黄龙袍的父皇就站在门口。 “父皇……”我哇地哭了出来。 第5章 殿外的天色,已是傍晚。 父皇没进寝宫内室,站在珠帘外面。 我赤脚走出去,整个人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扯着床幔才勉强站稳。 看到父皇手里握着那支簪子,我心下一喜。 父皇还是念着我们的。 父皇看到我后愣了一下,皱起眉头:“穆琼,你身为公主,这幅样子成何体统?” 我歪了歪头,抹了一把脸,手背上都是鼻涕。 父皇的脸色越发黑了。 尽管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吓人,可我一点都不怕,这是我的父皇啊。 我仰头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母后不舒服,父皇你不能请个太医来?” 如果父皇有空的话,多来看看母后,她会好得更快。 但父皇是个大忙人。 宫里人说,父皇现在忙着和新后生娃娃。 父皇听到我的话,依旧板着脸:“她一年到头哪天没说过她不舒服?” 我嘟囔着解释:“不是的,母后是真的病了……” 现在还没醒来呢。 父皇蹙眉扫了我一眼,眼底带着厌恶。 我立马噤声,怕他因为生我的气,不和母后讲话。 那样母后就会不高兴了…… 父皇又看向床幔内熟睡的母后,语气愈发生冷:“你就不能消停吗?教小孩子撒谎,手段真是越发下贱。” 我不懂他说的意思,什么下贱不下贱,我只看向床幔中的母后。 朦朦胧的,看不真切。 母后还是没有醒,也没有回父皇。 明明从前父皇一来,她都会笑意盈盈看着我们。 我轻轻扯住父皇九龙袍的袖口:“父皇,我没有撒谎。” 只要请个太医来,就能知道我没有撒谎。 可能是我的小手脏兮兮的,父皇猛地抬起衣袖,不让我触碰。 他看着我,面若寒霜。 我不太看得懂那种眼神。 但我知道,父皇的眼底,没有爱,只有讨厌。 他转头看向母后,语气中的厌恶实实在在的落在我的耳中。 “薛宜宁,你往后安分些,朕可以施舍你个贵妃之位,不要再无理取闹了!” 说完,他大手一挥,将手里的东西狠狠摔在地上。 嘭的清脆声,犹如重石砸在我的心里。 我低头一看。 赫然是碎成两段的簪子。 殿内刮过一阵风,吹的烛火都晃了晃,床幔也被吹开了一个角,露出了母后苍白的脸。 可父皇却没有看到。 他的视线缓缓落在我身上,带着刺骨的嫌弃。 “何时收拾好你的女儿,朕何时解你的禁足。” 说罢,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一阵冷风刮过,吹走父皇残留在凤仪宫的龙涎香气息。 我蹲在地上,捧起碎成两半的玉簪,想把它们拼在一起。 可怎么拼也无法复原。 我看到我的手哆嗦着,我听到我在哭:“母后醒来看到簪子碎掉,一定会难过的。” 簪子啊簪子,你能不能自己还原。 我不想要她难过,母后真的很喜欢你。 还记得,母后有一次生父皇的气,气得摔了很多东西都没有摔簪子。 那次,她看着父皇从她的宫殿里出来,身后跟着衣衫不整的苏九棠。 我不懂为何平时伺候母后饮食起居的宫女,怎么会依偎在父皇怀中。 我握住母后的手,那时候她的手就是像现在一样,是冰冷的。 她颤声问父皇:“为什么?” 父皇紧攥住她的肩膀,贴上母后的耳边,说着悄悄话。 他们究竟说了什么,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母后生气了,她气得浑身发抖:“穆川,只要我在一日,你就别想找别人,除非我死!” 那一次,他们两个吵了一架。 也是从那以后,苏九棠就跟在了父皇身边。 父皇来凤仪宫的次数,屡屡可数。 