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大师姐我不当了》 第1章 昆仑巅终年覆雪,其中又以凌霄峰为甚。极目望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生机断绝的白色,亘古,寂寥。

雪还在无止尽地下,山腰处,一个身形稚嫩的小道童拿着把同他一般高的苕帚,一点一点清扫着通往山顶的道,全然不在乎刚刚清扫出的山道又在雪白的飞絮中变得若隐若现。

“师姐还没出关吗?”一个声音自他身后幽幽响起。

小道童被这凭空出现的声音吓得天灵盖一麻,冷不丁抖了下手,苕帚下压,扬起一大捧雪。

缓过神来后,他拍着胸脯回头一脸心累地控诉:“向师姐,你说话前能先出点声吗?”

向以菱:“我下次注意。”

话说出口,依旧是那幽魂般的语调,甚至被风吹出了点回音,配上她那张面瘫脸,颇有种白日见鬼的诡异感。

小谷:“……”

就凭这一句话能带走一个人的能力,难怪荣登昆仑巅最不想匹配到的队友榜首。

换谁愿意在危急关头还要防备队友的精神攻击啊。

小谷一言难尽地看了眼向以菱,倒是没忘回答她一开始的问题。

“大师姐至今没有动静,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

说到这,他了摇脑袋,软生生的包子脸上带着强凹出来的老成。

大概是觉得不吉利,下一秒又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蛋。

大师姐那般神仙人物,一定不会轻易出事。

按照以往,向师姐得了答复后就该悄无声息地飘走了。

小谷正打算重新拿起苕帚,却见向以菱寻了一处干净的位置,径直坐了下来。

“要不是为了救我,师姐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她垂下眼眸,丧丧地说。

小谷走也不是,干脆也在她旁边坐下,应景地长叹一口气:“唉,也不知道大师姐的辟谷丹有没有带够。”

“辟谷丹?”向以菱诧异抬头。

修仙讲究的就是去芜存真,小到一餐一食,大到修心修身,无一不含。因此,每个刚步上修仙之途的人,除了身价不菲,每日有灵食供应,最开始要做的便是辟谷。但炼气期不过比普通人体质强一点,再能忍也不可能一个月不吃饭,于是辟谷丹应运而生。

按理说,金丹之后便可不食五谷,但听小谷的意思,这辟谷丹对师姐来说似乎还是个必需品?

可是师姐不早早便是金丹修为吗?

小谷刚引起入体没多久,对这些并没有明确概念,闻言肯定地点点头:“对啊,以往买辟谷丹还都是我帮大师姐跑的腿呢。”

向以菱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谷自顾自感叹:“可惜大师兄不在。”

大师姐初来昆仑巅时,千机峰峰主曾算过一卦,卦象显示,大师姐和大师兄乃天定情缘,所有人都默认两人以后注定结为道侣。

这些年,大师姐对谁都一视同仁的冷淡,唯独大师兄是个例外,就连这洞府的禁制,也对只大师兄开放。

就在这时,一道流光从天际划过,是去参加菁云会的弟子们回来了。

小松眼睛一亮,唰地站起身:“大师兄回来了,我去山门口看看!”

没等向以菱回应就飞似的跑走了。

向以菱没有阻止,坐在原地看着飞舟落下的方向,一脸漠然。

孰不知,此时玉听内已经炸开了锅。

一条红色加粗的标题被顶到昆仑巅首页头条。

【惊!大师兄众目睽睽之下抱苏姓师妹下飞舟,二人眼神拉丝】

一进去,底下的留言转瞬间刷出数百条,并在持续增加中。

【未免后面来的道友不知道前因,先打个补丁。众所周知,昆仑巅每隔十年进行一次招生,距离下一次招生还有两个月,这位苏师妹却在一个月前由大师兄亲自带回来并破例收为昆仑巅弟子。虽然人在外门,但据我所知,大师兄私下对她诸多照料,经常指点她修行,就连这次的菁云会,本来都定好人选了,临行前任是加了一个名额,听负责记录的师姐说,这多出的名额正是大师兄为苏师妹争取的。】

【话不多说,直接上图。】

【实时播报,大师兄进了苏师妹的房间】

【啧,我就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大师兄也不能免俗。】

【在下磕的情缘悲了QAQ】

【人在三生树下,刚立誓向简虞看齐,诸位同门,这个道侣是不是不能要了?】

【天机峰的招牌这下算是砸了吧?】

【早就说过天机峰有名无实,臭神棍,呸】

【哈哈哈哈,这就是天意!小爷我这就去和大师姐倾诉衷肠!】

【道友走好】

【道友走好】

【道友走好】

【大师兄出来了,等等,好像是朝大师姐的洞府去了,有没有人认识上面那位诉肠的道友,念在同门一场好歹拉一下。】

-

凌霄峰一座洞府内,一人盘腿坐在地上,脊背笔挺,乌黑的秀发铺陈在地面,光一个背影就让人凭生静水深流之感。

以她为中心,底下漫开一个偌大的阵法图样,道意深藏的线条和上边的人儿相得益彰,两相结合,愣是生出一股神圣的美感。

待周身灵力回转至丹田,虞初羽眼睫微颤,缓缓睁开眼,下一秒,嘴里吐出一大口血。

底下的阵法亮了一瞬,定眼看去,地上的血迹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

虞初羽用手背随意擦了擦唇角,松了口气。

这极煞赤金蟒的毒总算解决了。

只是这毒太过霸道,竟然损耗到了她的本源,想要恢复如初怕是尚需一段时日。

虞初羽长叹一口气。

算算时日,师兄应该快回来了。

想到这,她突然记起送给师兄的束发带还差最后一条灵纹。单手一撑,利落起身,越过阵法,朝洞府的另一侧走去。

和刚刚那块地的简洁明了不同,一步之隔,洞府兀地变了画风,各种书籍器物布帛以及其他说不上用途的东西凌乱地在分布在各种意想不到的地方,一眼望去,保证让强迫症原地发作。

昆仑巅众弟子眼中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师姐裙摆一荡,完美地融入这片灾后现场。

事实证明,虞初羽的洞府从不示人根本不是他们猜测的仅此一份的偏爱,究其根本不过是两个字——要脸。

毕竟谁家仙女会睡在狗窝里。

至于大师兄,她的什么样子没见过,再演就没意思了。

虞初羽从镇纸下抽出青玉色束发带,又从案头挑了只最细的笔,做了一个深呼吸后,屏气凝神,聚灵力于笔尖,一气呵成。

落笔时,一个完整的复杂符号悬在发带之上毫厘处,随后灵力下沉,在青玉色的布帛上留下一个浑然天成的银色字符。

大功告成。

虞初羽眉尾微挑,苍白的面容因此多了几分活气。

这是她一早给师兄准备的礼物,用血鲛纱和玄晶草炼制而成,光是这两样材料就费了她不少功夫,有清心安神之效。大师兄平日负责昆仑巅上下大小事宜,思虑繁多,想来正合适。

只是后来意外从一处秘境中得了一枚记载灵纹的玉简,想着要做就做到最好,于是她开始琢磨怎么将灵纹刻在实物上,为此费了不少心思,这才拖到现在,所幸最后成功了。

要知道灵纹是上古的产物,失传已久,凡是赋灵过的法器,少说也能升一个品阶,效果更是不凡。

心里的大石放下,虞初羽看着闪个不停的玉听心里难得平静。

执法堂事儿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正想查看,突然察觉到洞府外的禁制被触动,虞初羽手下一顿。

抬头看去,一道渊渟岳峙的身影在视线中成形。昆仑巅统一发放的被众弟子吐槽“不沾荤腥”的沧月白门服穿在他身上却是如玉如琢的温润儒雅,端方君子,不外如是。

只是,知晓人事以后,师兄顾及男女有别,即便这道禁制对他不设防,来时都会告知一声,等她应允,今日怎会自己破了例。

这一念头一闪即逝,虞初羽没有多想,站起身的同时,迅速捻起那条束发带,几步走到他身前,眼里带了若隐若现的期待。

“师兄,这是我亲手做的发带,可还喜欢?”

