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瓦乔的苹果》 第1章 六十六块肉

繁闹的尽头是一座深邃庄严的小教堂,灰色外墙上的石雕腐蚀得很严重,已看不出本来面目,让本就晦涩难懂的宗教意象更增添一丝神秘主义色彩。

人们在这里矢发圣愿。

楼顶高耸的十字架,管风琴恢弘的乐声,窗内亮起的灯光与烛火,教徒们吟诵的经文,一切是那么庄严、神圣, 圣沐堂以一种凝固的态势兀立在在这座江边古城。

老人放慢了脚步,抬头望着阴云中的十字架,一天没有进食了,眩晕突然袭来,楼顶黑色十字架如同风车般慢慢旋转,变成了一个“卍”字,在他的氤氲的镜片里渐渐暗淡。

回到出租屋里不久,门外就响起了绵密的雨声。

他从袋子里拿出几本书,又拿出了两个白色泡沫盒和一瓶黄酒放在桌上,转身去厨房拿碗筷的时候,发现煤气灶旁放了一个不锈钢电热杯。

打开杯子,一股熟悉的肉香扑鼻而来,酱油的鲜香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香味,那是玉玲的手艺。

他端起杯子准备进屋,发现杯底的插座下压着一张纸条,写着:君儒,六十六了,这红烧肉是我和金凤一起做的, 要吃完,盼君回家。

还是玉玲的字迹,歪斜、局促、 笨拙,力透纸背,君儒摸了摸凸起的背面,摇摇头,几十年了,还是写不好! “你妈的字,像剖开鸡肚皮里抽出的肠子,别别扭扭,还带着一股土骚气,我看家里不用请门神了,把这字贴在门板上,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都吓得魂飞魄散了!”年轻时的李君儒是多么刻薄,轻狂,不可一世,玉玲羡慕他舞文弄墨,就学着抄书练字,他偏偏在碧葳面前挖苦她!玉玲呢,在围裙上擦把两下手,脸有点僵,微…

1999 年 夏 江城市

天色暗了下来,江风推来一团团浓重的潮气,对岸的树影朦朦胧胧,杂乱的灌木,低矮的房屋,长长的电线一起摇晃隐现,像火焰周围扭曲的海市蜃楼。

一位老人擦擦镜片,拎起马甲袋,加快了脚步。

江的这边灯火耀眼,小餐馆、小百货、水果店,理发店里人气兴旺,街边有几个横七竖八的旧音箱,正自顾自地深情高歌:“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你快回来,生命因你而精彩……”

繁闹的尽头是一座深邃庄严的小教堂,灰色外墙上的石雕腐蚀得很严重,已看不出本来面目,让本就晦涩难懂的宗教意象更增添一丝神秘主义色彩。

人们在这里矢发圣愿。

楼顶高耸的十字架,管风琴恢弘的乐声,窗内亮起的灯光与烛火,教徒们吟诵的经文,一切是那么庄严、神圣, 圣沐堂以一种凝固的态势兀立在在这座江边古城。

老人放慢了脚步,抬头望着阴云中的十字架,一天没有进食了,眩晕突然袭来,楼顶黑色十字架如同风车般慢慢旋转,变成了一个“卍”字,在他的氤氲的镜片里渐渐暗淡。

回到出租屋里不久,门外就响起了绵密的雨声。

他从袋子里拿出几本书,又拿出了两个白色泡沫盒和一瓶黄酒放在桌上,转身去厨房拿碗筷的时候,发现煤气灶旁放了一个不锈钢电热杯。

打开杯子,一股熟悉的肉香扑鼻而来,酱油的鲜香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香味,那是玉玲的手艺。

他端起杯子准备进屋,发现杯底的插座下压着一张纸条,写着:君儒,六十六了,这红烧肉是我和金凤一起做的, 要吃完,盼君回家。

还是玉玲的字迹,歪斜、局促、 笨拙,力透纸背,君儒摸了摸凸起的背面,摇摇头,几十年了,还是写不好!

“你妈的字,像剖开鸡肚皮里抽出的肠子,别别扭扭,还带着一股土骚气,我看家里不用请门神了,把这字贴在门板上,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都吓得魂飞魄散了!”年轻时的李君儒是多么刻薄,轻狂,不可一世,玉玲羡慕他舞文弄墨,就学着抄书练字,他偏偏在碧葳面前挖苦她!玉玲呢,在围裙上擦把两下手,脸有点僵,微凸的嘴露着牙,讪讪地说:“你爸幽默,成天拿我打趣。

幽默,幽默,幽默个屁,他最讨厌玉玲式的“宽容” ,那种“讪讪”、“悻悻”、“怏怏”却隐忍不发的样子,那微启的厚嘴唇以及永远遮不住的门牙,宽唇阔口,龅牙凸嘴,土里土气,笨嘴笨舌!

五岁的碧葳坐在轮椅上,双手紧握着两侧的手轮圈上,一张小脸不安地张望,不知往左还是往右推。

六十六岁,女儿、儿媳要烧六十六块肉,吃了这肉,才能六六大顺,福寿延年!君儒苦笑一声。

窗外响了几个闷雷,像空腹打嗝,让人平生一股不满。

雨后打雷,这雨怕是要下一夜了。

关好门窗,插好插销, 君儒烧了水,站在浴盆中央,用塑料桶一遍一遍地从头往下倒,温热的水濯洗着不再年轻的身躯,松弛的皮肉,稀长的毛发,变型的关节, 这该死的衰老!君儒用力拍打右上臂,微弱的灯光下,手臂一拗,泛红的皮肤终于鼓起,一小块饱满的梭形。

换好衣服出来,君儒听见了屋子里窸窸窣窣的响声,门窗依然紧闭着,调亮灯光,光晕从桌上扩开,沙发、茶几、电视柜一切无异。

今天买回的书和酒菜也安稳地摆在桌上,只是一个白色泡沫盒的插口开了,露出了里面的酱油炒面。

“哎,你出来吧!”

片刻后,一只黑乎乎的小手摸上桌子,指甲里嵌着血污,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顶开了前额凌乱的头发,露出一块白色的前额,声音怯生生:“爷爷,我饿了。

君儒丢给他一双一次性筷子,“先去洗手吧!”小拉兹随便冲了下水,乖乖地坐在一旁。

君儒拿出碗,分了一些炒面和苔条花生给他,又把电热杯里的红烧肉倒在大碗里,五花肉被切成了精致的长条肉丁,看得出用油煸过,放了八角和香叶,猪皮微焦, 肥肉半化,精肉扎实,满满一大碗。

小拉兹看得眼馋,举着筷子伸过来,君儒一拍桌子,大声说:“这肉你不能吃,今天是爷爷六十六岁生日,要把这六十六块肉都吃了!”小拉兹只得作罢,君儒从泡沫饭盒里夹出一个荷包蛋,放在他的碗里,吃吧。

小拉兹和他非亲非故,是附近的流浪儿,是有家归不得?还是无家无依靠?君儒问过几回,小拉兹只说家在很远的地方;问他叫什么,他也不说;问他父母的情况,他也只是摇头;问急了,就逼出两行清泪,罢了罢了!这孩子微卷的头发,瘦窄的小脸,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像印度电影《流浪者》的主角拉兹一样,就叫他小拉兹吧!

小拉兹不懂这个名字,但他也不在乎君儒,起初几回,他只是偷偷“开锁”溜进来找吃的,这个老头家里总有一些东西吃,被逮住后,就把称呼从“老头”变成了“爷爷”,君儒也就没再追究,小拉兹经常来“要饭”,半年过去了,爷俩竟处成了“饭搭子”。

“爷爷,生日快乐!”脏兮兮的小手递过来一个沉甸甸的袋子。

“这是什么?”