母后想离开,但我,是她的枷锁。 “琼儿,母后舍不得你。”母后常常抱着我,一遍又一遍亲吻我的额头。 我悄悄的去找了父皇,父皇看到我松了一口气:“你母后气消了?”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有些替母后难过。 “父皇,母后说,你答应过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母后说过,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一辈子只有他们两个人。 再加上琼儿,我在心里默默加上这句话。 我们一家三口,一直在一起。 父皇眉毛拢紧,很是不悦地让太监将我赶走:“小孩子不懂,你去找你母后玩。” 我扒拉住门框,不肯出去,大声嚷嚷:“父皇,你别令立别的女人为后,琼儿只要我的母后。” “你要是令立别的女人为后,母后就会被坏人带走,琼儿也会跟着一起走。” “这样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们了!” 我的大声嚷嚷,没换来父皇的紧张。 他一把将正在批改的奏折甩到我面前,一字一句:“朕是天子,这诺大的皇宫,重重守卫,别说有人进来,就是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我被太监带回了凤仪宫。 自那以后,宫门口也整日整夜守了侍卫。 思绪回笼,我看着床榻上的母后,心底说不出什么滋味。 母后没有被坏人带走,但是她生病了。 想起父皇今天说,母后什么收拾好我,就把我们放出去。 我打开箱子,笨手笨脚的给自己换最好看的裙衫。 这一次,我要穿得漂漂亮亮的,带母后离开。 第6章 以前都是母后给我换衣裳。 可是她生病了,我只能自己翻箱倒柜,找到去年生辰母后送我的鹅粉襦裙。 我折腾了好一会,直接急哭了。 因为这裙子实在是太难穿,我小胳膊小腿根本穿不好…… 哭累了,我就拿着碎了的玉簪躺在母后身边。 玉簪冰冰凉凉的,母后也冰冰凉凉的,我感觉自己好冷。 我双手在嘴边哈了口气,暖和后再伸手抱住了母后。 她终于暖了些许,但没过一会,她又冷了起来。 我觉得我脑子可能被冻的不大清醒,母后看起来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她的皮肤不知为何有些发青,原本粉粉的嘴唇也变得发乌发绀。 我踩上方凳,取出梳妆台抽屉中的胭脂,有白的有红的,琳琅满目。 我有模有样地学着以前宫女给母后涂脂抹粉。 母后最怕变丑,那样父皇就不会喜欢她了。 唉,虽然还没等到她变老,父皇现在好像已经不喜欢她了。 “没关系,琼儿会永远喜欢母后。” 我一点点给母后抹着胭脂,看着她的气色越来越好。 我终于放心了。 依偎在母后的身侧,甜甜睡去。 我做了一个梦。 梦中。 母后的脸上恢复了红润,父皇坐在一侧温柔看着她。 可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父皇总是很忙很忙,他有时好几天都不来看我们,有时半个月才来一次。 传话的宫人说,陛下和苏九棠在一起。 母后搂着我,看了眼一桌的佳肴,泪珠溢出她的眼框。 我听见她低声喃喃:“你宁可宠幸我的大宫女,也不肯听我解释……” 母后难受,我也难受。 我跑去御书房想问父皇,什么是宠幸。 为什么父皇宠幸别人会让我的母后那么难过? 父皇没有解释,而是面色冷沉地拽着我回了凤仪宫,把我丢在了母后的面前。 “薛宜宁,你真是好样的,为了固宠,连孩子都不放过!” 说完,他就一把扯过母后将她带进寝殿内。 