简祯顿了下,伸手接过却没细看,抿了抿唇唤道:“小羽。”

他鬓间的发丝稍显凌乱,想是御剑后没来得及整理,平日师兄最重视仪表,这番模样倒是稀奇。

虞初羽察觉不对劲,收起心思,正色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简祯面露难色:“小羽,我记得你有颗归元玉清丹,可否借来一用?”

若非万不得已,他也不会开这个口。

那是师尊闭关前给小羽留的家底之一,无论中了什么毒,只要在生机断绝前服下,便能将人从鬼门关拉回,算是保命的丹药。

虞初羽眼皮一跳。

见虞初羽没接话,简祯以为她舍不得,微微倾身,将手搭在她头顶,揉了揉,像是安抚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小师妹中了奇毒,性命堪忧。我知道你不舍师尊送你的礼物,但丹药再珍贵也贵不过人命。小羽作为师姐,难道要对师妹见死不救吗?”

“师兄,不是我不愿意,”虞初羽抿了抿唇,如今蛇毒已解,她本不想提起这事徒增师兄担心,“只是这归元玉清丹我前几日已经服用了。”

还未等她解释缘由,简祯眉心蹙起,语气里透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烦躁:“怎么会这么巧……”

虞初羽对简祯最是熟悉,自然没有错过他那一闪即逝的情绪。听到这话,兀地攥紧手心,却没有解释。

到底是她自作多情了。

师兄莫不是以为所谓中毒只是她的一个借口?

刚平复没多久的气血在强烈的情绪下涌上胸腔,一股腥甜的血腥味在唇齿间扩散。

似乎从小师妹出现以后,她在师兄心中的形象就每况愈下,如今竟都到了拿人命儿戏的地步。

她压下眸中翻滚的情绪,咽下那股令人作呕的铁锈味,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向后退了一步,抬头问:“可其他办法?”

清冷的语调中带着一股宁折不屈的执拗。

听她这么说简祯就知道答案。

他注视着虞初羽,抿了抿唇。

“我们有怀疑的下毒对象,整场菁云会,只有佘紫月和小师妹起过冲突。”

有一句话他没说出口。

——因为你。

虞初羽曾经救过佘紫月,这次大会,佘紫月不知从哪听的谣传,说小师妹和他暧昧不清,为此专门找了小师妹的麻烦。

要知道这佘紫月是幽魂冢的人,素有小毒物之称,手段奇诡。

如今在参加菁云会的弟子中已有流言传开传开,说佘紫月是得虞初羽授意才致小师妹于死地的。

若是这时候师妹推辞,即便情况属实,只怕也会徒增口舌。

“小师妹所中之毒的成分和中毒的方式均不明,喂了几枚解毒丹都无济于事,丹峰无从下手。不过若是下毒之人松口,解毒并非难事。”他补充道。

虞初羽听到佘紫月三个字,眉头不自觉蹙起。

人命当前,暂且压下心头的疑惑,认真分析:“佘紫月虽行事不忌,但至今也没听说弄出过人命,想必还有机会。”

话音刚落,注意到简祯欲言又止的神情,不由问:“师兄有什么想说的吗?”

简祯深深看了她一眼:“小羽,不可意气用事。”

虞初羽闻言愣了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你既与佘道友相熟,便好好同她阐明利害,昆仑巅的人命不是那么好背的。”简祯说这话时,眼神专注地看着她,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到底在执法堂呆了这么些年,虞初羽想明白其中的意思后只觉得被骤然浇了盆冷水。

她知道昆仑巅内有关于她和佘紫月两人的传言,只是她们两个当事人都知道这是假的,便也没放在心上。

没想到有一天,这会成为刺向她的一把刀。

更没想到,持刀的人会是她毫无保留信任的大师兄。

虞初羽沉默了好一会儿,感受着掌心传来的阵阵钝痛,半晌抬起头,清泠泠的目光直直看向对面的人。

“大师兄若是怀疑我谋害同门,何不去执法堂告发我?”

第2章 “我不是这个意思。”

简祯缓下语气,无奈地扶了扶额,像是面对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虞初羽不想知道见死不救比故意谋害好多少,敛下情绪,淡淡地问:“还有多少时限?”

“按照当前毒素蔓延的速度,大概还有三日。”

“此事若真是因我而起,我自不会置之度外。”虞初羽垂着眼睫。

哪怕这个“因我而起”荒唐得可笑。

简祯松了口气,想起虞初羽刚刚说的中毒,正要询问怎么回事,就听她下逐客令:“大师兄若无他事,就不多留了。”

他张了张嘴,还没出声便被虞初羽一个眼神轻描淡写地堵了回来:“还是说大师兄想留下听听我是如何同佘紫月密谋?”

简祯知道她的性子,这会儿未必听得进去,只好无奈点头,从储物袋中拿出一瓶疗伤丹药放在桌头,这才依言离开。

待人走后,虞初羽收回视线,拿起桌案上的玉听。

佘紫月的玉听号长年挂在四境实时论坛的黑名单上,并不难找,唯一值得担心的是这个号是否被庞大的受害者联盟打爆。

然而下一秒,对面就传来不耐烦的声音:“不进秘境,不买秘籍,诅咒排队,打错去死。”

虞初羽默了下,单刀直入:“你给我师妹下毒了?”

“我下毒的人多了去了,谁知道哪个倒霉蛋是你师妹。”

虞初羽几乎能从她的语气中想象到对方翻白眼的样子。

“苏茶。”

对面静了几秒,随后恍然大悟,语气热切了几分:“哦——我说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原来是虞大师姐?”

佘紫月一改先前有气无力,语气里都透着幸灾乐祸的意味:“怎么,那小绿茶变绿了?”

虞初羽也不知道那位苏师妹的具体情况,如今听她这么说不由面色古怪。

佘紫月当她默认,不知想到了什么画面,一声脆响后,随即爆出一长串不顾形象的大笑。

虞初羽没说话,等她笑完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解药。”

“啧,不是,凭什么你来找我要解药啊,那小娘皮自己不长嘴吗?”

虞初羽对她这种一言不合口吐芬芳的习惯有所耳闻,闻言面色不改。

不得不说,有时听听还挺解压的。

就好比现在。

事实上,她和佘紫月之间总共也就两句话的交情。

当时中洲的一座城池突然开始流行一种叫做情蛊的东西,她奉命下山查探,最后在一处山洞中找到了几乎被虫子淹没的佘紫月。

起初她以为是受害者,骇然之际正要施手相救,就见下一秒,那些虫子像是乳燕归巢一般钻进佘紫月的四肢百骸,可怖的虫潮褪去,露出对方那张仿佛进补过的红润面孔。

虞初羽直觉城内的异样怕是和佘紫月脱不了关系,长剑一横,挡住她的去路,质问她和情蛊之间的关系。

佘紫月耸耸肩,正要说什么,就看见一大群人从外边赶来,原先的话语在舌尖打了个转,她抬首,当着众人的面一脸真诚地对虞初羽说:“谢了,这次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说完便滑不溜手地趁乱遁走,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

本来顺手救个人不是什么值得稀罕的事,可被救的人换成佘紫月就不得不让人稀罕了。

要知道,向来只有佘紫月折腾别人的份,那庞大的受害者联盟就是前例,因此恨她恨得牙痒痒的人不少,偏生又拿她毫无办法。突然得知这人阴沟里翻船,各个喜大普奔,纷纷想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好用类似的办法给自己出口恶气。

这才有了以讹传讹的救命之恩。

当然,其中也少不了佘紫月的一份力。

之前是救命之恩,如今又是为她出气,是拿她当借口拿上瘾了吗?