“洋芋果果,新鲜得很!”

“哪来的?”

“嗨!爷爷,你最好别问了,这洋芋果果炖肉,我就只吃这果果,肉都不稀罕!”

“哈哈,这小子!”君儒笑了。

君儒迷迷糊糊中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爸爸做的红烧肉最难吃了,黑乎乎!” 雨丝端着碗从厨房里跃出大半个身子,她束起高高的马尾,穿着绿色的校服套衫,棕色的灯芯绒长裤,清新得像一棵刚浇过水的树苗。

“哼,这就叫黑心人做黑心肉!”碧葳推着轮椅过来,瞅了一眼大碗,眉头一皱,脸上露出轻蔑的神色。

“老大,你胡说什么!”玉玲赶紧过来推走轮椅,“别惹你爸!今天他过生日!”

“爸,你不能这样烧肉,咸了就放糖,甜了就放酱油,这肉又黑又硬,像焦尸一样……”雨丝喋喋不休地说,拿筷子敲了敲碗,君儒看着这个刚上初中的小女儿,一脸傻笑……雨丝,是他最引以为傲的“作品”,一个李家完美基因的集大成者,他心中维纳斯的化身。

雨丝不到两岁,他就抱着这个粉妆玉琢的小人指着壁橱里一尊维纳斯雕像一遍一遍地教:“宝贝,这是维纳斯,维纳斯。

”过了一会儿,玉玲抱过去,问她,这是什么?小雨丝想了一会儿,奶声奶气地说:“娜娜!”

全家都笑了,我们的小雨丝就是小维纳斯啊!大理石一样洁白的肌肤,美丽舒展的椭圆形脸庞,丰满圆润的下巴, 波浪形的下嘴唇,哦,那是李家人特有的,美好而梦幻的弧度。

那时是君儒和玉玲最快乐的时光。

君儒嘴角扬起笑容,下唇像一柄玉如意。

雨丝怀孕那一年,单位分了新工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就是客厅捉襟见肘。

玉玲移走桌上的茉莉花,八仙桌旁围了四张长凳,大家挤了挤才勉强坐下了一大家子。

玉玲、碧葳、牧野、金凤、雨丝、祁鹤,还有刚满月的小美恒。

“爸爸生日快乐!六六大顺!”全家举杯。

“爸,这是我和嫂子一起做的,妈妈在旁边亲自督工,你要全部吃完哦!”雨丝站起来,绕到君儒身边,她一袭白裙,裸露着天赋绝色的手臂和小腿,猫儿一般地撒娇,“来来来,我们庆祝爸爸六十六岁生日快乐!”祁鹤带头举起酒杯……

“这肉真香啊!”所有的人都看着君儒。

“吃啊! 吃啊!趁热吃!快吃啊!”

“你吃呀,快吃呀!”

“快吃!吃呀!”

“吃呀!”

他在大家咄咄的气势中,连吃了好几块,焦滴滴,颤巍巍,软酥酥,那是玉玲的手艺……

突然客厅的灯一下子熄灭了,死寂随之而来,人呢?君儒从梦里醒来,心惊肉跳,冷汗直冒,双腿发软,他失控地大叫起来,踉跄着慌忙开灯,昏暗的灯光渐渐变亮,破旧的桌子上只有残羹冷炙,沙发上堆着旧毯子,电视机上满屏雪花……他顿觉乾坤颠倒,恶心万分,食道一阵一阵地逆向蠕动,“哇”的一下,吐出一大口秽物,仔细一看,竟是一滩没有消化完的红烧肉!

作者的话

一枚贝

作者

0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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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偷来的小生命

东方渐白,雨势突然大了,出租屋的顶棚是漏雨的,门缝是漏风的,小拉兹用力推了推窗户,妖风还是钻了进来,夹着雨丝扑到他脸上。

“日你鬼哦!” 他又娴熟地摆好塑料面盆,对准天花板,滴答!滴答!滴答!节奏越来越急促……见君儒吐得满地都是,他只好烧了一壶水,拧了热毛巾在君儒口鼻和下巴上重重地擦了两把。

“老不死的,喝不死你!” 倒在沙发上的君儒早已吐光了那六十六块肉,腹内空空,精疲力竭。

“吐了也不给我吃,背时你龟儿没福气!”小拉兹一边拖地,一边咒骂。

拖把一抹,这酸腐味弥漫得满屋都是。

君儒又是一阵恶心,偏过头又干呕了两下。

小拉兹眼疾脚快,飞起一脚踢来个脸盆。

“老不死的,别乱吐,我刚拖了地……” 君儒跌跌撞撞起身,冲向厕所,抽出皮带,解开裤腰,剧烈的痉挛让他浑身发冷,双股战战,反复几次后,他哆嗦着嘴巴向小拉兹求救:“小孩儿,快,快给我拨个电话!” “你是李老者的女婿吧,快过来,再不过来他就着了!” 接到电话,祁鹤披上雨披,骑上车,一下子扎进雨里。

“爸,你这是食物中毒,以后外面买的东西一定要少吃。

”君儒正在挂水,祁鹤拿着化验单站在一边皱着眉头,上面显示三个“+” “知道了。

”君儒有气无力,懒得动嘴,思忖一番:定是那红烧肉出了问题,小拉兹吃了炒面、煎蛋,唯独没吃那红烧肉,什么事都没有! 君儒招招手,祁鹤立刻俯身过来,“这红烧肉是你妈送来的?” “我和妈一起送来的。

” “你们吃了吗?” “爸,这红烧肉是专门做给你的,妈亲手切的,金凤姐也帮忙了,我们可没有福气吃哦!” “嗯。

”君儒头低下去,若有所思。

“爸,你怎么啦?” “没什么。

”他摆摆手。

挂完水,医生又吩咐护士给君儒推了一针止吐针,“这两天,你只能吃白粥,酱菜咸蛋也不能吃!” 祁鹤拿了药,叫了车,又把君儒送了回去。

一路上,翁婿俩默不吭声,君儒闭着眼假寐,祁鹤想起来昨天下午的情景来: 玉玲炖了一锅红烧肉,又让金凤挑出了六十六小块…

东方渐白,雨势突然大了,出租屋的顶棚是漏雨的,门缝是漏风的,小拉兹用力推了推窗户,妖风还是钻了进来,夹着雨丝扑到他脸上。

“日你鬼哦!”

他又娴熟地摆好塑料面盆,对准天花板,滴答!滴答!滴答!节奏越来越急促……见君儒吐得满地都是,他只好烧了一壶水,拧了热毛巾在君儒口鼻和下巴上重重地擦了两把。

“老不死的,喝不死你!”

倒在沙发上的君儒早已吐光了那六十六块肉,腹内空空,精疲力竭。

“吐了也不给我吃,背时你龟儿没福气!”小拉兹一边拖地,一边咒骂。

拖把一抹,这酸腐味弥漫得满屋都是。

君儒又是一阵恶心,偏过头又干呕了两下。

小拉兹眼疾脚快,飞起一脚踢来个脸盆。

“老不死的,别乱吐,我刚拖了地……”

君儒跌跌撞撞起身,冲向厕所,抽出皮带,解开裤腰,剧烈的痉挛让他浑身发冷,双股战战,反复几次后,他哆嗦着嘴巴向小拉兹求救:“小孩儿,快,快给我拨个电话!”