屏风后,传来衣衫布帛撕裂的声音,还有母后的痛苦叫喊。 我想冲进去救母后,却被宫人捂住耳朵抱着离开。 梦醒。 枕头上湿哒哒的,不知是母后在哭,还是我的眼泪。 我看着冷冷清清的宫殿,整个人晕乎乎的有些头重脚轻。 我看着床榻上熟睡的母后,声音带着哭腔:“母后,琼儿要怎么做,你才会醒过来?” 回应我的,只有被风吹动的床幔声,宛若女人的哭咽。 殿门出不去,没办法给母后找太医。 我将剩下的最后一粒药丸喂入母后的口中,又晃了晃空掉的药瓶。 没药了,生病的人是不能断药的。 父皇以前生病,断了药,病愈发重,显露破败之势。 那时母后守着他,每日以泪洗面。 我不能哭,因为母后需要我照顾。 我望向院子里高耸的红墙,将视线定格在那棵已经没了红果子的大树上。 我费力的爬上了那棵树,想要通过这棵唯一的树,翻墙跑去太医署,为母后取药。 宫墙外是碧蓝的天,青树外有母后的救命药。 才爬到一半,我累得直喘气。 前几天爬树时,我还很有力气,现在感觉比登天还难。 这时,宫道上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意外映入我的眼帘。 是父皇! 我一喜,想要朝他招手。 树枝咯吱咯吱响了起来,摇落几片绿叶。 而后,我的笑就僵在嘴角。 父皇和苏九棠,以及一位看起来和我同龄的小孩走在一起。 他们手牵着手,幸福和睦,深深地刺痛了我的眼。 第7章 父皇突然看向凤仪宫,神色冷漠到没有一丝温度。 不知怎地,我心里一慌,脚下突然一空。 我下意识想要树枝,整个人还是直直地往庭院内栽倒。 “砰!” 我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右腿传来锥心的痛。 好痛,痛得我眼泪直流。 我想爬起来,但全身都使不上力气。 眼皮好重,身上好痛。 “母后……”我低声喊着。 意识逐渐昏沉。 恍惚间,我好像看到父皇和母后拉着我的手,一起走在湿漉漉的青石地上。 我一蹦一跳,一不留神噗通摔倒在地。 父皇将我抱在怀中,语气担忧:“琼儿,疼不疼?” 我膝盖火辣辣的疼,疼得大哭起来。 “疼,琼儿好疼……” 我不光腿疼,肚子还好饿,浑身上下都难受。 母后撩起我的裤腿,轻轻吹了口气。 “乖琼儿,母后吹吹就不疼了。” 我倚靠在父皇的胸膛,听着他健硕有力的心跳,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心安。 嘀嗒、嘀嗒…… 雨水滴落在我的脸上,让我从昏沉中转醒。 我缓缓睁开眼,整个人晕乎乎的。 迟了好几拍,我才发觉自己还躺在庭院的青石地板上。 不知下了多久的雨,我身上的衣裳已经湿透。 心里空洞洞的。 我不想从梦里醒来,梦里的父皇对我很好,母后也没有生病。 我希望她永远都不会生病。 我哆嗦坐起身,止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咳了许久也没咳出肺部的凉意,喉咙针扎般得疼。 我随手擦了擦脸,才发现自己的袖子有一抹红。 我呆住,是我刚刚咳出来的吗? 可是殿内已经没有药了,我全都喂给了病重的母后。 想起母后,我连忙支撑着站起来,右腿传来锥心刺骨的痛,让我又发软地摔倒在地。 好痛!眼泪瞬间溢满了我的眼眶。 我好害怕,感觉整条腿都不是我的了。 “母后……”我嘶哑着嗓子,带着哭腔喊她。 母后没来。 她还病重着,又怎么能来扶我呢。 我抬起衣袖摸掉脸上的泪,第一次告诉自己不能哭。 我捡起一旁地上的断枝,忍着剧痛踉跄站起来。 低头一看,我的右腿好像是歪曲的,脚尖歪到了后脚跟。 怎么会变形呢? 我不懂。 