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苒陆京泽》 第1章 她觉得他和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陆许两家是世交，许爷爷在世的时候，还和陆爷爷定了两家孙辈的娃娃亲，父母那辈也没反对意见，默认了许苒将来要做自家的媳妇儿。

所有人里，只有陆牧之态度模棱两可，说他反对吧，每次被人调侃都只是笑，说他同意吧，私下里他对许苒从来没说过在一起的话。

他对许苒也不赖，但似乎始终拿捏着分寸。

他这态度有时候不免让许苒有点儿焦灼，不过她毕竟是女孩子，脸皮薄，虽然她很喜欢陆牧之，心底已经接受两家的安排，但也不好主动说些什么，到现在也只能自称是他的发小。

“他手机里只有一个紧急联系人，就是你，我还以为你是他家里人，”民警有些意外，“他为了女朋友，把人家酒吧给砸了。”

许苒手一顿，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女朋友？”

“对，一个叫陈婧的姑娘，他们去酒吧玩的时候，有小混混调戏陈婧，陆牧之直接用酒瓶给人头上招呼……”民警啧啧两声，“挺狠的，人现在还在医院做手术呢，酒吧那边也受了牵连，你们回头得看看怎么处理，搞不好还得打官司。”

许苒整个人是懵的，她和陆牧之几乎天天不是微信就是电话，从没听他提过什么女朋友。

办理完手续，陆牧之被民警领着出来了。

许苒才抬眼，就注意到他额角多出一道新疤。

足足三公分长，斜在左边额角，刚刚结了血痂，在他那张俊脸上挺明显的。

这其实不是陆牧之头一回打架。

他的打架史可以追溯到初中，这小少爷是被惯着长大的，加上陆家有钱有势，他的字典里从来没有什么妥协和退让，这么多年活得恣意又嚣张。

他走到许苒跟前，喊她：“小苒子。”

亲近的人都喊许苒苒子，只有陆牧之搞特殊，非要在前面加上一个“小”字，一字之差，但却多出几分狎昵。

许苒到这会儿其实还没缓冲过来，盯着他额角的伤，本能想问一句疼不疼，但话到嘴边，换了个问题：“陈婧是谁？”

陆牧之愣了下，手轻轻扯住她衣袖，将人从派出所大厅往出去带，“我们出去再说。”

今夜预报会有暴风雪，但天气的恶劣程度还是超出了想象。

许苒身材纤细，感觉自己都快要被吹跑了，她很后悔，出门的时候因为着急，她随手拿了一件外套，是毛呢的，显然抵御不了风雪。

陆牧之带着她，穿过马路，去了对面的酒店。

许苒思绪混乱，只是裹紧外套跟着他走，冻得都快僵硬的脑子还在想陈婧是谁。

等进了空调开放的酒店大厅，她感觉自己才算是活了过来，慢慢攥紧僵硬的手指。

陆牧之没去前台，带着她直接进了电梯，一边和她说：“陈婧是我女朋友，本来打算最近就给你介绍一下的，没想到出了这事儿……她就在楼上的房间。”

许苒还是木的，她觉得自己被冻麻了，走出电梯时候才想起，问了个问题：“既然她是你女朋友，怎么没去派出所保释你？”

“她被流氓骚扰，受到很大的惊吓，”陆牧之一边走一边解释：“再说外面风雪这么大……”

话出口才觉不妥，“今天辛苦小苒子了，等这事儿处理完了，我请你吃饭。”

许苒觉得，今夜的风雪好像一路吹到了她心口，怎么会这么冷。

陆牧之敲门，很快有人过来，才拉开门，就往陆牧之怀里扑。

陈婧语带哭腔，“吓死我了……你怎么那么冲动啊，和那些人打架……都受伤了，疼不疼啊？”

“我没事。”陆牧之按住了陈婧探向他额头的手，轻咳了声，示意陈婧旁边还有人，“这是小苒子。”

陈婧这才意识到旁边还有个人，扭头看向许苒。

许苒是那种偏清冷的长相，素面朝天却不会让人觉得寡淡，不过相比之下，化了妆的陈婧就显得精致许多。

“原来你就是小苒子，牧之经常和我说起你，你好。”

陈婧伸出手，许苒顿了下，才伸手同她礼节性握手。

进屋关上门，陆牧之刚在沙发上坐下，陈婧就又凑过去，用纸巾去擦他的伤口。

许苒很不自在，站在原地。

陆牧之推开陈婧，“别弄了，等下我去洗洗，先给小苒子安排住的地方，学校宿舍楼估计锁门了。”

陆牧之拿酒店内线打给前台，没说上两句就挂了。

极端天气下，酒店爆满。

陈婧噘着嘴，“这会儿肯定是订不上了，就这间大床房还是我早上给咱俩订的呢。”

许苒第一个想法是，这两个人早上就订房间了，还是大床房。

她不知道自己的注意力怎么能偏成这样，但越是想要压制，就越控制不住地去想，原来他们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吗？那他们交往多久了？

陆牧之居然隐藏得这么好。

大概一个多月前，她在陆家见到他的时候，陆爷爷半带打趣地问他计划什么时候娶苒子回家，她羞红了脸，她很清楚地记得他是怎么说的。

他回答陆爷爷：“爷爷，您太心急了，起码得等小苒子毕业再说吧。”

她的误会就在他这样模糊的态度里逐步加深，时常觉得自己对他来说肯定也是不一样的。

但现在，她觉得他和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她笑不出来，拿出手机低头看，“没事，我在附近找找其他酒店。”

陈婧出主意：“我们在手机上帮你找吧，你赶紧下楼出去看看跟前还有没有其他酒店，要是我们订到了，就给你打电话，咱们两头行动也更有效率。”

许苒不傻，陈婧明显是在赶人。

她也不想呆下去，转身就往外走。

“等等，我送你……”陆牧之话没说完，陈婧就一把拉住他。

“你受伤了，乱跑什么啊，还是休息吧……”