“你是李老者的女婿吧,快过来,再不过来他就着了!”

接到电话,祁鹤披上雨披,骑上车,一下子扎进雨里。

“爸,你这是食物中毒,以后外面买的东西一定要少吃。

”君儒正在挂水,祁鹤拿着化验单站在一边皱着眉头,上面显示三个“+”

“知道了。

”君儒有气无力,懒得动嘴,思忖一番:定是那红烧肉出了问题,小拉兹吃了炒面、煎蛋,唯独没吃那红烧肉,什么事都没有!

君儒招招手,祁鹤立刻俯身过来,“这红烧肉是你妈送来的?”

“我和妈一起送来的。

“你们吃了吗?”

“爸,这红烧肉是专门做给你的,妈亲手切的,金凤姐也帮忙了,我们可没有福气吃哦!”

“嗯。

”君儒头低下去,若有所思。

“爸,你怎么啦?”

“没什么。

”他摆摆手。

挂完水,医生又吩咐护士给君儒推了一针止吐针,“这两天,你只能吃白粥,酱菜咸蛋也不能吃!”

祁鹤拿了药,叫了车,又把君儒送了回去。

一路上,翁婿俩默不吭声,君儒闭着眼假寐,祁鹤想起来昨天下午的情景来:

玉玲炖了一锅红烧肉,又让金凤挑出了六十六小块肥瘦均匀的,沥干油水,放入电热杯里,又贴心地撒了把葱花。

她打电话到报社,“小鹤,你今天是你爸生日,请个假吧,和我跑一趟,去你爸那儿。

“妈,我自己去吧。

“你送我去吧,我也很久没见你爸了!”

“妈,那条路不好走,颠簸得很。

“啊呀,没事儿,骑慢点就是了。

俩人到了出租屋,才发现扑了空,君儒不在家,也不知几时回。

玉玲闲不住,里里外外又打扫了一下,从灶台刷到马桶,用鸡毛掸子把屋子里落了灰的地方拂拭了一遍……快三点的时候,祁鹤要去接美恒放学了,玉玲才罢手,她抹了把汗,说道:“小鹤,你记得提醒你爸,黄梅天了,乌糟糟的,早点把席子拿出来,两头敲一敲,把席虫敲出来,开水再烫烫……”

“好了,好了,妈,我知道了,爸又不是小孩子……”

“你记牢!”

玉玲留了纸条,锁好门,把钥匙放回门口的花盆下。

祁鹤看着丈母娘弯着背的样子,不由心酸。

8 年前,君儒刚搬到这个城中村的时候,这里荒芜一片,杂草繁茂,没过膝盖。

进村的路要经过一座小石桥——吴泥湾桥,过了缓坡要走一条细细的田埂,两边的田早就荒了,几条精壮的野狗天天在此巡逻,见了生人就狂吠不已。

玉玲每次都让祁鹤陪着来,小老太太拽着自己的手臂哆哆嗦嗦走过那条路……被君儒骂过几次后,她就让祁鹤把自行车停在吴泥湾桥头,坐在祁鹤的自行车后座上等君儒,周围没有树,只有烈日和冷风,玉玲眯起眼睛往村口瞧,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哪怕是远远看上一眼也好。

起初祁鹤很厌烦,但一想到雨丝,就依了这苦命的丈母娘。

玉玲,是多好的妻子啊!

陶玉玲今年 64 岁,退休前是一个托儿所阿姨,整整干了三十年的保育员,让她浑身孕养出一种柔软又永恒的母性来,仿佛是镌刻在骨子里的。

古城不大,她带大的孩子如今见了她依旧亲切地叫她“陶妈妈”。

年轻时的玉玲并不美,瘦小的身材,倔强的短发,直愣愣的眼,还有点龅牙,质朴到乏人欣赏,唯一的优势就是胸前的那一对乳,白面馒头一样结实饱满。

玉玲羞涩,既不好意思挺胸,又不好意思束腰,埋没掉这仅有的优势。

君儒纵是百般嫌弃她土老帽,也割舍不了这对乳,他把脸贴在这片奶和蜜的土地上,抚触着洁白的起伏,喃喃道:这是一双圣母的乳房。

岁月流逝,质朴焕发出本真,如今的玉玲倒是沉淀出一种心无旁骛的美来。

灰白头发用细夹别好,一丝不乱,黄白面颊比年轻时丰腴些,亮堂些。

年轻时外翻的厚嘴唇萎缩变薄,自然抿着,隐隐一丝缝,美人三分龅,玉玲的美从老年开始。

天色开始暗了,祁鹤带着美恒回来了;牧野带着金凤来了;碧葳推着轮椅带着奶油蛋糕来了。

桌子的茉莉早已挂蕾,喷了水,满室清香。

玉玲特地铺上了白色钩花桌布,又摆上白底蓝花餐具,三荤四素一羹汤,清清爽爽,金凤给大家斟了糯米黄酒。

“孩子们,今天是雨丝 33 岁生日,让我们一起祝她生日快乐!”

众人举杯,小美恒把脸缩到祁鹤的胸膛里,“爸爸,妈妈喜欢什么礼物?”

“你妈喜欢茉莉花,又香又白人人夸!”碧葳快人快语。

“还有呢?”

“你妈喜欢西洋雕塑,喜欢石膏像!”碧葳又补充道。

“大姨,那妈妈还喜欢什么?”小美恒见别人都不说话,就追着碧葳问。

“你妈还喜欢大姨买的麦琪凌植物奶油蛋糕,上面的红樱桃她每次都要偷偷扣下来!”

“啊,妈妈还这样啊!”

碧葳来劲了,“谁让全家都宠她啊,我可不惯她,她吐一个樱桃核子,我就打她一下,她害怕,又嘴馋想吃樱桃,就只好把核子全吞下去!”

众人都笑了, 见美恒有些害怕,碧葳就拉着她的小手,眼色一柔,亲昵地讲:“其实你妈妈最喜欢的就是你啊!”

美恒终于笑了,露出一排细白的糯米牙,一如当年的雨丝。

玉玲腹内一阵钝痛,似被从遥远时空速递过来的钝器击中了身体 ,她带头举起筷子,“我们吃饭吧!”

雨丝是个来之不易的孩子,那是君儒和她的最后一次。

那天,君儒说什么都要走, 她发了狠劲,解开罩衫,扯开胸衣,捧着君儒的头,把那颗自命不凡的头颅贴在胸前。

君儒也发了狠,狠狠地啮噬,狠狠地抽撞。

雨丝出生的时候,纯净得像个天使,头发上没有白腻腻的胎脂,没有发红发皱,没有黄疸,长到半岁从来没有结过乳痂、也没生过奶癣,细腻的皮肤像大理石一般,新生的绒毛几近透明,一股奶花香!

君儒说,那是天底下最干净纯洁的孩子,一击即中,是意外之外的种,是向老天爷偷来的小生命!