可能是刚才从树上摔坏的,看起来好吓人。 我用断枝做拐杖,一瘸一拐地回到殿内。 屏风后,母后安安静静的躺在床榻上,依旧是睡着的模样。 我眼泪一扑簌,滚滚落了下来。 “母后,琼儿刚才准备爬墙去找太医,摔了一跤。” “我摔得好疼好疼,都走不了路了,你快起来抱抱琼儿……” 我抽噎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可母后还是没理我,她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嘀嗒——” 安静的宫殿除了我的哭声,突然传来滴水声。 凤仪宫漏水了? 我仰头看了一会,再低头一瞧,原来是我湿哒哒的裙摆在滴着水。 我身上漂亮的鹅粉衣裙被水浸成深色了,地上也留着几个脏兮兮的脚丫子印。 母后说过,人不能穿湿的衣服,尤其是我现在还咳嗽。 殿内安静了下来,只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脱掉身上湿漉漉的衣衫,从外到里。 再笨手笨脚地拿出一套干净的衣裳,想给自己换上。 可是,衣襟前的系带,我不会绑。 歪曲变形的腿,让我穿不了裤绔。 我拿着衣裙回头看向床榻:“母后,琼儿穿不好衣服。” 第8章 母后还是像没听见我讲话一样,依旧闭眼睡着。 我的眼泪一直往下流,到了嘴边湿咸湿咸的。 母后肯定是在生我的气,所以一直不理我。 一阵风吹了进来,我直直打了个喷嚏,止住了哭声。 转头一看,才发现殿门还开着。 我有些懊恼,母后本来就病的脸色苍白,等下风一吹,病得更重了怎么办? 我一定要照顾好母亲,照顾好自己。 我胡乱套上衣裳,再扶着断枝一瘸一瘸走到去关了殿门。 一时间,凤仪宫内的光线顷刻便暗了下来。 一片沉闷的黑寂。 好暗,我想多点亮几支蜡烛。 反正蜡烛又不能吃,点亮一些,晚上我也不再怕黑。 突然,我脑海里冒出来一个想法——母后好像没有说过蜡烛不能吃。 我现在饿极了,饿得前胸贴后背。 于是我掰了一块蜡,放进嘴里。 没有奇怪的味道,嚼起来脆脆的。 出乎意外,蜡烛比馒头好吃。 馒头果然是这世上最难吃的食物! 希望母后醒来后,发现我再生病,不要再给我吃馒头了。 想到这里,我又难过了起来。 因为母后还是没醒。6 她会不会也饿了啊…… “咕噜咕噜——” 我的肚子开始叫了起来,带着一阵阵痉挛的痛意。 我伸出小手压着肚子,感觉有什么想要从里面窜出来。 “母后,琼儿肚子好痛,琼儿要出恭……” 我趔趄地想去找恭桶,但平时几步就走完的寝宫今日却寸步难行。 腿好痛,肚子好痛,我浑身上下哪里都痛。 来不及了—— 我听到了一阵窜稀的声音,裤绔里面,一阵黏糊糊热乎乎。 我涨红了脸,全身都在发抖。 母后最爱干净了,每天都会把寝殿擦得一尘不染。 可现在我却弄脏了自己,也弄脏了地板。 怎么办? 宫殿里忽然飘来一阵怪怪的味道,像是从床幔内母后身上传来的,又好像是从我身上传来的。 肯定是我刚才窜稀泻肚,弄得满屋子都是不好的气味。 我有些心虚,生怕母后会闻到。 我想躲起来,我想做干净的琼儿。 我吸了吸鼻子,扶着椅子往殿门外瘸走。 一阵头重脚轻,我噗通一下直直往前栽倒。 明明摔在冷硬的地板上,我却没有感到疼。 只觉得晕乎乎的,感觉随时都能睡过去。 一定是太久没吃东西,所以饿得浑身无力,连走路都没力气了。 我咬牙强撑着,用胳膊支撑着往外爬去。 一定不能熏到母后,也不能让她看到臭烘烘的琼儿。 匍匐一步,匍匐两步…… 宫门就在我眼前,我却觉得怎么也到不了边。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终于爬到了红门之外。 