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变炮灰?重生干翻系统夺命格》 第1章 “快!快逃啊!”

“城破了!皇城破了!”

“东陵打进来了!”

山河倾覆,昔日繁华的庆京,此时马蹄声似雨,战鼓如雷,尸叠如山。

昔日宫规森严的宫廷内,此时宫娥内侍惊慌逃窜,更有胆大的趁乱搜刮着宫内的奇珍异宝,满目疮痍。

只有一处,跟外面的兵荒马乱不同。

玉琼殿偏居皇宫最北角,殿内窗棂半朽,檐下蛛网交织,几棵古树遮天蔽日,树下荒草丛生。

树下站着一青衫女子,女子脸庞几乎没一点血色,略微干枯的长发散在身后,衬得她身形愈发消瘦,不过双十年华,却满身沧桑和疲惫。

听见殿外的喧嚣,她古井无波的眼眸垂下,没有血色的唇角却微微勾起。

程九鸢看向手中玉佩,眸中多了几分柔情。

他应该快来了吧?

他手中有北齐边关的边防图,一切应该都很顺利。

她和亲北齐,受尽屈辱,为他取得北齐边防图,助他立下不世之功。

她和他,终于没了任何阻碍。

程九鸢勾唇而笑,笑声十分愉悦。

这是她和亲北齐这三年来,第一次真心的笑。

笑着笑着,她突然就呼吸急促,咳嗽不止,好半晌才缓过来。

她起身把玉佩珍而重之地挂在腰间,随后进了大殿。

环顾一周,她目光落在了模糊不清的那面铜镜上。

她捂着胸口,颤颤巍巍走到铜镜前坐下。

擦拭了铜镜上的一层尘垢,待看清铜镜里的脸,她微微蹙眉。

干枯苍白的双手攀上脸颊,眼里终于露出了一丝慌乱。

她翻开匣子,找着脂粉。

她不能如此去见殿下。

“砰!”

正当程九鸢梳妆时,殿门被人暴力踹开。

“贱人!你敢背叛孤!”

随着一声厉喝,一个穿着铠甲、浑身是血的高大身影进了大殿,他身后跟着同样浴血奋战后的将士。

这群人的目光落在程九鸢身上,似要饮其血啖其肉。

程九鸢手中木梳落地,身体本能的畏缩了一下,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退了下去。

为首的男人提着剑一步步逼近她,浑身散发着让人胆寒的嗜血狠戾气息。

程九鸢坐在妆镜前没动,她强装镇定。

她只能拖延时间,殿下来了,她就有救了。

“陛下,您……”

男人却不由得她再开口,大掌掐住了她纤细的脖子,猩红的眸子盯着她。

“程九鸢,孤当真是小瞧了你!你居然敢跟楚泽里应外合!”

“冤……枉……”程九鸢被扼住咽喉,艰难的挤出几个字。

“冤枉?楚泽亲口说的,你还敢狡辩!”

程九鸢双眸瞬间一亮。

殿下说的?

殿下来了!

他终于来了!

这三年来,她受尽屈辱,他终于来接她归于故国了!

见她脸上闪过的一丝喜悦,男人毫不留情地将她甩在地上。

程九鸢跌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哈哈哈,程九鸢,你在高兴些什么?你以为楚泽是来接你回去的?你以为你还跟他有以后?”

程九鸢猛然仰头:“为什么不能有以后,我助他拿下北齐……”

“啪!”男人一个巴掌落在程九鸢脸上。

“贱人!”说罢拔出剑,步步逼近。

看着逼近的剑气,程九鸢认命地闭上了眼。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

“快!这里还有个宫殿,齐祯那狗皇帝肯定在里面!”

齐祯猛然回头,就见一群东陵将士闯了进来,为首之人一身金色流云铠甲犹如浑身淡淡金光萦绕,面若冠玉,正是东陵太子楚泽。

齐祯一把抓起程九鸢,把剑横在她脖子前。

“楚泽,再上前,我就杀了她!”

看到日夜挂心的故国人,程九鸢双眼泛泪。

“殿下……”一声‘殿下’,带着无尽委屈。

听见她的声音,楚泽温润的脸上表情未变,只是眼神略微复杂。

只一瞬,他便转开目光,冷声开口:“拿下齐祯人头者,连升三级,赏万金!”

声音温润,却又冰冷无情,程九鸢心头一痛。

“殿下!”

他怎么可以不顾她的安危?

他怎如此冷漠?

殿下莫不是嫌弃她?

她立刻开口:“殿下,臣女是清白之身,臣女……”

她自称臣女,因她从未将自己当成北齐贵妃。

“对不起,我不能娶一个和过亲的人,何况你还是敌国贵妃。”

程九鸢眼中的希冀被这句话撞得支离破碎,连同她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和身。

此时,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打断了程九鸢欲出口的话:“殿下,妹妹和亲北齐三年还是清白之身,可见对您用情至深啊。”

一女子自殿门外进来,女子面容清丽无双,一身银白铠甲,马尾高束。

东陵士兵自动让出一条道,女子走到与楚泽并肩。

楚泽微冷的面容瞬间软了下来。

“云歌,你怎么来了?”

“再怎么说也是我妹妹,我自然是要来的。”

楚泽牵起她的手,将她护在身后。

看着那二人紧握的双手,程九鸢见到亲人和爱人的喜悦一瞬消散,如坠冰窟。

“你……你们……”

“哈哈哈,程九鸢,这就是你背叛我的下场!”齐祯阴狠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他明白手中女人已经威胁不了楚泽,给了程九鸢一剑就想逃。

楚泽很快与他缠斗在一起,一直打到外殿。

程九鸢捂着血流如注的胸口,倒在地上。

“妹妹,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哪里还有当年京都第一美人的风采?”