几番负面情绪叠加,虞初羽十分不爽。

自从情蛊事件不了了之后,她就在私下调查佘紫月,大概是对方扫尾工作做得太好,以至于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只知道这人行事不能按常理推算,亦正亦邪,全凭自己高兴,看似毫无规律可寻。

早年一大户人家在办喜事时正好被佘紫月撞上,一开始府内管弦丝竹,鼓乐齐鸣,笑语喧阗,热闹得三里地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偏生不知道哪里惹了这位小毒物不快,她往府里溜了一圈,出来时,满府的喜庆被一声大过一声的哭嚎取代,有好事者进去一看,只见满堂宾客无不涕泪横流,还有体弱的当场哭晕过去。

好好的婚宴闹得跟出殡一般。

那头的佘紫月也不在乎她有没有回应,哼笑着说:“要我说这可纯粹是她自作自受。我只是在你大师兄身上放了点药引,谁知道她怎么会毒发呢。说起来那不是你未来道侣嘛,你们昆仑巅的人都这么会玩的吗?”

虞初羽本来还在走神,闻言猝不及防地乱了下心神。

“解药。”再出声时,她的声音更冷了,“你不想自己的追杀名单后面添一个昆仑巅吧。”

没见过这么油盐不进的人。

七八分的兴味在得不到理想的回应也消减到一两分了。

佘紫月啧了下舌:“等着。”

说完单方面挂了玉听。

情场失意的女人最可怕了,她可不乐意做这出气筒。

将解药的做法发过去后,佘紫月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对啊,我这顶多算绿皮丹,怎么就闹出人命了?被丑死吗?”

洞府内一下子安静起来。

玉听闪了两下,是解药的单方。

虞初羽盯着玉听没有动作,耳边回荡着佘紫月刚刚说的话。

不知坐了多久,她面无表情地起身走到床榻前,往前一倒蒙头栽进软被上,右手往里扒拉了几下,终于摸到心怡的物什,探过脑袋抵在兔子玩偶身上,做了个深呼吸。

好气!

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道近在咫尺的沉闷巨响。

与此同时,一阵剧烈震动自地面袭来。头顶不断有沙石落下,整个洞府受到波及,好比一艘在巨浪中岌岌可危的小船。

终于,洞顶一处本就计划修缮的青岩不堪重负地砸下,成了压垮洞府的第一个骆驼。

-

简祯一走出洞府,就见远处一人影迅背过身去,手里正拿着一个飞镖装模作样地朝远处瞄准,一副此地无银的模样。

这边向以菱送完那小道童粗心落下的食盒,左右无事,干脆再去看看大师姐的情况。

走到半道,眼尖地瞧见不远处一排狗狗祟祟的身影撅着妖娆的屁股抻长脖子往大师姐洞府的方向探。

她没做声,悄无声息地来到他们身后。

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见了大师兄和孟从越的身影。

其中一人正拿着留影石,等待着见证双方历史性的会晤。

突然间,一股凉飕飕的冷气自他颈边掠过,与此同时,耳边传来一身鬼魅般的低语。

“你们在干什么?”

“卧——”槽!!

那人直接被吓出脏话。

旁边一个弟子眼疾手快地伸手捂嘴,好悬消了音,完事眼睛迅速朝大师兄的方向瞄了眼,见没人发现他们,缓缓松了口气。

这才注意到被他捂住口鼻的同门已经憋得满脸通红,赶紧松手。

“抱歉抱歉。”

他压低声音,往一旁挪了挪,给向以菱空出一个位置,转头热情地拿出玉听跟她分享八卦。

“师妹你还不知道吧……”

……

简祯很快认出眼前人的身份。

器峰峰主的独子孟从越。

器峰向来财大气粗,器峰峰主对这个老来子更是疼得跟宝贝疙瘩似的,这一惯三纵下,养得孟从越无法无天。别人趋之若鹜的法器在他这只是用来扔着玩的玩意儿,还无师自通地掌握了一系列纨绔做派,让门内的女弟子给他跳舞取乐,兴到浓时朝人扔枚灵石以做打赏,行事荒唐至极。

其他弟子不愿得罪器峰,向来能避则避,长此以往,孟从越在昆仑巅可以算是横着走。

听说前不久小羽撞到他欺凌外门弟子,不顾器峰峰主的求情,愣是按着他让人在化仙池里泡了三天。

这化仙池虽然有个“仙”字,但那滋味堪比钝刀凌迟,销魂得很。

现下人在此处,莫不是来找小羽的不痛快?

“孟师弟,”简祯唤了声,见他回首,温声陈述,“此处是凌霄峰。”

凌霄峰是掌门居所,虞初羽被他们师尊带回来后便托付给了掌门照顾,为了方便行事,干脆在凌霄峰住了下来。

孟从越对上他的视线,身体本能一颤。

别看大师兄一副疏风朗月的君子模样,被人称作君子剑,指导起剑术却是半点不留情面,凶残得一批,偏偏下手时脸上还维持着和风细雨的模样,越暴力越温柔,内门弟子谁没遭过他的毒打。

作为混日子的二世祖,孟从越那稀烂的剑术直接上了大师兄的重点关注名单,得到了“暴打 xN”的特殊待遇,特么都快对温柔这个词应激了。

但想想起现下又不是剑术课,有什么好怕的,顿时底气足了不少,丝毫没听出对方的言外之意。

“我知道啊,我就是来找虞师姐的。”

简祯看了他一会儿,直言:“昆仑巅禁止内斗。”

他顿了下,补充了句:“而且小羽今日心情不佳。”

不想被虐就趁早放弃。

孟从越闻言眼睛一亮。

心情不佳?那感情好啊!

大师兄来了一会儿便匆匆离开,然后虞师姐就心情不佳了,这说明什么?不就说明他们掰了嘛!

孟从越一个兴奋,随手将指尖的飞镖往前一扔,转身准备从简祯那打探更多消息。

就在飞镖脱手的瞬间,他身体一僵,神情突然变得惊恐。

等等,那好像是父亲刚送他的蛰尾裂天镖?!

没等他侥幸,一声响震天的爆炸声连带爆炸后产生的强劲气流在凌霄峰内层层荡开。

被当作靶子的山壁轰然炸开,山石崩裂,地动山摇。

第3章 孟从越被震得一时没站稳,踉跄了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山崩地裂的画面。

完蛋,作大死了。

山壁牵一发而动全身,山岩先是裂开一条缝,紧接着,伴随着破壳般的咔咔声,裂缝迅速朝虞初羽所在的洞府方向蔓延开来。

轰——

洞府轰然坍塌,视线被漫天炸开的尘土遮挡,一阵飞沙走石过后,前方的地面向下沉了将近一丈。

孟从越颤巍巍地睁开一只眼,心虚地瞄了简祯一眼,余光瞥见坍塌的洞府,顿时心凉了一半。

卧槽!大师姐!!

他顾不上拍打身上沾染的尘土,正要朝洞府的方向跑去,只见一道衣角在他余光中掠过,定眼看去大师兄已经站在那片废墟前。

“小羽!”简祯脸色煞白。

他一拂袖,卷去压在禁制上的石块,然而底下的阵法已然失效,眼前半座山峰压在原来的位置,除非有如当年剑神那般一剑劈山的威能,否则根本无法下手。

孟从越默默站到他身边,嘴唇嗫嚅:“师姐她不会……”

简祯猛一回头,生生将他震慑得后退一步。

远处几人怎么也想不到好好的热闹没看成,竟然看到了凶案现场,一脸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向以菱兀地站身,下一秒却被旁边的人拉了回去。

对方还记得压低声音,语气紧张:“师妹你干嘛!”

向以菱袖子一甩,挣脱他的力道,视线冰冷地看着拽着她的人。

那人咽了咽口水:“我们就别去捣乱了吧。”

“是啊,左右还有大师兄在呢,我们过去也无济于事啊。”有人附和。

这时候出去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嘛。

一女弟子神色担忧,小声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去找长老求救啊。”

其余几人面面相觑,默不作声。

一人突然出声:“等等,你们看。”

就在这时,山壁间隐约有蓝光一闪而逝,下一秒,一道凌厉的剑气从石隙中激荡开来。

在漫天土砾石屑中,走出一个绰约的身影。

虞初羽左手抓着一把没来得及系回腰间的墨剑,右手握着一柄银白色的长剑,剑尖朝下。头顶的碎石洋洋洒洒地往下掉,偶有朝银剑而去的,触及剑身的一瞬间,化为粉末。

只见虞初羽如墨的青丝落了一头的齑粉,脸上多了一道细小的划痕,正渗出丝丝血迹,身上的白衣也有大大小小的破损,不知道的还以为经历了什么大乱斗。

虞初羽看清站在自己洞府前的两人,身体紧绷,一副忍耐到极限的模样。

“二位这是恨不得将我活埋?”她咬牙说。

简祯没有接话,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伸手想要查看:“可有受伤?”