夜晚的风吹得我打了个哆嗦,也吹散了那股怪怪的味道。 我松了口气,看着天际,金色的星刺破夜幕,漫天星子。 它们一眨一眨的,华丽又璀璨。 “母后,琼儿先睡一觉……再去,再去换身干净衣服来照顾你……” 我感觉自己已经没力气说话了,眼皮也越来越重。 母后说过,睡一觉,就有力气了。 我给自己唱起了摇篮曲。 以前母后总在星空下哄我睡觉。 这次,我自己哄自己。 “琼儿……” 恍惚中,我好像听到了母后的声音。 我缓缓睁开眼,看到渡着一层光圈的母后朝我走来,手里拿着一身干净的衣裳。 真好,母后终于醒了。 第9章 另一边。 乾清宫,金銮殿。 苏九棠穿着一身薛宜宁素日里穿过的凤袍对穆川笑道:“陛下,臣妾好看吗?” 穆川看着她,眼中浮现的却是另一个人穿它的样子。 凤袍高贵华丽,薛宜宁从来只用一根白玉簪做发饰相配,而不是镶嵌着红宝石的凤凰金簪。 眼前人像薛宜宁,却又模仿不出她的温婉素雅。 回过神,穆川敷衍道:“朕虽立你为后,但她的东西,不要动。” 苏九棠笑容凝固在嘴角,不解道:“为何?这些东西本就是属于皇后的,她现已不是皇后,这些东西自然也不属于她。” 她话音落下,穆川面色蓦地沉了下来,猛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穆川看着她,一字一顿警告:“若你腹中不是男孩,属于你的结局只有一条,那就是死。” 苏九棠面色一寸一寸白了下去,嘴里不断发出嘶声。 在苏九棠快要断气时,穆川缓缓松开了手,任由她瘫坐在地。 一番折腾下来,苏九棠顿时战战兢兢不敢再多言。 “臣妾知道了……太医署的人说从脉象上看,这一胎必定是男孩。” 穆川收回视线,不再看她。 想起凤仪宫里那对母女,他心情不由有些烦乱。 自己给薛宜宁下了禁足令,只不过是为了让她长长教训罢了。 省的她整天神神叨叨说她不做皇后就会死,把小孩子都教得满嘴谎言。 他把她们关在那里,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谁会去杀她? 可笑。7 “轰隆——” 夜晚忽然响起惊雷,穆川感觉心里裂开一道口子,让他莫名坐立难安。 他揉了揉胸口,宛若有什么东西在流逝,如同掌中流沙,他怎么也握不住。 穆川走出金銮殿,看向天幕。 今日满夜星子,怎会有响雷? 几乎是同时,他想起了二十年前国师的预言。 旱天雷,贪婪星现。 这是不详之兆…… 这时,一个太监急急走了过来,低着头,嗓音尖细:“陛下,方才清扫落叶的太监路过凤仪宫,闻到里面传来一股恶臭,要不要派人进去瞧瞧?” 穆川眸光一厉,关了这么久,那女人怎么还没好好收拾那顽劣成性的孩子? 想到穆琼曾说过,薛宜宁生病了。 难道不是撒谎? 心底一阵沉闷,穆川倏地一拂袖。 “叫个太医,一起去凤仪宫!” 凤仪宫。 一众太监和宫人簇拥着穆川浩浩荡荡赶来。 一门之隔的殿内,寂静无声,宛若冷宫。 穆川沉着脸推开宫殿门,映入眼帘的是伏倒在地的穆琼。 他横眉一竖,立即呵斥:“放肆!躺在这里成何体统!赶紧起来!” 这丫头一直没规矩,关了禁闭还没长进。 只是他的警告,却没唤醒地上趴着的小人儿。 太医觉察到不对劲,连忙上前探查。 顷刻间,他神色大变,跪倒在地。 他语气颤抖,透着惶恐:“穆琼公主……夭折了!” 听见这一句话,跟在穆川身后的宫人纷纷大惊失色。 穆川神色大变,疾步冲上前。 他这才看清,往日白白胖胖的穆琼,竟然瘦得皮包骨头,不成人形了。 衣裳裤绔布满污渍,整条右腿都是弯曲变形之状,像是被人生生折断。 穆川怒火上头,双眸近乎充血。 自己不过小惩一番那个女人,她竟然将孩子活活虐待至死! 他对着不远处的寝殿方向大吼:“薛宜宁!” 无人回应。 