程九鸢恨恨地看向她唤了十几年姐姐的女子。

“你跟殿下……”

“妹妹,你不要不甘心。你自出生,就占尽了世间最好的东西。家世、相貌、钱财,甚至是亲事,这简直是不给别人留活路啊。”

“不过,现在这些都是我的了。”

“我跟殿下会好好的,你安心上路吧。”

程九鸢声音嘶哑:“殿下不会如此狠心的!他说过,只要我帮他拿到边防图,他打败了北齐,就再也没人可以将我们分开!”

程云歌‘啧啧’摇头,叹息一声:“唉,你果然被我娘养得奇蠢无比,看看你如今这张脸,你觉得太子殿下能看上你什么?”

程九鸢顿觉锥心之痛,浑身抖如筛糠。

程云歌视线落在程九鸢腰间那块玉佩上,她突然奇怪地‘哎’了一声。

“哎?你不是心里只有殿下吗?戴着楚珩的玉佩干什么?”

程九鸢心神俱震,猛然低头看向玉佩。

这玉佩……是五皇子的?

“嗐,反正你都要死了,我也要回家了,多说无益。”

程云歌拿着刀蹲下身子,继续自顾自道:“对不起了妹妹,只有夺了你的命格,拯救了女二,我才能完成任务回家。”说完准备挥刀。

“杀了我,我外祖父定不会再效忠楚泽!”

程云歌停下动作,眼含悲悯,突然叹了口气。

“我就让你做个明白鬼,你外祖父一家早在你和亲后,就生了反叛之心,全家除翁如意以外的一百三十口早在三年前就做了鬼了。哎,那一地的血……”程云歌面色平静地吐出令人肝肠寸断的话语。

程九鸢目眦欲裂:“不!!不可能!!我上月还收到了舅舅的来信……”

“那是翁如意仿的你舅舅的笔迹。”

程九鸢双眼被血丝填满,神情如颠如狂,疯了似的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

但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她都落到这般田地了,程云歌没必要骗她。

外祖本就是因为她跟楚泽的婚约,才成了楚泽的钱袋子。

她都和亲了,外祖自然不会继续当这个冤大头。

楚泽夺嫡又离不开银钱,肯定会对外祖父动手。

“楚泽!禽兽!!!禽兽!!”

她猛然看向程云歌,这个一向被百姓交口称赞的贵女典范,此时她的脸上还是那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可眼中分明带着得意和残忍。

“程云歌,你这个毒妇!你和楚泽,你们不得好死!!”

喊完这句话,程九鸢像是力气散尽。

“噗——”吐出一口血后,她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眼底一片死寂。

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

是鸢儿认贼作母,识人不清,鸢儿该死啊!

她不甘啊!

好不甘啊……

程云歌蹲下身,看着死不瞑目的程九鸢,又悲悯地叹了口气。

“唉,对不起了,下辈子别这么蠢了。”

程九鸢觉得是死前的幻觉,她竟听到程云歌口中发出两个不同的声音。

一个阴狠,一个带着些假慈悲,脸上的表情不停切换。

“我帮你夺了女主的气运,女主已死,你以后会顺风顺水一生,现在可以接手这具身体了。”

“哈哈哈,程九鸢终于死了!只是可惜死的太轻松了!”

“你要干什么?”

“我要把她的肉一片片的割下来!把她骨头拿去喂狗!”

“何必呢?人已经死了。”

“你放开!”

程云歌右手拿着刀,左手却在阻止刀靠近程九鸢。

最终,程云歌叹了一声。

“罢了,反正我的任务是拯救女二,任务完成了,我该回家了。统统,送我回家吧。”

程云歌身体抽搐了一下,等她再次抬头,脸上再无一丝悲悯,取而代之的是满面狠戾。

她拿着刀,狞笑着慢慢逼近地上程九鸢,毫不犹豫地挥刀,一刀又一刀……

第2章 屋外华光冉冉,旭日彤彤。

室内檀香袅袅,帘幔重重。

榻上的女子双眸紧闭,眉头皱成一团,双手无意识地拽紧了锦被,额上布了一层密密细汗。

她突然大喊了一声,猛然睁开了双眸,像濒死的鱼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眸底尽是未散去的恐惧。

半晌,她才渐渐平复了一些,眼底的恐惧被震惊和迷茫取代。

这……这是她住了十六年的闺房。

程九鸢分不清梦里和现实,她伸出手去掀被子,目光却落在了手上。

白玉柔荑,润如羊脂,还带着微微圆润,这分明是一个女童的手!

她立刻掀开被子,疾步到了房中妆镜前。

镜中人脸颊圆圆的,抿唇梨涡轻陷,圆睁的双眸因为震惊而显得愈发黑亮,肌肤白里透红,头上顶着两个总角,显得愈发娇憨。

程九鸢狠狠拧了自己胳膊一把,这铜镜中分明就是她七八岁时的模样!

胳膊上痛意传来。

那一切是梦吗?

不,不是!

那毁天灭地的绝望和凌迟的剧痛,让她的心此时还一阵阵紧缩。

她骤然泪如雨下,捂着脸呜咽出声。

哭着哭着,她又笑了。

她眼中的神色蓦然变深。

楚泽、程云歌,你们没想到我程九鸢还能回来吧!

这一次,轮到你们下地狱了!

包括躲在程云歌身体里那个怪物!

她擦干脸上的泪水,收起眼中的冷意,对着铜镜练习了好久,才有了几分无忧无虑的娇憨模样。

太久没笑了,她差点不会了。

她打开房门,院子里空无一人。

程九鸢心底冷笑一声。

她房内如此大的动静,丫头婆子居然无人前来过问一声。

七八岁的程九鸢自然看不出这些下人对她只是表面的敷衍。

她正要往外走,在要出院门才看到一群人懒散地坐在院门口。

见她出来,婢女们才懒懒散散地站起身行礼。

“二姑娘,您怎么不在房内休息?”

