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有年年》 第1章 一收到郭临颐身受重伤的消息时,我就马不停蹄地从肃北往回赶,谁知回去的路上我遇到了地震,被山上一块塌方的石块压中,当场毙命。

我的魂魄懵懵懂懂地飘在半空中,还想回到京城去见郭临颐最后一面。

刚好看到郭临颐将他的白月光周慧心带回我们的府邸。

幽静的院子里,摇曳的合欢树下,周慧心已经娇憨地醉倒在竹榻上,郭临颐半搂着她,轻轻地拂开她额角的碎发,周慧心一声又一声地喊着,“临颐,临颐。

”郭临颐虽然没有回应她,但是越发收紧的手掌暴露出了他的心思。

“临颐,你弄疼我了。

”听到周慧心的嘟囔,郭临颐好似受惊般松开了自己的手。

说实话,我心里是做了一些准备的,但是还是被狠狠的刺痛了一下。

自从知道周慧心风华正茂就寡居的时候。

郭临颐就开始时常走神,思绪不知道飘向了何方,常常说自己公务繁忙,宿在衙门,我常常准备好夕食从天亮等到天黑,再从天黑等到天亮。

等到第二天一早,再热一热,胡乱地吃两口,再去宫中当值。

我是皇上身边的掌谕女官,也是定朝目前唯一一位女官。

皇上所有的圣旨都得由我加盖玉玺,再去传旨。

我自小父母双亡,每天吃着百家饭。

有一年冬天收成实在是不行,我钻进了皇家围场里面寻找吃食。

无意中替陛下挡下一剑,陛下把我接进宫好好照顾,悉心培养,后来陛下力排众议,让我做了第一位掌谕女官。

朝中大大小小的消息都得经由我手,所以我自然而然就知道,景阳侯突然暴毙,侯夫人周氏新寡,受了婆家欺负。

周氏的父亲乃是礼部尚书颇为不忿,跟皇上讨要了一道圣旨,想把周氏接回来。

这道圣旨还是我亲自去景阳侯府传的,景阳侯老夫人泼辣无比,虽然最后还是看在皇上的面子上放了人,但是连我的官服都撕了好几道口子。

谁知道,老天爷跟开玩笑似的,回到尚书府的周慧心,某日用膳食突然觉得自己一阵恶心,悄悄传了太医来看,她已有三月有余的身孕。

毫无疑问,这孩子是先景阳侯的。

我和郭临颐的争吵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当年周氏的一饭之恩,我这辈子都不敢忘,如今,正是我该报恩的时候。

”郭临颐怕尚书扛不住景阳侯老夫人的胡搅蛮缠,会把周慧心送回去。

世道如此,不谈也罢。

只是明明有其他很多种方法可以帮助她,为什么一定要把周慧心带回我们两人的家中呢?你们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就不怕被别人戳着脊梁骨吗?再说了,我们这个四四方方的小府邸又能护得住谁呢?我红着眼眶问,“当真只是因为这个吗?”彼时,郭临颐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陈年年,你非得如此闹嘛?我们俩已经在陛下面前过了明路,就差一场婚仪了,你有什么好害怕的?”是啊,我有什么好害怕的?其实,郭临颐心里清清楚楚,但他却还是假装不知道。

我应该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那一晚的我突然很崩溃,情绪失控,我枯坐了一宿,天明时分,我去到他的房中,“郭临颐,我们还是不要成亲了。

”郭临颐听后,面色更差了几分,他黑沉着脸,“陈年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不想和他再吵,转身就要走,可是他一把将我拉上了床榻。