第3章 怪老头子

城中村的午后总是格外宁静, 这个毗邻闹市区的城中村像一个无人区,有几分“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的意境。

君儒的房东在八十年代就出国了,这两间低矮的平房本已荒废许久, 但君儒有耐心,他慢慢拆除了朽坏的窗门,装上了铝合金架子,保留了旧式的垂花门檐,几株狗尾巴草倒长者,毛穗上挂着大颗雨珠,乾坤颠倒,浓缩在其中。

他砌起了高高的围墙,比这里任何一户人家都高,村里的人都知道围墙后面住着一个留着长卷发的怪老头子,他少言寡语,目光深邃,和他一样神秘的还有露出围墙的一圈圈藤蔓,像起伏的浪涛, 时刻都企图冲出这高高的围墙。

“看,就是那个长头发的老头,还是长波浪呢!” “不男不女,是个老不正经。

” “我看他不是艺术家,就是神经病!” “是一个怪人!” “兴许是一个世外高人!” 哼,什么长波浪,这帮没有见识的蠢货,这是列侬的披肩发,他和列侬一样,是肉体死去,灵魂不朽的理想主义者,年轻时的君儒常常徘徊在“极左”“极右” 之间;中年时又一度挣扎在“伊壁鸠鲁”和“犬儒主义”中,到了晚年,他不再信奉什么,由着性子来,但有时候难免陷入虚无主义,他极力保持保持着过去的形象和风貌,他觉得那也是一种对抗虚空的力量。

和君儒唯一有来往的邻居是隔壁开手工豆腐作坊的老王夫妇, 夫妇俩很勤快,两盘石磨日夜不歇地磨擦,热腾腾的雾气种透着浓郁的豆腐香。

他贪婪地等待着出摊前的第一碗,这是他最喜欢的食物,无需任何佐料,又白又滑,像美好的肉体,偏又是素的,不怕多吃几口。

那个男人不喜欢“吃豆腐”呢? 可这几天就只能喝粥了,君儒睡了一下午,发了一阵阵虚汗,濡湿了毛巾毯。

醒来的时候,小拉兹已经来了,还识相地淘了米熬了粥,想着昨夜的“救命之恩”,君儒倒是没有急着驱赶他。

实在没胃口,他呆呆地坐了很久,直到窗外又飘起了雨丝,他拉开窗帘,隔着玻璃注视着黯淡的天空,远处圣沐堂的十字架伫立浅金色的余晖中,庄严肃穆……他情不自禁地把脸贴在起了…

城中村的午后总是格外宁静, 这个毗邻闹市区的城中村像一个无人区,有几分“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的意境。

君儒的房东在八十年代就出国了,这两间低矮的平房本已荒废许久, 但君儒有耐心,他慢慢拆除了朽坏的窗门,装上了铝合金架子,保留了旧式的垂花门檐,几株狗尾巴草倒长者,毛穗上挂着大颗雨珠,乾坤颠倒,浓缩在其中。

他砌起了高高的围墙,比这里任何一户人家都高,村里的人都知道围墙后面住着一个留着长卷发的怪老头子,他少言寡语,目光深邃,和他一样神秘的还有露出围墙的一圈圈藤蔓,像起伏的浪涛, 时刻都企图冲出这高高的围墙。

“看,就是那个长头发的老头,还是长波浪呢!”

“不男不女,是个老不正经。

“我看他不是艺术家,就是神经病!”

“是一个怪人!”

“兴许是一个世外高人!”

哼,什么长波浪,这帮没有见识的蠢货,这是列侬披头士乐队主唱的披肩发,他和列侬一样,是肉体死去,灵魂不朽的理想主义者,年轻时的君儒常常徘徊在“极左”“极右” 之间;中年时又一度挣扎在“伊壁鸠鲁”和“犬儒主义”中,到了晚年,他不再信奉什么,由着性子来,但有时候难免陷入虚无主义,他极力保持保持着过去的形象和风貌,他觉得那也是一种对抗虚空的力量。

和君儒唯一有来往的邻居是隔壁开手工豆腐作坊的老王夫妇, 夫妇俩很勤快,两盘石磨日夜不歇地磨擦,热腾腾的雾气种透着浓郁的豆腐香。

他贪婪地等待着出摊前的第一碗,这是他最喜欢的食物,无需任何佐料,又白又滑,像美好的肉体,偏又是素的,不怕多吃几口。

那个男人不喜欢“吃豆腐”呢?

可这几天就只能喝粥了,君儒睡了一下午,发了一阵阵虚汗,濡湿了毛巾毯。

醒来的时候,小拉兹已经来了,还识相地淘了米熬了粥,想着昨夜的“救命之恩”,君儒倒是没有急着驱赶他。

实在没胃口,他呆呆地坐了很久,直到窗外又飘起了雨丝,他拉开窗帘,隔着玻璃注视着黯淡的天空,远处圣沐堂的十字架伫立浅金色的余晖中,庄严肃穆……他情不自禁地把脸贴在起了白雾的玻璃上, 雨丝仿佛直接打在了他脸上,凉丝丝的。

“爷爷,今天会不会再漏水?”小拉兹的话打断了他的沉思。

“唉,看老天爷吧!”

这房子老了,他也老了,老到彼此放任,相顾无言了。

“改日我让人来看看,把这些窟窿都补上。

“是昨天那个叔叔吗?”

“嗯!”

“他是你的娃儿吗?”

君儒懒得理他,径直走进屋里取出一把二胡,坐在椅子上拉了起来,呜呜咽咽一段开头,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从琴声中传来。

君儒双目微闭,波浪形的嘴唇往下陷,一曲《病中吟》拉得如此如诉,哀肠百转。

小拉兹安静地听着,情不自禁地问:“爷爷,这是啥子琴,太好听了!”

君儒不语,额头、鼻尖早已汗涔涔,突然几声滑音,琴声骤变,一阵颤音让人汗毛直立,君儒的脸也渐渐扭曲,嘴角处的口纹愈发深陷,他双目圆睁,仿佛到了生死关头,此时琴声戛然而止……

“这叫二胡,你这小子,什么都不知道。

“老头,我要是有机会上学,保证啥子都懂!”

天色已经暗了,君儒拿着剪刀来到庭院的栀子花前,幽暗的墨绿色花丛中香味若隐若现,他挑了几枝半含半露的花苞,回到屋里插在一个小口玻璃奶瓶里,嘴里喃喃道:“雨丝啊,生日快乐!”

饭后,牧野和金凤先告辞了,不一会儿祁鹤也带着美恒回家了,玉玲催着碧葳回店,但碧葳一定要帮她收拾好再走。

“回去回去,穿得山青水绿的,怎么做事,衣裳弄坏了!”

碧葳穿着荡领无袖上衣,水绿色真丝裙子,脖子上挂着一根细细的项链,裸露着苍白瘦弱的手臂,她取来围裙,挂着脖子上,“妈,你是不想让我做事,还是不想听我说话?”

玉玲手里停了停,“你爸昨天吃坏东西了,小鹤送的医院。

“要紧吗?”

“肠胃炎。

碧葳不响,慢慢洗起碗来,她套上玉玲的手套,像小孩穿了大人衣服,哐当哐当的,玉玲看了,心里涌起一股内疚。

碧葳是她的大女儿,当年她虽年轻力壮,但因营养不良导致虚弱早产,都说头胎孩子营养足,但碧葳生下来像一只小猫,三斤四两五钱,不哭不动,医生倒拎着打了二十几下屁股,才听见一声如猫叫般的哭声,乳头放到嘴边她拼命地吮吸,那声音竟比哭声还大!

玉玲没奶水,婆婆桃红拉开她的衣裳,指着她的鼻子骂:“这么大的胸脯,奶都没有,光知道自己骚了!”君儒黑着脸,一言不发。

小碧葳早产,又吃不饱,整天恹恹的,三天二头去医院。

还没出月子,玉玲就来了月经,上身流着泪,下身流着血,奶都干了。

碧葳半岁时,得了脑炎,又并发了脊柱炎,抢救过来后落下了残疾,半身瘫痪。

玉玲不知流了多少泪,小小的碧葳反过来安慰她:“妈妈,别哭,我不会成为废人的!”