虞初羽抬手挡开:“不劳费心。”

她给自己施了个净尘决,一身战损衣裙,愣是穿出了莫挨老子的味道。

没等另外两人反应,人已经御剑离开。

简祯放心不下,正要跟上,身上的玉听突然亮了下。

待看清上面的内容后,他迟疑地望了眼虞初羽离开的方向。

小羽似乎没有什么大碍。

他踟蹰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御剑前往另一个方向。

吃瓜区一女弟子一脸迷惑:“这……大师兄不去追吗。”

向以菱看着简祯离开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轻嘲。

一阵冷风吹过,偌大的空地上留下一片残骸和孤零零的孟从越。

孟从越: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还没等他想明白这等玄奥的问题,一道盛怒的声音从上空传来:“何人在我凌霄峰放肆!”

振聋发聩。

孟从越垮着脸,舌尖发苦:化仙池,我来了。

-

虞初羽踏上丹峰时,下意识回首朝身后看了一眼,空无一人。

她抿了抿唇,抬脚朝峰内走去。

昆仑巅没有专门的医修,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门内弟子长老一有什么大病小病都习惯性蒙头朝丹峰跑,毕竟门内治病还有三成补贴。

在其他宗门的剑修还处在疗伤靠躺的赤贫阶段时,昆仑巅起码实现了丹药自由,可以说是非常优秀了。

而且由于练手的剑修实在太多,加上不是所有人都付得起丹药的价格,因此丹峰弟子往往初入昆仑巅时还是一腔热血,立誓为丹道奉献终身,两三年过去,且不论在丹道一途的成就,但多多少少都点亮了其他技能,比如接骨大师,再比如人体缝纫艺术大师,可以说是性价比满分。

来丹峰的人多的是多挂了彩,身上衣服没来得及换的。虞初羽这一身丐装走在其中也不算突兀。

——直到一人惊呼:

“大师姐!”

一瞬间,在场众人齐刷刷转过头来。

左右对上眼神,发现都是同道中人,开始眉来眼去。

【大师姐的洞府真被炸了?】

【啊啊啊啊啊,我女神的脸被划伤了,孟狗,我要杀了你!!】

【痛,太痛了。】

【话说大师兄呢?】

【你们还不知道啊,说是那位苏师妹毒发,大师兄好像赶过去了。】

虞初羽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径直走到那位丹峰弟子跟前,颔首回应:“我想找人帮忙炼枚玄品丹。”

丹药分天地玄黄四品,其中又各有上中下三级。只是如今丹道势微,市面上流通的丹药基本为玄黄二品,偶尔有地品丹在拍卖会上出现,价格也往往高得离谱,至于天品,更是只有在底蕴深厚的大门大派才能见到。

师尊早前给她的那枚归元玉清丹便是地级。

那名弟子抓了抓脑袋,略显苦恼,突然眼前一亮:“大师姐稍等,我去问问任师姐能否炼制。”

话音刚落,人就跑没影儿了。

虞初羽有点迟疑,任师姐,希望不是她想的那个人。

过了一会儿一脸喜色地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正好任师姐在,我和她说了这事,她马上就应下了。”

……任瑶?

虞初羽看见那人后,觉得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自己今天怕不是犯太岁?

虞初羽忍住拔腿就走的冲动,面无表情地想。

先是莫名其妙背了锅,再是洞府坍塌差点被埋,现在还碰上了这糟心玩意儿。

任瑶天生一副桃花面,唇角不笑自弯,一副软和柔顺的模样。

她看向那名弟子,眉眼弯弯:“有劳师弟带路。”

那弟子见她这番模样,脸一红,连连摆手,语速不自觉加快:“那我就不打扰二位师姐了。”

待他一走,任瑶看了虞初羽一眼,率先朝前面走去,一直到房间的门关上,阻隔了外界的视线。

虞初羽刚站定,就见任瑶转过身,俏脸一垮,满脸嫌恶:“怎么是你?”

“大概是如今丹峰入口没写虞初羽与狗不得入内。”虞初羽面无表情地回答。

任瑶一噎。

一时间想不明白这到底算谁的黑历史。

她自动忽视这句话,抬了抬下巴,一副施舍的表情:“说吧,什么事?”

“帮我炼枚丹药,这是丹方。”

任瑶随手接过,轻描淡写地扫了几眼。

“解毒丹?不会是给你那个师妹的吧?”她抬头讥笑地看着面前的人:“到底是做大师姐的,就是大方。”

虞初羽没理会她的嘲讽,问:“能炼吗?”

“能呀,”任瑶笑得一脸挑衅,“以你我的交情,价钱就多少翻个三倍吧。”

虞初羽听见她不要脸的措辞,转身就要离开,就听身后传来遗憾的声音:“可惜了,师兄师姐们都去参加交流会了,如今这丹峰除了长老,怕是没人能帮上忙,也不知道那小师妹能不能撑得住。”

长老们平日里多在闭关,就算没有闭关,毕竟资历在那,出手费也总是要翻几番,总不能和门下弟子一个收费额度,未免太掉价。

任瑶这价位倒像是卡着她的底线。

虞初羽坚强地向前迈了一步,就在任瑶挑眉之际,话音一落:“……我去取灵石。”

“等等。”

虞初羽回头:“还有什么事?”

“这上面的莲华叶峰内没有库存了,怕是需要你亲自跑一趟。”

虞初羽闷闷地应声。

“嗯。”

等虞初羽走了有一段时间,任瑶施施然走到桌边坐下,拿出一面小镜子左右照了照。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勾了勾唇角,挑起一个恶劣的笑。

“莲华叶,荜罗叶……倒是个好东西。”她用指尖一圈圈绕着发尾漫不经心地喃喃道。

既然这么想死,就真的去死好了。

正好她也不用想别的法子让虞初羽滚出昆仑巅了。

她收起笑容,揉了揉脸颊,等调整到一个完美表情后满意地点点头,起身离开。

外头的阳光透过廊道的剪影落在她脸上,晦暗不明。

-

出了丹峰,虞初羽本打算回去取一下东西再出发采药,突然想起自己的洞府没了,心里一梗。

木着脸朝山门走去。

昆仑巅外两个守山门的弟子百无聊赖地倚靠在石头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每天守着山门,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一人撑着脑袋,有气无力的。

旁边的同伴一脸清醒:“左右我资质不好,就不去做那神仙梦了,呆在这儿反而乐得清闲,每天还能看看那些大人物的八卦,有什么不知足的。”

“也是,”那人认命地点了点头,秉持着打不过就加入的原则,一脸兴奋地说,“话说大师兄真的和大师姐掰了吗?那苏师妹什么来头?大师姐那样神仙般的人物,大师兄也舍得。”

“这你就不懂了吧,男人嘛,看见那些柔柔弱弱的女人天生就会产生一种保护欲,反观大师姐,仙气凌然,一看就像是九天上的神祇,从案台上走下来的神像,可远观……呃……怎么说呢,就那个意思,你懂吧?”说着给了个只可意会的眼神,“而且吧,这天定情缘不就跟凡人的父母之命差不多嘛,强买强卖,哪有自由恋爱来得香。”

另外一人犯了个白眼:“说这么多,总归不就是腻了嘛。”

“呃,你要这么说也没错。”

虞初羽抿了抿唇,施了个术法从山门一闪而过。

半盏茶后,一队穿着执法堂制服的弟子从天而降:“有人匿名举报你们玩忽职守,跟我们走一趟吧。”

俩弟子:“……”?