程九鸢目光落在了下人们的白腰带上,顿时明白她这是回到了母亲去世时,心头再次也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意。

她永远记得,在她七岁生辰当日,一家人去京城最好的酒楼为她贺生辰,在回来的路上,母亲和她乘坐的马惊了,母亲为了护住她,被惊马踩踏。

抬回府中后,母亲活活痛了几个时辰,还是撒手人寰。

灵堂前,她本就伤心,又听见来吊唁的人在背地里说她是扫把星,克死了母亲,她难过又气愤,一口气没上来,就晕了过去。

后来周氏就没再让她出现在灵堂前,连出殡当日,扶棺之人都定了周氏之子程长川。

周氏说怕她再次伤心过度,再被外人言语中伤。

前世她对周氏此举感恩戴德,现在才知她的险恶用心。

生母去世,她却不守灵、不扶棺,如此不孝,难怪后来被人在背地里戳脊梁骨。

思绪回笼,程九鸢衣袖下,拳头紧握。

要是她回来的时间再往前移一点,她是不是可以阻止母亲坠车的悲剧发生?

只是,上天已经让她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她不敢再奢求更多。

她扫过一众仆从。

母亲自生下她就缠绵病榻,这府中众人早就为周氏马首是瞻。

这些人她迟早要收拾,但她现在有重要的事做,耽搁不得。

她抬脚就要往灵堂走,却被大丫头春杏挡住了去路。

“二姑娘,你身子还没好,快回屋躺着吧?”

“让开!”

程九鸢声音虽不带一丝起伏,甚至还带着几分稚嫩,却让春杏不敢再拦。

“妹妹,怎么不在房中好生静养?”一道温柔清丽的声音传来。

这声音像是带着无限包容和宠溺,让人不由自主想靠近。

程九鸢无声地再次捏拳。

程云歌!

‘妹妹,你不要不甘心,你自出生,就占尽了世间最好的东西。家世、相貌、钱财,甚至是亲事,这简直是不给别人留活路啊。’

‘不过,现在这些都是我的了。’

“我跟殿下会好好的,你安心上路吧。”

‘你外祖父一家早在你和亲后,就生了反叛之心,全家一百三十口早在三年前就做了鬼了。唉,那一地的血……’

前世死前的一幕幕在脑海翻涌,那一刀刀的切肤之痛,让程九鸢差点克制不住。

她死死地咬住牙,生生忍了下来。

“大姑娘。”周围下人都悄悄松了口气,福身行礼。

不知怎的,今日的二姑娘十分不好说话,那眼神看得人心里发怵。

想来是夫人去世,对她影响太大了。

“妹妹?”

程云歌看着站在树荫下的女孩,她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厚厚的森寒之气。

程九鸢抬眸看去,双眸里已经满是对程云歌的依恋。

“姐姐,我已经好了,我想去送母亲最后一程。”

“妹妹,你还是别去了,那些人说话难听,我怕你受不住。我和大哥在灵堂就好。母亲生前最心疼的就是你,这一跪就是好几个时辰,你受不住的。你还小,父亲也不会怪你的。”

程九鸢固执地摇了摇头:“我要去。”

说完她不顾众人再说什么,抬脚就跑。

跑出不远,程九鸢就听见程云歌的声音响起。

「统统,这程九鸢怎么突然不好忽悠了?」

程九鸢一惊,回头看去。

却见程云歌嘴唇未动,她身上传来一个冰冷没有任何感情、不辨男女的声音。

「不知道,可能是她娘离世,受打击了。」

程九鸢扫了众人一眼,众人的嘴唇都没动。

程九鸢回过头,继续朝前厅跑去。

程云歌果然是怪物!

一路行来,满府缟素。

越靠近前厅,香烛味越重。

程九鸢早已满脸泪水。

再次经历丧母之痛,依旧锥心刺骨。

她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朝灵堂跑去,还未进门,便听见似乎有争执声传来。

“鸢儿年纪小,舟车劳顿肯定受不住,岳父放心,我定会照顾好鸢儿。”

一个威严的声音随之响起:“就是因为鸢儿年纪小,这京中流言对她一个小姑娘实在残忍。让她随我回姑苏,换个环境,对她只有好处。等她心性稳了,再回京。”

门外的程九鸢默默地听着里面的对话。

原来前世外祖父来过,还提出要带她回姑苏。

前世她躲在后院,对前厅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那前世外祖父见她连生母去世都不守灵、不扶棺,该是何等失望。

但就算是失望,也对她这个唯一的外孙女依旧是全力支持的。

虽然没再来京城看她一眼,但钱财一直都没断过。

后来楚泽夺嫡需要的钱财,也都是来自于外祖父一家。

程九鸢心中酸涩,她前世如此混账不堪,外祖父为何还要管她啊!

最后她还累得裴家满门覆灭。

门外的程九鸢悔恨难当,厅内又响起人声。

“裴老爷,二姑娘是妾身看着长大的,她自小跟妾身就亲厚。姐姐命苦去得早,这以后,妾身必然待鸢儿更甚亲女。”周氏说完,抽抽噎噎地拿着帕子拭着不存在的泪。

裴老爷子眉头紧皱。

女儿骤然离世,剩下七岁的外孙女在这深宅大院中,他当然不放心。

如外孙女也出了意外,他老两口还怎么活?

裴老爷子看向自己儿子,裴修立刻站出来开口道:“还是将鸢儿喊来,待问过她本人,在定夺。”

他们昨日傍晚就到了相府了,到此时都还未见鸢儿一面,心头自然惦记。

“二姑娘听了那些乱嚼舌根的话,这孩子气性大,气病了,现在只怕起还昏睡着。”周氏声音里满是疼惜和担心。

只是听见嚼舌根生气就不来给生母守灵,众人闻言脸色各异。

“岳父,鸢儿只有留在京城,今后才有大造化。”

这话里的意思让裴老爷子犹豫了。

以程宗扬如今的地位,程家的女儿只怕会嫁进天家。

若是他带走鸢儿,误了她的前程……

“鸢儿愿跟外祖父和舅舅回姑苏!”