后面的话，许苒没听到，她走出去并关上了门。

走出酒店，寒气迎面扑来，天地之间像是被舞动的白色纱幔笼罩。

许苒裹紧外套，有雪花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又在她眨眼之间坠落，像是一滴泪。

第2章 陆牧之今晚给她的，只有风雪。 陆牧之玩性很大，这点许苒是清楚的。 小时候玩游戏滑板之类，大学期间玩乐队、滑雪等等，陆父本指望他去国外读研回来继承家业，结果大学毕业陆牧之就不肯再念书，又开始玩赛车。 除了不玩女人，他什么都玩。 也正是因为他不玩女人，许苒才能自作多情这么久。 她以为他不交女朋友，也不和他父母澄清什么，就是和她一样默认了两家的娃娃亲。 现在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能这么蠢。 附近酒店并不多，许苒在手机地图上找过，在风雪中走了两个街区，终于又进了一家酒店。 她去前台，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机，问还有没有房间。 前台小姐礼貌客气道：“对不起女士，今晚所有房间都满了。” 许苒觉得眼前都要黑了。 这个天气，她实在没有勇气再出去找酒店，她僵硬地站在前台，正考虑要不要干脆厚着脸皮在酒店前厅的沙发上坐一晚，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呼唤：“许苒。” 许苒一愣，扭头看过去。 身着黑色风衣的男人走过来，他身高腿长，眉目清俊，气度矜贵，许苒盯着他那双眼看了好几秒，才下意识反应出一个名字来：“陆京泽？” 话出口，她又觉得自己嘴快。 陆京泽是陆牧之同父异母的哥哥，大她三岁，礼貌点她是应该叫声哥的。 不过，陆京泽身份特殊，是陆父的私生子，陆牧之都没有管他叫过一声哥。 许苒过去和他的接触其实不是很多，到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 陆京泽没在意称谓，蹙眉问她这么晚在酒店做什么。 他的声音很低，许苒觉得心底某根弦像是被拨了下。 或许是因为这会儿的她太脆弱了，这样浅薄的一点点关心，都让她鼻尖酸了下。 “陆牧之打架了，我刚刚去派出所给他办保释手续。”她如实回答。 陆京泽并不意外，又问：“那他呢，你怎么一个人？” “他和女朋友在派出所那边的酒店开了房，”许苒语气很丧：“我出来的时候宿舍楼就锁门了，也回不去，那边酒店没其他房间，我也不好和他们住一起，就来这边问问。” 陆京泽闻言，顿了下，“你……不就是他女朋友？” 他听说过那个所谓的娃娃亲，印象里，两家大人早就认定陆牧之和许苒是一对，这两个当事人也从来没有否认过。 许苒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自己的表情自然一些，她很努力地扯出个笑，“不是啊……” 语气很僵硬，又补充：“从来就不是。” 陆京泽若有所思地盯着她，没说话。 许苒对上男人的目光，心神就有些乱。 陆京泽这双眼睛太过特别，黄种人茶色瞳孔居多，但他的那双眼是纯粹的墨色，如同他的名字。 这样的眼睛很漂亮，可也会给人错觉，当他专注时，那双眼就好像温柔的漩涡。 她匆匆别开眼，脑中混乱，还在找补：“娃娃亲什么的……都是叔叔阿姨开玩笑的，这都什么时代了……” 陆京泽打断了她的话，“既然如此，你们该早些和家里人说清楚，而且陆牧之每次有事都找你，现在打架了要你去保释，他女朋友是死人么？” 许苒怔了怔。 她没想到陆京泽嘴巴会这么毒。 不过……她觉得他说得还挺有道理的。 陆京泽话锋一转：“开到房间了吗？” 许苒沮丧地摇头，“这边也没空房间了。” 陆京泽默了两秒，“我住顶层套房，你不嫌弃的话，可以睡客卧。” 许苒现在哪里还有的挑，连忙道谢。 陆京泽高中没毕业就从陆家搬出去了，那个家，根本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这也算是陆家一桩丑闻，私生子陆京泽比家里的宝贝儿子陆牧之还大一岁。 陆父早年和一个女人珠胎暗结，却始乱终弃，后来接受家族联姻，同陆母结婚。 许家住陆家隔壁，许苒才五岁就跟着父母听陆家的八卦。 陆京泽本来也不在陆家生活，是后来被他母亲硬塞进陆家的。 可想而知他在陆家有多尴尬。 陆母甚至不让他上桌吃饭。 许苒那时候成天和陆牧之一起玩，陆牧之说陆京泽是小三的孩子，流着肮脏的血，是坏小孩，她那时也还小，对陆牧之的话深以为然。 从回忆里抽身，许苒已经跟着陆京泽进了房间。 套房里的生活痕迹很明显，许苒不知道陆京泽一个人在这里住了多久。 陆京泽换过鞋，想起什么：“这里没有女士拖鞋，等下我让酒店送过来。” 许苒不好意思麻烦他，忙摆手，“没事，就一个晚上，我凑合一下就好了。” 陆京泽脱掉外套，去洗了手，转身进厨房，再出来时手中端了一杯热水，给许苒放在茶几上，“喝点热水会暖和些。” 许苒冷过头了，到这会儿也没脱外套，坐在沙发上端起热水，说了声谢谢。 她其实还想问陆京泽为什么这么晚才回住处的，但是陆京泽显然没有同她聊天的意思，他迈步往主卧走，态度疏离冷淡，“外面这个洗手间我不用，里面有一次性的洗漱用品，你自便，早点休息。” 许苒张了张嘴，男人背影已经进了主卧，门也给关上了。 她心底叹气，陆京泽好像还是和以前一样，寡言，尤其不爱和她说话。 也不能怪他，依她和陆牧之小时候干的那些事，他不讨厌她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热水的温度让她感觉像是复活过来，至少陆京泽给了她一个住处和一杯热水，陆牧之今晚给她的，只有风雪。 她慢吞吞喝完水，起身要去洗漱时，房门被敲响。 走过去打开门，她看到外面的酒店服务生。 “这些是陆先生要的东西。”服务生递过来袋子，许苒料想是拖鞋，接过之后道谢。 关上门打开袋子，她愣了下。 袋子很大，里面不光有拖鞋，还有崭新的女士护肤品，甚至还有一杯热饮，是红糖姜茶。 这一晚，许苒在套房客卧的床上辗转难眠。 陆牧之朝她扔了一颗雷，她不得不重新审视他们之间的关系。 至后半夜，困意袭来，手机猛然一震，她拿起来看了一眼。 陆牧之发来微信：小苒子，开到房间了吗？ 哦，原来他还记得有她这么个人。 她将手机倒扣在床头柜上，闭上眼，意识昏沉之间，冒出个想法：陆牧之这人，其实挺差劲的…… 还不如陆京泽呢。 第3章 他为了女朋友打架，他们还开房了。 许苒是个乖乖女，长这么大，自认干过最出格的事，就是小时候做过陆牧之的帮凶。 陆京泽刚来陆家那阵子，除却在陆家被陆阿姨冷待，还遭到了学校里所有同学的排挤，这全都有赖于陆牧之在校的人际关系。 陆牧之从小到大都很受身边人的欢迎，小时候他一句话，他那帮小跟班就冲前头刁难陆京泽。 有一回，正好被许苒碰到。 一群人撕碎了陆京泽的课本和作业，陆牧之也在里面。 那情景令人窒息，她当时其实是想跑的，但有人看到她，还塞了一张陆京泽的试卷到她手里，要她一起撕。 小小的许苒身体很僵硬。 “撕啊！”有个小男孩说：“这是小三的孩子活该的，破坏别人的家庭，还好意思来上学。” “就是！他这是活该！” 小孩子眼里没有什么先来后到，陆京泽是个私生子，他妈妈就是第三者。 许苒心跳很快，周围的人在起哄，大家都在撕扯纸页，有人吹口哨，她闭了闭眼，心一横，将手中的试卷也给撕掉了。 就这样，许苒很安全地融入了这个团体，她抬眼时，恰好撞上陆京泽的目光。 那年陆京泽十岁，但眼神已经幽深晦暗，深黑的瞳仁里有她看不懂的内容。 她心慌又心虚，赶紧别开了脸。 早晨，许苒从梦中醒来，盯着屋顶的小吊灯，有片刻茫然。 她不知道怎么会梦到这么久以前的事。 随着身体的感觉苏醒，昨晚的一切也都涌入脑海，她想起来了。 陆牧之交女朋友了，他为了女朋友打架，他们还开房了。 她坐起身，深深吐出一口气，揉了把脸，下床去洗漱。 出门发现陆京泽已经起来了，他坐在餐厅那边，听见动静，望过来。 “那个……早啊。”许苒干巴巴抬手挥挥，算是和他打招呼，她还是不知道要怎么称呼他。 陆京泽脸上没表情，只说：“洗漱完过来吃早餐。” 居然还有饭吃。 许苒有些意外，进洗手间洗漱时，她又想到昨夜的梦，捂了把脸。 虽然后来她心存愧疚，也试图弥补，但那样的伤害，怕是很难忘记的吧。 她这个施暴者都忘不了，更别说陆京泽了。 她开始有点想不通，他昨晚为什么会收留她。 从洗手间出来，许苒乖乖去餐厅，坐在陆京泽对面。 很简单的中式早餐，有小米粥、灌汤包和简单的小菜。 许苒咬了一口灌汤包，眼底就亮了，“是徐记的灌汤包？” 陆京泽没抬眼，只“嗯”了一声。 徐记灌汤包在北城很出名，许苒以前就喜欢，后来这家店被探店博主发掘，成了网红店，演变成现在“一包难求”的局面，清晨去买还要排队好半天，许苒嫌麻烦，已经有段时间没吃了。 这顿早餐许苒吃得心满意足，擦嘴时想了想，和陆京泽说：“太谢谢你了，我改天请你吃饭吧。” 陆京泽擦手的动作停了下，“可以。” 许苒本以为他会拒绝的，她倒不是舍不得一顿饭，只是觉得陆京泽八成不会愿意和她再有接触，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利索。 不过，她是该好好感谢他，她拿出手机，“我加你微信吧？到时候约个时间。” 陆京泽将手机递过去，她扫码添加好友。 陆京泽的头像是暗沉的夜空，一片黑里面坠着一颗星星。 很符合他阴沉的性格，许苒想。 手中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两个人不约而同看过去，许苒的手机屏幕显示是陆牧之的微信来电。 许苒皱了皱眉，起身接听。 才一接通，陆牧之在那头语气紧张地开口：“小苒子，你在哪儿呢？” 许苒迟疑了下。 她和陆京泽在一起，这事儿要是让陆牧之知道，他估计得疯。 虽然随着年龄见长，逐渐成熟，陆牧之早就不再说陆京泽是小三的孩子，但一直以来他都视陆京泽为自己家里的入侵者。 他也理所当然地觉得许苒和他是一个阵线的。 许苒说：“我……我在酒店。” “你昨晚怎么不回我的微信？吓死我了……”陆牧之像是松了口气，“我以为你没有开到房间，今天凌晨六点多就来学校找你了。” 许苒此时异常冷静，心想，如果她真的在外面冻一夜，那他凌晨六点才出门找她只能帮忙收尸。 她不语，陆牧之又道：“你没事就好，对了，我进了派出所这事儿你千万别告诉别人啊，尤其我家里人，我爸妈还有爷爷要是知道了，非得扒我一层皮。” 许苒想完了，她已经告诉陆京泽了。 她此时身在客厅，回头偷偷看陆京泽，这人应该不会多嘴告诉陆家其他人吧…… 好巧不巧，陆京泽此时从餐桌边站起身，也正看着她的方向。 四目相对，许苒有点尴尬，赶紧收回视线，和陆牧之说：“知道了。” “我今天得去派出所处理后续，”陆牧之说：“等忙完了，一定请你吃大餐重谢。” 许苒心不在焉地应下。 挂断电话，她试图理清思绪。 她今年大四，还有半年毕业，原本她想，毕业后就算不结婚，不订婚，陆牧之怎么也该有点表示，至少两个人会确立关系。 现在陆牧之确实表示了……他表示，他交女朋友了。 她还是非常难受，心口很闷，无法思考，那是她从情窦初开就喜欢的男人，原本她以为会是双向奔赴的，没想到却是一场无疾而终的单恋。 这事儿，无论陆牧之怎么处理，她是得和自己爸妈说清楚的。 房门被人敲响，从餐厅出来的陆京泽径直去开门。 片刻后他回来，手里拿了个很大的纸质手提袋，递给许苒，“外面冷，你出去之前穿上这个。” 许苒接过打开，里面是崭新的女士羽绒服，并且是她惯常穿的牌子。 她有点不好意思收，但是又确实很怕冷，于是问：“多少钱？我转给你吧。” 陆京泽沉默几秒，才道：“不用了，就算是我提前送你的生日礼物。” 许苒的生日就在下周，她很意外陆京泽居然记得。 这份礼物来得很诡异，她以前可没有收到过他的礼物，而且她过生日从来也没有叫过他，因为每次她生日陆牧之都在。 她这次自然也没打算喊他，这就尴尬了…… 她绞尽脑汁，才想出个解决方案：“那你生日想要什么礼物吗？我送给你。” “不必，我的生日早就过去了，而且……”陆京泽语气淡淡，“我从来不过生日。” 第4章 这次陆牧之要她为陈婧背锅。 两个人一起下楼，陆京泽问许苒需不需要他送。 她哪里还好意思麻烦他，赶忙摆手，“我打车就行。” 陆京泽点点头，“路上小心。” 许苒转身，身上穿着羽绒服果然不那么冷了，她低着头往出租车停靠点走，忽然想起一件事。 陆京泽的生日，应该是在夏天。 曾经有个夏天，他大约是受不了那种在学校遭受霸凌，在陆家又看冷脸的生活，从陆家悄悄走了。 后来许苒听说，他是去找他妈妈了。 “听说那天是他生日，可能还想着他妈给他过生日吧，”陆牧之提到这事儿，不屑地笑，“结果那小三二话不说，把他拒之门外，他就在外面枯站，夜里也不让他进门，到第二天他妈给他买车票，又把他送回北城了，他只能回来，丧家犬一样……” 一群十几岁的孩子哄笑起来，许苒在这片充满恶意的笑声里，只是安静地低着头，她笑不出来。 陆京泽在陆家，自然没人给他过生日，他去找妈妈，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一句生日快乐。 她拦下一辆出租车，上车前，她想，今年是来不及了，明年她一定要送他一份生日礼物。 出租车绝尘而去，她没有看到后面一直没有离开的陆京泽。 那双沉黑的眼一直注视着她，从望着她的背影，到望着那辆出租车，最后什么也看不见了，他才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许苒回到学校宿舍，舍友杨雪揶揄她：“彻夜不归哦苒子，是不是和你的牧之哥哥有新进展了呀。” 两人是闺蜜，陆牧之之前来学校找许苒的时候，特意请她还有杨雪一起吃饭，席间话说得很微妙：“杨雪，你帮我个忙，多照顾照顾小苒子，她有什么事你就给我打电话。” 杨雪当时说：“苒子这么乖，会有什么事啊。” 陆牧之：“就是因为乖才要看好了，大学坏男孩那么多，别把我们小苒子拐跑了。” 杨雪掩唇，一脸姨母笑，又伸手轻戳了许苒一下，“听见没？你的牧之哥哥害怕你跟人跑呢。” 谁能想到，现在许苒没跑，陆牧之跟人跑了。 许苒面对杨雪的问题，只觉得尴尬，好一阵才开口：“没有……我，我和陆牧之，不是那种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从来没有和我告白过。” 杨雪没搞清状况，还在笑：“告不告白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们两家爸妈都已经认定你们要结婚了。” 许苒在椅子上坐下，深深吸气，“杨雪，我和陆牧之其实真的不是一对，他有女朋友了，昨晚他为他女朋友打架被拘留，我就是去帮忙办个保释手续，后来我也没跟他在一起，他和他女朋友开房，我是在另外一个朋友那边借宿的。” 杨雪愣住了。 好半天，她拧眉，“陆牧之……交女朋友了？” 许苒点头。 “没和你说？” 许苒点头，“我也是昨晚才知道。” 杨雪缓冲一阵，声音高了一度，“他开什么玩笑呢，之前有事没事来学校请咱们宿舍的人吃饭，大家都当你是他女朋友，有男生打听你，想追你都被大家给挡回去了，现在他和别的女人搞一起去了？” 杨雪不说还好，一说，许苒更难受，眼圈都红了。 她咬着嘴唇，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我说陆牧之不会一开始就是个中央空调，到处玩暧昧吧？”杨雪问。 许苒摇头，“我……我不知道。” 她觉得不是，直到上高中她和陆牧之都是一个学校，他并非女生们眼中的暖男，但她现在也不确定了，她自以为了解他，但结果他确确实实摆她一道。 临近学期末，基本没课了，别人都在抓紧复习应对考试，许苒也抱着书本看，然而脑中混乱，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浑浑噩噩过去这一天，到晚上，她收到陆牧之的微信。 陆牧之：你和我爸妈说我打架进局子的事儿了？ 一般情况下，陆牧之很少给她发文字，他比较喜欢直接打电话，每次接通还都会亲切地先喊一声小苒子。 他突然发这么一条信息，她心底就有些不安，打字回复：没有啊，怎么了？ 