-

外门,清风轩。

一声声难耐的呻/吟透过木门传到屋外,门扉被叩了两下,得到回应,一双修长的手推门而入。

看到来人,两个女弟子相视一眼,拘谨地唤了声“大师兄”。

简祯一脸担忧,只稍稍颔首回应,便快步走到床榻边。

床上躺着一个娇小的身影,脸上带着些许稍显幼态的婴儿肥,眼睛大大的,注视着人时仿佛透着全新的信任,无辜又无害。

在病痛的折磨下,整个人似乎轻减了不少,指尖已经漫上一大片青绿,看着惊心怵目。

苏茶此时眼眶已经蓄满了泪,像是无声的控诉,看上去可怜又动人。感受到简祯的到来,她眼神亮了下,伸出手无力地扯了扯落在她榻上的袖袍,抽着气糯糯地抱怨道:“师兄,好疼呀。”

随后一脸期冀依赖地看着他。

简祯对上她的视线有所触动,心里不忍,微微偏过头:“抱歉。那颗归元玉清丹小羽已经用了。”

同屋的一个舍友小声嘟囔:“不会是大师姐不乐意吧……”

感受到简祯凌厉的眼神,兀得噤了声。

“这样啊。”苏茶的眼神暗淡下来,勉强地笑了笑,巴巴地望着简祯:“大师兄能在这陪我吗?我害怕,毕竟不知道什么时候……”

“别胡说,小羽同那位佘姑娘有所交情,必定会拿到解药的。”简祯掖了掖她的被角,给她擦了擦额角渗出的冷汗,轻声安抚道,“你乖乖躺着,睡醒就没事了。”

苏茶点了点头,听话地闭上眼,手里攥着简祯的袖子,像是拽着一根救命稻草。

第4章 星子满天的夜幕中,一道银光自天际划过,像是一颗静默无声的流星,没入无边无际的森林。

夜晚的万象森林连虫鸣声都几不可闻,万物静悄悄,只有林间多情的风拨弄树叶发出的簌簌声。

突然头顶传来突兀的破空声,伴随着一阵短促的惊呼,一人直接从半空掉了下来,惊起一地落叶,打破了原本的静谧。

虞初羽扶着旁边的树干艰难地直起身。

大意了。

得亏这里的树木枝叶繁茂,起了很大的缓冲作用,不然这一下摔下去怕是得半身不遂。

她伸出右手试图聚集灵力,一粒豆大的莹白光晕自掌心亮起,照得她脸庞面无血色。

下一秒,小光豆噗呲一声歇了气。

虞初羽:“……”

这下真的是半点灵力也没有了。

只能怪她自己托大,极地赤金蟒的毒刚解没多久,本就不适合动用灵力,但她先前被情绪所控,一心想着早日摆脱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愣是御剑数时辰,待察觉不对时已经在坠剑途中了。

以现下这种灵力全无的状态落入万象森林,简直是上赶着找死,当务之急是要找一处安全的地方尽快恢复。

就在这时,森林中的气氛一凝,一股瘆人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

许是刚刚的动静太大,引来了什么不得了的玩意儿。

虞初羽对自己的倒霉程度有了全新的认识。

她右手搭上剑柄,身体紧绷,调动五感极力感知危险的源头。

右边!

虞初羽双手握剑横挡在身体右侧,几乎是同时,一股重若千钧的力道从对面袭来,伴随着刺耳的金属碰撞声,剑身上飞溅出一串橘红的火花。

然后——

她就被击飞了。

呼吸间后背猛地撞上五人合抱的大树,刚着地,虞初羽便不受控制地呕出一大口血,疼得直抽气,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

事实证明,没有灵力,准度再高也是白给。

她利落地擦去嘴角的血渍,杵着剑勉力起身,甩了甩被震得发麻的双手,向前看去。

泠冽的月光从头顶洒下,照清了身前之物的原貌。

竟是一头罗纹锯齿虎!

罗纹锯齿虎的实力可以身上罗纹的多少来估量,这只锯齿虎身上少说也有六道罗纹,堪比人修的金丹修为。

但众所周知,妖兽天生拥有强悍的体魄,和人族同阶对抗往往可以立于不败之地,更别提她现在还处于灵力殆尽的状态,想必在这只大老虎眼中她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口粮。

天要亡我。

虞初羽面无表情地想。

罗纹锯齿虎一般盘踞在万象森林中部,这里不过外围,如果不是这个原因,她实在想不到这玩意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虞初羽盯着面前的妖兽,不动声色地向后挪。

一滴冷汗自她额间划过,顺着下巴尖滴落在泥土中。

手中的轻潇剑却仿佛看不懂现状,剑身兴奋地闪了闪,一副跃跃欲试的挑衅模样。

虞初羽:……差点忘了这家伙是个战斗狂。

不知道是否感受到轻潇的挑衅,罗纹锯齿虎张开血口发出一声威慑的嘶吼,随即势如破竹地朝她扑来。

虞初羽没有犹豫,转过身拔腿就跑。

就她现在的状态,不跑留下来给这玩意儿当夜宵吗?

但之前说过,妖兽体魄天生由于人类,比皮糙肉厚如是,比跑步速度亦如是。

偏偏这头轻潇还在扯她后腿,剑身闪个没完

在昏暗的夜色里直接让她成了最闪亮的靶子。

哪怕她使出吃奶的力气,还是眼睁睁看着双方的距离一点点缩小。

虞初羽整个人都麻了。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她眼神发狠,一个快冲后借着力道身形一转,剑尖直直对准罗纹锯齿虎。

轻潇顿时发出一声兴奋的剑鸣。

大概是满意食物还能陪他做一番餐前运动,锯齿虎见状兽瞳中有兴味一闪而过,随后它兴奋地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声,扬起厚重的虎爪,锐利的爪尖朝下,狠狠向前一抓。

虞初羽迎面对上,在即将接触的一瞬间,看准位置,剑刃擦过森白的指甲由从下至上,朝肉垫狠狠劈去。

然而下一秒,预想的温热液体并没有出现。

头顶仿佛压了一座大山,脚下踩着的地面出现一道道裂纹,下一瞬,土石坍塌,径直下陷数尺,手中的剑却仿佛劈在棉花上。

这一击落空的瞬间虞初羽就感觉不妙,想要抽身但还是晚了一步。

锯齿虎被她的行为激怒,直接探过脑袋,不管不顾地打算先咬上一口。

虞初羽看着眼前张得比她脑袋还大的血盆大口,心凉了一半,胡乱从储物袋中掏出一个东西,对着大猫口中扔去。

与此同时,闪着寒光的锯齿紧贴着她手臂咬下,险险刮下一层模糊的血肉。

虞初羽忍着疼痛足尖在大猫鼻尖一踩,借力跳开,一落地便脚不沾地地往前跑,一边注意着身后的动静。

罗纹锯齿虎没急着追上来,将刚刚被虞初羽扔来的东西吐在地上,低头凑近嗅了嗅。随即咬着其中一角往上一抛,落进它大张的虎口。

尝试性地咀嚼了几番,咽下去后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

虞初羽往后看了眼,松了口气:好像,还挺满意?