打扫完毕,碧葳又把那盆茉莉花放在窗台上,蓝黑色的天空中云团成一片,她转头说道:“妈,小鹤跟你说了吗?爸还是惦记着那件事。

“不用小鹤说,我也知道。

“那你愿意吗?”

“不愿意,你爸以后会转变想法的。

“他要是会转变,二十年前,不,三十年前转变了!”

玉玲泡了两杯菊花晶古早冲剂饮料,菊花风味,不声不响,慢悠悠地喝起来。

碧葳来气了,推到桌边,拿过一杯菊花晶,在桌子上跺了一下,“妈,你别装糊涂了,爸就想离婚,就想解脱,他今生今世都不会改变主意的。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给他做这做那,送这送那,弄得自己低三下四的,妈,你苦头还没吃够吗?”

“我们是夫妻。

“你是妻,你尽责;他是夫,他尽过责任吗?”

“他老了,你还想怎样?要他还债吗?”

“他还债,哼! 他还觉得我们欠他的呢!”

碧葳气得脖子上青筋毕现,细细的项链也在微微颤抖。

“老大,妈现在蛮好的,你要过好你的好日子,不要整天为我喊打喊杀的,老一辈的婚姻都是凑活着过。

“凑活,凑活到死吗?呵呵,我是没结过婚,但那些、金婚、银婚、钻石婚,真的幸福吗?固若金汤,隐忍到死吗?”

玉玲有些不悦。

“老大,你记住,将来无论到了什么时候,这件事轮不到你们来试探我,愿不愿意,同不同意,李君儒必须亲自来问我!”

翌日中午,君儒正在喝粥,一阵清软而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哼!小崽子,踩着饭点来了。

小拉兹一下子冲进来,头发滴着汗,浑身哆嗦着:“老头,教堂那里,挖出死人骨头了!”

第4章 圣沐堂,骸骨

清晨,又是一场大雨,圣沐堂旁边的高速公路正在抢修。

三台挖掘机同时施工,转动的履带裹挟着沙泥, “哒哒哒哒”的机械声急促不安,黄橙色的动臂已经负荷到了极限 ,黑色的铲斗试图凿开了坚硬的地基,连续挖掘几次后,工地上竟陆续出现了一些骸骨。

工地上发现骸骨并不少见,大多都是流浪猫狗的尸骸,起初工人们并不在意,直到铲斗里滚出了一个白花花的“球”,滚到两米开外停了下来,凸起的那一块反射着白光,有几条细线缝合的痕迹,一个工人好奇地走上前看,大小不一的几个孔正往外吐着泥沙,两排牙齿往前凸着……“死人啦!有鬼啊!” 那是一颗完整的头骨! 已经彻底白骨化,折断的颈骨直直地插入泥土,两个巨大的窟窿眼望向圣沐堂, 几只蚂蚁在往眼窝里爬。

接到报警后,市局刑侦大队立刻派人前往现场。

“又是那个圣母堂,牛队,你说会不会是前三年挖出的战士遗骨没有清干净?”刑警小储边开车边问。

“那是‘圣沐堂’,不是‘圣母堂' ,小储,你给我记住了,做刑警工作要谨慎细致,一字不差!是不是当年的遗骨,得到了现场再说。

” “张师傅,那年圣沐堂挖出200多具烈士遗骨,你也在现场吧!” 后座的法医老张正双臂交叉,闭目养神,缓慢而清晰地吐出一个字:“嗯!” 三年前,圣沐堂旁要修建高架桥,原本教堂旁边的一块空地被建成了高架桥的入口。

那年的梅雨很反常,不是连绵不绝的阴雨,而是连夜的倾盆大雨。

有一晚,工地出现了事故,但是雨势太大,大家只好暂时停工。

等放晴后工人再回工地时, 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发生事故的地方出现了大面积坍塌,裸露出了一具具整齐的骸骨,密密麻麻,阴森恐怖。

原本以为是不小心挖到了古代殉葬墓,但经过专家对尸骨进行观察、采样和检测后,发现这些尸骨入土只有60年左右,加之圣沐堂早年是抗日战争时期的一家战地医院,因此当时做出了结论, 这200多具尸骨都是当年病死以及来不及撤离的重病战士 。

“当年这件事很轰动,老百姓都说这几…

清晨,又是一场大雨,圣沐堂旁边的高速公路正在抢修。

三台挖掘机同时施工,转动的履带裹挟着沙泥, ”哒哒哒哒“的机械声急促不安,黄橙色的动臂已经负荷到了极限 ,黑色的铲斗试图凿开了坚硬的地基,连续挖掘几次后,工地上竟陆续出现了一些骸骨。

工地上发现骸骨并不少见,大多都是流浪猫狗的尸骸,起初工人们并不在意,直到铲斗里滚出了一个白花花的”球“,滚到两米开外停了下来,凸起的那一块反射着白光,有几条细线缝合的痕迹,一个工人好奇地走上前看,大小不一的几个孔正往外吐着泥沙,两排牙齿往前凸着……”死人啦!有鬼啊!“

那是一颗完整的头骨! 已经彻底白骨化,折断的颈骨直直地插入泥土,两个巨大的窟窿眼望向圣沐堂, 几只蚂蚁在往眼窝里爬。

接到报警后,市局刑侦大队立刻派人前往现场。

”又是那个圣母堂,牛队,你说会不会是前三年挖出的战士遗骨没有清干净?“刑警小储边开车边问。

”那是’圣沐堂‘,不是’圣母堂‘ ,小储,你给我记住了,做刑警工作要谨慎细致,一字不差!是不是当年的遗骨,得到了现场再说。

”张师傅,那年圣沐堂挖出 200 多具烈士遗骨,你也在现场吧!“

后座的法医老张正双臂交叉,闭目养神,缓慢而清晰地吐出一个字:”嗯!“

三年前,圣沐堂旁要修建高架桥,原本教堂旁边的一块空地被建成了高架桥的入口。

那年的梅雨很反常,不是连绵不绝的阴雨,而是连夜的倾盆大雨。

有一晚,工地出现了事故,但是雨势太大,大家只好暂时停工。

等放晴后工人再回工地时, 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发生事故的地方出现了大面积坍塌,裸露出了一具具整齐的骸骨,密密麻麻,阴森恐怖。

原本以为是不小心挖到了古代殉葬墓,但经过专家对尸骨进行观察、采样和检测后,发现这些尸骨入土只有 60 年左右,加之圣沐堂早年是抗日战争时期的一家战地医院,因此当时做出了结论, 这 200 多具尸骨都是当年病死以及来不及撤离的重病战士 。