陆牧之：他们知道了，我现在在车上，准备回家挨骂。 许苒心口一沉，赶紧发：我没说啊，他们怎么会知道的？ 陆牧之：鬼知道。 许苒握着手机，看着这三个字，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敏感，总觉得他这话含沙射影。 陆牧之：你帮我个忙行吗？ 许苒心头有不妙的预感。 陆牧之：我听我爸妈那意思，已经知道我是因为个女孩儿打架，他们问我是谁我没敢说，要是他们知道这女孩儿是陈婧，那陈婧和我爸妈还没正式见面，就留下个不好的印象，所以咱俩能不能串个供，就说我和你在酒吧玩的时候有人骚扰你，我才打人的？ 许苒其实不太意外。 初中时陆牧之家里人不让他在自家电脑上玩游戏，他会偷偷去网吧玩，为避免父母发现，他会带上许苒一起，完了和父母说自己是陪着她去书店了。 这招很好用，乃至到了高中，他但凡想要从繁忙的学业里偷空出去玩，都带着她做障眼法。 许苒很乖，所以陆父陆母非常相信她，只要她一开口，他们就会相信陆牧之这些说辞。 不过这次情况毕竟不同，这次陆牧之是要她为陈婧背锅，虽然这件事里陈婧也是受害人，但毕竟这架是因她而打。 没人愿意背黑锅，许苒将手机倒扣在桌上，目光回到课本上，试图看书。 手机不断震动，她闭了闭眼，又拿起。 陆牧之：拜托了，你知道我爸妈对你那么好，我为你打架他们就不会太怪罪我，而且陈婧也不至于给他们留个坏印象。 陆牧之：我也是没办法，小苒子，你帮我这次，算我欠你个人情。 陆牧之：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就算了，当我没说。 凭直觉，许苒断定这最后一句已经带了他一贯的少爷脾气。 陆牧之不是好脾气的人，但他对许苒一直还算温和，许苒的性子又软软的，这么多年了，两个人之间很少产生矛盾。 许苒已经想不起上一回和他闹不愉快是什么时候，但现在，陆牧之为了陈婧和她闹情绪。 她手指停在输入框那里，好半天，手机屏幕暗下去，她烦躁地将手机扔到了一边。 第5章 陆牧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入夜，许苒失眠了，想起一些旧事。 大约去年这时，陆牧之刚刚开始玩赛车，出过一次车祸。 那回许苒差点被吓死，陆牧之从车里被人抬出来时，满头都是血。 不光她以为陆牧之要死了，陆牧之自己也以为自己要死了，他在救护车上短暂睁眼的一分多钟里，喊小苒子。 许苒赶紧凑过去，她的手被陆牧之一把抓住。 他的手很凉，许苒双手捧着摩挲，流着眼泪让他不要说话了。 可他还是在喊小苒子。 许苒不确定他是不是清醒，她在他耳边说：“我在呢。” 他看了她一眼，好像才放心了，又陷入昏迷，只是手还紧紧地抓着她的手，又喃喃叫了声小苒子。 好在陆牧之命大，这伤看着严重，其实不然，手术也不大，在医院里躺了将近一个月，然后回家休养，三个月和半年的复查情况都还不错。 陆父陆母因为这件事勒令陆牧之不准再玩赛车，但许苒知道，他还是在偷偷地玩，只是没法明目张胆参加比赛。 没人能管得住陆牧之，她也曾经试图劝说，他总是插科打诨带过话题。 不过，这场车祸在许苒心里，意义绝对不是单纯的阴影，陆牧之昏迷时叫的是她的名字，就连他那些玩赛车的队友都听到了，他们也都认定她和陆牧之是一对。 那时她就想，陆牧之心底，总还是有属于她的位置的吧。 这事儿真是没处说理去，一个男人昏迷的时候喊着她的名字，抓着她的手，谁能想到他其实并不喜欢她。 从来没喜欢过。 许苒睁着眼在黑暗里想这些，一股沉钝而又缓慢的疼痛，从心口往四肢百骸蔓延，眼泪从眼角安静地滑落下去。 翌日早晨去上自习，仍是没法专心。 她和陆牧之从前就算有些小打小闹的不愉快，也从来不隔夜，要么他会主动和她说话，偶尔她也会低头。 可这一回，到了中午，她没有再收到陆牧之的消息。 午饭时，许苒接到一通许母赵念巧的电话。 “牧之打架那事儿，你清楚吗？”赵念巧说：“昨晚陆家闹得挺凶，老头子差点被气得犯病，牧之也被关在祠堂一个晚上，听说还挨打了。” 许苒心口一沉。 陆牧之是陆家的宝贝疙瘩，她从来没见陆父陆母对陆牧之动过手，以前偶尔也会罚跪祠堂，但最多也就一两个小时。 对陆牧之那样的少爷，这次的惩罚算是很重了。 “我看他爸妈也是头痛，尤其他妈妈，本来还指望他继承家业呢，到现在还不务正业的，还打架……这样子，还不如那个私生子陆京泽，我听说私生子反倒争气，在国外念书的时候就上班了，回来直接带着工作经验和从国外挖来的团队，进了陆氏总部，再这样下去，这陆氏将来会落到谁手里还真不好说。” 赵念巧絮絮叨叨说陆家的八卦，许苒却没细听，她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出门了。 挂断电话，她背上包下楼，打车回家。 只是，到了自己家别墅门口，脚步却没停，绕过去，按响了陆家的门铃。 陆家的保姆过来开门，见是她，面露喜色：“苒子来了，你赶快和太太说说吧，牧之都跪了一夜了，到现在还没放人呢，再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啊。” 看来这次陆牧之是真的把他父母惹毛了，许苒不敢耽搁，赶紧往主屋里走。 陆牧之虽然体质不错，但毕竟出了车祸至今也就一年多，跪一夜……她听着都开始着急了。 陆父大概是去上班了，此时主屋客厅里，只有陆母。 许苒过去恭敬地打招呼，“陆阿姨。” “苒子，”陆母付婉雯见着她，“你也帮忙多看着点牧之啊，你看他成天闯祸，我这个当妈的说了他也不听……” 付婉雯抱怨很多，陆牧之不成器，还不如私生子上进，她这个当妈的都面上无光，脸色也难看，“对了，我听说牧之这次打架和一个女的有关系，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问那小子好多遍，他就是死活不肯说。” 许苒低着头，手缓缓攥紧，很久，她小声道：“对不起陆阿姨，是因为我。” 付婉雯眉心蹙得更紧了。 “有个男的欺负我……”许苒抬不起头，声音很弱，“牧之就帮我拦了一下，然后不知怎么就打起来了……” 她就连现场的情况都不清楚，说得非常含混，“你们不要再罚牧之了好吗……他不是故意闯祸的，是为了帮我。” 付婉雯定定地盯着许苒看，许苒感觉就像是在被凌迟。 她的脸颊滚烫，是因为羞愧。 陆父陆母对她其实很不错，但为了陆牧之，她对他们说谎已经不止一次了。 良久，付婉雯叹口气，“苒子，那可是酒吧，你说你……你以前挺乖的，你怎么能和牧之去那种地方呢？” 许苒头更低，只觉得难堪，“对不起。” “牧之生性不羁，我这个当妈的管不了，就指望你帮忙多管管他，但你现在这样……”付婉雯摇头，“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许苒指甲将自己掌心抠得泛红，忍不住对自己洗脑：没事的，反正以后要做陆家媳妇儿的人不是她，陆母怎么看她也不重要。 付婉雯起身，往祠堂方向走，许苒没有跟过去，她知道付婉雯这是要放过陆牧之了。 付婉雯其实很宝贝陆牧之的，如果不是真的被气到了，也不会为难自己儿子。 陆牧之揉着跪得发麻的腿走到客厅，瞥见许苒，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 许苒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腿疼，哪怕他没有那么老实，站站跪跪坐坐地蒙混，可好歹也是一夜，现在这双腿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许苒看到他脸颊肿着，还有个明显的五指印，大概是来自陆父或者陆爷爷，她没有问，而是问起付婉雯，“陆阿姨呢？” “上楼去了，说是不想看见咱俩，还说让咱俩都自省，以后别去酒吧。”陆牧之浑不在意，“我妈就是管得太多，现在年轻人玩的地方就那么几个，按她说的这样哪里也不能去。” 许苒站起身，“那我回家了。” “等等，”陆牧之一把抓住她手腕，仰头看她，又压低声，语气带着些许柔意：“我妈是不是说你了？” 第6章 原来是朋友啊。 其实付婉雯已经尽量给许苒留足了面子，不然不会只说那几句。 就算这样，许苒还是委屈。 陆牧之一问，她就更难受了，她从小到大都很乖，在学校老师还有自家爸妈跟前都没挨过几句训话，导致她对于挨训这事儿没什么耐受力，眼圈都红了，喉咙也发哽。 陆牧之见状，赶紧说：“对不住，小苒子，你放心，以后你有什么事儿我一定两肋插刀……” 许苒别开脸，闷声道：“这是最后一次。” 陆牧之：“什么？” “以后别拿我做挡箭牌了吧，”她梗着脖子不看他，“也不合适。” 陆牧之愣住了。 许苒趁机将自己的手从他掌中挣脱出来，正要走，陆牧之又出声：“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许苒脚步一顿。 最好的朋友吗？ 原来是朋友啊。 这两个字现在对她无异于一记耳光，她只觉得脸疼，没有回答陆牧之的话，扭头快步从陆家离开。 回到自己家，家里没人。 许家以前也请两三个保姆，但半年前好像是生意不顺，许父做主遣散保姆，现在只有小时工定期来打扫卫生。 许苒直接上二楼自己房间看书，中途手机频繁震动，是陆牧之打来电话，她不想接，干脆设置静音。 不到中午，楼下传来声响，有人回来了。 许苒还没下去打招呼，楼下已经吵起来。 许父许何平一身酒气，骂赵念巧：“你成天除了做美容还知道干什么？公司里那么多事，也不知道替我分担。” 赵念巧站在沙发边冷笑，“是我不分担？我早说过你那个项目不行，你不听我的非要做，现在赔钱了撒气在我身上？” 许苒走到楼梯口，就顿住脚步。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陆家有丑闻，她家则是成日鸡飞狗跳，赵念巧和许何平平均每个月至少得喊一次离婚。 她走下去，喊：“爸，妈。” 下面两人回头，愣了下。 “苒子回来了啊。”赵念巧并不觉得尴尬，“怎么没提前打招呼？” “我回来取点东西，刚刚看了一阵书，下午就走。” 许何平扯了扯领带，没说话，去了洗手间。 “我爸怎么大白天喝酒？”许苒问赵念巧。 赵念巧：“不是今天喝的，是昨晚，到凌晨才结束酒局，对方是银行的人，公司里现在几个项目缺钱，得想办法贷款。” 许苒迟疑着问：“公司里……情况是不是不太好？” 赵念巧安静片刻，笑了下，“别问了，说了你也不清楚。” 赵念巧上楼了，许苒在没有人的客厅呆着，还是觉得压抑。 其实很久以前赵念巧和许何平关系没有这么恶劣，和家族根基深厚的陆家不同，许家是创业起家，许家夫妻俩曾经是创业伙伴。 但是，许何平重男轻女。 一胎生出许苒，许何平就不高兴，矛盾频发，后来赵念巧怀了二胎，许何平托人做检查，查出是个男孩，原本很期待。 然而赵念巧是事业型女强人，怀了孕还是一直在公司里奔波，到了七个月时出去跑业务，和人抢客户起了冲突，也不知怎么孩子就掉了。 七个月的孩子，经由医生的手拿出来，是个浑身青紫的死胎。 并且，赵念巧的身体受到的伤害太大，后来再也没有怀孕。 这件事堪称许家一家人的阴影，后来许何平指责赵念巧满脑子工作不知道顾及孩子，赵念巧说要不是你拿不下客户我也不用挺着大肚子跑业务。 两人争吵不休，赵念巧再也没去过公司。 许苒偶尔会想，如果自己是个男孩子，父母也许不至于闹成这样。 家里乌烟瘴气，许苒上楼收拾东西，打算回学校，再下楼时又遇到了许何平。 父女俩平日里交流不多，不过这次，许何平主动叫住了许苒，问：“你要回学校了？” 许苒点点头。 许何平：“你还有半年多毕业吧？” 许苒还是点头，她不知道许何平为什么会问这个，她这个爸爸从来都没有关心过她的学业。 许何平看着她，似乎在思考，又问：“最近和牧之处得怎么样？” 许苒蹙眉，“我和他……没有处，就是普通朋友。” 许何平一怔，“什么普通朋友，你们两个是定了娃娃亲的，你爷爷和陆家老爷子早就说好的。” 许苒有些无语，为什么这些人都要来为难她？明明陆牧之才是那个抗拒这门娃娃亲的人。 她正想继续解释，许何平严肃道：“你必须得嫁给牧之，现在家里公司有点状况，融资的事情也需要陆家的人帮忙，你明白这门亲事意味着什么吗？” 许苒一时有些怔愣。 家里公司的事情她其实很少问，因为许何平不爱和她说，可现在他言下之意，又希望靠她和陆牧之的结合来达到融资的目的。 “可我和陆牧之……” 许苒想要解释，许何平打断她的话，“不要说可是，你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你现在也成年了，我供你吃喝，供你完成学业，你不能对这个家一点贡献都没有，我不管你和牧之之间关系如何，你必须得嫁给他，只要我们两家成为亲家，银行那边就算看陆家面子也会给我批款。” 许苒心口发凉，忽然之间，她丧失了解释的欲望。 许何平不会听她说话，从来如此，他有很多重男轻女父亲的通病，根本看不起自己的女儿，但如今到了要利用她的时候却毫不手软。 “反正你也马上毕业了，公司现在很需要这笔钱，还不知道能撑多久，最好你和牧之能在这次过年前后订婚，把消息放出去……” 许何平顿了顿，深深看她一眼，“你这是什么表情？又不是让你去受罪，陆家这关系谁不想攀，再说你平时和牧之关系那么好，你们不是早就在一起了么。” 许苒抿唇，很冷静地反问：“万一陆牧之不愿意呢？” 许何平：“他父母还有陆家老爷子都喜欢你，他怎么会不愿意。” “万一……”许苒话出口，感觉自己心口先被戳了下，“他不喜欢我，他交了其他的女朋友呢？” “那你就把牧之抢回来，”许何平残酷而坚决地道：“别像个废人一样，我养你这么多年，你总得有点用。” 第7章 陆牧之为了女朋友，把她丢外面。 许苒从家里离开后，徒步从别墅区往外走。 她低着头，脑中还是许何平刚刚的话。 她没有顶撞过长辈，从来没有，所有人都说她乖，但没人知道，她之所以总是这样乖顺，是有原因的。 她记得小时候，父母吵得不可开交时，除却诅咒对方，总会频繁提离婚，许何平和赵念巧那本结婚证早都被撕碎了。 那时，许何平一边撕掉结婚证一边冲赵念巧吼：“再这样你就带着许苒滚出去，离了婚我看你带着孩子怎么生活！” 赵念巧也不甘示弱：“你想让我带我就带吗，凭什么？我告诉你许何平，你越是不想要我越要塞给你，离婚了我才不会带个拖油瓶，孩子我不要！反正她也是你们许家的种，我才不管！” 小小的许苒就在二楼楼梯拐角，安静地听着楼下的争吵。 她有点害怕，万一爸妈真离婚了，会不会没人要她？ 她没办法把自己变成爸爸想要的男孩，她只能听话一点，再听话一点。 后来，这种顺从就像是烙印到了骨子里，她从来没有忤逆过许何平和赵念巧。 可现在，许何平给了她一个她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完成的任务。 许苒心不在焉，走出别墅区大门，刚拐弯，抬眼时瞥见一个人。 陆京泽站在路边，绿化带的积雪还没有清扫干净，他穿立领的黑色长款风衣，黑白映衬得格外明显。 他垂着眼单手点烟，轮廓英挺好看，然而眉目间冷淡疏离，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又透出遗世独立的孤高感。 这样的陆京泽，更令人觉得陌生。 一缕烟雾升腾，他掀起眼皮，对上了她的视线。 许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看呆了，触及他目光时才恍然回神，有些慌乱地别开脸，立刻又意识到这样很不礼貌。 她还欠他一顿饭，一份礼物呢。 她又看向他，走过去，问：“你是要回家吗？” 陆京泽语气淡淡：“回来取东西，就走。” 许苒觉得他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好，但两个人关系没有好到可以问东问西，她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随便找了个话头，“这周末你有事吗？” 他咬着烟，只是安静地注视她，没说话。 许苒感觉有点像自说自话，但还是继续：“如果没事的话，我请你吃饭吧。” 