第3章 听见声音,众人看向门口。

小姑娘生得眉目如画,小脸上满脸泪珠,唇没有一丝血色。

她走得摇摇晃晃,像是随时都会摔倒,脸上满是凄苦,如易碎的美玉,凄凉又脆弱。

看见双鬓斑白的外祖父,程九鸢‘砰’地跪地,膝行过去抱住外祖父的双腿,呜咽出声。

“外祖父,呜……”

小姑娘双肩抖动,不住地抽泣。

她并不是嚎啕大哭,只是这带着无尽委屈的呜咽声更崔人心肝儿。

看着和女儿七分相似的外孙女,裴老爷子也悲从中来。

他蹲下身,把外孙女小小的身子拥入怀中,泪从混浊的眼滑落,顺着脸上的沟壑肆虐。

裴修看着抱头痛哭的一老一少,也不由得心头泛酸难过。

“外祖父,舅舅,带我走,带我走。”程九鸢紧紧地拉着抓着外祖父的手,仿佛十分害怕被人遗弃。

“好,外祖父带你回家。”

“不行!”程云歌匆匆赶来,大声反对。

程九鸢又听到了那道冰冷的声音,她知道是那个叫‘统统’的东西的和程云歌的对话。

「宿主,你必须阻止女主离开,离得太远,你就没办法吸取她的气运了」

「我当然知道!她是锦鲤,去了裴家,没有我的压制,裴家肯定一飞冲天,到那时,再想完成任务就难了。」

程九鸢掩下眼中神色。

原来如此。

那她更要跟外祖父离开。

一来,她前世虚度二十载,就算重生,但现在她不过七岁,毫无自保能力。她继续留在京中,受程宗扬和周氏的掣肘,做什么都受限。

二来姑苏裴家的内鬼,她要亲手去了结。

前世外祖一家满门覆灭,为何翁如意却独善其身?

现在听到那个‘怪物’的话,更是要远离程云歌。

至少,在她有自保能力之前远离。

她倒要看看,没了她,程云歌会不会如前世那般轻易声名远扬。

没了她,没了外祖父源源不断的金银,楚泽还怎么培养势力,怎么从一众皇子脱颖而出。

“云儿,成何体统!”程宗扬皱眉呵斥道。

这个女儿自出生,就端庄持重,从没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失礼过。

程云歌理了理裙摆和发饰,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朝着众人一一福身行礼。

周氏连忙打圆场:“大姑娘和二姑娘自小就要好,听说二姑娘要离开,这才着急了。”

程云歌上前不舍地看向程九鸢,拉起程九鸢的手,柔声道:“妹妹,你舍得爹爹和哥哥姐姐吗?”

程九鸢就像是被一条外表美丽,却实则阴毒的毒蛇缠住,她极力忍着想要甩开程云歌的冲动。

这毒蛇正伸着信子,对她虎视眈眈。

“姐姐,我当然也舍不得你们,但鸢儿只是去外祖家散散心而已,又不是不回来了。”

程云歌当然舍不得她离开,前世因为靠着吸取她的气运,程云歌的外祖家由扶摇直上。

程云歌的大表哥年纪轻轻便三元及第,二表哥从军一年就立下赫赫军功,三表哥更是当朝太后的救命恩人。

姨娘本不能轻易扶正的,就是因为周家短短几年便成了京中新贵,而她的一双儿女也争气。

程宗扬此人薄情寡恩,一切只看利益。

周氏的儿女争气,他自然不会让周氏姨娘的身份阻拦那对争气儿女的前程,周姨娘扶正也就顺理成章了。

这一世,程云歌的三个表哥还不过十二三岁,还未成气候。

程长川也不过还在求学,程云歌虽小有贤名,但京中闺女比她优秀耀眼的不少。

程云歌见程九鸢铁了心要离开,急得直给周氏递眼色。

周氏也不不知为何女儿死活要留下程九鸢,要她说,这死丫头想随他那商户外祖离开就离开,最好别再回来碍眼。

士农工商,商户地位低下,被商户教养长大,肯定满身铜臭,跟她的云歌没法比。

只是,程九鸢要是离开了,裴家肯定不会再给相府银子。

别看着偌大的一个相府,光靠老爷那点俸禄,那是完全撑不起门面的。

这些年她掌家,自然清楚,要想过的舒心,还得留下这丫头。

罢了,就把这丫头留在手里,慢慢养废她便是。

想明白,周氏柔声开口:“二姑娘,你是相府嫡女,虽然你母亲走了,可还有父亲在,哪有去外祖家的道理?”

程九鸢把目光落在了程宗扬身上,要离开,还得他点头。

裴老爷子牵起程九鸢,走到程宗扬面前。

如今这人早已不复当年,他现在是权倾朝野的相爷。

“宗扬啊,孩子才不过七岁,这府中每一处都是她母亲的影子,换个环境,对孩子好,你岳母也极为挂念鸢儿。”

程宗扬看向女儿,那跟亡妻相似的脸庞让他忆起了少年时。

那时的他,确实是真情实意的,只是权势迷人眼。

程九鸢见他神色松动,趁热打铁道:“爹,那些人都说是我克死了娘亲,说我是扫把星,这会不会对您和我们家不利啊?”

程宗扬缓缓开口:“鸢儿年纪小,京城流言蜚语多,去姑苏散散心也不错。等流言淡了,爹爹派人去接你。”

程云歌急了。

程九鸢是扫把星的流言还是她和娘找人散播出去,没想到程九鸢会用这个理由离开,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程九鸢怎么会是扫把星,她分明是锦鲤转世!

可程宗扬一锤定音,她也找不到更好的借口留下程九鸢。

“妹妹,那你去散散心就回来,最多三个月,时间太久,我们会想你的。”

程九鸢点头答应,心里却冷笑连连。

去了姑苏,回不回来,什么时候回来可是她说了算了。

希望他们别后悔让她回来!