如他所说,我和他早已在陛下面前过了明路,两人早就住在一个府邸之中了,清白之身早已给了他。

如今这算什么?最后一觉?他惩罚性地咬上我的唇,不断地撕扯,唇齿间流转着一股铁锈味。

“不许说不成亲。

放心好了,等她安全把孩子生下,把孩子送回景阳侯府,我就让她走。

”我也不甘示弱地咬回去,“要想我同意,等我死了。

”现在好了,一语成谶,我真的死了,他也把周慧心带回了我们的家。

我看着郭临颐一把横抱起周慧心,大步走进我的屋子,再将她放上我的床。

然后从丫鬟手中接过热气腾腾的巾子,给周慧心擦脸。

这哪里是重伤之人该有的样子?哪个重伤之人还饮酒的?原来重伤是假传给我的消息,他在赌,赌我不会对他置之不理,赌我一听到这个消息就会拍马回到他的身边。

“如今你有了身孕,不该喝那么多酒的。

”郭临颐这温柔的嗓音,连我也鲜少听见过。

也不知道周慧心听进去没有,她捂着自己的脑袋直说头疼。

郭临颐看着她这副模样,哑然失笑,然后自己自己坐在床边,扶起周慧心,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开始从太阳穴开始往上往后,轻柔地按摩。

这个温馨的场景,让我甚至觉得,他们才是一对耳鬓厮磨的恋人,那我是什么?哦,死人。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人死了之后还会心痛?这一瞬间又让我回想起,他成为武举第一名之后,登了礼部尚书的门,想要求娶周慧心。

可是却被付尚书以家世为理由拒绝了,转头,周慧心就被许给了景阳侯。

那一段时间,郭临颐每日什么也不做,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灌酒,是我陪着他一点一点熬过来的,他醉的不省人事,口中呓语,“慧心,慧心······”我装作听不到他的话,像他现在这样,拿着一块巾子,为他擦脸,喂他喝醒酒汤,衣不解带,整宿整宿照顾他。

第二日,我都是乌青着眼睛,他看着我叹了一口气。

“你这样,让陛下看见了,只怕我小命不保。

”“年年,以后就让我来照顾你吧!”说完还要帮我按头,我彻夜未眠的脑袋差点转不过来。

我还傻乎乎地问他是什么意思,他说,“年年,我想娶你为妻!”我当时并没头脑一热,就答应他。

因为我虽然没有公主命,但是我若要一直稳坐这个位置,那我未来的夫婿,势必要和驸马一样,这辈子最多只能做个闲散的小官。

我认真地问他,“你确定已经醒了酒?”他沉默片刻,“我昨夜并没有喝醉!”听他这么说,鬼使神差的,我就想骄纵一下。

“那你以后可不许给别人这样!”说完我就后悔了,但是只听见郭临颐轻笑一声,说了句,“好。

”他当时说的不是一句好吗?原来,周慧心不算是别人。

他心中的偏爱从来都不是我,我不过是一时幸运,成了他的例外。

现在幸运消失了,我不过也是他心目中的一个普通人。

第2章 我总觉得,自己不该回来,他们若是再进一步,我一定会心痛得再死一次。

一想到这里,我瞬间坐立难安,好像有跳蚤在我身上不断撕扯。

我拼命往门边跑,但是一碰到门,立马就有一道无形的门将我弹了回去,身上的痛觉好像比大石块压在我身上还要痛。

几次尝试之后,我全身都被冷汗打湿,我意识到,我根本不能离开这间屋子,或者说,我不能离郭临颐太远。

我顿时失去了再尝试的力气,又回到床榻边。

我逼着自己不看他们两人,可是我又忍不住。

我无神地盯着床上的两人,看着郭临颐对别人小意温柔郭临颐按了一会,手好像是酸了,刚要把手放下来,立马有另一只手,握住了郭临颐的手,周慧心睁开了眼睛,两人目光对上,好像都能拉丝儿。

“临颐,你还喜欢我的吧?”嫁过人的周慧心问得很直接。

郭临颐盯着她看,“我把你当妹妹。

”周慧心脸色突然惨白,但是郭临颐接下来又说了另一句话,“只是我还是一直忘不了你。

”这下轮到我脸色惨白了,但是应该也没人看到,无所谓了。

周慧心娇羞地笑了,好像突然想到什么,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那陈年年呢?你们俩从小一起长大,她又陪了你这些年,你喜欢她吗?”这下郭临颐沉默了,想要说什么,但是却没有说出来。