陆京泽将烟取下，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她：“你要回学校？” 她愣了下，旋即点头，“嗯，我也是回来拿东西，就走。” 他毫不留情戳穿：“是为了替陆牧之说情回来的吧。” 许苒怔住，脑子空了一瞬，他是怎么知道的？ 或许是回到陆家时听说的，这人…… 知道也不用说出来啊，她心绪有点复杂，她以前和陆京泽接触就不多，后来他出国念书，她好几年都没见过他，如今再见倍感陌生，完全没法适应他这种犀利的说话方式。 她摸摸鼻尖，有点没面子，胡乱找补：“主要是回我家拿东西，顺带替他说情。” “前天晚上他把你一个人丢在外面。” 陆京泽似乎是在提醒她，但这戳到了她的痛点。 ——是啊，陆牧之为了女朋友，把她丢外面，她现在还舔着脸来帮他说情。 她心脏像是被抽了下，只觉得难堪，太难堪了。 每个人都在为难她，今天她挨付婉雯训，挨许何平训，已经够了—— 她脱口而出：“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话出口的瞬间，她就已经后悔。 她这样跟恼羞成怒有什么区别？ 她抿唇，小心翼翼抬眼看陆京泽，而他微微低着头，黑暗幽沉的瞳仁也紧紧锁定在她脸上。 气氛僵持，许苒很想说点什么，但又拉不下脸来。 沉默弥散之际，她听见个熟悉的男声。 “小苒子！” 陆牧之语气焦急，他是跑着过来的，不由分说就拉住许苒手腕，将她往自己身后拽。 他挡在陆京泽面前，一副保护者的姿态，语气也很凶，质问陆京泽，“你想干什么？” 许苒懵了一瞬，反应过来，立刻出声：“陆牧之，没事的，我和他只是碰到了说说话。” “和这种人说什么话！”陆牧之脸色难看，盯着陆京泽的双眼似要喷火，“你离小苒子远点，如果你敢欺负她，我不会放过你！” 陆京泽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他看向许苒的视线被陆牧之阻挡，于是淡漠地收回目光，转身就走。 许苒听见脚步声，着急地探头看去，却又被陆牧之转身拦住，“你真的没事？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许苒有些无奈地叹气，“这光天化日的，他能对我怎么样？” 陆牧之松了口气，“你和那种人说什么话，以后离他远点。” 许苒蹙眉，陆牧之很瞧不起陆京泽，这点她早就知道，但陆京泽毕竟帮过她，再听陆牧之这样说他，她心里不大舒服。 她想起什么，忍不住挪了两步朝着街道前方望去，陆京泽孑然一人，背影已过街角。 她心口憋闷，人家帮了她，她还口出恶言，现在又被陆牧之这么一搅合，这下他一定会生气。 陆牧之也挪了两步，挡住她，“你怎么还看他？” 许苒瞥他一眼，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便道：“我要回学校了。” 她想去打车，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怎么不接我电话？我去你家找你，许叔叔说你要走，我特意追过来的。”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都中午了，一起吃饭？” 陆牧之很强硬，许苒拒绝，可他还是拉着她，往路边的餐厅走。 许苒真是怕了他了，赶紧说：“好吧，吃就吃，你先放开我。” 陆牧之以前就是这样，着急了直接抓她的手。 她也习惯了，可现在，他毕竟已经有女朋友了。 陆牧之似乎也是才意识到，放开了她，带着她进入餐厅。 别墅区门口这家茶餐厅两人经常来，服务员驾轻就熟要带他们上二楼包厢，许苒却说：“就坐在下面大厅吧。” 陆牧之性子大大咧咧，还和从前一样，保持距离只能靠许苒，她心累。 落座点餐后，陆牧之窥她脸色，问：“还生气？” 第8章 他给她的，只有那些不走心的玩笑。 许苒真是有气撒不出。 陆牧之平时总是什么都浑不在意的，此刻语气小心，这种反差，会让她错觉他是真的怕她生气。 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她又心软了。 她态度软下来：“没有。” 陆牧之眼底一亮，“那我们和好了？” 许苒：“嗯。” 她还是有点冷淡，陆牧之也没计较，“这件事确实是我对不住你，你要是还气，打我骂我都可以，但是你别一个人生闷气，对身体也不好。” 许苒油然生出一股无力感来。 她能和他说什么呢？他是真的没有意识到他的所作所为有什么问题，他只是因为偏爱陈婧，将她推了出去而已。 她想了想才开口：“不然你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我让你为我男朋友背锅，你是什么感觉？” 陆牧之不假思索，“你没有男朋友。” “以后会有的，”话出口，许苒微笑，心口有丝丝缕缕的疼痛蔓延，“难道你觉得我很差劲，没人追，一辈子都不会有男人喜欢我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牧之怔住，他发觉，他其实没有设想过许苒交男朋友。 以前两家人动不动开玩笑，说许苒和他定了娃娃亲，将来是要给他当媳妇儿的，他一向玩世不恭，顺水推舟跟着老一辈开玩笑，可从来没往心里去。 许苒是他的发小，小青梅，两个人一起长大，她就是他生活的一部分，但她太乖了，他没法想象自己未来真要跟这么乏味的姑娘共度一生。 他喜欢冒险和刺激，这些她都给不了他。 他忽然想起，其实大学时，蠢蠢欲动想要追许苒的男孩子就不少，她这么单纯，他怕她被人欺负，去学校里请她的舍友帮忙照看她，别让她被渣男骗了。 她舍友于是开起他和许苒的玩笑，他也就顺着应了，心想只要许苒有个有男朋友的名声在外，就肯定不会被乱七八糟的男人骗。 可现在，他交女朋友了，许苒也快大学毕业了，他们都长大了，她要谈恋爱也无可厚非。 只是他仍不放心，“我们小苒子这么乖，很容易被骗的，男人没几个好的，你得擦亮眼，这事儿要慎重。” 许苒还在笑，眼神却透出几分悲哀，“嗯，我会擦亮眼的。” 陆牧之对上她的目光，心口像是被蜇了一下，他莫名有些慌，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胡乱转移话题，“对了，我和陈婧的事儿，你先别让我家里人知道，也别和你爸妈说，我爸妈还有爷爷都还在气头上，等过段时间我找机会再和他们正式介绍一下陈婧。” 许苒垂下眼，她想起许何平的话来。 许何平要她将陆牧之抢回来，但是她拿什么抢呢？ 那个风雪夜，陈婧就在派出所附近的酒店，陆牧之舍不得陈婧冒着风雪去办保释手续，却任由警察将电话打给远在学校里的她。 如今事情被家里人知道了，又让她为陈婧背锅。 他甚至还打算郑重地将陈婧介绍给家人。 他给她的，只有那些不走心的玩笑。 孰轻孰重，一眼明了，陆牧之对陈婧的维护，足以看出他的真心。 她想，这一次，她恐怕无法听许何平的话了，她都已经输了，还不如保留一点脸面，有尊严地退场。 她点了点头。 陆牧之放心下来。 饭菜刚上桌，服务员离开，又有脚步声靠近，许苒望过去，陈婧已经走过来，径直往陆牧之那边去。 “之前没有正式介绍过，那天晚上又太仓促了，所以我喊陈婧过来一起吃个饭，”陆牧之解释，“你们认识一下。” 许苒觉得脸上的肌肉都变得僵硬。 “陈婧，这是小苒子，我最好的朋友。”陆牧之任由陈婧坐到他身边，他看着许苒，“小苒子，这是我女朋友陈婧，你们对我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人，所以我希望你们也能成为朋友。” 陈婧抱住陆牧之的手臂，抬眼冲许苒甜甜一笑，“你好小苒子，以后多关照。” 这果然是陆牧之会喜欢的姑娘，热情大方，许苒想，然而她却是个社恐，面对别人的热情，总是很难给出同样的回馈，她礼貌笑了下，“你好。” 这顿饭对她来说，已经成了煎熬。 席间，陈婧频频给陆牧之夹菜，要他为自己剥虾。 许苒安静吃饭，只想尽快应付完。 陈婧却是个话痨，和陆牧之又提起这次打架的事儿，“那你爸妈都知道了，应该会帮你摆平吧？我听说那群混混还想索赔呢。” “嗯，我妈说家里律师团会去和他们谈。”陆牧之语气温柔，“这事儿你就别再操心了。” 陈婧嘀咕：“但是真的好奇怪呀，为什么你爸妈会这么快知道？” 陆牧之微微蹙眉，还没来得及说话，陈婧矛头已经对准许苒：“小苒子，你真的没有和陆叔叔还有陆阿姨说过吗？” 许苒抬头，和陈婧对视片刻，她回答：“没有。” 气氛有些凝滞，陆牧之打圆场，“好了好了，小苒子都已经帮我说话了，我妈看在她面子上才没让我接着跪。” “我心疼你嘛，”陈婧噘嘴，“你看你的脸，都肿了，还跪那么久……这要是没人说，你爸妈怎么会对你发难呢？肯定有人告诉他们的。小苒子，不是我怀疑你啊，你再想想，会不会你告诉别人，别人和他们说的呢？” 许苒握着筷子的手指收紧，她想起了陆京泽。 但转瞬她就在心底否定，陆京泽和陆家其他人关系并不好，他也不是多嘴的人。 “我觉得，陆叔叔和陆阿姨可能是从其他什么途径得知消息的。”她道。 “都不重要了，”陆牧之安抚不依不饶的陈婧：“退一步讲，就算是小苒子不小心告诉谁，传到我爸妈耳朵里，人家都帮你顶包了，这事儿也算是翻篇了。” 陈婧还是嘟着嘴，很勉强说：“好吧。” 许苒彻底丧失了食欲，她盯着陆牧之，语气很凉，“所以你也觉得是我的问题，是我导致你挨打和被罚跪的，是吗？” 陆牧之一愣。 他这个人大大咧咧，其实事情结束了没纠结那么多，刚刚也是为了安抚陈婧才那么一说，还真没想那么多。 许苒平日里像个小绵羊，忽然这样严肃地质问他，令他有些懵，一时想不起要说什么。 “我饱了。”许苒放下筷子，站起身，“你们吃吧。” 第9章 她心底对他始终有亏欠。 这顿饭不欢而散。 许苒走后，陈婧不爽地撇撇嘴，“她真没礼貌。” 陆牧之有些烦躁，他才刚把许苒哄好，他皱眉对陈婧道：“要不是你翻旧账她也不会不高兴。” 陈婧不可置信，“你怪我？我不都是为你打抱不平，你看你傻乎乎的，受了这么多罪，不跟她追究，还拿她当朋友。” “你没完了吗？”他语气硬下来，“我都说了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陈婧见他是真生气了，勉强妥协，“好吧，我不说了还不成吗？我们吃饭吧。” 陆牧之也没了食欲。 陈婧和许苒很不一样，陈婧热情、张扬且坦率，和他一样爱玩。 她不是第一个主动追他的姑娘，却是最让他难以招架的，第一次见面就表白，她这人只打直球。 所以也憋不住话，她的心直口快毁了今天这个饭局。 但自己选的女朋友，只能宠着，他心底叹气，只能回头再哄许苒了。 许苒回到学校，情绪比得知陆牧之有女朋友那天更糟糕。 不再是单纯的低落，还有气愤。 陆牧之并不相信她，陈婧不过几句话，他也跟着怀疑是她走漏消息。 下午去图书馆自习，她不停看手机。 陆牧之没有来消息，也没有电话，大概还和陈婧在一起，她的目光落在刚添加的好友头像上。 陆京泽那个黑漆漆的头像，点开来对话框里只有系统那句“我通过了你的好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她应该和他道歉，另外她也想确认一下他到底有没有和陆家人说陆牧之打架的事儿，但拉下脸是需要点勇气的。 磨蹭到晚上，她给陆京泽发送了第一条微信：在吗？ 那头半天没反应。 许苒：中午的的事我得和你说声对不起，我当时情绪有点失控，不该那样和你说话。 那头还是没反应，她发了个小狗道歉的表情包。 她发现微信更新了新的表情包，又试着发了“小猪磕头”和“小猫道歉”。 这下那边有反应了。 陆京泽：停 陆京泽：你哪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表情包 许苒眼睛一亮，赶紧发：微信自带的，你更新一下就有，对了我还收藏了好多好玩的表情包，你要吗？我发你。 陆京泽：不要 许苒刚刚和他搭上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太激动，手快了，已经将自己最近收藏的表情包发过去了一个，她定睛一看，双眼一黑。 她发过去的是杨雪前两天分享给她的，老鼠杰瑞和另一只老鼠手拉手，两只老鼠两脸兴奋眼底冒光，旁边配文“姐妹一起逛窑子”。 她赶紧撤回。 陆京泽：…… 陆京泽：你们活动还挺丰富 许苒冤枉死了，赶紧发：没有，这只是个表情包，我没去过那种地方。 那头显示正在输入，许苒将对话框里内容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 或许是隔着网络，陆京泽给她的感觉和平时不太一样，好像…… 没有那么难以接近了。 她还有了个新发现，他发信息结尾不带标点。 等她再看，正在输入的提示已经消失，但是那头一个字也没发过来。 那他这半天都输入了些什么？她很难想象，他这样的人也会对着一条微信删删改改吗？ 她手指动起来，先说话了：你不生气了吧？ 信息发过去，她心底惴惴，一直盯着手机屏幕。 这次那边回复很快：没有生气，我早习惯了 许苒没太明白，于是问：习惯什么？ 陆京泽：你那样和我说话 许苒愣住了。 她回想过往和他的接触，他们之间说过的话不多，她以前有对他那么不礼貌过吗？没有吧…… 手机一震，陆京泽又发来一条：你们都一样 她明白过来，他早就习惯了陆家人，甚至陆牧之这些朋友对他的横眉冷对，现在她也被他划分到了这个阵营里。 她成天跟陆牧之混在一起，小时候还和陆牧之一起欺负过他……她真是想要为自己辩解一句都无力。 对话就结束在这里，接下来陆京泽没有再来消息，而许苒，她想不到要说什么。 这种情况下，也不可能再追问陆牧之打架的消息是不是他说出去的。 其实两人平日里没什么来往，得不到他的谅解对她的生活也没有太大影响，然而，到底是拿人手短，那一晚要不是他，她根本无处可去，加上从前那些事，她心底里对他始终有点微妙的亏欠。 微信上他最后那两句话，让她实在心塞，晚上躺在床上还在想，他怎么能这么说呢？她也不是没有对他好过。 她回忆起一件旧事。 小时候，她几乎天天去陆家找陆牧之玩，但其实很少看到陆京泽。 陆京泽在陆家不受人待见，所以总是呆在二楼自己的房间里，很少出来。 还有更多时候，不知道他是犯了什么错，会被付婉雯关在阁楼。 陆家那个阁楼没有装修，没有灯，也没有窗户，关上门就是黑漆漆的一片，且潮湿阴冷。 许苒胆小，她没法想象陆京泽被关在那种地方是什么感受，要是她肯定受不了，会害怕的。 有一年，陆牧之生日当天，陆京泽也是这样，被关在阁楼里。 陆家那天其实挺热闹的，毕竟小少爷过生日，学校里来了很多同学，许苒自然也在。 一伙小学生闹哄哄的，许苒全程心不在焉，陆牧之和男生们玩电动的时候，她悄悄上楼，去了阁楼。 门外插销是插住的，她的手落上去，犹豫了一瞬。 撕掉陆京泽的试卷是一个月前的事儿，这事儿闹得她心里不舒服了一个月，她不知道他这个受害者是怎么过的，一定很讨厌她吧…… 但她还是打开了门。 这里和楼下是两个世界。 音乐声，还有小孩欢笑嬉闹的声音，都变得很遥远，许苒站在阁楼门口，看到的房间里，除了黑暗，什么也没有。 她将门再拉开一点，才看清，陆京泽在角落里。 他抱着双膝，很不讲究地坐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双眼盯着她，却一言不发。 许苒对上他的目光就有点胆怯，她从来没有在其他任何小孩眼中见过这种眼神，阴鸷，凌厉，像刀子。 她鼓起勇气走过去，在他跟前蹲下，然后从自己衣兜里摸索出个东西，按了一下。 很突兀地，陆京泽看到了一束光。 第10章 “我说我有喜欢的人了，这很难理解吗？” 黑暗的空间忽然被照亮。 许苒手里拿着的，是一个袖珍手电筒，黑色，长约八九公分，散发出橙黄色的光束，是很柔软的颜色，不会刺眼。 她把手电筒递给陆京泽，“这个给你。” 陆京泽没有动，他的视线从手电筒挪回她脸上，眼底充满戒备。 许苒手在半空，有点尴尬，她说：“这里太黑了，以后你拿着这个，万一再被关进来，有这个照明就不会害怕了。” 付婉雯要关陆京泽，她是没法拦的，她能做的很有限。 陆京泽还是一言不发。 许苒没法子，将手电筒放在地面上，她本来想为之前撕他试卷那事儿道个歉，可他不理她，她唱独角戏也唱不下去。 “我下去了，”她犹豫几秒，又看他一眼，“你别一直坐在地上，地上潮。” 陆京泽还是不说话，她讪讪地退出去，内心挣扎，要不要放他出来？ 可是她算老几？她还是个小孩，也不是陆家人，她从不会忤逆大人们，付婉雯要是知道她偷偷放陆京泽出去，一定会生气。 最后她还是关上了门，并插好插销。 就这点事，干起来也像是做贼，她回到楼下，却无法融入同学们欢快的氛围里去，脑中总是浮现那个黑暗的房间，和一个人缩在角落里的陆京泽。 这一晚，许苒睡得并不好，早晨很早又被电话吵醒。 陆牧之跑学校来找她了。 陆牧之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他这人甚至不睡懒觉。 许苒很困倦，起床洗漱下楼，一眼就看到宿舍楼下一辆蓝色法拉利。 颜色车型都很亮眼，楼下过往的大学生频频侧目。 陆牧之就靠着车身站着，他长相英俊，个子也高，画面养眼，他大大方方地享受着路人的注目礼。 许苒突然不想过去，甚至有点想跑。 “小苒子！”陆牧之冲她挥起手。 “……”她硬着头皮走过去，“你怎么把车开进学校里来了……而且你这辆车是新的？我怎么没见过。” “我和别人打赌，比赛时赢的，漂亮吧？这车可是全球限量的，”他很得意地拍拍车身，“走，带你去吃饭。” 许苒赶紧说：“不用了。” 对和他吃饭，她已经产生阴影，难保半途不会又杀出来个陈婧。 陆牧之一眼看穿她心思，道：“今天就咱俩。” 许苒想了下，更不能去了，“算了，我今天要上自习，快考试了，我很忙的。” 陆牧之表情淡了些，“还生气？” 许苒觉得自己不是生气，她只是有些无力。 陆牧之看她不语，说：“我今天专程来替陈婧给你道歉的，她那人心直口快，说话也不注意，你别往心里去。” 许苒沉默几秒，语气郑重了些，“陆牧之，你能不能不要再来学校找我了？” 陆牧之一愣。 “你现在有女朋友了，应该和其他女性朋友保持距离，而且……”她看了一眼他引以为傲的那辆车，“你这么高调地来我学校找我，让我的同学们看到了会怎么想？过去这几年，她们全都以为你是我的男朋友，我不想再让大家误会了。” 陆牧之还有些怔，许苒就像温顺的小绵羊，没有什么棱角，以前都很好哄的，他这次特地过来道歉，没有想到她会这么不给面子。 他眉心紧皱，正想说话，被一声呼唤打断。 “苒子！”刚晨跑完的杨雪走了过来，像是没看到陆牧之似的，和许苒说：“你早饭吃了没？我在图书馆占了座，走，咱们去上自习。” 许苒想这正好是个机会，赶紧对陆牧之道：“我要去上自习了。” 陆牧之看向杨雪，他这样的少爷，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无视过，他忍不住出声：“杨雪。” 杨雪好像是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这里还有个人，睇向他，唇角勾起，语带讽刺：“原来是陆少爷，您这大忙人怎么有时间来的啊。” 陆牧之完全拿不出好脸了，反问：“你什么意思？对我有意见直说，别阴阳怪气。” 许苒性子软，一向以和为贵，她扯了扯杨雪衣角，示意她算了。 然而杨雪却是个刺头，有些话不吐不快，她盯着陆牧之，直白道：“我对你能有什么意见？受害者又不是我，这三年多时间里，想追苒子的好男生一大把，都因为你被劝退了，别的姑娘都在享受甜甜的恋爱，只有苒子在学校过得像尼姑。” 许苒想，倒也没有那么惨…… 她难受的不是这几年一个人过来了，而是她以为和她两情相悦的那个人，心里根本没有她。 她拉着杨雪的手，“走吧，我们上楼拿书去上自习。” 许苒试图息事宁人，陆牧之这小少爷却不乐意，他觉得杨雪莫名其妙，但有些话得解释清楚，“别走，话说清楚，我还不是怕小苒子被乱七八糟的男生哄骗？我这是为她好。” “哇哦，”杨雪讥诮道：“好高尚的理由啊，那你有没有为她想过？你这样以她男朋友的身份自居，万一她有喜欢的人怎么办，岂不是要被你搅黄？你这是要毁了属于她的幸福！” “她又没有！”陆牧之是真的来了气。 他一大早开车过来，想要请许苒吃饭，给她道歉，结果先后碰了两个冷钉子，还被杨雪泼了这么一盆脏水，他忍不了。 周围有些路过的学生纷纷侧目，他也不管了。 杨雪也来劲儿了，瞪着他，“以前没有不代表现在和以后没有！” “等她有了喜欢的人，我……”他顿了下。 这又是个他没有考虑过的问题，在他眼中许苒就像是个不谙人事的小妹妹，他很难想象她会喜欢什么男人。 但眼下这情势容不得他细想，他本能道：“如果有了，我当然是祝福她……” 这时一直拉架无果的许苒开口了：“有了。” 陆牧之一怔。 杨雪也看向许苒。 许苒注视着陆牧之的双眼，声音不高，却清晰：“我有喜欢的人了。” 陆牧之呆住，先是蹙眉，眼神仿佛困惑不解，旋即，他唇角艰难扯动，“小苒子，你胡说什么呢……” “我说我有喜欢的人了，这很难理解吗？”许苒语气平静，“你现在也有喜欢的人了，应该可以明白我的心情。” 陆牧之脑海一片空白，条件反射道：“不可能，你都没有和我说过。” 许苒这人根本没什么秘密，他看她就像是透明的，他们以前天天在一起，哪怕大学分开之后每天也不是电话就是微信聊天，他从来没听她提过哪个男生。 许苒叹了口气，“我们只是朋友，不是事事都要告知对方的，你和陈婧的事情不也是出了事才告诉我的吗？” 第11章 这是什么男默女泪的修罗场？ 陆牧之打算用来道歉的这顿饭没吃成，他走了。 杨雪和许苒上楼时，觉得很爽，“苒子，你看到没？他脸都黑了。” 许苒笑了笑没说话，她的心情实在有点复杂。 其实最后那句话，她出口的瞬间也是有些爽的，但…… 爽完之后，心底却不免有些物是人非的凄凉感。 因为许何平和赵念巧成日争吵不休，许家乌烟瘴气，过去这么多年她曾无数次在难过时跑去陆家找陆牧之，将他当成自己最后的依靠。 有时她甚至会觉得，比起父母，他对她更好，如果将来他们一起组建家庭，他一定不会像爸妈那样，成天想着抛弃她。 这些都是她一厢情愿的妄想，恍惚中她忽然意识到，以后，她再也没有那个可以暂时逃避原生家庭的角落了。 陆牧之这少爷没有被人这样落过面子，这下几天没联系许苒。 换做以前，许苒是会去哄他的，但现在她顾不上。 失恋和即将到来的考试周撞在一起，感觉不要太酸爽，她连续失眠几天，白日里去上自习，精神也浑浑噩噩的。 但她咬牙挺着，不断地告诉自己，爱情只是生活中很小的一部分，学业才更重要。 然而人坐在教室，脑中却总是忍不住地想，陆牧之现在在做什么呢，大概和陈婧在一起吧，他们会干什么呢？一定不会像她这么难受。 偶尔她会拿起手机，看看微信里被置顶的聊天，对方是陆牧之，对话框的内容还停留在他让她给陈婧背锅的那天，再也没有新消息。 她会反复看那段聊天记录，直到觉得心口鲜血淋漓得再也没有知觉。 许苒的专业是汉语对外交流，第一科专业课英文精读考试结束，她就觉得完了。 考完同学们对答案，她居然想不起自己题目都是怎么答的。 她陷入恐慌，好像对自己的生活失去了掌控权，她躲在天台角落，脑中空空，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拿起手机就发了一条微信出去：我好像考砸了。 信息发送出去几秒，她恍然意识到什么，赶紧撤回。 就像以往无数次那样，她在难受的时候，本能地将信息发给了陆牧之。 屏幕上清楚地显示着一行字：你撤回了一条消息 不知道陆牧之看到没有，她心很慌，转身下楼，刚走过楼梯拐角，冷不防撞上一个人。 对方身材高大，她捂着额头赶紧道歉，“对不起……” 抬眼时，却愣住了。 她怀疑自己出现幻觉，居然在学校里遇到陆京泽。 他还是那副冷淡疏离的样子，眼神寒潭似的盯着她。 她眼圈微微泛红，一副可怜相，问：“你怎么在这里？” “陆氏今年在你们学校有校招，你不知道？”他指间夹着一根未点燃的香烟，“计算机工程学院有个我这边需要用的人，我就过来了。” 许苒脑子转得有点慢，她第一反应不是去想陆京泽在陆氏到底什么职位，校招都要他来跑，而是想，他是做计算机的。 “你是做计算机的，那你能删除微信消息吗？”她如同遇到救星，将自己掌心被握得发热的手机递过去，“就这种。” 她指给他看上面那行系统提示撤回消息的字。 陆京泽：“……” 他视线上移，看到聊天对象是陆牧之。 许苒眼神殷切望着他，像看救命稻草。 “可以删除，但是，”他如实说了：“你这边提示消失，他那边还能看到。” 许苒还不死心：“有没有办法让他那边也看不到这行字？” “那你得把他手机拿来。” 许苒彻底绝望了。 她攥紧手机，扁着嘴，一言不发。 接近顶楼的楼道此时没有什么人，也很安静，陆京泽眼眸微垂。 哪怕他站在低许苒一级的台阶，她也还是矮了他小半个头，她的身形很娇小纤细，他瞥见她紧抿着的唇，樱粉色。 他喉结滚了下，稍一侧身，靠住扶手栏杆，问她：“还删吗？” 许苒闭了闭眼，她觉得自己给陆牧之发微信这举动很犯贱，就算撤回还是有痕迹，一想到陆牧之会看到这个提示，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沮丧地小声道：“不删了。” 陆京泽手抬起，将烟送进嘴里，还没摸到打火机，底下传来个男声。 “老大，你去天台抽烟怎么不带我？”来人抱怨：“我刚刚看了人事收的其他简历，现在的大学生连在校参与的社团发个奖都写上去，你说那玩意儿有什么含金量？” 许苒循声望过去，那人已经走上来，是个样貌挺周正的男人，看起来年龄也就二十五六的样子。 男人瞥见眼前的两个人，有点愣，先看看陆京泽，又看看红着眼的许苒，“这是……什么男默女泪的修罗场？” “我没哭。”许苒赶紧说。 陆京泽将烟拿下来，“周赫，你先上去。” 陆京泽从国外回来时，是带着自己的团队进的陆氏，周赫是团队里的核心成员之一，这人技术挺硬，可一旦看到姑娘，嘴里就没正经。 果然，周赫老毛病犯了，盯着许苒，话却是对陆京泽说的，“老大你太不厚道了，来之前你也没说你认识C大的美女啊，不介绍一下？” 陆京泽蹙眉，“你又皮痒了？” 周赫哈哈一笑，对许苒伸出手：“你好，我是周赫，陆京泽的铁哥们。” 许苒反应有些慢，一半是因为还没有完全从刚刚的情绪里抽身，另一半是因为周赫的热情。 不过她这人不擅长拒绝，见对方伸手，便也伸出手。 只是还没握到，陆京泽就挡住了。 他也不说话，只是充满威慑力地盯着周赫。 周赫并不恼，笑了声，“老大你这该死的独占欲啊。” 许苒不好意思了，解释说：“我和陆京泽是邻居。” “哦，邻家妹妹，”周赫从容收回手，“不过我怎么觉着你有点眼熟呢……” 他看着许苒，“我们是不是见过？” 许苒一脸懵逼，“没有吧。” “没有也没关系，这不就认识了，”周赫摸出手机，“妹妹你叫什么名字？我们加个微信吧。” 陆京泽抬起手，将周赫的手机按了下去，“你够了。” 许苒注意力彻底被转移了，她有点儿新奇，原来陆京泽跟朋友的相处模式是这样，面对周赫这样的人，他也会无奈。 周赫瞪着陆京泽，“老大，你这也太护着邻家妹妹了，我又不是什么坏蛋。” 陆京泽：“也好不到哪去。” 周赫：“……” 许苒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陆京泽看她一眼，她赶紧捂住嘴。 周赫又出声：“妹妹，我们等下去酒吧玩，要不要一起？” 许苒还没反应，陆京泽已经开口：“她不去那种地方。” 这话刺了许苒一下。 她确实从来没去过酒吧，她太乖了，以前同学喊她去她都推拒，但此刻，她实在很想放纵一把。 “谁说我不去酒吧的？”她看向陆京泽，“正好欠你人情，今天我请你们喝酒吧。” 第12章 许苒从来没干过这种事。 许苒从来没干过这种事。 别人还在对考试答案的时候，她坐上了陆京泽的车，目的地是酒吧。 陆京泽在开车，周赫在副驾驶打电话，听内容是和校招相关的事。 许苒坐在后座，手将自己的背包带子抓得有点皱，她以前只在手机屏幕上看到过酒吧，那地方好像总是乌烟瘴气的，她已经开始在脑中演练，等一下要怎么表现得驾轻就熟，千万别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让人笑话。 周赫挂了电话，跟陆京泽说：“人事他们那一帮人要加班，迟点才过来，咱们先去吧。” 陆京泽没说话，周赫不安分地扭头去看许苒，“妹妹，你酒量怎么样？” “还……”许苒含糊道：“还行吧。” 她根本没喝过酒，就连带酒精的饮料都很少碰。 陆京泽从内视镜里窥她一眼。 周赫笑说：“我们老大千杯不醉，喝烈性酒都跟玩儿似的。” “啊，这么厉害的吗？”许苒睁大眼，她问周赫，“你们经常喝酒？” “倒也没有，现在比在国外那时候喝得少多了，毕竟有工作嘛，以前在学校我们通宵打游戏，喝酒，都不觉得累……” 周赫喋喋不休，许苒听得很专心。 她其实是有点儿好奇陆京泽在国外的生活的，那时她就曾经担心他会过得不好。 原因是，她早就从陆牧之口中听说，陆京泽大学期间，付婉雯已经断掉了他的生活费。 他才能花多少钱啊，那点钱对于陆家来说根本就是九牛一毛，但付婉雯对他一毛不拔。 后来他要去国外读研，虽然听说拿的是全额奖学金，可毕竟还要吃饭，许苒这样想着，在陆京泽出国之前，她将她存的零花钱都换成了美金，装在信封里，有天去陆家的时候偷偷从门缝下面塞进了他的房间里。 她不知道他在不在房间里，转身就赶紧跑了。 对陆京泽，不知道是因为愧疚还是同情，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希望他能过得好点，但她能为他做的很有限，现在看到他交到朋友，其实她还挺为他高兴的。 他们去的是在北城很有名的连锁酒吧，名叫苏格。 进门之后许苒就有点紧张，炫彩的灯光，和舞池中舞动的人群，对她来说都挺陌生的。 并且，看到这里的红男绿女，她觉得自己有点土气，她今天是去考试的，一张小脸素面朝天。 三人在大厅东北角的卡座落座，服务生过来，看到许苒愣了下，“我们这里不接待未成年人的。” 许苒反应了下才明白过来，立时涨红了脸：“我不是未成年！” “哈哈哈哈哈哈！”周赫笑得直拍桌子。 “你要看我的身份证吗？”许苒憋屈死了，“我都大四了，马上毕业。” 她解释的时候神情过分认真，陆京泽看了一眼，低下头，唇角也缓缓勾起。 许苒余光瞥见他这个表情，快气死了。 她都没见过他笑，就这头一回，还是嘲笑她。 服务生讪讪：“女士您别生气，您看起来太年轻了，我才会误会。” 许苒并没有因为被夸年轻而感到高兴，相反，她有一种被人看轻的感觉，于是她试图装作常来酒吧的老手，问服务生：“有龙舌兰吗？” 龙舌兰是烈性酒，周赫啧啧一声，“妹妹，悠着点。” 许苒说：“没事，我经常喝这个。” 陆京泽侧过脸睇向她。 说实话，许苒在这里确实格格不入，她身上的学生气很重，也难怪服务生会将她当成未成年。 许苒的乖是出了名的，别墅区里，陆父陆母口中，乃至学校里，所有认识她的人评价她，第一个字肯定是乖。 现在她顶着一张乖乖女的脸点龙舌兰，给人的感觉还是装腔作势。 许苒被他这么盯着看，有种被看穿的感觉，很心虚，她故作镇定问他：“你们呢？喝什么？” “妹妹还真请客啊？”周赫率先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点完单，服务生很快端来酒水和果盘。 这会儿舞池中心台子上来了驻唱乐队，这一切对许苒都挺新鲜的，她一边看着表演一边端起酒。 刚喝了一口，她就皱起眉头。 这真是…… 太难喝了。 好像有一把火，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部，她被刺得神经突突地跳。 周赫端着自己的啤酒，还凑过来和她碰杯，“妹妹，干一个？” 许苒咬牙，和周赫碰杯，又喝了一口。 她眼泪都快出来了。 周赫歪头盯着她看，“你脸都皱一起了，没事吧？” 许苒摇头，她说不出话，太辣了。 一直在旁边的陆京泽在这个时候动了下，靠近她，抬手从茶几上取了他刚刚点的果酒，递给她，“喝这个吧。” 她闻见淡淡的酒气，不知道是自己身上的，还是他身上的，恍惚过后，她觉得陆京泽这是看不起她，她攥紧自己手里的龙舌兰，“不，我就喝这个。” “烈性酒伤身，”他语气有点严肃，“别逞强。” “不，我就喝这个！”许苒说话间，又仰头灌了自己一口。 陆京泽：“……” 周赫在旁边看热闹，“老大，你管不住她哦。” 陆京泽给他的回应是一记眼刀。 周赫缩了缩脖子，“吧台那有个美女，我过去看看，你们先聊。” 