”当年这件事很轰动,老百姓都说这几十年来多亏了圣沐堂的庇佑,这些英烈才能安魂长眠。

这建高架桥动了土,惊扰了英灵不说,还在教堂门口整了个反弓煞即住宅门前有弧形状向外拱出,在风水学中是大大的忌讳,一时间谣言四起,说底下的英魂不安,恐有大祸。

当年自发来圣沐堂祭奠的百姓数以千计……“老张慢条斯理地说着,”小储,那时候,你还没毕业呢!“

”那今天出土的骸骨应该不是那些抗日英烈。

“小储说道。

”为什么?“牛队和老张同时张口。

”嗨,这又是反弓煞,又是逢三年,又是梅雨天,哪来那么多巧合,我看这一定是圣母也安抚不了的孤魂野鬼,说不定是个冤死的女鬼!“

”积点口德吧!“

”好好开你的车!“

临近中午,雨终于停了,圣沐堂上方仍然团着蓄水的乌云,笼罩着巨大的黑色十字架。

手里的勺子掉落在地上,君儒身体僵得如同一块石头,舌桥不下,含糊地问:”你,说清楚,教堂……教堂里……发现了……发现了什么?“

”死人骨头!是个光骨头,还是个女人,那个脑壳上没得眼珠和鼻子, 都是洞!“小拉兹指着自己的眼睛,故意扭曲着鼻子,大声地叫道。

”你听谁说的?“君儒紧张地抓着小拉兹。

”放开老子!“小拉兹甩开君儒,”公安都来了,大家都知道了!“

君儒一下子起身,就想要出门,突觉腹部一阵阵绞痛,冷汗直冒,他用手抵着左下腹,冷汗涔涔,身体慢慢往下倒。

”老头,老头,啊呀!爷爷,你怎么了?“

君儒眼前一抹黑, 趴在饭桌上,动弹不得。

”爷爷,我打电话给你女婿。

君儒突然觉得很冷,四肢的血液仿佛都涌向心脏,眼睛半开半闭间,他看到了雨丝穿着一袭白裙,长发凌乱不堪,满面泪痕地叫着:”爸,我不想活了!我活不下去了!“,君儒用力地拽着她的手臂,拉扯间,雨丝胸口的十字架项链被扯断了,木珠散落一地……

两天后,市局刑侦大队会议室。

”我们在现场发现的骸骨属于成年女性,身高 155 左右,根据牙齿磨损程度,初步估计年龄在 20 到 30 之间,颅面部、颈骨、胸骨上都有多处锐器造成的伤口,疑似刀伤,颈骨这里的伤口最深,可能是致命伤,基本可以判定为他杀。

根据白骨化程度和衣物的腐朽程度看,可以确定尸体被埋了 3 到 5 年之间。

经过半天的挖掘,现场没有再发现与尸骨相关的证物了。

目前我们首先要做的是确定骸骨的身份,小储已经汇总了本市 5 年内失踪的年轻女性,符合条件的一共 4 位,都是本地户籍,但是我市近 5 年来人口流动较为频繁,所以对外来人口也要排查!“

古城市公安局刑侦大队队长牛子孺正在向大家介绍两天前发现的尸骨情况。

”我再补充一点啊,尸骨身上的衣物虽然腐烂严重,但外衣却是的确良涤纶材质,腐烂程度较低,但从上面的印花图案、花边来看,是很老旧的款式,我检查过针脚,是机器缝纫,但并没有任何商标,会不会是自制或找裁缝做的呢?“

牛队双手一拍,”老张的发现很重要啊,年轻女性却穿着很过时的衣服,而且不是制衣厂生产的,这是一个重要的侦查方向。

”关于尸骨,我还要做进一步的分析,再找一下受害人的身体特征,可能会有新发现。

” 好,那我们就分工调查,小储负责联系失踪女性家属,其他同志全市范围内走访调查!“

”是!“

”嗨!这老张怎么就知道这衣服面料啊,材质啊,款式啊,他怎么这么神?“小储一边走一边牛队。

”老张,他老婆,是古城市数一数二的裁缝。

“牛队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学着点,高材生!“

”啊哟,这夫妻俩,一个缝衣服,一个缝死人,真吓人啊!“小储一阵哆嗦。

第5章 山塘桥旧案

儒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下腹部丝丝拉拉一阵痛, 他挣扎着想起身时,护士端着一个消毒皿走来。

”李君儒,你醒啦,来打针了!“ ”护士小姐,我生了什么病?“ ”急性阑尾炎 。

“ ” 护士小姐,我家属呢?是谁把我送来的?“ ”是你老婆和儿子把你送来的,咦,他们刚刚还在呀,跑哪儿去了? 当时你都休克了,可把他们急坏了。

“ 护士打完针,嘱咐道:”你先好好休息,一会儿医生会来查房。

“ 身体不能动弹,让他更觉得焦躁,努力侧过身子,伸手去拿水杯,一个人影飞快闪过,一只黑乎乎的小手拿起水杯递给他,”爷爷,我来帮你。

“ 原来是小拉兹。

君儒撑着手臂想坐起来,小拉兹立刻会意,扶着他的肩膊,小心地往上顶, 眼神凝聚在君儒身上,满是紧张和关切。

君儒喝了点水,问他怎么来了。

”爷爷,我给你女婿打电话,又不放心,就悄悄跟过来,你好点没得?“小拉兹边说边帮他盖上毯子。

”你知道我老婆和儿子去哪里了吗?“ ”你女婿接了个电话,就慌慌张张拉着你老婆出去了,你不要担心,我陪着你,等他们回来了,我再走,好了吧,老头。

“ ”他们走了多久了?“ ”差不多两个钟头。

“ 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办公室门口,一个年轻人扶着一位神色慌张的妇女急着打探消息。

”牛队长,我听说教堂那里挖出,挖出东西来了, 是不是雨丝,是不是啊?“玉玲一进门腿就软了,半跪着抓住牛子孺的手,声音发了颤。

”陶大娘,你先起来,我们刚开始调查,还没有结论,你女儿的情况我们了解,一有消息我们就告诉你,好吗? “ ”挖出来的是个年轻女人,是不是?小鹤告诉我的,是不是啊?“她眼神惊惧地望着众人,”我女婿是报社记者,不会有错的,你们就告诉我吧,好不好?“ ”陶大娘,你再等两天,我们也需要时间,好不好?“女警潘姐上来扶着玉玲。

”祁鹤,你带你妈先回去,我们尽快查案,一有消息就通知你们。

“牛队拍了拍祁鹤的肩膀。

见一向严肃苛刻,铁纪如山的牛队如此耐心,小储…

儒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下腹部丝丝拉拉一阵痛, 他挣扎着想起身时,护士端着一个消毒皿走来。

”李君儒,你醒啦,来打针了!“

”护士小姐,我生了什么病?“

”急性阑尾炎 。

” 护士小姐,我家属呢?是谁把我送来的?“

”是你老婆和儿子把你送来的,咦,他们刚刚还在呀,跑哪儿去了? 当时你都休克了,可把他们急坏了。

护士打完针,嘱咐道:”你先好好休息,一会儿医生会来查房。

身体不能动弹,让他更觉得焦躁,努力侧过身子,伸手去拿水杯,一个人影飞快闪过,一只黑乎乎的小手拿起水杯递给他,”爷爷,我来帮你。

原来是小拉兹。

君儒撑着手臂想坐起来,小拉兹立刻会意,扶着他的肩膊,小心地往上顶, 眼神凝聚在君儒身上,满是紧张和关切。

君儒喝了点水,问他怎么来了。

”爷爷,我给你女婿打电话,又不放心,就悄悄跟过来,你好点没得?“小拉兹边说边帮他盖上毯子。

”你知道我老婆和儿子去哪里了吗?“

”你女婿接了个电话,就慌慌张张拉着你老婆出去了,你不要担心,我陪着你,等他们回来了,我再走,好了吧,老头。

”他们走了多久了?“

”差不多两个钟头。

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办公室门口,一个年轻人扶着一位神色慌张的妇女急着打探消息。