满意的罗纹锯齿虎抬头兴奋地看向虞初羽逃跑的方向,虎头一甩,几个起跃追了上来。

虞初羽:“……做兽不能太贪心。”

她面色凝重了几分。这样下去,她就算没葬身虎口,也迟早会力竭。

就在这时,身后的大猫蓦然停下了脚步,站在距离她十米开外的位置来回踱步,虎视眈眈地盯着她的方向。

虞初羽却没感到多放松。

能让罗纹锯齿虎这般忌惮,只可能是这里还有比它更厉害的存在。

她扭头极目朝前方看去,只见绿萝密布的山壁中半掩半现些一个极为隐蔽的山洞。

身后的大猫躁动起来,似乎下定了决心。

刚刚光顾着跑没注意,虞初羽这时才发现,此处的山壁呈U字形,断绝了所有退路。

左右避无可避,虞初羽一咬牙,朝洞口飞奔而去,再即将踏入山洞之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锯齿虎正暴躁地用虎爪拍打地面,留下一个个大坑,一副到嘴的鸭子飞了的不甘。

一入洞口,没有月光照明,眼前陡然一黑。

水滴滴落的声音被洞内的回声放大,仿佛近在咫尺。

外边有罗纹锯齿虎守着,虞初羽不打算坐以待毙,期望那只大猫耐心用尽自主离开,目前看来她运气委实一言难尽,唯一靠得住的只有实力。

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灵力。

此处灵力浓郁,她找了一处靠近石壁的位置盘腿坐下,胡乱上了点药止血后开始打坐,心里多少带了点急迫。

毕竟那个连锯齿虎都畏惧的存在随时都可能冒出来,如今情形可以算是前有狼后有虎,她正处在二者之间岌岌可危的平衡点上,随时可能成为任意一方的口粮,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正面对抗之前尽可能地恢复自保的能力。

-

简祯手里提着一盒刚从寻味斋买来的龙须酥,无奈地弯了弯眉眼。

不知道小祖宗消没消气。

小羽以前最喜欢偷跑下山去买这些零嘴,只是每次舍不得吃完带回来都会被掌门抓个正着,这次被罚下次还敢,只是没想到后来竟也舍得放弃。

想到这他会心一笑。

还没走到洞府,远远望去就见那山石堆砌的废墟醒目地彰显自己的存在。

简祯有点头疼,这般模样定是不能再住人了。

也不知道小羽的伤势如何。

他下意识握了握右手,掌心传来瓷瓶冰凉的触感,心下稍定。

绕过一棵雪松,简祯这才注意到废墟边有个人。

稍稍走近,那人似乎有所察觉,抬头面无表情地投来视线。

一股凉意转瞬即逝。

刚刚那一瞬间……

简祯脚步微顿,仔细却没察觉什么异常,便没太在意。

“是向师妹吧,你这是?”他记得这位师妹一向独来独往,什么时候和小羽扯上关系了?

简祯正奇怪,不经意间扫到对方手上握着的石头。

向以菱将其往储物袋一收,不冷不淡地说:“听说师姐的洞府塌了,放心不下过来看看。”

简祯一时不确定,刚刚那石头上面似乎刻着什么纹路。

他试探道:“向师妹同小羽的关系何时这么好了?”

向以菱抬起头正视他,一脸平静地回答:“大概是大师兄同苏师妹在外头展现同门情谊的时候吧。”

“师妹慎言。”简祯态度瞬间冷淡下来。

“大师兄,比起让旁人慎言,还是自己慎行为好。”向以菱神色不动,淡然地从他身旁走过,几步后回头补充道,“比如说托大师兄的福,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师姐见死不救了。”

向以菱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简祯神情难看,几乎下一秒就锁定了对象。

是那两人。

向以菱背对着身后的人逐渐远去,脸上似嘲非嘲。

对了,忘记告诉这位大师兄师姐出门了。她毫无愧疚地想。

第5章 三个时辰过去,虞初羽睁开眼,一道光晕闪过,内敛其中。

大概是那蛇毒的后遗症,她觉得体内灵力循环的速度一下子慢了不少,并且怎么也填不满,仿佛身体内漏了一个洞,一边注入,一边流出。

洞内依旧只有那滴答的水滴声,悠远,恒长,仿佛时间在此处失去了意义。

虞初羽拿起放置在身侧的轻潇剑,站起身,迟疑片刻后朝山洞深处走去。

山洞很深,置身其中有种脱离时空的错觉。

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间,一道若隐若现的光刺破黑暗,照在她眼睫上。

终于走到头了。

虞初羽心里一松,快步朝那光点而去。

几步之后,眼前一亮。

只见头顶的山岩开了一个口,阳光从中倾泻而下,形成一道金箔般忽闪剔透的光雾,驱散了伴随黑暗而生的寒意。

正下方生长着一颗金灿灿的银杏树,将整个区域一下子映衬得明亮起来。

虞初羽的环视一圈,视线突然顿住,只见银杏树下蜷缩着一只毛茸茸的小东西,通体雪白,看上去软乎乎的。

该不会是那个妖兽的崽子吧?

虞初羽警惕心提到最高。

理智告诉她知道自己最好马上转身离开,但心里总有一个念头让她上前一探究竟。没纠结多久,她还是轻手轻脚地靠近。

然而看清那小家伙的样子,脑袋一懵。

这是……狗?

这时她才注意到,这小家伙背对着她的方向,身上雪白的毛发被血黏成一捋一捋的凝固在胸前,身上的气息弱到几不可闻。

虞初羽心头一紧,朝它伸手。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靠近小拇指处的手背一痛,只见刚刚还奄奄一息的小白狗正奶凶奶凶地瞪着她,满眼的警惕防备。

一瞬间的无措后,虞初羽放缓语调,语气隐隐透着一丝稚拙的生硬:“我没有恶意。你的伤口需要尽快处理。”

怕刺激到眼前的小家伙,虞初羽没有轻举妄动,任由它咬着。

小白狗维持着这个动作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甚至咬得更用力了。直到腮帮子都咬痛了,见她依然没反应,试探性松了松齿关,视线却没移动半分,一副戒备的模样,仿佛准备见势不妙随时给她来上一口。

手背没了牙齿堵着,殷红的血液顺着指尖滴落,和它身上的血块融为一体。

别说,这小家伙牙口还挺厉害的。

虞初羽担心多余的动作惹它忌惮,没顾得上包扎,任由血在那流,试探性地将另一只手放在它脑袋上摸了一把,就见小家伙警告般冲她嗷了一声。

可可爱爱,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虞初羽嘴角微不可觉地勾了勾,径直席地而坐,将小家伙从地上抱起来放在自己膝上,认真检查起它的伤势。

一番检查后,她才意识到这小家伙身上的伤远比她看到的还要严重。

明明还是只手能捧过来的小奶狗,小小的身体上却带着密密麻麻的伤口,看上去惨不忍睹,最严重的是右腿,有一条贯至腹部的极深伤口,再深一点恐怕这条腿就要废了,很难想象是遭了什么非人的待遇。

虞初羽越看越心惊,眉心紧蹙,抿着唇周身的气压也在一点点降低。

小家伙左右动了动,终于按捺不住嗷了一声,虞初羽陡然回神,将戾气收得干干净净。

“抱歉。”

虞初羽查探了一下小家伙身上的气息,没感受到丝毫灵力,有些狐疑,难道就是误入此处的小凡狗?

若真如此就有点难办了。

她拿着一枚疗伤丹药有些苦恼,凡物受不住灵丹的灵力,贸然使用只会徒增危险。

虞初羽沉思片刻,想到先前听到水滴声,四下望了望,果不其然在左边看到了一汪清潭。

上方是长短不一的钟乳石,水滴正是从中凝结而来。

虞初羽松了口气,抱着小家伙朝清潭走去。

她从丹药上刮下些粉末掺进水中喂给小家伙,随后耐心地帮它清理皮毛上的血迹,待一切结束,除了受伤太重还有的恹恹的,整只狗焕然一新,身上的伤口瞧着也总算没那么瘆人了。

但到底治根不治本,具体的还要出去后才能处理。

虞初羽轻轻弹了下它的额头:“好了。”

换来小家伙不满的一声奶叫。

虞初羽没在意,开始清洗自己的伤口。

小奶狗沿着青潭跺了两步,终是停了下来,安安静静地呆在侧旁,清泠泠的幽蓝色兽瞳一错不错地看着她动作娴熟地包扎上药,看着多了几分乖巧的味道。

虞初羽整理妥当后看向一动不动趴着的小狗:“我得离开了,你要和我一起吗?”

话音才落,没等小家伙有所反应,径直将其抱起,自言自语地补充;“算了,先离开此处再说。”

不知道这洞穴里住的东西什么时候回来,得抓紧时间了。

小白狗:嗷 ??