周慧心怎么能容许这样的情况出现呢?下一瞬,她就支起身子,毫无犹豫地吻上了郭临颐的唇。

我以为郭临颐好歹会挣扎一下,但是他没有,他甚至托着周慧心的身子,攻城略地。

我看得无比恶心,生理反应让我想要作呕。

周慧心也极为主动,一只手甚至伸进了郭临颐的外袍。

“郭临颐,你给老子出来!”郭临颐猛然惊醒,按住了周慧心的手。

是越远。

郭临颐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往外走去。

看见门外暴怒的越远,郭临颐身上的气息瞬间冷凝。

“是不是你惹年年生气了?她已经很久没来我家了!”“我是不是说过,不允许你踏入这个府邸一步?谁放他进来的?”府里为数不多的下人,全部低下了头,周慧心穿着凌乱的衣服也跟了出来,越远眼睛瞪得和铜铃一般,伸出手指着郭临颐,又指了指周慧心。

“我呸,好你个郭临颐,竟然背着年年干这种事!”郭临颐无视越远的怒意,威胁道,“谁允许你叫年年的?今日之事,你若敢说出去一个字,我就让你生不如死!来人,送他出去!”越远在下人的手中还在挣扎,嘴里骂得狠毒。

“郭临颐,你这个无耻之徒,看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你辜负年年的真心,你吞一万根针也还不上。

”越远也是从小和我们一起长大的,我和郭临颐都是孤儿,越远家在京城做着一些小生意。

我们时常会去他家蹭吃蹭喝,只是他不像我有奇遇,也不像郭临颐武艺超群。

他只想继承家业,俸养父母,娶一个贤惠的妻子,以后儿孙满堂。

越母生了他之后就伤了身子,越父也没有辜负她,他们家就越远这一个孩子。

所以越远把我和郭临颐当成他的亲生弟弟妹妹。

看到越远被送出去,郭临颐脸色一直沉着,周慧心的脸色也不好看。

“临颐,你是不是心里有陈年年?”郭临颐烦躁地转身,看到周慧心的样子,又别开眼睛。

“我和她成亲的事在皇帝面前过了明路的。

”我讽刺地笑了笑,说是过了明路,但是陛下并没有赐婚,可能他也不愿意我嫁给这样的人吧?之前我为了郭临颐的仕途,跪在陛下面前,陛下听着我双十年华便要“乞骸骨”时,都气笑了。

他在我身边走来走去,想要敲我脑袋,又收回了手。

“朕先不答应你辞官的事,你再帮朕跑一趟肃北吧!这段时间,好好想想,等你回来再说这件事!”皇命难违,我自然得遵旨,替皇上去肃北嘉奖三军,顺便帮郭临颐打好关系。

可是我回到府中,郭临颐就和我说了要接周慧心回来的事情。

完事之后,我不顾身上难受,立马起身动身去了肃北,一走就是两个月。

只要不是圣旨,这明路不明路,没那么重要。

第3章 周慧心最终还是自己一个人睡下了。

郭临颐拎着剑去后面的竹林里,对着竹子一阵发泄。

我也被神秘的力量牵引了过来,但是我并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明明他和自己的白月光刚刚差点干柴烈火,难道是欲求不满?总不可能是在担心我吧?我近乎自虐地想着,但我知道一定是不可能的。

他烦躁地丢下了剑,找到了那个给我送信的下人。

“你确定把信亲自交到她手中了?”下人立马跪下来说是,“只是女官还有要务在身,她说要先处理好,让我先行一步。

”郭临颐听了哑口无言,因为他也知道皇命难违。

但郭临颐还是给了这个下人一脚,“没用的东西。

”看他这个样子,我真的要以为他此刻正在想我了。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我已经死了啊!死了!郭临颐回到我的院子里面,拿起竹桌上的酒坛拼命往自己喉咙里灌。