”牛队长,我听说教堂那里挖出,挖出东西来了, 是不是雨丝,是不是啊?“玉玲一进门腿就软了,半跪着抓住牛子孺的手,声音发了颤。

”陶大娘,你先起来,我们刚开始调查,还没有结论,你女儿的情况我们了解,一有消息我们就告诉你,好吗? “

”挖出来的是个年轻女人,是不是?小鹤告诉我的,是不是啊?“她眼神惊惧地望着众人,”我女婿是报社记者,不会有错的,你们就告诉我吧,好不好?“

”陶大娘,你再等两天,我们也需要时间,好不好?“女警潘姐上来扶着玉玲。

”祁鹤,你带你妈先回去,我们尽快查案,一有消息就通知你们。

“牛队拍了拍祁鹤的肩膀。

见一向严肃苛刻,铁纪如山的牛队如此耐心,小储起了好奇心。

”这老太太是谁啊,她女儿怎么了?“

”唉,这个老太太是个苦命人,她女儿失踪已经 9 年了,这些年,她一直来局里打探消息,旁边那个男人是他女婿,《古城晚报》社会版的记着祁鹤,也就是失踪人李雨丝的丈夫。

“一旁的女警潘姐摇着头说道。

那会不会还真和今天出土的骸骨有关?小储正想着,牛队过来拍了他一下:”愣着干嘛,去把最近十年失踪人口信息都查一下!“

”牛队,那老太太的女儿到底什么情况?“

”失踪九年,生死未卜,而且还牵扯到另一个悬案,一起金店劫杀案!“

”九年前的一个雨夜,山塘桥附近的一家金店发生了一起劫杀案,老板娘被捆绑杀害,柜台里、保险箱里的金饰、现金被洗劫一空,我们在现场只发现了一块金锁片,猜测是劫匪不小心遗漏下来的。

根据金店的购物记录我们逐一排查,联系到了定制这块金锁片的顾客,巧了,就是前两天来报案,说她女儿失踪的陶玉玲。

回忆起往事的时候,牛队长脸上流露出一丝不甘和迷惘,那是他还是一个年轻气盛的小刑警,对那个案子印象极其深刻。

”我们在金锁片上同时提取到了失踪人李雨丝和劫杀案受害人柳芸娘的指纹,而这两人之前全无交集,所以我们推测李雨丝在劫案当晚和受害人接触过。

”那李雨丝会不是是劫案的目击者?“

”有这种可能,所以这也许不是一起普通的失踪案。

”那块锁片是陶玉玲买给她女儿的吗?“

”锁片是是请被害人专门定制的,是陶玉玲送给她外孙女的长命锁,也就是李雨丝的女儿。

”那这个案子就没有其他线索了吗?“

牛队摇了摇头,没有目击者,被害人柳芸娘是被重物袭击头部致死的,手法干净利落,现场没有发现凶器,我们怀疑这是一个惯犯!”

“那李雨丝的失踪案就没有其他线索了吗?”

“有一点很奇怪,那块长命锁上除了有李雨丝和柳芸娘的指纹,还有第三人,不,第三种指纹,从来没有那样的指纹,那是一种不属于人类的指纹!”

安顿好玉玲,祁鹤立刻动身去医院照顾君儒,他骑着车,心里泛起了阵阵涟漪,黄梅天总是时不时飘来一阵小雨,冷冷的雨丝滴落在他的镜片上,和滚烫的热泪同步滑落。

九年前,雨丝为什么不告而别?美恒的金锁片为什么会出现在另一个命案现场?

听说失踪案找回当事人的概率是百分之五十,雨丝,已经九年了,你还会回来吗,你就这么缥缥缈缈,音讯全无了吗?

没人理解他对雨丝的情感。

爱情的柔美和动人有时候会总会发生在不可调和的矛盾时期, 当初他要娶雨丝时承受了纲常和伦理的重压,有人说他痴傻,有人说他高尚,有人说他自私,他都不在意,世人总是急着否定那些存在于规则之外的深情,进而无法体会到足以回味一生的美好,可能连雨丝自己也不明白吧。

走进病房时,君儒已经沉沉睡去,一个陌生的小男儿趴在床边看图画书,头发又乱又长,他看起来和美恒差不多大,这就是爸爸那个忘年交吧。

小拉兹抬起头来,看了祁鹤一眼。

“叔叔,你是李老者的娃儿吧?”

祁鹤笑了笑,点了点头,从包里拿出包饼干给他,“小弟弟,你叫什么?”

“李老者叫我小拉兹,你也叫我小拉兹吧。

小拉兹,这是什么名字?祁鹤笑了,他的这位老丈人虽是国企厂办的大编辑,但行事作风一向与众不同,我行我素,连给这小孩起名字也充满了调侃。

“小拉兹,你家人呢?”

“啊呀,太晚了,太晚了,我要回去了,叔叔,你好好照顾爷爷吧!”话音刚落,一溜烟儿跑了。

医生说君儒因为肠胃炎恶化导致盲肠感染,目前病人白细胞很高,是细菌感染引起的,目前先保守治疗,但不排除手术治疗,看病人自身的情况吧。

晚上九点多,君儒醒了,看到祁鹤在一旁,他没有半点犹豫,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开口就问:“教堂那里是不是发现了女尸?”

第6章 我要吃这匣哉的肉

“不是尸体,是一具女性骸骨。

” “你说,会是雨丝吗?”君儒直愣愣地看着女婿,声音似从幽深的山洞缝隙中传来。

“我不知道,不知道……”这一天下来,祁鹤再也撑不住了,他趴在君儒的床边,咬着自己的拳头,肩头耸动,轻轻地抽泣起来…… 两天后,玉玲接到了公安局的电话, 骸骨的身体特征和李雨丝并不匹配,雨丝身高168,而骸骨的身高仅155;另外骸骨有4颗智齿,而雨丝的智齿已经全部拔除;从骨盆形态来看,骸骨应属于一名未曾分娩的女性,因此基本可以排除骸骨属于雨丝的可能性了。

玉玲总算缓了过来,嘴唇有了血色,四肢也有了劲道,她终于想起了躺在医院的君儒来。

保守治疗起了作用,君儒已经可以坐起来喝稀粥了。

医生说他免疫力低下,玉玲就坚持要用进口球蛋白,让碧葳立刻送了2000块钱来。

白天,金凤陪着照顾,傍晚祁鹤带着美恒来探望他,还告诉他一个好消息:刑警大队又抽调警力重启了山塘桥旧案,雨丝的失踪案和此案密不可分,哪怕有一丝线索就有一丝希望! 被杀、被拐、被关、被毁容……上穷碧落下黄泉,哪怕只剩下一丝魂魄,一块骸骨,也要找到她! 雨丝刚失踪时,除了亲朋好友, 同学和教友也一直在帮忙寻找,寻人启事贴满了所有的交通枢纽,和她稍有来往的人都寻访遍了,教会甚至为她举办了一场集体祷告。

可时间一长,也就只剩下家人在等待,等到内心长满了荒草…… 梅雨季总算过去了,江城一下子进入了酷暑,城中村的野草长高了一尺,绿得堪比翠竹,那恼人的飞虫到处都是。

玉玲细心地为他打点好了一切:碧绿色新纱窗,晒过的青草席,麻将牌沙发垫,透明凉水壶,塑料淘箩一应俱全, 院子里的摇椅上还摆了一把白羽扇。

玉玲真是个好女人,可玉玲始终是“配不上”自己的,他无法压抑自己“天生的”优越感,哪怕他知道自己是辜负了玉玲,回顾过往,他所有的痛苦都似乎来自于对这种潜意识的艰难反抗。