………………

题外话:

女主离京,很快就会回来。

在京城发展势力太受拘束,去外祖家有钱有自由

第4章 程九鸢一直拉着外祖父的大手,满眼的孺慕之思。

外祖父今年已六十有二,舟车劳顿。

再加上独女离世的打击,让他老态尽显。

鬓如霜、尘满面,脊背微弯。

程九鸢担心道:“外祖父,您先去休息一下吧,鸢儿怕您身体受不住。”

裴修也劝道:“是啊爹,您年纪大了,一定要保重啊。”

裴老爷子看了一眼才到外孙女,他确实不能倒下,他的鸢儿还需要他护着。

见外孙女脸色和唇色白得不像话,开口道:“鸢儿,你也回去休息一会。”

程九鸢看着棺木摇了摇头,眼眶悠地红了:“我要陪着娘。”

裴修开口道:“爹放心,有我陪着鸢儿。”

等裴老爷子离开,程九鸢一步步朝棺木走去。

棺木放在长凳上,程九鸢还没棺木高。

她伸手抚摸着棺木,泪水滚滚而下。

裴修立刻把她抱起来,把她脑袋压进怀中。

声音嘶哑道:“囡囡乖,你还有舅舅。”

裴修目光落在棺木中,那里面躺着他疼爱的小妹。

程九鸢很快收拾好情绪。

眼泪没有任何用处,她得送那些害了她和裴家的人下地狱!

“舅舅,放我下去吧。”

裴修把她放在地上,程九鸢整理了一番,对裴修道:“舅舅,你也去休息吧。”

“舅舅不累,舅舅陪着你。”

程九鸢拉着裴修往外走,“舅舅,这前厅人来人往太吵闹,不好休息。”

裴修瞬间明白过来,外甥女这是有话要单独跟他说。

到了客房,裴修看向守在门外的下人道:“你们下去吧,我不习惯别人伺候。”

“是。”

待丫鬟退下,裴修环顾四周,也没关门窗,这样有人偷听,他一眼便能发现。

再说虽是舅甥,但鸢儿已经七岁。

门窗开着,避险也避嫌。

他看向程九鸢,压低声音道:“鸢儿,有话跟舅舅单独说?”

程九鸢点了点头,舅舅很聪明,难怪裴家在他手中能蒸蒸日上,成为姑苏首富。

程九鸢表情凝重,同样压低声音:“舅舅,娘的死,可能不是意外!”

裴修大惊,环顾了四周一眼,蹲下身目光灼灼地看向程九鸢。

“鸢儿,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舅舅,我生辰那日,在酒楼用完膳回府,一开始爹娘和我原本是一起上了那辆马车,是程长川突然在酒楼跟尚书家的公子发生了争执,爹才下车去的。”

“天气寒冷,娘身子不好,程云歌建议我和娘先回府。”

“事情发生后,我就没再见过那个车夫了。”

程九鸢越说,裴修脸色就越沉。

裴修猛地起身,眼中已经是森寒一片。

他又低头看向程九鸢,外甥女稚嫩的脸上全是与年纪不相符的沉稳和仇恨。

他心头一痛,看着亲娘死在马蹄下,这是何等残酷。

“舅舅会去查,这件事要真是人为,我定要将背后之人千刀万剐!”

“舅舅,从车夫和周家查起!”

裴修一震:“周家?”

很快他反应过来,捏紧拳头。

“娘亲还有两日下葬,希望在娘亲下葬前,能让害她之人得到报应。舅舅,这件事就拜托您了,鸢儿去守着娘亲,鸢儿告退。”程九鸢行了一礼,转身出了房间。

看着外甥女年纪虽小,脊背却挺得笔直。

他收回目光,也抬脚出了房间。

裴家虽是商户,最不缺金银,这些年用钱财也砸开了京城的不少路子。

这些关系是时候该用起来了。

程九鸢到了前厅,穿上丧服,开始为母守灵。

此时,周氏也带着程长川兄妹过来,三人都着了丧服。

见到程九鸢跪在地上守着长明灯,周氏立刻满脸心疼道:“二姑娘,你怎的跪在地上?这寒冬腊月的,可别冻坏了,快快起来。”

程九鸢瞥了她一眼,这明明垫着蒲团,哪里是跪在地上。

“哥哥、姐姐都跪得,何况我是母亲的亲生女儿,守孝本就应该。”

程长川和程云歌都惊讶地看向她。

程九鸢是家里最小的,平日里最是娇气,没想到居然懂这些道理。

周氏也有些惊讶,以为是裴修教的她。

“二姑娘,你年纪小,你哥哥姐姐都十岁了,让他们跪吧,你生病了,你爹和姨娘得心疼死。”

这吊唁的人马上就要上门来了,外面的流言蜚语才传两日,可不能让程九鸢就这样破坏。

“姨娘对我,当真是用心良苦啊。”程九鸢看着周氏,意味深长道。

周氏扯了扯嘴角:“姨娘是心疼你。”

见她铁了心不离开,周氏给自己儿子使了个眼色。

程长川沉声开口道:“二妹妹还是离开的好,母亲是为你死的,等会儿人多嘴杂,你脾气又差,可别再闹出笑话来。”

程九鸢抬起头看向程长川。

虽然是双生胎,但相较于程云歌的长相,程长川略显平庸。

只是被锦衣华服衬出了一些贵气,若是褪去这身皮,瞬间泯然众人。

前世,他觉得这个大哥对她和程云歌一视同仁,每次回府都会给她们带礼物。

可现在想来,才发现自己前世是真的傻。

他给程云歌的都是名家孤本或是名贵的,而送自己的不过是有些新奇的玩意儿。

程九鸢对他的话置若罔闻,继续低头往火盆里扔了一把纸钱。

“为兄同你说话,你理都不理,简直目无尊长。”程长川摆起了兄长的谱儿。

程九鸢嗤笑一声:“大哥,长幼重要,尊卑更重要。”

她为嫡女,他不过一个庶子。

程长川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脸色顿时铁青。

庶子是他心头的痛,谁也说不得。

程长川毕竟年少气盛,指着程九鸢正欲开口,却被周氏拦了下来。

周氏冲儿子摇了摇头。

程长川冷静下来,冷眼看着程九鸢得头顶。

不就是嫡出身份吗?