一股寒意从脊穆上升起,他抱起穆琼大步迈向寝阁。 暴怒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寝殿响起。 “薛宜宁,你究竟还有没有心!怎能如此歹毒!” 刚往里走,一阵恶臭扑鼻而来。 一个宫婢连忙前去拉开朦胧的床幔,瞬间惊恐万分:“啊——皇后娘娘腐烂了!” 第10章 一时间,整个凤仪宫,乱做了一锅粥。 大雍朝的天,一片黑,透着沉沉的压抑。 昏昏沉沉。 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我发现自己竟然没死。 我会飞,粉雕玉琢的飘在了空中。 我听着他们口中的“公主已死”,满头疑惑。 我不是在这吗? 我纳闷的看着地上躺着的另一个“我”,忽然有些理解父皇前几天看见我嫌恶的眼神了。 像一个乞丐,脏兮兮的。 父皇不像母后,母后看见的话,只会夸我天性亲近自然,父皇只会说我没规矩的。 宫婢揭开帘子后。 我看到了母后,她脸色苍白如纸,面无血色,静静躺在那里,就仿佛只是睡着了一样,和前几天一模一样,不同的是,我闻不到她身上那股难闻的味道了。 我想伸手去触摸她,手却一次又一次的穿过了她身体。 我垂头好奇的看着自己的手。3 有一点点透明。 我又看向父皇。 父皇还在原地一动不动,神色平静,眼底却像是在酝酿一巨大的风云。 床榻上有只碎成两段的玉簪,是那天父皇砸碎后,而后我把它拿上了床,和母后一起睡觉,当时我想的是,既然没有办法凑在一起,那就让簪子和我们一起睡觉。 母后说过,不管出什么事,睡一觉就好了。 半晌,父皇忽然暴怒,脸色难看至极,转头呵道:“太医!太医呢?!” 殿内顿时跪了一片,无人敢言,太医惶恐的上前把脉,过了会,他颤抖着伸回手,一句话也不说,匍在了地上。 他说:“陛下,让娘娘解脱,入土为安罢……” 殿内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我无助的站在母后面前,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听不懂什么是入土为安,但心里隐隐觉得一定是不好的事。 “母后只是生病在睡觉而已,多睡几天就好了。”我站太医面前反驳他,他没有回我。 他跪着,我站着,刚好直视他的眼睛,里面没有我的身影,我看见他那双眼睛里的色彩是灰色的,是那么的令人难过,让我想起了母后。 母后从前也是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悲伤又无奈,她总是喃喃自语:“我走了,我的琼儿怎么办……”自从父皇对她冷冰冰后,她总是把离别和死亡挂在嘴边。 我当时说:“怎么会呢?父皇母后还有琼儿,要一辈子都在一起的。” 父皇抱着我的尸体轻轻的放到了母后身边。 真好,他终于对我和母后也像对苏九棠一样小心翼翼了。 母后身边,我脸上血肉模糊,唇色泛紫,头发乱糟糟的,衣裙也破破的。 再看看我的母后,虽然脸上有一小点脏了,可是整个人还是那样好看。 我心里都是自豪,不愧是我的母后。 不合时宜,太医又惶恐道:“陛下,娘娘已经……走了三天了……” 父皇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灵魂,看着一下老了十岁。 他原本很好看的脸上蒙上了一层灰败之色。 太医说啦,母后不用吃药了。 我一脸茫然,我还躺在地上,他们说我走了,母后还躺在地上,他们也说母后走了,但是母后不是说过会带我一起走吗? 可是为什么我看不见母后的魂魄呢? 我正绞尽脑汁想着。 毫不设防,寒光一闪,父皇突兀的拔剑横在脖颈。 