虞初羽一手抱着小白狗从山洞另一侧离开,一路上风平浪静得不可思议。

一出洞口,眼前赫然映入一片偌大的镜湖。

湖水呈现出澄澈的蓝,将头顶的蓝天白云映照得纤毫毕现,留下一片祥和静谧。

虞初羽眼前一亮。

任瑶说过,莲华叶喜阴又嗜阳,多生长在阳光充足的水源附近,说不定能在这找到。

想着便朝湖边走去。

“嗷嗷。”怀里的小白狗突然不安分地动起来。

虞初羽脚下一顿,差点忘了还带着这小家伙,转身将其放在一处安全的地方,设下结界。

“乖,在这等我一会儿。”说完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完事后特意等了下,却没听到它不满的叫唤,一时间有点惊奇,这是接纳自己了?

虞初羽眉宇间透着隐隐愉悦,正准备起身,突然察觉右手传来一道阻力,回头一看,只见小家伙正咬着她的袖口不放。

“还挺粘人。”虞初羽不自觉轻笑了声,顺着毛撸了一会儿。

小白狗人性化地身体一僵,松开咬着的袖角吐了吐舌头,一副嫌弃的模样,转身拿屁股对着她。

虞初羽:“……?”我被只小奶狗嫌弃了?

因这一瞬的自我怀疑,便没注意到身后悄咪咪转过来的狗头。

她走到湖边,绕着镜湖走了一圈,也没发现形似莲华叶的灵草,为免疏忽又重新确认了一遍,还是没有,下意识地将视线投向湖面。

这湖水看着色浅,但将湖面下方遮得严严实实,无法查探虚实。

这莲华叶不会长在湖里吧?又不是水草?虞初羽面露迟疑。

通常等级越高的灵草周边都会有伴生兽,早前出来时忘记和任瑶确认了,以为要寻的不过是普通的灵草,也不知道这莲华叶周边是什么情况。

虞初羽正想着,突然眼神一凝,只见一抹翠绿正在平静无波的湖面舒展叶片,瞧模样,正是她要找的莲华叶。

镜湖中心原本是有浮礁的吗?

她迟疑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运气朝湖心掠去,心里谨慎戒备着周围的动静。

但一直等她踩上礁石,湖面都风平浪静。

虞初羽压下心头诡异的感觉,快步走到莲华叶跟前,伸手一拔。

——没拔下。

虞初羽:O.O?

就在这时,脚下的礁石似乎动了一下。

紧接着,周围原本平静无波的湖面荡开层层浅蓝色涟漪,天空的倒影在水中化开,下一秒,脚下踩着的礁石猛然升高数丈。

虞初羽一个身形不稳,下意识抓紧手下的莲华叶。

人是稳了,但脚下的晃动显然更厉害了。

漫天的湖水四溅开来,化成豆大的水珠,在将要触及时被她周身的结界隔开,仿佛晴空中下了一场太阳雨。

虞初羽心里隐隐浮现一个不好的念头。

向下看去,一个熟悉的妖娆长条形状现入眼帘。

虞初羽条件反射地脸色一绿,胃里一阵翻涌。

怎么又是蛇?!

她僵硬地低头看向自己手里抓着的莲华叶,只见根部深深扎在她原以为的礁石——如今的巨蟒头上。

——没人说过莲华叶长在蛇头上啊!!!

任瑶这混蛋是故意的吧!

不管心里多么波涛汹涌,虞初羽面上愣是没表现出半分,眼疾手快地掐了片叶子,声调冷静:“打扰了。”

说完直接从蛇头上跳下。

巨蟒大概第一次见到这么嚣张的人,一时愣在原地,等人跑开数尺才后知后觉地发出一声震怒的嘶嘶声。

只见它蛇尾一摆,湖面又激荡起一大捧水花,整条巨蟒转瞬间就来到了她背后。

虞初羽条件反射转身拔剑,眼前赫然放大一个足足有她半人高的蛇头,换了个视角再看,只见蛇头上布满青苔和蛇鳞的混合体,看上去既恐怖又恶心。

虞初羽脑袋直接空了一瞬,木着一张脸对上巨蟒,脑海中莫名浮现一个想法:丑东西眼睛还挺大。

她做了个深呼吸,勉强不去看这辣眼的大虫。

浓郁的灵力自她指尖溢出,裹住剑身,轻潇发出一声清透的长鸣。

薄唇微动,无声吐出几个字:流云归意。

飘渺又玄妙的剑气以虞初羽为中心荡开,若即若离,却带着大道至简的深意。

剑尖带着破竹之势对准巨蟒,在一声令人牙酸的金石撞击声之后,传来一抹微不可闻的皮肉割裂声,只见剑锋划破巨蟒锐利的鳞甲,没入柔软的血肉,在它腹部开了一条不深不浅的缺口。

虞初羽一击即退,用上七却步,分秒必争地往岸上跑。

一边跑一边用余光扫了眼身后的巨蟒,看清它腹部的伤口后,虞初羽眼皮一跳:糟了。

只见那裹着一层薄鳞的蛇腹处堪堪被被划出一道掌长的痕迹,露出底下肉粉色的皮肉,堪堪流了几滴血。

如果不是这大虫的鳞甲过硬,就是自己的灵力又出问题了。

巨蟒被这道伤口激起了血性,攻击越发凶猛,偏偏每每将要触及眼前的蝼蚁时却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消失,几次三番后整条蛇变得出奇暴躁,巨大的蛇尾开始没有章法地在湖面上乱拍。

不消片刻,原本时光清浅,岁月静好的镜湖变得满目疮痍。

镜湖的水不要钱似的扬起,露出底下坑坑洼洼的湖床。

虞初羽数次陷陷避来锋利的蛇尾,看着尽在咫尺的湖岸,总算松了口气。

眼看要离开自己的主场,巨蟒越发没了分寸,一尾巴砸下去,就在虞初羽上一秒站定的位置留下一个丈深的大坑。

虞初羽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站在岸上冷眼注视着巨蟒。

唇齿未动,只见湖面上方有电流一闪而过,下一秒,绚丽的银紫光铺满正片镜湖,天地色变。

虞初羽没有多看,背着银光迅速朝小白狗掠去,却见小家伙站在原地疯狂地朝她叫唤。

虞初羽心里一个咯噔,若有所感地回头,就见一道毒液朝她疾射而来。

哪里能想到,这丑东西哪怕自顾不暇也要把她拖下水。

虞初羽舌尖一片苦涩。

避无可避之下,她只好伸出左臂挡在前方。墨绿的液体舔舐上小臂,先是传来滋滋的腐蚀声,转眼血肉便消去了一大片,露出一截白森森的骨头,紧接着,密密麻麻的刺痛后知后觉地袭上神经。

虞初羽脸色瞬间惨白,动作却没停顿分毫,咬着牙一把揽过小家伙就跑。

堪堪离开数十米,身后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第6章 青萝镇一家酒肆内。

还未进门就听见里头传来杂乱而热闹的谈话声,话题几乎囊括了东西南北四境加中洲。一些素不谋面的人往往几杯酒的功夫就熟络起来,大着舌头讲着自己带来的新鲜事。

此处靠近万象森林,慕名而来的游侠修士无数,渐渐便形成一个小镇,虽不比一般的城镇繁荣,但消息的流通速度却是一绝。

坐在中心位置的四人嗓门格外大,邻桌的人一开始还有些不耐,不知不觉间却被他们的对话吸引了注意力。

“你们听说了吗?阜阳纪家满门被屠!我有个朋友在那边,说是第二天开门进去,目之所及全是浓稠得发黑的血迹,加上天热,过了一夜,那气味销魂得呦,据说一些尸体上都长了蛆,面目全非了。最倒霉的要数那家的纪少爷,全身上下被砍了上千刀,据懂行的人说,这还是在人清醒的时候砍的,也不知道身前遭了多大的罪。”那人说着,不忍地摇了摇头,端起酒碗呷了一口。

“可是这纪家得罪了什么人?”同桌的人好奇问。

“谁知道呢,有人说如此狠辣的行径没准是魔族手笔。现在整个阜阳人心惶惶,酉时不到家家就门户紧闭,一些外来的人不知情来晚了,差点以为自己进了座死城。不过何家为此下重金,誓要将那行凶之人碎尸万段,想必那凶手也逍遥不了几日了。”

一人惊呼:“何家?可是望都何氏的何?”

