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忆莲程复州》 第1章 1970年,麓城军区家属院。 夜色融融,“轰隆”一声雷响,徐忆莲猛然睁开眼睛。 两辈子的记忆涌入脑海,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房间让她愣在原地。 她竟然重生了! 惊魂未定,房门忽然被人推开。 程复州神色冷沉,漆黑的眸子如同寒潭沉星:“徐忆莲,你昨天是不是又去找沈同志的麻烦了?” 徐忆莲有些错愕地看着他:“复州?” 程复州,她的团长丈夫。 上辈子她爱他爱到不择手段,不惜将他灌醉,与他共度一夜。 第二天,她又当着院里所有人的面从他家离开,逼他不得不娶了她。 结果自然是程复州厌恶她到了极点。 他一辈子没碰过她,最后忍无可忍和她离了婚。 而她众叛亲离,于是在某个夜晚选择了割腕自杀。 回忆一幕幕闪过,手腕上也似乎隐隐作痛。 见她不说话,程复州眉心更紧:“我已经和你说过很多次,我和沈同志只是战友。” “你到底要无理取闹到什么时候?!” 沈同志?沈婉清?徐忆莲想起来了。 沈婉清是程复州以前的对象。 因为结婚后程复州从不碰自己,她认定他心里还有沈婉清,于是日日去找沈婉清的麻烦。 这一天之前,自己刚去过军区,大声宣扬沈婉清勾引她老公,不知羞耻。 徐忆莲看着程复州这一副维护沈婉清的样子,心脏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握住,发酸,喘不上气。 上辈子直到死前,她才想明白,程复州既然不爱她,她就应该放手才是。 想到这儿,徐忆莲垂下眸,真心实意地道了句:“抱歉。” “我明天就去给沈婉清道歉,以后也绝对不会再欺负她了。” 但程复州没有丝毫动容,反而语气更加冷冽。 “你还没装模作样够吗?次次都在我面前说这种话,下次却对沈同志更加变本加厉。” “徐忆莲,我没见过比你更不知羞耻的人!” 说完,他转身便走,将门关得砰响。 徐忆莲心头一震,苦涩从喉咙往上漫。 如今,她也成了《狼来了》故事中说谎的小孩。 不管她说什么,程复州都不会信。 但这也怪不得他,只怪曾经的自己……执迷不悟! 外面暴雨滂沱,狂风刮了一夜。 徐忆莲彻夜未眠,将上辈子的事翻来覆去地想。 她不由得回忆起,今天之后没多久,程复州为了让她出去上班,不再给她钱。 她便哭着闹着回娘家要钱,结果活生生气死了自己的娘。 娘……想起这个在世时唯一爱她的人。 徐忆莲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脏正被凌迟,千刀万剐。 这一世她绝不能重蹈覆辙。 捱到天亮,徐忆莲起身洗了脸洗漱干净。 到了麓城军区,守门的士兵却如临大敌般拦住她:“不好意思夫人,团长说不准您入内。” 这在徐忆莲的预料之中。 上辈子就因为她的种种荒唐,军区、大院,没有一个人不厌恶她。 她只好等在军区门口。 一直等到中午训练解散,她看见程复州和沈婉清并肩走去食堂,立刻出声。 “程复州!” 一身军绿的男人皱眉看来。 在他开口之前,徐忆莲深吸口气,坚定无比:“我来找你离婚!” 第3章 五十块?那可是两个月的工资。 徐忆莲皱起眉,蓦然冷静了下来。 这吴婆子张牙舞爪,中气十足,可不像是脚断了的模样。 她默了一秒,往后退开:“吴阿姨,你是不是被我推倒的你自己心里清楚,别想着在大伙面前颠倒黑白。” “你要非说腿断了,咱们现在就去医院检查。” 闻言,吴婆子脸色一僵,浑浊的眼球骨碌直转。 下一秒,她立刻捶腿哀嚎:“大伙快来评评理啊,这程家媳妇撞了人就想跑,还有没有天理啊?” 军属院里在家的邻居陆陆续续都探出了头。 徐忆莲从未见过如此蛮横不讲理的,收在身侧的五指用力得指节发白。 她深吸了口气:“吴阿姨,凡事都得讲个道理……” 话没说完,背后响起一道低沉的冷声:“发生什么事了?” 她怔了怔,转头便看见程复州高大的身影走近。 他神色冷峻,看向她的第一眼就带着寒凛。 还没出声,吴婆子先哭喊着抢过话:“程团长你可算回来了,你媳妇撞了人不赔钱,还说我故意讹她!” “我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我至于吗?” 徐忆莲回过神,气得胸口起伏:“我明明就没推你!你敢不敢和我去医院……” “好了!” 程复州冷声打断了她,然后就从自己的军衣口袋里掏出五十块钱来给吴婆子。 “吴阿姨,我叫人送您去医院,所有费用我都会承担。” 吴婆子欢天喜地接过钱,自是连连点头应下。 紧接着程复州就喊了自己手下的兵来将她给扶上车拉去了医院。 直到这时,徐忆莲才回过神。 见程复州越过她就往家走,她大步追上,在家门口拉住了他:“你为什么要给她钱?我根本没推她,她分明是讹钱来的!” 程复州眸色一沉:“你如果真的没做,为什么没人替你说话?” 徐忆莲被他问得一怔,心房紧缩。 因为没人喜欢她,而他也不相信她。 酸涩顺着心头在胸腔中蔓延翻涌,徐忆莲死死攥着手,每一次呼吸都扯着疼。 “可五十块不是小钱,你纵容她这一次,她下一次还会逮着你我欺负。” 前世,自己如愿当上了团长夫人,此后便心安理得过上了吃穿不愁的富贵日子,对钱财向来没什么大概念。 可经历了与狗争食的窘迫之境,她现在已经知晓那五十块多重要。 程复州已经开门走进家中,听见这话,他转头扫来一眼:“你要是真心疼这五十,就别再出门找麻烦。” “你就继续待在家里吃喝不行吗?” 徐忆莲喉间一哽,心脏狠狠地抽了一下。 麻烦、惹事、无理取闹、好吃懒做……她在别人眼里已经定了性了。 就算她要改变,也没有人相信。 不行! 这一辈子,自己决不能再坐以待毙。 徐忆莲手上的力道渐渐加重,再抬眸,眼底情绪愈加坚定。 当务之急是要赶在变故前找到一门安身之计。 最好能攒点钱再离婚,不然到时候真的又要睡大街了。 她一夜未睡,辗转反侧想着自己能做些什么。 最后想到自己未出嫁时,曾跟着阿娘练就了一手好针线活。 如今虽有些生疏,但也够用。 第二日,等程复州离开,徐忆莲就出了门。 找了一圈,最后在西巷口找到家裁缝店。 老板陶大哥年纪不大,人看上去也憨厚老实。 不过他也多少听说过徐忆莲的事迹,有点不放心,就让她坐下先试着缝个鞋垫。 徐忆莲一口答应,拿过针线和鞋垫就找了个地方坐下。 陶老板原本没抱多大希望,可在后面看她手上动作熟练,不免有点吃惊,忍不住指导了句:“小徐,你这个针脚可以再密点。” 徐忆莲顿了顿,一下没想起来怎么补针。 她沉默了下,然后拿着鞋垫转身问:“这样对吗?” 陶老板弯腰靠近,拿过她手里的针正要示范。 下一秒,店门突然被推开。 徐忆莲下意识抬起头,不想竟正对上了程复州锋利冷冽的眼神。 紧接着,一个老婆子尖声道:“你看看程团长,我就说你媳妇在外面搞破鞋了吧!” 第4章 徐忆莲最怕的就是程复州这种冷冰冰的眼神。 比麓城十二月的天还冷,能把人每一寸骨骼都给冻住。 她打了个颤,这时候意识才回笼,反应过来刚才那婆子说了什么。 但还没等她起身反驳,那陶老板就已经把针线和鞋垫一扔,大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她就是在我这试工,我告诉她怎么缝!” 那婆子“哎哟”一声:“刚才两个人挨那样近,谁知道怎么回事呢?” 陶老板嘴笨,这就被堵得说不上话。 见那婆子平时和吴婆子关系最好,徐忆莲昨天被讹钱的火还没压下去,今天被诬赖的火又燃了起来。 她蹭地站起身:“我来这里是干活的,压根不是你说的那档子事!”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你亲眼看见我和他怎么样了?” 那婆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还没开口。 只听程复州冷厉的声音在屋里响起:“够了!”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而他神色冷峻将徐忆莲扯了出去。 在西巷口,他沉声训斥:“不是让你好好在家呆着吗?你又出来干什么,谁需要你赚钱了?” 他的话就像一盆冷水,把徐忆莲心里的火一扬手给浇灭了。 又是这样……他从不查明事情真相,哪怕她是被冤枉的,他还是要把所有的错都归给她。 徐忆莲鼻子发酸,心脏像是被掐住。 她一闭上眼,就想到自己前世是如何的饥寒交迫。 她攥紧手,用力挣开他:“我需要赚钱,因为我要养活自己。” “我知道你嫌弃我,那么你就快点去打报告,把离婚的事给办了,咱俩都图个清静。” 这是她第二次提起离婚。 程复州皱眉,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半晌,他深深皱起眉:“上次你去找沈同志的麻烦,这件事已经不和你计较了,你还没无理取闹够?” 听到这话,徐忆莲呼吸一凝,垂下的双手不觉握紧。 她明白,程复州估计又认为她在哗众取宠了。 前世她死缠烂打下场凄惨,如今她想要离婚又是无理取闹。 到底怎么做才是一条活路? 她深吸了口气,还想再说什么。 程复州却扔下一句:“赶紧回家,别再闹了。” 就转身先行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徐忆莲突然有种很无力的感觉。 爱又爱不上,离又离不了,这段婚姻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她松开已经掐出红痕的手,拖着疲累的脚步跟了上去。 回到大院时已临近黄昏。 徐忆莲跟着程复州回到家,刚推开门,就听见客厅里传来笑声。 定睛一看,只见沈婉清亲昵地搂着程母的手,两人正坐在沙发上翻看相册。 见到程复州的那刻,沈婉清的眸子瞬间散发出光亮。 “复州哥!” 听到她欣喜的唤声,程复州点了点头,转而看向程母:“妈,你怎么过来了?” “当然是过来看看你怎么样,我看你又瘦了,肯定没好好吃饭吧。”说完,程母意有所指地看向徐忆莲。 “瞧瞧你,天快黑了才回家,谁家媳妇有你这样的!” “死皮赖脸嫁给我儿子,还不老老实实在家伺候他,我们老程家摊上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徐忆莲呼吸一滞,放在门把上的手慢慢收紧。 前世程母就十分不喜她,这种辱骂根本就是家常便饭。 她不想辩解什么,因为深知辩解是无用的,一心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她转身走回房间,可就在这时,她清晰地听见身后的沈婉清问—— “复州哥,我多久能搬过来和你们一起住呀?” 第5章 徐忆莲指节忽的抽了抽,心脏一悸。 她猛地停住脚步,不可置信地转过身来:“沈婉清要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 “她一个单身女同志住在我们家算怎么回事?程复州,你要带她登堂入室,也先该和我离婚吧?你不觉得荒唐吗?” 程复州拧起眉,锋利的眉眼蒙上层冷意。 但还不等他开口,程母就嚷嚷了起来:“你急什么?是我让婉清来的!” 她朝徐忆莲翻了个白眼:“你成天好吃懒做,我儿子都没人照顾,我让我儿子向队里申请了个家属房。” “到时候我和婉清就住在旁边,专门照顾我儿子!” 亲属房? 徐忆莲收在身侧的五指用力得指节泛白,无论如何,她和程复州都还没离婚。 这事要是传出去,外面人得说的多难听? 她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语气听上去冷静:“妈,你让复州给别人申请家属房,也不怕落人口实,白白惹他人笑话吗?” 闻言,程母一巴掌拍在桌上站了起来:“你还怕丢面子?” “我们程家最大的笑话就是娶了你这个媳妇!” 刻薄刺耳的话如一把重锤狠狠一击,徐忆莲脸色一下变得惨白。 当初她嫁的不光彩,这些年也没少被人戳脊梁骨。 这件事不管过了多久,哪怕前世到了生命的尽头,她都悔恨不已。 程复州在这时淡淡道:“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不该你管的,回屋去吧。” 徐忆莲再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眼眶在顷刻间泛红。 她死死咬着嘴唇,转身大步走进了房间。 后面外面再说什么,她都没有听。 她躺在床上,陷入无法自拔的困境之中。 所有人都讨厌她……所有人! 每个人都恨不得她突然消失,消失得干干净净。 可她也不想留在这里被人继续戳脊梁骨骂……她提离婚了,她愿意成全程复州和沈婉清。 为什么程复州却不离? 徐忆莲又想起上辈子被自己气死的母亲。 其实在她执迷不悟非要嫁给程复州之前,她母亲很爱她。 想到这儿,徐忆莲翻身起床,从柜子里翻出了包开始收拾行李。 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就背着行李走出卧室。 不想程复州坐已经穿好了军装在餐桌前。 听到动静,他抬眸看向她,拧起眉:“你又要干什么?” 又是这种很不耐烦,仿佛她连喘气都是麻烦的语气。 徐忆莲深吸口气,抬手压了一下鬓发:“我想回娘家一趟。” 程复州扯领口的手一顿,语焉不详:“为什么?” 为什么,她该要怎么回答呢? 是哭诉婆母的不喜与刁难,还是质问沈婉清昨日说的那句话。 想到这里,徐忆莲眼睛死死看着地面,双手不由得绞紧。 还未等她开口,程母便吵吵嚷嚷从厨房里走出来。 “一天到晚回娘家,这里是少你吃了还是少你穿了?也真不怕大院里头起些闲言碎语。” 她把一碗面放到程复州面前,转头剜了徐忆莲一眼,又唠叨起来:“结婚这么多年也没个贴心的给我儿做个早饭,就狠心让自己丈夫天天吃食堂。” 徐忆莲的话一时全被堵在了喉咙口,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程母还想要说什么,被程复州给打断:“好了,妈,大清早的没必要生气。” 说完,他抬眸看向徐忆莲“你想回娘家就回吧。” 没有一点犹豫,徐忆莲抬步就走。 甚至在走出这个家门时,她就感觉自己松了口气,浑身轻松。 可见这个家多么像一块压在她身上无形的大石头。 很快,徐忆莲离开大院,坐上了去乡下的车。 在车上她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娘。 前世,因为她一再的执迷不悟,她亏欠真正爱她的人太多。 好在一切都来得及挽回。 夜色降临时,徐忆莲终于走到了记忆中的小院。 她的心脏加快速度地跳动起来,连带着脚步也加快。 走到门前,她深吸了口气抬手叩了两下:“,妈,哥,我回来看你们了!” 屋里很快传来脚步声。 “吱呀”一声,门从里边被打开,徐忆莲的哥哥站在门口。 徐忆莲刚想唤一声。 却不想她哥手起扬落,将一桶泔水朝她盖头泼了下来。 “滚!扫把星,家里没钱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