说完周赫端着酒起身走了。 卡座剩下两人，陆京泽这会儿也不拦着许苒了，他冷冷瞥她，“你是不是就只有对我有脾气？” 许苒是别人口中的乖乖女，在他这里完全是另一回事。 最初到北城，他被虐待，日子过得水深火热，对于陆牧之这个发小没有什么印象，第一次记住他，就是被霸凌的那一回。 她看起来畏畏缩缩的，但被裹挟在一群人之中，也撕碎了他的试卷。 可是后来，她又在他被关进阁楼的时候，偷偷来找他，给他手电筒。 许苒刚想说话，手机在包里震动起来。 她有点头晕，从包里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来电是“牧之”。 第13章 “你是不是和你喜欢的男人在一起？” 酒精已经上头，许苒反应明显变慢，盯着手机，足足过了半分钟，才按下接听。 她将手机贴近耳边，那头喊了一声小苒子，声音有些模糊，她下意识地“啊”了一声，“你说什么？” 陆牧之显然也听到了她这边的动静，他不得不拔高音量，“你在哪里？” “我……”许苒顿了顿，“在酒吧。” “什么？！”陆牧之语气着急，“你怎么跑那种地方去了？你以前都不去的，你和谁在一起，在哪家酒吧？我去接你。” 问题连珠炮似的抛过来，许苒呆呆愣愣，脑子转得很慢。 谁都想管她，谁都想对她指手画脚，就连陆牧之也一样。 他自己带着女朋友去酒吧，还说年轻人玩的地方就那么几个，现在她来了，他就看不惯了。 “我……”她看了看陆京泽，对着电话说：“我和朋友在一起，你别管我。” “什么朋友？”陆牧之很担心，“男的女的？什么时候认识的？酒吧那种地方鱼龙混杂的，你去太危险了。” 许苒觉得他好唠叨，可是她又有些难受起来，他的关心不像是假的，这对她来说更残忍。 “你说话啊，小苒子？给我个地址，我现在过去接你……”陆牧之语速慢下来，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你……是不是和你喜欢的男人在一起？” 许苒呆怔片刻，还没来得及回答，陆牧之的语气就变硬：“你怎么随便跟男人喝酒，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我和你说过男人没几个好的，你这样很容易被人骗知不知道……” 许苒攥紧手机，打断了他的话，“我被骗也是我自己的事，你别管我。” 陆牧之觉得她不可理喻，“你闹脾气也该有个限度，你这样很容易被乱七八糟的男人占便宜的，乖，地址给我。” “就不给，”许苒鼻尖发涩，只想着发泄心底的愤懑，“就算我被男人占便宜，也是我自己的事，陆牧之你别再管我了！” 吼完，她挂了电话。 周围的音乐声又回来了，她觉得耳膜嗡嗡地响。 手机又震动起来，还是陆牧之的电话，她直接挂断，然后关了机。 将手机放在茶几上，她抬头，对上陆京泽的视线。 他黑眸幽沉，静静看着她。 她指了指自己的手机，“他才是骗子呢……我被他，骗得好惨……” 陆京泽沉默几秒，“你醉了。” 他猜测她酒量不会太好，但也不知道会有这么差，她显然已经不太清醒。 许苒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眼泪从眼角滑落，“陆爷爷说，我们定了娃娃亲的，说我以后要做陆家媳妇儿的，我当真了……他也不否认，他为什么不反对啊？” 陆京泽一言不发，端起杯子喝酒。 许苒用手背胡乱擦了一把眼泪，“不过没关系，我刚刚挂他电话了，我第一次甩脸挂他电话呢。” 她私以为这也算是一种报复了，但其实很幼稚。 陆京泽仍旧沉默。 “你怎么不说话？”她忍着头晕，盯着他，“你怎么总是这样，不说话，你知道吗？你刚来的那会儿，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 同一个醉鬼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陆京泽本来不想再理会她，然而，余光里看到她又端起龙舌兰喝了一大口，他坐不住了。 起身到她旁边，他按住她的酒杯，“别喝了。” 许苒这会儿脑子彻底不清醒，但身体却异乎寻常敏感，男人的手覆在她手背，那是一种陌生却不令人反感的温度。 她侧过脸睨着他，两人就这个动作僵持几秒，许苒毫无预兆忽然倾身低头，凑近他脖颈，深深地嗅。 像一只好奇的小猫。 他身上透着一股冷冽的木质香，里面融进了淡淡的烟草气，很好闻，许苒忍不住靠得更近。 陆京泽蹙眉刚想说话，就感觉到她抬头的一瞬，鼻尖轻轻擦过他的喉结。 他身体瞬时就有些僵硬。 许苒浑然不觉，又深深嗅了下，或许是和杨雪乱七八糟的表情包发太多，她混沌的脑中直接反应出的，是杨雪这腐女发给她的那张猥琐表情包，图里的字被她直接说了出来：“兄弟，你好香。” 陆京泽：“……” 这么炸裂的话，许苒但凡还有点儿意识在，绝对不可能说，他虽然知道她醉了，但还是有些接受无能。 他试图从她手中拿走酒，“别喝了，我送你回学校。” “别碰我的酒！”许苒不乐意了，死死攥着酒杯。 陆京泽强硬起来，另一只手也伸过来，要扳开她的手指。 僵持拉扯中，酒杯里的酒水洒出，大半倾泄在许苒胸口。 酒吧里空调加人多，气温很高，三人进门不久就将外套脱掉，此时她身上只有一件很单薄的白色衬衫，胸口悉数被酒液浸湿。 但是她的感觉很迟钝，呆怔几秒，才喃喃：“酒没了。” 这女人酒风着实令人不敢恭维，陆京泽一把夺过已经空了的酒杯，从旁边拿起许苒的羽绒服外套，给她往身上裹。 “热死了，我不穿！” 许苒开始挣扎，像个小孩子。 陆京泽脑仁疼，他没有处理过这种状况。 这时周赫恰好回来了，看到眼前一幕，有些懵，“怎么了？” 陆京泽横了他一眼，“她以前应该没有喝过酒，你不该叫她来酒吧。” 周赫背脊发凉，陆京泽这人有时候眼神挺吓人的。 “这就醉了？才喝几口啊……”周赫不太能理解，“这酒量也太差了吧，她自己说她能喝龙舌兰的，也不是我让喝的……” 他有些冤枉，放下手中的酒，坐了过来，“是要送她回学校吗？” 陆京泽没回答，他顾不上，他给许苒第三次披上羽绒服，又被她一把扯下来。 “我帮你吧。”周赫好心地伸出手。 陆京泽却将他的手挡开了，“不用。” 周赫愣了下，看着他。 陆京泽注意力全在许苒身上，他拧眉垂眸，按着许苒肩头，语气软了些，“你乖一点。” 许苒和他四目相对，酒醉之后，她格外坦诚：“我不要乖。” 第14章 想让她全身遍布这样的痕迹。 陆京泽知道有些人习惯窝里横，但许苒不属于这种。 她在她父母面前都会乖，只在他这里横。 她说不要乖，说到做到，无论如何不肯穿外套，还嚷嚷着要继续喝酒。 眼看她起身，摇摇晃晃要去找酒保，他忍无可忍，将人生拖硬拽，拉到了大厅侧面的走廊。 这里没有人，安静许多，灯光也是简单的白炽光，他尝试再次和她沟通，“许苒。” 许苒面颊酡红，眼底盈盈有水光，揉着自己被他拖拽过的手腕，声音娇憨：“好疼啊。” 她皮肤细嫩，手腕那一圈已经红了，他盯着看了几秒，视线回到她委屈的脸上，两种想法在脑中交织： 有些后悔刚刚用力太过。 但，又想让她全身遍布这样的痕迹。 许苒抬着手腕给他看，“你看，都有红印了。” 陆京泽瞳仁黑沉，语气不似往日那般平静，“再闹，我让你浑身都是红印。” 许苒杏眼圆睁，似乎是真被吓唬到了，呆呆看着他。 陆京泽抬手扯了下衬衣领口，有些燥热，他刚想趁势带她走，有脚步声传来。 走廊尽头的洗手间里出来一个流里流气的男人，往这边走，一眼瞥见许苒，视线直勾勾地就往她湿漉漉的胸口去了。 陆京泽一侧身，揽住许苒的细腰，彻底阻隔了男人的视线。 待男人悻悻离开，陆京泽垂眼，许苒身上白色的衬衫胸口半透，水痕描画出浅粉色内衣的明晰轮廓，两片晃眼的软白在她的呼吸下一起一伏。 他喉头一紧，迅速移开视线，却忘了还在她腰间的手。 许苒好像被人环抱着，酒精勾出她心底隐晦的、对亲密关系的渴求，她情不自禁伸出手，搂住他的腰。 陆京泽身体一僵。 她脸颊在他胸口蹭了蹭，全然不顾自己沾染的酒液也沾湿了他的衣服，低声呢喃：“都没有人抱过我……” 其实也不是没有，只是她此时想不起。 许何平从来不抱她，但在她很小的时候，赵念巧是会抱她的。 只是后来，赵念巧怀孕，注意力全都转移到二胎上面，再后来流了产，她和许何平成日争吵，许苒再也没有从自己的母亲这里得到过一个拥抱。 陆京泽默了片刻，将手肘上挂着的那件羽绒服披在她身上，“走吧，送你回去。” 许苒这次没有挣扎，衣服勉强披在身上，但她死死抱着他，这样子根本没法走。 酒液浸透两人相贴的单薄布料，她抱得太紧，他能明显感觉到那对他而言十分陌生的柔软，因而不大能冷静思考，就这样任由她抱了片刻，他发觉心口处衬衣也湿了。 低头一看，许苒脸埋在他胸口，肩头微微颤抖。 陆京泽见过酒后发疯的，酒后吐真言的，酒后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但今天，他第一次见到三合一。 他的手攥紧，又松开，慢慢抬起来，最后落在她头上，轻轻揉了下她的头发，“送你回学校，好不好？” 许苒大概是作妖作够了，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安静地在他怀里点头。 不过她还是不撒手。 他意识到，得由他来终止这个拥抱，但这对他来说有点难。 他说：“你这样，我没法走路。” “能走。”她说着，挪了一小步，“可以横着走。” 陆京泽：“……” 他多少被这个醉鬼折腾得有点崩溃，叹了口气，刚抬起手试图将她拉开一点，就见她忽然捂嘴。 他脑中警铃大作，终于想起还有一种人——酒后呕吐。 几乎是他后退的同一秒，许苒已经“呕”的一声，吐了出来。 陆京泽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拖着许苒去了洗手间，在公共区域的洗手台清理自己身上，一边抽着空给代驾打了个电话。 简单擦洗之后，衬衣前襟彻底湿透，他沉着脸瞥许苒。 她吐得很妙，全在他身上，她一点污秽不沾，他逼着她漱口，洗了把脸。 这会儿他很强势，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意思，许苒洗完脸，嘀嘀咕咕：“好凶哦。” “陆牧之不凶，你怎么不去折腾他？”他语气不善，说完又觉得没意思。 和一个醉鬼还能讲什么道理不成。 许苒好像是被他的话刺到了，抿着嘴唇低着头，不说话了。 陆京泽带着她离开酒吧，本来想送她回学校，但现在他换衣服这事儿刻不容缓，他叫代驾直接开去了他住的酒店。 上楼进门，他将许苒推进客厅的洗手间，“你在这里洗一下。” 然后他去了自己卧室的洗手间，快速洗澡，换衣服。 等他再出来，客厅是空的，洗手间也是空的，许苒不见踪影。 他心口一紧，迈步往门口走，弯身换鞋之前，却瞥见了客卧打开的门。 他立刻走了进去。 这里没开灯，但客厅的光照射进来，他看清了床上侧躺着的人。 许苒蜷缩着身体，呼吸均匀绵长。 他心下一松。 身子一侧，他靠住门框，长久而安静地注视着床上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酒液浸湿的衣料粘在身上不舒服，她自己将领口拽了拽，衣领变了形，于是光影交错的一道线，就这样落在醒目的一片软白上，她毫无知觉。 陆京泽没有移开目光，鹰隼一般的眼眸像是在无声丈量自己的猎物。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 他站直身，轻手轻脚靠近，拉开被子给她盖好，这才转身出去。 翌日。 许苒睁眼，头痛欲裂。 她对酒精没有耐受力，这次断片了，只能想起自己和陆京泽还有周赫去了酒吧，自己装模作样要了龙舌兰，之后的一切，她全都想不起来。 原来醉酒是这种感觉。 她眯着眼，辨认了一阵，这是陆京泽住处的客房，她上次来过。 想要摸到手机看个时间的时候，却找不到手机。 她起身，慌慌张张跑到客厅。 陆京泽正要从卧室出来，正单手系衬衣袖扣。 她看到他，立刻问：“我手机呢？我说好今天和杨雪去图书馆上自习的。” 陆京泽指了指沙发。 她的羽绒服昨晚被脱下扔在沙发上，她赶紧过去，从衣兜里拿出手机，按下开机键。 等待的过程里，她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坐到了沙发上，又抬手拢了拢散乱的发丝。 这会儿清醒了，只觉得自己昨晚真的是太大胆了。 陆京泽问她：“你只关心手机？” 她睇向他，困惑不解，“图书馆座位很难占的，我得和杨雪说一声，不然她占了我没去，多不好意思，而且一夜没回去我确实该和她解释一下。” “你还知道不好意思。”陆京泽别开眼。 许苒一头雾水，“你什么意思？” 陆京泽拿着水杯，在饮水机接了水，才接她的话，但并不是回答问题，“宿醉，在我的房间里醒过来，关于昨晚你就没什么想问的？” 第15章 昨晚他找了她整整一夜。 许苒的眼神透着一股子清澈的愚蠢，“我喝醉了，睡着了，你把我带过来的吧？” 陆京泽没说话，他端着水杯在她旁边坐下，慢吞吞喝水。 许苒被他这态度搞得，心里七上八下。 刚刚在床上睁眼，发现自己不在宿舍，其实稍微紧张了下，但很快她判断出这里是陆京泽住处的客卧，对她来说也算是二回熟了，她下意识觉得自己是安全的，所以只顾着联系杨雪。 但，听他意味深长的话，昨晚可能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儿。 手机刚开机，信息提示音此起彼伏。 有微信，也有短信。 许苒注意力被转移，先点进微信，果然，杨雪给她发了一大堆消息。 杨雪：苒子你在哪儿？陆牧之找你，电话打我这里来了，你怎么关机了？ 杨雪：快开机啊你！陆牧之跑学校来找你了！ 杨雪：你什么情况？看到消息回我一下。 杨雪：陆牧之很着急，他说你跟男人去酒吧了，你到底怎么回事啊？ 许苒还没看完，手机在掌心震动，伴随着响铃，出现在屏幕的名字赫然是“陆牧之”。 许苒难受地揉了揉额头，才按下接听。 她刚“喂”了一声，那头陆牧之就出声：“你在哪里？” “酒店。”她想也不想。 那头诡异地安静下来，片刻后，陆牧之再开口，似乎咬牙切齿：“你……你跟那男人去酒店了？” 许苒反应略慢，正想问什么男人，旁边陆京泽忽然问她：“我点早餐，你吃什么？” 陆牧之清楚地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因为距离和电波，内容并不明晰，但，那确确实实是个男人。 他握着手机，人还站在酒吧街路口，昨晚他找了她整整一夜。 她只说在酒吧，连个名字都没有，他只能一家一家地找。 他不知道在他满世界找她的时候，她在做什么，但现在，他脑中有了答案。 陆京泽忽然出声，许苒被惊了下，扭头看他，用口型示意“随便”。 说完，她听见手机里传来忙音。 陆牧之把电话挂了。 或许应该打过去解释一下，但她现在没力气，她还是头疼，手不断按揉太阳穴，然后给杨雪先打了个电话报平安。 杨雪在那头一惊一乍：“你没见陆牧之昨晚什么样，疯子似的，冲我吼着问你去哪里了，他有病吧？” 许苒心想，确实有病，少爷病。 她说：“不好意思啊，给你添麻烦了。” “哪里的话，”杨雪道：“你没事就好，不过陆牧之我也是服了，他昨晚光在咱们宿舍楼下就站了两个多小时，说是等你回来，等不到他就说去找你，你不知道咱们宿舍其他人看到他那样，回来还说他深情呢。” 许苒愣了下。 毕竟是北方的冬夜，在室外站两个小时……对于陆牧之这个小少爷，这叫受难，她其实挺难想象的。 但她又很想不通，陆牧之对于普通异性朋友的这种关心，也是她没法理解的。 下一科考试在明天，她和杨雪就押题的事情又聊了会儿，但一说到学习，她头更痛了。 挂断电话之后，她懊恼地抓了抓头发。 去酒吧这件事，倒也不能说多后悔，但这毕竟是考试周，她最近状态本来就不好，一场酒醉又影响了原定的复习计划。 她做事喜欢有条理，将什么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但现在生活完全脱缰。 陆京泽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了主卧，她起身先去洗手间洗漱，然后在镜子里看到头发散乱，衣衫也凌乱不堪的自己，衬衫胸口水迹明显，还有冲天的酒味儿。 