事情总是接踵而来,小妹凌涵来电,老母亲桃红快不行了,要君儒夫妇回家见最后一…

“不是尸体,是一具女性骸骨。

“你说,会是雨丝吗?”君儒直愣愣地看着女婿,声音似从幽深的山洞缝隙中传来。

“我不知道,不知道……”这一天下来,祁鹤再也撑不住了,他趴在君儒的床边,咬着自己的拳头,肩头耸动,轻轻地抽泣起来……

两天后,玉玲接到了公安局的电话, 骸骨的身体特征和李雨丝并不匹配,雨丝身高 168,而骸骨的身高仅 155;另外骸骨有 4 颗智齿,而雨丝的智齿已经全部拔除;从骨盆形态来看,骸骨应属于一名未曾分娩的女性,因此基本可以排除骸骨属于雨丝的可能性了。

玉玲总算缓了过来,嘴唇有了血色,四肢也有了劲道,她终于想起了躺在医院的君儒来。

保守治疗起了作用,君儒已经可以坐起来喝稀粥了。

医生说他免疫力低下,玉玲就坚持要用进口球蛋白,让碧葳立刻送了 2000 块钱来。

白天,金凤陪着照顾,傍晚祁鹤带着美恒来探望他,还告诉他一个好消息:刑警大队又抽调警力重启了山塘桥旧案,雨丝的失踪案和此案密不可分,哪怕有一丝线索就有一丝希望!

被杀、被拐、被关、被毁容……上穷碧落下黄泉,哪怕只剩下一丝魂魄,一块骸骨,也要找到她!

雨丝刚失踪时,除了亲朋好友, 同学和教友也一直在帮忙寻找,寻人启事贴满了所有的交通枢纽,和她稍有来往的人都寻访遍了,教会甚至为她举办了一场集体祷告。

可时间一长,也就只剩下家人在等待,等到内心长满了荒草……

梅雨季总算过去了,江城一下子进入了酷暑,城中村的野草长高了一尺,绿得堪比翠竹,那恼人的飞虫到处都是。

玉玲细心地为他打点好了一切:碧绿色新纱窗,晒过的青草席,麻将牌沙发垫,透明凉水壶,塑料淘箩一应俱全, 院子里的摇椅上还摆了一把白羽扇。

玉玲真是个好女人,可玉玲始终是“配不上”自己的,他无法压抑自己“天生的”优越感,哪怕他知道自己是辜负了玉玲,回顾过往,他所有的痛苦都似乎来自于对这种潜意识的艰难反抗。

事情总是接踵而来,小妹凌涵来电,老母亲桃红快不行了,要君儒夫妇回家见最后一面。

“玉玲也要去吗?”

“嫂子也要回来,妈指定要见她。

“妈不是早糊涂了吗,她倒记得玉玲?”

“妈这两天清醒了很多,记起了很多事,总是提起嫂子,说要见她,有话说,哥,你一定要把嫂子带回来。

婆婆要见儿媳,玉玲,她肯吗?君儒没把握。

婆婆桃红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年轻时像“上官云珠”新中国二十二大影星,电影明星,窄长的鹅蛋脸,水杏眼,吊梢眉,鸡心小嘴,生的很艳丽。

她出生不差,父亲是个儒商,钦慕读书人,就把十七八岁的桃红许配给了君儒的父亲,还置办了丰厚的嫁妆。

两年后君儒出生,桃红成了家里的一把手,小到烧菜的一块姜,一根葱,大到丈夫的出差公干,她都打理得仅仅有条。

可惜好景不长,君儒五岁时,父亲就得了肺痨去世了。

桃红靠着家产支撑了两年,便又嫁了一个姓马的米贩子。

米贩子很宠爱她,有什么时髦玩意儿都买给她,玻璃丝袜,雪花膏、香水、口红,蔻丹……桃红本就生得艳丽,再一打扮,更是光彩逼人,比头婚是还要娇媚。

第二年她就怀了孕,一日正在店里烫头发,肚皮突然疼了,桃红顾不得头发,让人扶她回家,自己爬到床上就生下次子佩华。

米贩子四十才得一子,高兴得多喝了一壶,笑着笑着就趴在桌子上不动了,夜里就脑溢血去了。

桃红寡居了 10 年,拉扯大了两个孩子,长子君儒聪明英俊,次子佩华敦厚老实,人人都说她有后福!

君儒长到十几岁,裤裆里湿哒哒,桃红笑嘻嘻地说:“君儒要讨娘子了,否则这千千万万个子孙都没法投胎。

”便张罗着给她找媳妇。

寻来寻去,寻到了刚从乡下来洋州城投靠亲戚的陶玉玲,中等身材,中等长相,就是有点龅牙,有点土气。

玉玲父母都走了,只有一个亲阿哥在外地做生意,没有娘家可靠。

桃红给她剪了个新式的齐肩短发,又拿出自己不要的一个金色缠丝蝴蝶发夹给她别上,就叫君儒带着她去拍结婚照了,等到中秋摆酒结婚。

可谁也没想到,到了端阳节,桃红自己先结婚了,原来她和玉玲的表叔凌传瑞看对眼了。

就这样母子俩同一年结婚,次年,桃红率先生下了幺女凌涵,过了半年,玉玲也生下了长女碧葳。

至此以后,玉玲才开始品尝到这段婚姻的滋味。

君儒的工资悉数上交桃红,由她按照人头统一分配,可怜的玉玲没有钱,也吃不饱。

“妈,那老太真的不行啦?”

“你姑姑是这??????????么说的。

“苍天有眼!”

“你这嘴巴,四十好几的人了,口无遮拦!”玉玲作势打她。

“妈!”碧葳一把抱着玉玲的胳膊,把头轻轻靠上去,“妈, 老太见了你会说些什么?”

“她都痴呆好几年了,还能说什么,骂人是可能骂不动了。

“要骂也是你骂她!”

“又胡说。

“?u?x妈,当年你坐月子,老太一天给你吃两顿,害得你没有奶,还指着你头皮骂,你恨不恨?”

“我当然恨,若时光倒流,我去偷去抢也要吃饱,把你喂饱,是妈对不起你。

“妈,是爸和老太婆对不起我,你是最好的妈妈。

玉玲抚摸着碧葳消瘦的手臂,看着她苍白皮肤下绿莹莹的血管,想起雨丝小时候白白胖胖的胳膊。

“我要吃这匣哉方言,孩子的肉,雪白粉嫩的,滑汁滑汁的!”玉玲眼前浮现出桃红那张扭曲的脸。

那一年,她和君儒抱着百日大的雨丝回洋州探亲,桃红指着襁褓中的雨丝,眼神贼咕隆咚,用一种恶魔的声调说着世界上最恐怖的话。

谁也没有想到精明能干的桃红不到半百就急转直下,成了另外一个人。

50 虚岁不到,桃红突然变糊涂了,买菜的铜钿怎么也算不清楚,过去几角几分,她盘得清清楚楚,先用零钱,再用整钱。

可现在买把葱都搞不清,放着分币不用,拿出一元纸币要人家找钱,结果买个菜,带回来一口袋零钱。

凌传瑞不敢让她当家了,带她去看中医,吃了一年中药,病情非但没有好转,还吃出了胃胀气,时常打嗝。

那声音像深井中传来了呼救,又响亮又悠长,而且说来就来,让人尴尬不已。

桃红依旧是漂亮的,只是再也没有使唤人的本事了!

君儒带她去江城的大医院检查,才知道这种病叫老年痴呆症,桃红不仅会失忆,还会逐步失去思考能力和自理能力,目前没有专门的特效药,只能让家人多照顾,多陪伴。

原本以为妈什么都忘了,怎么临了了,又想起了玉玲来,君儒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