现在程九鸢的娘已经死了,他们的计划正在顺利进行中。

程九鸢,让你再得意一段时间,有你哭的时候!

程九鸢不管这母子三人打的什么主意,她今日都不会离开灵堂半步,更不会让这个狗东西为娘扶棺!

陆陆续续有人上门来吊唁。

听说相国夫人去世那天正是相府小姐的生辰,相国夫人还是为了护女儿而生生被马踩踏而死。

外面都说这小姐生来就是克父母的。

但现在看到小小的一团,不哭不闹,穿着丧服跪在棺木前烧着纸钱。

那眼睛肿得跟核桃一般,也着实可怜。

那种情况下,要是自己女儿遇到危险,她们也是愿意豁出性命去护着的。

有心善的夫人吊唁完,还会蹲下身宽慰程九鸢几句。

“二姑娘,人死不能复生,看宽些。你娘豁出命地护着你,你可得争气。”

程九鸢烧纸的手一顿,抬眸看向跟她说话的夫人。

夫人长得十分和气,见程九鸢看向她,小小年纪,那双眼却饱含沧桑之感,顿时心中怜惜。

程九鸢冲着夫人低头回礼,“多谢夫人。”

见程九鸢如此知礼,不像外面传的那般,轻声问:“前两日,怎不在灵堂?”

周氏正要上前开口,程九鸢抢先道:“母亲骤然离世,小女伤心过度,病了两日,没守着母亲,是小女不孝。”说着便泪水直流,

年轻夫人叹了口气,又是惊马,又亲眼看见亲娘丧生马蹄之下,别说这么小的孩子,就是成年人也得病上几日。

年轻夫人离开后,又有人陆陆续续来上香,程九鸢一一回礼答谢,礼数周到。

在她旁边的程云歌心里又在跟那个怪物对话。

「统统,我怎么觉得程九鸢像是变了个人?这样下去,外面说她不为母守孝的流言岂不是不攻自破?」

「好像是变聪明了,不过现在不是关心这件事的时候,宿主,你还有一个麻烦没解决。」

「你是说那个车夫?统统,能不杀人就不杀人,人生而平等知道吗?我可是根正苗红的五好青年。」

「不过你放心,他躲在长天楼里,长天楼是我一手建立的,里面的人对我忠心耿耿,等风头过了,再让他离开京城。」

程九鸢长睫微颤,烧纸的手骤然捏紧。

母亲的死,果真是另有隐情!

程九鸢继续往火盆里撒了一把纸钱。

没想到她都要离京了,程云歌还给她这么大一个惊喜。

长天楼,那可是京城近两年兴起的男风楼!

堂堂相府千金,背地里开了个小倌馆,这事要是捅出去,足够程云歌喝一壶了!

第5章 大雪突如其来,朔风渐起,寒意刺骨。

今日便是出殡日,满城缟素。

程九鸢站在棺木旁,垂着眼睑。

娘,前世女儿不但没为您报仇,还认贼作母,落得那般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这一世,女儿会把害了我们母女之人一个个送下地狱,你且看着。

今日,只是个开始!

“功德满,魂归天,驾鹤成辇入仙班……”丧词被唱得婉转凄凉,声声催肠断。

满室送葬之人哭得撕心裂肺,程九鸢冷眼旁观这些人的惺惺作态。

这两日她哭得太多,双眼已经生疼,心也坚如磐石。

“起灵!”

随着音落,抬棺人一同喊了声。

接过棺木纹丝不动。

众人满脸惊讶,道长让大伙儿稍安勿躁,接过早已准备的酒高声唱词。

“一杯美酒满满斟,今劝亡者早动身,莫在家中挨时辰。”

道长一杯酒倒在火盆里,再次高喊:“起灵!”

抬棺人咬着牙用力,棺木依旧纹丝不动。

众人哭声顿止,面面相觑。

胆小的还远离了棺木几步。

当那道长又唱又跳一番,还让孝子孝女上前磕头道别,再次起灵,棺木依旧纹丝未动。

道长白了脸,看向站在最前方的程宗扬道:“相爷,这、这三起灵,棺未动,这是夫人不愿离开啊!”

众人大惊,小声议论纷纷。

裴修冲程九鸢微微点头。

程九鸢突然爆发出一阵哭声,扑到棺木前。

“娘!娘!您死得好惨啊!”

“娘,您是不是有话要告诉女儿?”

程宗扬黑着脸冷声道:“还不将你们姑娘拉开!”

春杏和几个丫头连忙上前就要去拉程九鸢。

程九鸢挣扎大喊:“娘!你要是有什么话,就请明示!”

话音才落,就有人指着棺木大叫。

“啊!!血!”

“快看!”

众人纷纷朝棺材看去,脸色大变。

有胆小的丫鬟直接吓哭了。

只见棺材搭着的白布上,渐渐有血迹显现,最后血迹连成一个大大的‘冤’字。

“真的有冤!”

“天呐!难不成丞相夫人是被人害死的?”

“这三起灵都失败……”

心中有鬼的周氏母女看也不敢看棺材一眼,没想到今日还会出这样的事。

程云歌稳了稳心神,开口道:“这分明是有人装神弄鬼!这字是有人提前写上去的!在某种条件下才会显现出来。”

裴修站出来道:“那日为我妹妹赶车之人在何处?”