放纵一时爽，善后火葬场，她真是多一秒也忍受不了自己这个鬼样子，浑身难受，转身出去找陆京泽，委婉地问他自己能不能洗个澡。 陆京泽刚点完早餐，放下手机，望向她，“随便你。” 许苒抠抠手指，“那个……能不能借我个衬衣什么的？我衬衫上都是酒……” 陆京泽打开卧室侧面的衣柜，手先碰到崭新的衬衣，但不过转瞬，他抬手去拿衣架，取出的是一件他时常穿的白衬衣。 许苒接过衬衣，转身往洗手间走，一边说：“谢谢，我完了给你买一件新的。” “没必要，”他语气淡淡，“洗干净还给我。” 许苒急着洗澡，也没多说，等站在花洒下，她才回味了下和他的对话。 一件衬衣，从他身上到她身上，再回到他身上…… 怎么想都不太合适。 刚刚太着急洗澡，她也没考虑过穿他的衣服妥不妥当，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 洗完澡，她有些迟疑，拿不准要不要还是穿自己那件脏兮兮酒气冲天的衬衫，可又实在嫌弃得不得了。 浴室里水汽氤氲，她拿起陆京泽的白衬衣。 衣服看着很新，但她知道不是新的，她清楚地闻见了上面那种很独特的木质香，这气味有些凉薄，像他这个人。 但不知道为什么…… 她将衣服贴近鼻尖，深深吸气，她还挺喜欢这个味道的。 比她那件脏兮兮只有酒味儿的衬衫好多了。 最后她一横心，穿吧，管他的，干净舒适要紧。 等她吹干头发从浴室出去，服务生已经将早餐送来了。 像上次一样，两人在餐厅相对而坐，这次的早餐是三明治和牛奶。 许苒面前除却牛奶，还有解酒的蜂蜜水，她选了蜂蜜水。 这会儿许苒终于有心思问陆京泽：“昨晚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我手机平时都不关机的，还有我身上的酒……我被人泼了吗？” “你昨晚接了陆牧之的电话，叫他不要管你，然后挂断电话关机，你很得意，说自己第一次甩脸挂他电话。” 陆京泽平淡陈述，帮她回忆昨晚她的壮举。 许苒先是惊了下。 原来喝醉真的会断片，她根本不记得昨晚有接过陆牧之的电话。 继而她觉得爽，清醒的时候她向来克制，不会对陆牧之直白地说那种话。 但是听到最后，她表情讪讪。 挂陆牧之电话这事儿，实在不值得嘚瑟，多少有些丢脸，她默默咬了一口三明治。 陆京泽继续道：“我劝你不要再喝酒，从你手里拿酒杯的时候，你不肯放手，酒就洒在你衣服上了。” 许苒安静片刻，“那……没别的了吧？” 如果只是这个程度的丢人，她觉得还是可以接受的。 陆京泽深深看她一眼，“再说下去，我怕你得跳楼。” 第16章 她居然会夹在陆牧之和陆京泽之间两头为难。 许苒第一反应是：“不可能，我就算喝了酒也不至于变个人。” 陆京泽唇角轻轻勾了下，没说话。 这是个冷笑，许苒有些心虚，她决定不再追问昨晚的事情，她说：“昨晚谢谢你照顾我，回头请你吃饭。” 她总是用这招，陆京泽已经习惯，他道：“就昨晚你做的事来说，请我吃一顿，可能不够。” 许苒愣了，“啊？” 陆京泽：“得包月。” 许苒闭了闭眼，“我干脆给你打钱，你自己去吃吧。” “你觉得我缺钱吃饭？”陆京泽顿了下，想起什么，“确实，我出国之前，你给我房间里塞了钱。” 许苒睁大眼：“你怎么……知道是我？” 陆京泽没有立刻说话。 大学期间付婉雯断了他的生活费，他不得不半工半读，后来要出国，付婉雯根本没有给他钱的意思，他也不可能去找陆父谈这件事。 那个假期他一直在打工存钱，某天回到家里，房间地面上躺着个信封。 一打开，里面是整整齐齐一沓美金。 能出入陆家的人，十根手指数得过来，除了许苒，其他人都瞧不起他，又怎么可能会塞钱给他。 这些钱他带走了，但是并没有用，一直压箱底，遇到困难的时候会拿出来看看，也会想象，那时的许苒是怎么拿着钱去银行换美金，又怎么将钱装进信封塞到他房间的，她在想什么？以为他会饿死在美国吗？ 许苒问完，也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陆家人要给他钱，没必要偷偷摸摸。 她再开口，话说得有点吃力：“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万一你在美国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拿出来用一下……” 她怕伤害到陆京泽的自尊，毕竟这种行为，看起来很像是居高临下的施舍。 陆京泽“嗯”了一声，“你帮过我，我照顾你，算扯平。” 他好像没有想那么多，许苒暗暗松口气。 吃过饭，许苒将蜂蜜水也喝完，头痛缓解了不少。 她要回学校，陆京泽看了一眼手表，“我正好去分公司，顺路送你。” 许苒没拒绝。 她对交际圈里的安全距离有自己的准则，经过昨晚，她觉得陆京泽和周赫也算是她的朋友了。 路上她问起周赫，“你和周赫关系很好吗？” 陆京泽开车，直视前方回答：“没有。” 许苒觉得他口是心非，“我好像没见过你和谁那么亲近。” 陆京泽：“那叫亲近？” “嗯，”许苒回想着，唇角浮现笑意，“多好啊，你话少，有个话多活泼的朋友不是很好吗？我觉得周赫挺好玩的。” 陆京泽微微蹙眉，抽空瞥她一眼，“周赫那人，很花心。” 许苒没明白他怎么说起这个，“花心对你又没什么影响，你和他做朋友，又不是谈恋爱。” 陆京泽沉默下来。 他现在觉得自己话多。 许苒又想起一件事来，“我问你个事儿，你不要生气。” 陆京泽：“说。” 许苒深吸口气，“就……陆牧之之前打架的事儿，我告诉你之后，你有和别人提过吗？” 陆京泽：“没有。” 他说完，意识到什么，“你怀疑是我让陆牧之受罚。” “没有！”许苒赶紧摇头，“我就是一问，其实我觉得也不太可能是你告诉陆叔叔和陆阿姨的。” 陆京泽握着方向盘的手缓缓收紧，“你相信我？” “对啊。”许苒觉得这没什么好怀疑的，陆京泽和陆家人的关系本来就不好，如果打小报告的人是他，付婉雯第一个刁难的肯定也是他。 陆京泽这会儿思路却非常单纯，只是脑中几个字明晃晃：她相信我。 他的唇角就有些压不住了。 许苒古怪地看着他，“你笑什么？” “没笑。” “我都看见了！” 陆京泽不说话了。 许苒心情挺不错的，昨晚到此刻，一切体验都前所未有，但单就这会儿来说，她有一种交到新朋友的新奇和愉悦。 虽然认识陆京泽已经很多年了，但，好像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的另一面。 车子靠近学校南门，许苒望着车窗外，忽然出声：“停车。” 陆京泽放缓车速，“你在这里下？” 距离校门还有一段路，她神色紧张，“嗯，赶紧停车。” 陆京泽踩下油门，顺着许苒的视线望过去。 他总算明白她为什么忽然这么紧张，坚持要在这里下车。 南门外停着一辆醒目的蓝色法拉利，陆牧之就倚靠车身站着。 车子停在路边，许苒解开安全带，立刻伸手推车门，又觉得这样匆匆离开不太礼貌，说：“等我专业课考完，请你和周赫吃饭吧，就这周周末，我生日那天，我还收了你的生日礼物呢。” 陆京泽觉得，她这一见到陆牧之就巴不得赶紧迎上去的样子，挺不值钱的。 他没接她的话，而是话锋一转：“你很怕陆牧之看到你和我在一起。” 是陈述，不是疑问。 许苒愣了下，明白他也看到陆牧之了，她说：“我……我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要是看到了，肯定又要和我闹腾。” 陆牧之那性子，被惯得眼里容不了一粒沙子，他厌恶陆京泽，就要求他身边所有人都不能和陆京泽来往。 陆京泽“嗯”了一声，“下车吧。” 许苒犹豫两秒，还是推开了车门。 她发觉陆京泽的心情似乎不太好，明明刚刚车里面氛围还挺好的。 她也知道这都是她的问题，因为看到陆牧之，就急匆匆要下车，他又不是个出租车司机，他是她的朋友，好心送她回来，她却一副急于摆脱他的模样。 但这个问题对她来说真的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陆牧之冲动起来，在校门口和陆京泽打架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真没想到，有一天她居然会夹在陆牧之和陆京泽之间两头为难。 关上车门，她往前走了几步，又顿步回头。 然而，陆京泽已经将车子调头，她只看到车子绝尘而去。 她有些说不出的烦躁，愣了数秒，才回头，就看到陆牧之已经朝着她大步走过来。 第17章 我没办法放着你不管，我做不到。 陆牧之径直走到了许苒面前，他望了一眼远去的那辆车，问许苒：“刚刚谁送你回来的？” 许苒心下一紧，“你看到了？” 陆牧之眉心紧拧，语气难得郑重，唤她大名：“许苒，你到底在搞什么？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去酒吧……夜不归宿，和男人在一起，你……” 他没说下去，只是盯着她，眼底红血丝赫然，面色也难看。 许苒不想站在学校跟前说这些，“那个……我们去那边咖啡厅行不行？” 在这里，万一遇到认识的同学，她嫌丢人。 陆牧之深深吸气，“好，我正好也想和你谈谈。” 两人去了一个街区外的咖啡厅。 点单坐下之后，陆牧之先开口：“你昨天给我发的微信是什么？” 许苒立刻意识到他问的是她撤回的那条微信。 她说：“没什么。” “到底是什么？”陆牧之显然没有太多耐心。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她道：“就……我考试没考好。” 以前，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她都会和他分享，但现在她觉得不合适。 “那为什么撤回？”陆牧之问。 许苒微微低下头，“牧之，你以前没谈过恋爱，可能不懂，虽然我也没谈过，但……女生的心思，我挺清楚的，如果我交了男朋友，我不会希望他有一个事无巨细和他分享讨论的异性发小。” 陆牧之：“所以你是觉得陈婧会吃醋？” 许苒：“无论她吃不吃醋，我们都应该避嫌，像这样两个人单独见面，以后最好尽量避免。” 陆牧之被气得笑了，“陈婧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倒是你，先说你觉得换位思考陈婧会吃醋，又说无论她是否吃醋都要避嫌，我看你就是找各种借口，和我拉开距离。” 许苒张了张嘴，有种无从辩驳的感觉。 陆牧之又开口：“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上次陈婧追问是不是你泄露消息导致我挨罚那事儿，我搞清楚了，我妈和我说，是我爸有个在那边派出所上班的朋友，告诉我爸的，我也和陈婧说清楚了，她不会再猜忌你，这样可以了吗？” 许苒低着头，脑中一团乱麻，她不喜欢混乱复杂的关系，但陆牧之很强硬。 她的性子软，不愿意和他闹得太难看，毕竟两家是世交，还是邻居，以后还会见面。 但她又有些说不出的难受，总觉得他在为难她。 继续保持以前那样的关系，她要怎么让自己彻底死心？ 她想要将他从自己的生活中彻底抽离，避免自己再心生妄想，这话她实在说不出口。 沉默弥散许久，面前桌上的咖啡渐渐凉了。 陆牧之靠住沙发背，忽然苦笑。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什么？忽然间，你像变了个人……”他抬手揉着额角，“你昨晚去那种地方……你以前那么乖，忽然跟着男人去酒吧，还和他过夜……我真的是……” 他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感觉，语气也消沉：“我找了你一夜，许苒，我找了你一夜……杨雪说我不对，但我一直怕你被人骗了，我这话是真心的，昨晚你这样，让我觉得……” 很难受。 这是一种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难受，心口绞痛，像是自己珍视的宝贝被人践踏了，而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许苒只是沉默，有尖锐的疼痛，由着心尖蔓延。 她绝望地想，她也很难受啊。 而且他的难受可以说出来，她的难受却只能藏在心底。 陆牧之关心她是因为关心一个朋友，但她却不能坦然面对这份关心，她有她难以启齿的痴心妄想。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你不听我的话了，好像还有些排斥我，你让我别管你，可我怎么能不管，我们一起长大，一起经历那么多事，你对我来说……” 陆牧之思考着措辞，话说得很慢：“就像亲妹妹一样，你懂吗？我没办法放着你不管，我做不到，你是我的家人啊。” 许苒低着头，视线逐渐模糊，这些话没能温暖她的心，相反，她觉得很讽刺。 “亲妹妹”三个字格外刺耳，她觉得以前的自己仿佛一个小丑，居然将那些玩笑当了真，她其实很想问问陆牧之，那他为什么不早些跟陆爷爷他们说清楚呢？ 如果他早点说清楚，她也不至于一直傻乎乎地以为，他们将来会在一起。 许苒重重地掐着自己的手心，这样才能维持镇定同陆牧之说话，她问他：“你有没有考虑过陈婧的感受？我和你毕竟没有血缘关系，这样的妹妹……她受得了？” “她没有你这么多想法，她说她可以接受，还说既然和我在一起，就会将你也当成自己的妹妹，”陆牧之盯着她双眼，语气里不自觉带上点比较的意味，“她那人粗线条，不会太斤斤计较，和我很像，所以我们才会在一起。” 许苒脑子虽然转得不快，但也模糊地洞悉了他的言外之意。 ——他是在说她小心眼，斤斤计较。 她于是没话说了。 陆牧之问：“我们……可以回到以前那样吗？” 这话他说得小心翼翼。 许苒见过很多次他这种表情，以前她会心软会心疼，可现在她只是觉得很累，她勉强扯出笑，再次顺了这少爷的性子，“当然。” “小苒子，”陆牧之深深地注视着她，“我希望你不要变，我们之间的关系永远都不要改变，你知道成年人的世界里其实很多东西都不纯粹，但你是不一样的……你这么乖，我希望我能一直保护好你。” 许苒觉得自己并不需要他来保护，但她没反驳。 她已经受够了和他理论这些，只想快速结束这场对话，也是到了这一刻她才发现，或许是家庭环境使然，陆牧之始终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面，他根本不会理解她的感受，只会强加给她一些她不需要的关心，他做这一切，或许只是为了满足他的掌控欲而已。 绝交那套显然不适用于他们之间，她决心以后还是慢慢疏远他吧。 陆牧之心中的石头没有完全落地，他犹豫了下，话锋一转，问起许苒昨夜的事，“所以昨晚……你真的跟着你喜欢的男人去酒店了，你们……发生什么了吗？” 第18章 他在梦里，看到了许苒的脸。 许苒昨晚是跟陆京泽一起在酒店，但这话她不会和陆牧之说。 因为彻底断片，她也不知道昨晚电话里她都和这少爷说了些什么，以至于他会理解到这个方向，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异性朋友之间，实在没必要将这么隐私的问题拿到台面上来说。 她很不自在，一点也不想就这个话题聊下去，只能试图先敷衍过去，“没有……我和他不住一个房间。” 陆牧之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似在审视。 许苒看他一眼，“早上你打电话那会儿，是他正好过来找我，他……” 她想起陆京泽那个人，道：“他不是那种没分寸的人。” 陆牧之表情复杂，“别这么相信男人，你这样真的很容易被人骗。” “我有什么好骗的啊？”许苒扯扯唇角，“我还是个学生呢。” 陆牧之看着她，半天才无奈叹口气，“小苒子，你不知道有一种男人会骗色的吗？” 许苒一怔，后知后觉地，脸微微发热。 陆牧之没有再就这个问题为难她，话头一转：“你喜欢的男人是谁，我认识吗？” 就是你啊，许苒心里想着，却还是摇摇头。 “回头带出来给我介绍一下吧，我也帮你把把关，省得你被渣男欺负。”陆牧之一副大哥做派。 许苒心底苦涩，以前她从来没有想象过，将来有一天，陆牧之居然要帮她把关交男朋友这事儿。 他这样坦诚，让她觉得自己那些心思甚至有些龌龊，她手指缓缓攥紧，点了点头。 