“可不就是!”说话的人一脸红光,哪怕只是提上一嘴也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望都何氏,中洲五大家之首,真正闾阎扑地,钟鸣鼎食的名门望族。

时移事迁,王朝都不知道更迭了几代的情况下,唯有何氏长存。

一人面露质疑:“这纪家什么来头,竟然能和何家扯上关系,我以前怎么从来没听过?”

“害,你们不知道也正常。这纪家本来也就是个小门小户,族内的人也没什么修仙的资质,多为凡人,不过人家祖坟冒青烟,出了只金凤凰,恰好让何家主看对了眼。你们想想,那何夫人可不就是纪姓嘛。”

众人纷纷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就在此时,一人推门而入。

众人下意识瞥了眼,只见那人一身血污,周身尚且萦绕着残留的肃杀之气。

这副刚造了杀孽的模样在青萝镇没什么稀奇,多的是人顶着一脸血从万象森林中出来,淡定地吃饭逛街的,曾经有人突发奇想做了个类似的造型去集市上采购,据说杀价的时候有奇效。

众人收回视线,接着聊各自的话题。

那个讲述纪家灭门的修士却多看了那人几眼。

以他多年的看人眼光,这人容貌气度不俗,除了无可避免的战斗痕迹,从上到下无一处不妥当,在万象森林还能讲究到这种程度的,想必来头不小,不知道是哪家出来历练的子弟,

正想着,就见那人辅一坐下,衣襟内突然冒出个狗头。

狗??

他随即自嘲地摇了摇头:怎么可能,估计是什么灵兽的拟态吧。

正瞧着,冷不丁同那灵兽对上眼,下一秒就听见一声凶巴巴的叫唤:“嗷!”

被那双浸着寒意的兽瞳盯着,男人心头一悸,忙不迭收回视线。

虞初羽对此一无所知,认真挑选着菜品,末了补充一句:“再来一道水煮白肉,少盐少油。”

水煮白肉小白应该能吃吧?

她不确定地想,转头去看小白。

只见它背对着她趴在桌面,将整个脑袋都埋在爪子里。

小家伙从半路开始就不对劲了,该不会是伤势复发了吧?

虞初羽伸手狐疑地戳了戳它的屁股,下一秒整条狗唰地跳到桌子另一边,背过身气势汹汹地冲她嗷了一声,半点看不出虚弱的模样。

虞初羽怕它掉下桌去,伸手一提轻轻松松将其拎了回来,语气无奈:“冒冒失失的。”

小白狗被揪住命运的后脖颈,小短腿维持着刚刚的姿势僵在半空,放下后一脸生无可恋地趴在桌子上,仔细看耳朵尖尖边的毛发带着若隐若现的粉。

菜很快就上来了,虞初羽将水煮白肉用筷子撕成小条,推到小白跟前。

“吃吧。”

小白看了面前寡淡得堪比白水的荤菜,再看看虞初羽的菜色,伸出后脚将盘子往前一推,缓步走到五香牛肉旁边,用毛绒绒的爪子在桌面上拍了拍。

虞初羽沉默了一瞬,冷酷拒绝:“不行。”

小白直接上嘴,迅速叼了块牛肉吧唧嚼了几下就草草咽下,完事还慢条斯理地舔了舔爪子,抬起头一副“你奈我何”的得意模样。

虞初羽:“……”这家伙是有点反骨在身上的。

她扶了扶脑袋,头疼道:“这些食物油盐多,不适合你。”

话说这么小的狗能吃肉吗?她一时拿不定主意。

小白一脸的无动于衷,趁机又叼了块牛肉。

虞初羽直接伸手将两盘菜掉了个位置。

只见小白看了一眼,前爪一摊,躺在桌上彻底不动了。

要么绝食,要么换菜。

虞初羽都要被气笑了,到底还是妥协地将牛肉放在他面前。

一餐饭结束,没来得及稍加休息,虞初羽便马不停蹄地动身会昆仑巅。

明日就是最后的期限,还要留出炼制丹药的时间,必须在今天之前回去。

刚站上飞剑,小白衣襟内拱了拱,终于挣脱束缚露出雪白的小脑袋。

虞初羽注意到这一幕没有阻止,顺手给它加了个头盔型结界挡风便随它去了。

它四处张望了一会儿,又安静地缩回原来的位置,黑曜石般的眼珠眨了眨,视线视线漫不经心地落到虞初羽左手的手臂上。

只见上面裹着厚厚的白纱,隐约有深浅不一的红色在纱布内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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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巅终年覆雪,像是一块捂不暖的万年冰。

虞初羽站在山门前,明明才离开两日,如今却恍生一种奇怪的疏离感。

就在这时,一道雪白的影子迫不及待地跳到地上,抖了抖身上沾上的雪粒,探究地看着眼前的山门。

顿时,什么莫名其妙的思绪都没了。

虞初羽眉尖舒展,晃了晃脑袋,迈进山门。

此时已值傍晚,学宫中陆续走出退堂的弟子,注意到虞初羽的身影,纷纷自以为不动声色地投来视线,时不时与同伴附耳嘀咕几句。

“诶,你看,大师姐回来了。”一人用手肘碰了碰同伴。

“我觉得大师姐不像那种人啊。”

“傻子,光看就能认清一个人的话,哪还有那么多的受害者。知人知面不知心。”

“还好苏师妹没事。”

这时,一声清泠泠的嗓音自身后传来:“什么意思?”

两人浑身一僵,机械地转过身,看清来人后口齿都不清晰了:“大大大大师姐。”

完蛋,大师姐刚刚不会全听见了吧?

虞初羽扫过他们五彩斑斓的表情,重复了一遍。

那两名弟子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闭上眼视死如归地开口:“就,就是掌门出关后,得知苏师妹中毒,拿出自己私库里的丹药,亲自去帮她疗伤,现下人已经大好了。”

虞初羽抿了抿唇。

所以明明苏师妹痊愈了却没有一人通知她吗?

她没有理会那两个战战兢兢的弟子,径直离开。

周围扫来各种异样的眼神,虞初羽没有心思去分辨他们的深意,只觉一阵胸闷,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凌霄峰下。

刚要迈步,突然间想起自己的洞府已经毁了,愣生生止住脚步。

掌门已经出关了,按理说她应该前去拜见,但莫名没了兴致。

小白许久没听见动静,奇怪地抬头叫唤了一声。

虞初羽对上它纯澈无垢的眼神,总算有种落到实处的感觉,弯下腰,抱起小家伙朝另一方向而去。

“虞师姐!”

虞初羽心神恍惚,一时间还以为是幻听,但声音契而不舍地从身后传来。

她一愣,停下脚步,回头看清来人:“向师妹?”

向以菱声音中带着点喘息,想必是一路跑来的,眼神却亮晶晶,多了股活气,同她以往的形象相比,简直像换了个人。

“师姐,你终于回来啦!”

“你这是……?”

“我见师姐洞府塌了,想必里边有很多东西都没来得及带出来,就想帮帮忙,能挽救一点是一点。”她带着点局促,递来一个储物袋,“此前找到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虞初羽一时间有点无措,话语落到嘴边,却只有两个字:“多谢。”

“师姐,你这是不打算回凌霄峰了吗?”还没等她回应,向以菱便接着说,“可是要搬去霜月峰?我才知道原来你是霜月真君的亲传弟子,既如此那边住处都早早布置妥当了吧。”

虞初羽闻言愣了下。

她是打算去霜月峰不假,却是打算自己开洞府。

她尚在襁褓之时被霜月真君以徒弟的名义带来昆仑巅,虽是徒弟,但刚到昆仑巅便被霜月托付给掌门照料,对这位师尊知之甚少,就连师尊的光辉事迹,也是从旁人口中听说的。

因此,她从一开始就没对俩人的师徒情抱太大希望。

虞初羽应了声,没有过多解释,辞别向以菱后朝霜月峰走去。

她不知道的是,原先那个碎石堆砌的洞府已经被修复成光洁的石壁,旁边静静立着一个放大版的全新洞府,就连内部的布置都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