第11章 场面顿时一乱,一名随侍在父皇身边的羽林军冲了上去,他眼疾手快的死死握住了剑身,鲜血缓缓从他的手心溢出,滴落在地。 而我被吓的捂住了嘴。 后知后觉才想起,自己出声,他们听不见,我呆住了,咬了咬唇,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有些不明白。 父皇不是不喜欢她们吗? 那他为什么又要自戕? 我想起母后说的话了,她总是愧疚的紧紧抱住我:“如果早知他会变心,我不该生下你的。” 她以为我还小,必然记不住她的话,可是我记住了。 父皇原本是喜欢她们的,后来不喜欢了而已。 这份而已,害死了我的母后。 那羽林军冷声道:“天子死社稷,岂能死于儿女私情?陛下若执意自刎,请先赐死臣。” “陛下若死,请先赐死臣等。”众人顿时齐齐呼唤,将头紧紧贴在地面。 “哐当!” 剑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周围一秒安静。 父皇松开了握紧剑的手,他那双漆黑的双眸一瞬不动的看着我和母后,眼神中透露出一股无尽的悲伤和孤独。0 他孤零零的站在原地,像是失去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他确实是失去了我和母后。 是他的不闻不问,他的喜怒无常,害得我和母后都不喜欢他了。 可母后说过,许多人对父皇不一定是真心的,尤其是那个苏九棠。 我突然感觉他看起来好可怜。 我晃了晃脑袋,将这个想法晃了出去,父皇才不可怜,他和他的新后,整日吃好喝好睡好。 我掰着手指数了数,母后和我都饿了四天了。 父皇让人把我和母后的尸体藏了起来。 我想跟着过去,可是我一走远,一股吸力就将我吸回父皇身边。 我站父皇面前,认真道:“父皇,琼儿要和母后一起。” 可他只是兀的发着呆。 他自顾自地盯着手里玉簪,我又说了几遍,他依旧无动于衷,最后只能呆呆的坐在他身边。 许久,宫人来报:“陛下,皇后娘娘说她肚子疼。” 我一喜,慢了半拍,我才反应过来他们说的皇后娘娘是苏九棠,顿时泄气。 他抬起双眸,冷漠的盯着说话宫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令人胆寒,转瞬间又很好的隐藏了起来,他起身丢下一句话。 “知道了。” 他们看起来很适应这个称呼被安在苏九棠身上,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个称呼听起来刺耳吗? 父皇赶了过去,我跟着他飘到了苏九棠的宫殿。 苏九棠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咦,我一眼就看出她涂粉涂多了,因为我这几天为母后涂脂粉的时候,母后的脸色也是这样的,均匀的白。 她见了父皇,虚弱的开口:“臣妾肚子好痛……” 父皇静静的看着她,又扫了一眼她宫内神色不自然的掌事大宫女,脸上突然略过一丝轻蔑:“你装病的招是跟薛宜宁学的吗?” 我转头看着父皇,有些诧异,原来他和谁说话都是这一副冷冰冰的口吻。 苏九棠微微睁大了眼睛,委屈道:“陛下,臣妾是真的肚子疼,许是公主去世冲撞了臣妾肚子的龙胎。” 我恍然,原来我去世了,死和去世是一个意思。 我思绪正飘着,却听见父皇缓缓开口:“那依你之见?” 我看向苏九棠,她回父皇:“不如做一场法事,将公主厚葬在无相寺,一是好让寺里的高僧早日将公主往生,二是佛门清静之地,许能压压公主的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