周氏和程云歌对视一眼,心中警铃大作。

不过很快程云歌放下心来,怀疑又如何,她笃定这些人找不到那马夫。

程宗扬皱眉思索:“夫人离世,我心中大痛,涉事的人都交由容娘在处置。”

周氏闺名周玉蓉。

众人的目光又都转到了周氏身上。

周氏白着脸道:“当日惊马后,那马夫也受了重伤,成了废人。虽然不是他直接害死的夫人,但是他失误才导致悲剧发生,所以妾身打了他几十大板,将他赶出了相府,任由他自生自灭了。”

“是吗?死要见人活要见尸,我看还是报官吧。”

周氏脸上没有丝毫惊慌,她知道老爷肯定不会答应的。

果然一听报官,程宗扬立刻阻止:“不行。”

这报官,查出个什么来,那就是他治家不严。

连家都管不好,这不是给御史台递把柄吗?

程九鸢看向程宗扬,对这个她喊了两辈子的爹,已经没了一丝亲情。

程九鸢抹着泪哭道:“爹,娘死得冤,冤案不破,娘不可能离家。”

她已经知道王成躲在何处,可没有程宗扬的点头,官府根本不敢动。

裴老爷子看向程宗扬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明知有冤情,为何不报官?难道是为了包庇真凶?”

裴老爷子的眼神落在了周氏身上,周氏立刻喊冤。

“老爷子,你这是什么眼神,难道你是怀疑妾身?”

前来送葬的人议论纷纷,目光在相府众人脸上来回打量。

程宗扬骑虎难下,他当然不信什么显灵,怀疑的目光落在了棺材上。

封棺后就不可再开棺,那对死者不敬,也对后人不利。

他猜测是有人在棺材里做了什么手脚,才抬不动棺材。

裴修沉痛地开口道:“丞相,我妹妹只是商贾之女,配不上你如今的地位……”

程宗扬脸色大变,急忙喝止:“舅兄慎言!”

这话要是传出去,众人定猜测他嫌弃糟糠之妻,说不定还会认为这件事背后之人是他。

众口铄金,做官的,名声何其重要。

“报官!”程宗扬咬牙道。

程九鸢勾唇,果然,关乎自身利益时,她这个爹就会两害取其轻。

“老爷!”周氏有些慌了。

程云歌拉着她,冲她摇了摇头。

只要找不到车夫王成,就没事。

周氏稳住心神,看着停在厅中的棺木,开口道:“这查案也需要时间,难道就让棺材停在这里等?”

程宗扬看向道长:“道长,若是错过今日,最近的还有哪一日适合破土下葬?”

道长掐着指头算了算,很快开口道:“两日后就可。”

程宗扬松了口气。

周氏皱眉道:“那要是两日后一直没有结果呢?”

程九鸢看向周氏,目光清冷:“周姨娘就这么肯定破不了案?”

那洞穿人心的目光让周氏避开了眼睛,“我自然是希望夫人早日入土为安的。”

今日前来送葬的都是亲眷,大伙挤在一处讨论着今日的怪事,那怀疑的目光时不时落在程宗扬和周氏身上。

程宗扬心里憋气,却什么也做不了。

不到半个时辰,管家便带着一群官兵进来。

周氏和程云歌看见走在头前的官兵手中抓的人时,吓得差点喊出声。

第6章 程云歌隐在衣袖下的手抖个不停,满脸的不可置信。

她立刻双手紧握,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程九鸢瞟了她一眼。

程云歌恐怕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为何他们会这么快就抓到了王成。

没想到,重来一世,她居然能听见程云歌和那个怪物的对话。

程九鸢悄悄勾起唇,深藏功与名。

京兆尹上前朝程宗扬拱了拱手:“丞相,事关丞相夫人,兹事体大,所以下官准备亲自来这一趟。恰巧又收到线索,说着王成躲在长天馆,所以就顺道把他抓来了。

众人的目光落在了马夫身上,很快又看向周氏。

“这周氏不是说马夫已经是废人了吗?”

“是啊,我看他好手好脚的,难道真是……”

周氏满脸苍白,辩解道:“他当时浑身是血,躺在地上,我以为……”

程宗扬看了一眼车夫,顿时就明白这其中果然有隐情。

“张大人,本相才同意报官,你就抓到了嫌犯?”程宗扬的目光划过了裴家父子。

不用说,今日这一切都是裴家父子策划的。

他目光沉沉地看了一眼棺材,真是死了也不安生。

如今这情况他也不好再装聋作哑,只能竭力把影响压到最低。

周权拱手道:“可不就凑巧了嘛,正准备出门,就有人提供线索。”

程宗扬点了点头:“嗯,办案快速,这京城有你们京兆府,圣上可安心了。”

在这王孙贵族聚集、一块砖掉下来能都能砸到几个大员的京城,京兆尹的官确实不够看。

但能处理贵人纠纷、稳坐京兆府府尹几十年,没点手段和脑子那是不可能的。

听见丞相大人不冷不热的夸赞,他就知道丞相不愿将此事闹大。

也是,谁想家丑外扬呢?

他也不想趟这浑水。

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裴修一眼,可这不是欠着人家人情嘛。

人情债,最是难还。

周权拱了拱手,格外谦虚道:“此乃下官职责所在,事关丞相夫人,您看是由丞相亲自审理……”

周氏一听,舒了一口气。

要是老爷亲审,那这事情就好办了。

程九鸢嘲讽地看了一眼周氏,她高兴得太早了。

她这个父亲,表面最是公正无私。

果然,程宗扬打断了周权的话:“审案还是京兆府拿手,务必让这车夫交代出害我夫人的缘由!”

不是让他交代出背后之人,而是盖棺定论这个车夫就是凶手。

程九鸢看向棺木,她为娘亲不值。

这个爹,这一刻,在她心里彻底死了。

周权挥手:“带下去,好好审!”

官兵把大喊冤枉的王成拖了下去。

程九鸢有些担忧的看了舅舅一眼。

程宗扬不想深究,京兆尹敢顶着压力查吗?

裴老爷子和裴修眉头都皱得死紧。

没想到程宗扬如此狼心狗肺。

他们原以为他是不知情,现在事情都很明显了,云卿的死不是意外,他却为了官声不想深究。

他们裴家对程宗扬可谓有天大的恩情,没有裴家,哪来如今的程宗扬!