我这时才发现,这个酒坛颇为眼熟。

这是我当年答应郭临颐后才开始酿的,我是一介孤女,没有爹爹娘亲为我酿女儿红。

不过没关系,我自己来酿,等到婚仪结束后,我拿出来和郭临颐一起对酌。

我目眦欲裂,周慧心怎么可能知道我的酒埋在哪里?只有郭临颐,他竟然拿我自己酿的女儿红给周慧心喝!真是太可笑了,我拼命想从他手中夺过坛子。

可是郭临颐喝完一坛,就将这个坛子随手往地上一扔。

酒坛碎裂的声音伴随着我心碎的声音。

这个声音也惊醒了周慧心,她走了出来,又坐到郭临颐身边。

“我之前就想问了,这是哪家酒坊的酒?实在难喝,难为你还能喝得下去。

”郭临颐道出了酒的来源,“这是年年自己跟着宫中酿酒师酿的女儿红。

”周慧心故作惊讶,“我们私自喝了年年酿的女儿红,年年回来不会生气吧?”郭临颐沉默了一会儿,“你怀着孩子,外面的酒我不放心,等年年回来再说吧!”周慧心借着三分醉意,踱步走到了院子里的小花坛。

纤纤玉手搭上了我种植的茉莉花。

“这个茉莉花开得也这么少,不会也是陈年年自己种的吧?”郭临颐沉默以对,周慧心也知道了答案。

周慧心手腕一用力,就要把为数不多的茉莉花给扯下来。

我也无法阻止,也不想阻止,连那么重要的女儿红都已经喝了,这几朵花又有什么重要的呢?可是我没想到,郭临颐几步冲了过去,钳制住了周慧心的手。

“临颐,你弄痛我了!”周慧心惊呼出声。

但是郭临颐依旧没有放手,他的语气中满含警告,“慧心!”周慧心一点都不怕,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临颐,你要喝酒,我可以给你酿。

”“你要赏花,我可以给你种。

”“只求你不要离开我了,我真的只有你了!”周慧心哭得楚楚可怜,我却在心里冷笑两声。

周慧心分明有疼爱她的父亲母亲,肚子里面还有个孩子,连郭临颐都站在她那边。

而我,是真的只剩下了郭临颐。

我若不是阴差阳错救了陛上,只怕站在郭临颐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可是圣心难测,陛下虽对我有几分怜爱,但是也是如履薄冰。

那两人在无声地僵持着,我知道周慧心在逼郭临颐做选择,郭临颐的眼中划过几丝挣扎,终究还是松了手。

本就不强壮的小茉莉花,被周慧心拽了下来,随手扔在地上。

我现在可以确定,我连郭临颐都没有了。

周慧心拂了拂手上的草木汁,这个时候才想起来问,“年年去哪儿了?”郭临颐顿了顿,“我之前与她争吵了,恰逢皇上派她去肃北传旨嘉奖三军了。

”周慧心故意问道,“她不会是想拿皇上吓唬你吧?这样你就不会离开她了!”哪里是他不离开我,现在是我离开他了。

郭临颐回答得很肯定,“不可能,她不会的!”哪里是他不离开我,现在是我离开他了。

哦,他还不知道,我已经死了。

我突然有些好奇,他知道之后的反应了。

第4章 越远每日都会来我们府邸门口吵嚷着,说他要见我。

可是我人已经死了,也不知道尸体有没有被找到。

越远每日都来,每日都被郭临颐请走。

直到有一天,郭临颐冷眼看着下人扭送着越远。

挣扎之间,越远身上掉下来一个东西。

刹那间,郭临颐眼神就改变了。

那是郭临颐送给我的簪子,玉质的簪子掉在地上,啪嗒一声碎了成了两半。

郭临颐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拾了起来。

郭临颐猩红着眼睛,朝越远吼道,“这个怎么会在你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