她想以后她还是会交男朋友的，或许也真的会带给他看看，然后他们真的就各走各路了。 这些糟心事儿总算翻篇，两人在咖啡厅一起吃了简餐，许苒就准备回学校上自习。 陆牧之步行，一路将她送到了学校侧门外。 着急上自习，许苒快步进校园。 她身后，陆牧之并未立刻离开。 他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他其实也送过她很多次了。 多到数不清……大多数时候，她总是会中途停下来，回头远远望他。 然后他会抬手挥挥，她也就挥挥手，脸上漾起笑意。 许苒的笑容是很有感染力的那一种，每次看到她这样笑，他也会想笑。 但这次不同，她走得很快，像是要逃离什么似的。 直到视线里再也看不到她身影，陆牧之才转身，他回到车里挂挡开车，脑中还是刚刚在咖啡厅里，因为空调太热，许苒脱下羽绒服外套时，他看到她身上穿着的男士衬衣。 白衬衣很简约，在她身上过分宽大，肩线耷拉在上臂一半的地方，那男人身形应该很高大。 许苒的话，他没有全信，也没有完全否定。 按照她的性子，如果她和那男人发生了什么，被他问到这种私密问题一定会害羞脸红，但是她没有。 然而，他自己也是男人，很清楚这世上没有多少柳下惠，昨晚她明显喝醉了，这种情况下被男人带去酒店，真的能做到开两间房互不干扰吗？ 他不是没想过继续追问，但，最近他和许苒的关系，比起以前已经很恶劣了。 她莫名其妙地开始排斥他，他来是为了和她和好，不想两人关系再度恶化，他想，得从其他方向着手，搞清楚许苒身上最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看来，她被渣男带坏的可能性比较大，他想先找出这个神秘的男人。 许苒太单纯，没有辨别力，他就得帮她。 车子驶向东郊，毕业后他在那边买了一套大平层，现在这屋子是陈婧在住。 陈婧身份其实有些特殊，之前他不让许苒告诉家里他和陈婧在交往，也是因为这事儿—— 陈婧的父亲，是前年北城被双开的一位高官。 陈婧也是娇养长大的大小姐，但是父亲落马之后，家庭支离破碎，她失去了优渥的生活环境，还经常被人欺负。 不过她遇到了陆牧之，这也算是个转折点，如今她住东郊的高档大平层，房子有用人打扫，日子过得还算惬意。 陆牧之走进客厅，陈婧正在拆快递，同他说：“我以前的姐妹去香港扫货了，我让她帮忙给我买了包，牧之，不然我们也去香港扫货好不好？这边衣服包包都没什么好样子。” 陆牧之听得并不专心，他在沙发另一头坐下，还在想许苒的事情。 陈婧自顾自沉浸式感受新包带来的喜悦，过了好一阵，她意识到陆牧之都没说话，便放下包凑过来，伸手搂他脖子，“你怎么了，不高兴？哦对了，你找到许苒了吗？” “找到了，”陆牧之抓住她的手，冲她笑了下，“她没事，已经回学校了。” 他逃避了前面的问题，陈婧意识到，也没问，直接凑过去，亲吻他嘴唇，他扣着她脑后，加深这个吻。 但见鬼了，他脑中突兀闪过一些混乱画面—— 全都是幻想，有男人亲吻许苒，压着许苒，手抚过她起伏的曲线…… 这些混乱的幻想，昨夜一度占据他的脑海，现在又再度重现。 他放开陈婧，呼吸有些粗重。 陈婧一向大胆主动，手往下，去碰他，却被他一把握住手腕。 他哑声说：“不用。” 可能别人很难相信，目前他和陈婧还没有突破最后一步。 他骨子里有些偏执的浪漫主义，认为爱情需要水到渠成，又有充足的仪式感，而不是单纯的本能宣泄，对于第一次，他觉得理应隆重一些，他也已经开始为此做计划。 不过作为热恋中的情侣，他和陈婧为彼此用手纾解已经有过很多次了。 陈婧抱着他，贴在他胸口，问：“你在想什么？” 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说：“没什么。” 他确实不是个细心的人，但也不至于粗线条到告诉陈婧他在和她接吻的时候想起许苒。 昨夜那些糜烂的幻想折磨了他很久，一家一家酒吧寻找许苒的时候，他甚至生出个荒唐又莫名的念头：他要找到那个男人，杀了他。 真是疯了…… 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可笑，许苒是很重要的朋友没错，但为她，还不至于。 因为昨夜未曾合眼，这天晚上，陆牧之很早就睡了。 然而夜半，他忽然惊醒。 陈婧睡在客卧，主卧大床上，他急促喘息，方才梦境里，他将一个女人背对自己，压在身下，进出至紧要关头，那女人哀哀叫着回头。 他不是没做过这样的梦。 但这是第一次。 他在梦里，看到了许苒的脸。 第19章 她喜欢的少年早就不在那里了。 许苒回到宿舍，杨雪对着她身上那件男士衬衣大呼小叫。 “怎么个情况？”杨雪扯着她衣袖，看清袖扣上面的logo，“巴黎设计师的手工定制耶，这看起来像是某位大佬的衣服。” 杨雪甚至凑近闻了下，“香水也很有格调，成熟男人那种味道。” 许苒被逗笑，不过她挺赞同的，“是吧？我也觉得，这个木质香还挺好闻的。” 说话间，她自己也嗅了嗅袖子。 脑中浮现陆京泽的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去经历的苦难太多，他确实要成熟很多。 “你喜欢这个味道吗？”杨雪问。 许苒：“喜欢啊。” 杨雪：“你完了，你知道这叫什么？这叫信息素，你喜欢上这个男人的信息素，你还穿带着他信息素的衣服，等于你被标记了。” 许苒：“……什么玩意？” “就是ABO啊，”杨雪说：“回头我发你一本小说，你看了就知道了。” 许苒无语，“你少看点那些乱七八糟的小说吧。” “你还没说这衣服是谁的呢，”杨雪坏笑着问：“到底谁啊？穿这衣服，不太可能是和我们一样的大学生，应该是个社会人士吧。” “嗯，他已经工作了，不过……”许苒脑仁疼，“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衣服弄脏了，我就和他借了一件而已，这回头还要还回去的。” “还回去不就更暧昧了？”杨雪继续挤眉弄眼，“你把他也标记了一下。” 许苒哭笑不得，“我对他没那方面兴趣。” “你该不会对陆牧之还没死心吧？” 杨雪这问题挺尖锐的，许苒感觉心口还是被不轻不重地刺了一下。 “没有，我只是……”她想了想，“暂时不太想考虑这些事。” 有些事她没有和杨雪说，就算她以后要谈恋爱，对象也不大可能是陆京泽。 就凭陆牧之和陆京泽这关系，知道她和陆京泽成为朋友陆牧之八成都会闹得鸡犬不宁，更别说她和陆京泽在一起。 现在想想，陆牧之那种过分的控制欲早就有端倪。 他对自己的人生要有绝对的掌控权，陆父陆母也不能改变他的决定，所以父母要他读研回家继承家业，他就偏偏不务正业。 他厌恶陆京泽，所以他所有的朋友都不能给陆京泽好脸，许苒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被他当成了妹妹看的，但有一件事，她很清楚。 陆牧之想要控制她。 或许是因为喜欢他，以前她并没有那么抗拒顺从他，但现在她做不到像从前那样听从他的话。 她最理想的状态，应该是和他慢慢疏远，各自安好，这样也不会影响到两家人的关系。 接下来三天，许苒一直在忙专业课考试。 但她复习的效果并不理想，原因是，陆牧之现在真的和以前一样，又每天打电话或者发信息给她。 有时是问她考试情况怎么样，有时是告诉她自己和朋友赛车赢了，有时会抱怨因为父母的缘故他没法参加正规比赛，也有些时候，他会提起陈婧。 他说陈婧是单亲，父亲又在前年入狱了，现在日子过得不太好，但是她很积极乐观。 他说他们最初相遇就是在赛车场，她在那里做行政工作，那天天气很冷，她只穿了单薄的套裙，被冻得瑟瑟发抖，她这人总是要风度不要温度。 他说：“不像小苒子，天一冷你总是穿得像个蚕宝宝。” 许苒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现在她很排斥陆牧之拿她和陈婧做比较，哪怕就这点小事。 就好像他在不断地告诉她：他喜欢的就是陈婧那样的姑娘，她差远了。 以前考试前，陆牧之的一句加油会让她受到鼓励，可现在，他的来电和信息都只会让她想起她自作多情的那些年。 以前和陆牧之聊天她会很开心，觉得放松，现在更像是一种迫于人际关系的应酬。 几门专业课考试结束，许苒有些消沉，预感这次可能会挂科。 陆牧之打来电话，听完安慰她：“没事，你的学分不是已经修够了吗？” “但我还是不想挂科啊，”许苒沮丧道：“专业课万一挂科，很丢人的。” “小苒子，”陆牧之语重心长：“你这人，就是太在乎别人怎么看了。” 这点许苒并不否认，但她此刻也不想听说教，她说：“再说，专业课都能挂，只能说明我专业不过关。” “多大点事，你可以考研，继续深造啊。” 陆牧之将什么都说得很轻松，不过倒是让许苒福至心灵。 以前她是想毕业后和陆牧之结婚的，但现在这计划早就流产了，考研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她可以像陆京泽一样，出国念书，离陆牧之远远的，这样因为距离，两人很快就会疏远。 陆牧之还在说话：“好了，不要不高兴，明天你生日呢，晚上出来玩吧？我正好把礼物拿给你。” 许苒以往的生日都是和陆牧之一起过，有时会再叫一些关系不错的同学，而今年…… 她收了陆京泽的礼物，也答应要请他吃饭，她想，可以中午去请陆京泽和周赫，晚上叫上陆牧之，杨雪，还有其他舍友一起吃顿饭。 还剩两门公共课考试，对所有人来说都没有压力，许苒觉得这个计划的时间很宽裕。 然而，到了第二天早上，陆牧之发来消息： 小苒子，对不起，陈婧想去香港扫货，我们要在那边待几天，今晚不能陪你过生日了，不过礼物我叫同城闪送送学校了，你签收一下，等我回来给你带包和护肤品，你要是有什么想要的也可以发给我。 许苒很厌恶这种计划被打乱的感觉。 她盯着手机屏幕，觉得礼貌起见应该回条微信，但她什么都不想说。 二十多年了，这是第一次，陆牧之没有陪她过生日。 她以为自己早就死心了，对他没有任何期待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很难受，心口窒闷，手指也僵硬。 身体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她恍然想起，之前是考试转移了她的注意力，而现在，她将要面对的，是往后再也没有陆牧之陪伴的，无数漫长日夜。 其实她何必要刻意疏远呢。 她喜欢的少年早就不在那里了，在她浑然不觉的时候，最先离开的，其实是他。 第20章 她不但抱了他，还死活不肯撒手！ 许苒打不起精神去做任何事，她将请陆京泽和周赫吃饭的计划推迟到了晚上。 午后，她收到同城闪送。 礼盒包装精美，另外还有一束纯白的苒子花。 她将东西拿回宿舍，正化妆的杨雪看到，凑了过来，“谁送的，生日礼物吗？” “陆牧之送的。”许苒答。 “打开看看。” 杨雪都快上手了，许苒说：“你打开吧。” 杨雪一边拆包装，一边嘀咕：“到底是不一样了，以前你多宝贝陆牧之送的东西啊。” 许苒沉默着，只有她知道这些东西多廉价，对陆牧之来说，钱并不重要，礼物这东西不过形式而已。 他肯花心思陪伴的，是陈婧。 她知道自己不该和陈婧比，毕竟关系摆在那里，但她就是不舒服。 陆牧之重色轻友没关系，别承诺啊，昨天才说过的话，今天就不作数了，生日一年也就这一天，购物难道不能改天去？ 杨雪已经打开礼盒，“哇”地叫了一声，“是手链，好漂亮。” 许苒看了一眼，铂金手链确实很漂亮，有星星做点缀，但是她提不起兴致。 杨雪将手链拿出来，“戴上？” 许苒沉默几秒，摇头。 杨雪把手链在自己手腕上比划了下，“虽然陆小少爷这人品不咋地，但挑礼物的眼光确实不错哈。” 许苒还是不说话。 杨雪知道她难受，将手链放下之后，试图开导她，“你想想，至少陆牧之还会送你生日礼物，你比起我来强多了是不是？” 许苒没话说了。 杨雪在追计算机工程学院一位传奇学霸，都两年了，毫无进展，现在眼看大家就要毕业各奔东西，杨雪已经不抱希望。 杨雪想了想说：“程宇下午要去他们系一个教授的讲座，苒子，你陪我过去看看吧。” 程宇正是那位学霸的名字，杨雪说话时，眼底带着不甘心，“现在真的是看一眼少一眼了。” 许苒没有拒绝，她也想分散一下注意力，不然呆在宿舍发愣，总会想起陆牧之。 讲座在五号楼多媒体会议厅，许苒和杨雪过去很早，程宇还没来。 许苒在帮教授做准备的人里看到个熟面孔，周赫居然来了。 周赫瞥见她，不多时就走过来，同她打招呼，“哈喽妹妹。” 许苒礼貌地笑了下，但不大有精神，“我有名字的，我叫许苒。” “哦，我们老大都不和我说，搞得神神秘秘的。”周赫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对了许苒，我可以加你微信吗？我有东西给你看。” 许苒拿出手机，“可以，你扫我吧，你要给我看什么？” 周赫诡秘一笑，“等会儿发你你就知道了。” 两人添加完好友，周赫又自来熟地和杨雪寒暄几句，然后说：“我们来主要是抢人，计算机工程学院那个程宇，几家公司都在抢，为了他我们老大已经三顾C大了，这次让教授帮忙说几句，说不定有戏。” 杨雪眼睛都亮了，“你们是为了程宇来的？” 周赫：“对啊。” 杨雪：“我也是！” 她很激动，周赫一脸问号：“你……也是别的公司派来抢人的？” 杨雪噗嗤一声笑了，“不是。” 她直白道：“他是我偶像。” “哦，小迷妹，”周赫了然，“不错，很有眼光，程宇这人前途无量啊。” 杨雪挺胸抬头，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还说：“你们眼光也很好，程宇无论去哪里，都会有一番作为的。” 周赫笑起来。 这时有人喊周赫，他只好先去忙。 杨雪还是很兴奋，和许苒说：“程宇好厉害啊。” 许苒神情恹恹没说话，忽然间她瞥见大教室前面的门那边，陆京泽和程宇并肩走了进来。 两个帅哥的搭配实在太养眼了，杨雪也眼前一亮，“程宇好帅，他旁边那个也好帅。” 许苒没说话，她这会儿对帅哥提不起兴趣。 讲座一开始，她就更蔫了，讲座内容是人工智能相关的，对她来说如同听天书，她神游天外，又开始想陆牧之和陈婧这会儿是不是到了香港，他们在干什么呢？ 杨雪忽然将自己的平板电脑塞给她，小声说：“别想陆牧之了，无聊就看小说吧，就我之前给你推荐的那个ABO小说。” 反正也是无聊，许苒接了过来，但才看几页，就觉得不对。 她不是没看过擦边言情小说，但…… 这种设定，这种尺度，她还是头一回见。 她脸都烧起来了，赶紧关了屏幕，将平板塞回给杨雪。 杨雪小声：“怎么了？这小说挺好看的呢。” 许苒脸颊红红，声音更小：“这都什么啊……再说，我看这上面标记也不是换衣服，是要咬的啊，还有什么腺体……” 杨雪抿嘴坏笑，“那不还是留气味吗？我看你和那男的换过衣服就已经留了彼此的气味，不是标记是什么？” 许苒无语。 杨雪：“或者你想的话，咬他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许苒：“……” 救命，她并不想咬陆京泽，但现在她注意力确实被转移了，这本小说简直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还可以这样的吗…… 看黄五分钟，想黄一小时，直到中场休息，许苒还没能从刚刚的震撼中回过神。 大教室前面，陆京泽和程宇还有教授在说话，周赫也是这个时候才想起什么，瞟了一眼许苒的方向，然后拿出手机。 不多时，许苒手机一震，她看到周赫发来了一段视频。 有点莫名其妙，不过她还是点开了。 视频拍摄的目测是个楼道，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 她细看之下分辨出，这是陆京泽和她。 声音小且模糊，听不太清。 但紧跟着，画面出现另一个男人。 男人走过时，目光猥琐地盯着她，陆京泽揽着她的腰挡了下。 男人悻悻离开之后，她毫无预兆地抬起手，一把抱住陆京泽。 许苒瞳孔地震。 对于那天酒后的事情，她一直想不起，但她觉得按照自己的个性怎么都不至于做出太出格的事情。 没想到陆京泽那句“再说下去我怕你得跳楼”所言非虚。 她不但抱了他，还死活不肯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