周氏听见外面传来的声声惨叫,吓得面无人色。

程云歌走过去扶住她,小声道:“没事的,有爹在。”

抓到王成又如何,京兆尹还能不按她爹的意思办?

众人心思各异等着。

很快有官兵进来拱手禀告:“大人,犯人招了。他说是有人给了他五十两银子,让他在马儿的草料中下了一味药。”

话音一落,府内顿时炸开了锅。

程宗扬面色不显,只看了京兆尹一眼。

京兆尹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京兆尹心里苦啊,他要是真按丞相的意思干,回家后肯定得被老娘罚跪。

再说他虽然不算心善之人,但若是自己妻子被害,他势必要追查到底,这丞相真是绝情啊,难怪人家短短几年就能爬上丞相之位。

一听自己女儿的死不是意外,裴老爷子立刻上前激动大喊:“是谁?到底是谁害了我的云卿!”

裴修扶着自己老爹,目光看向程宗扬,声音不卑不亢:“你今天一定要查到底!我小妹跟你可是青梅竹马啊。求娶她时,你说你会爱护她一辈子,你就是这般爱护她的?你来京城停妻另娶,你求原谅的时候又是怎么保证的?”

“现在她被人冤死,你再敢包庇凶手,我裴家哪怕是赔上所有,也要为我小妹讨个公道!”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程宗扬只能安抚裴家父子,保证严查凶手。

程宗扬沉声道:“把车夫带进来!”

一个血人被拖了进来,看着只剩最后一口气。

他见到程宗扬,立刻趴在地上求饶:“老爷饶命啊!老爷饶命啊!老奴只是一时糊涂啊!”

“说!为何害我夫人?”

“老奴、老奴的儿子病得快死了,他吃药钱太贵,老奴是不得已啊!”

众人还没开口,一个小小身影冲了出来。

她像一头没了理智的小豹子,对着王成又踢又骂。

“你的儿子是命,我娘的命就不是吗?我娘对你们那么好,逢年过节月银翻倍,你要是家里有困难,跟娘亲说了,她如此心善,肯定会救你儿子,狼心狗肺的东西,还我娘命来!”

“二姑娘饶命,老奴没想害死夫人啊!那人只是让我把药给马儿吃下去,老奴想,凭老奴御马的本事,就算马儿发狂,老奴也能控制得住。没成想啊……”

裴修上前抱住狂怒的外甥女,给了王成一脚,王成惨叫一声倒地不起。

裴修下脚有分寸,虽然他恨不得立刻杀了他,但还需要他交代出背后之人。

“说!谁指使你的!”

“不、不知道……那人戴着斗篷……”王成已经进气多,出气少,声音也断断续续的。

“那这么说,你没见过那人真面目?”程云歌上前问道。

她心中紧绷的弦松了一些,舅舅做事,她还是放心的。

程九鸢声音不带一点温度:“看来你是不想要将功折罪了。”

王成突然仰起头,激动道:“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他!”

周氏母女的心猛然提了起来。

“那次风很大,他的斗篷被吹起了一瞬!”

有人出声道:“这天大地大的,要想把这人找出来,无疑大海捞针,真要找到人再发丧,这夫人的遗体……”

也有人提议:“既然那马是中了药,请太医来验一验马,就知晓中了什么药,再在京城中药铺查一查最近这药的购买记录,范围就会大大缩小。”

程九鸢注意观察着周氏母女,这个提议出来,她们脸上毫无惧色。

程九鸢想到周家人懂医术,周氏的哥哥之前是赤脚大夫,周氏也是医女。

正是因为周氏之前救了中了蛇毒的程宗扬,这二人才苟且上的。

周家既然懂医,他们就不会去药铺留下把柄,可能是自己去山上采的药。

以为没有药物购买记录就万事大吉了?她今日偏要揪出幕后黑手!

想罢,程九鸢上前:“拿笔墨来!”

第7章 众人的目光落在程九鸢身上。

程宗扬冷声道:“鸢儿退下,别捣乱。”

程九鸢高声道:“爹,娘教了我绘画,我可以根据马夫描述的外貌画出凶手!”

程宗扬看着满脸自信的女儿,想起裴云卿可是姑苏有名的才女,她教的女儿,说不定还真有这个本事。

程九鸢是会丹青,只是还没达到听人描述便能画出人像的地步。

但她已经知道背后之人,直接画出背后之人就可以了。

周氏的眼皮跳个不停,没想到这小贱人居然有这本事。

可众目睽睽之下,她什么也做不了。

就连程云歌都慌了,她在心里连忙呼叫那个叫‘统统’的怪物。

「统统,怎么办怎么办?」

「宿主,我早就说要斩草除根了。」

「都什么时候了,废话少说,你快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办?」

「宿主,就当买个教训吧,只能弃车保帅了。」

「早知道,我就听你的,杀了这个车夫……」

程云歌此时追悔莫及,这个世界,真是不杀人不行啊。

这边程九鸢已经坐在桌案前,拿着画笔开始作画。

“那人不算很高,大概六尺有余,身形偏胖,脸型方正……”

程九鸢没听车夫的描述,直接把脑海里周氏的哥哥周敬先的样貌画了出来。

不过一炷香的时长,程九鸢便停了笔,拿着画纸递到车夫眼前。

“是这人吗?”

车夫一看,顿时激动起来:“对!对!就是此人!就是他!二姑娘,老奴真的是受他蒙骗了啊,我没想害死夫人的……”

周氏上前,看清画中人的模样,立刻大喊:“不可能!你血口喷人!”

众人不知周氏为何突然如此激动,只听到程宗扬让人去拿人才明白过来。

“去周家,把周敬先抓来!”

众人的目光落在了周氏身上,特别是裴家父子,那目光像是要生剥了她。

周氏哭着跪倒在程宗扬跟前:“老爷,这肯定是这车夫胡乱攀咬,我大哥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求老爷还哥哥一个公道!”

周氏做这样的事,一般都只同程云歌商量,程长川根本不知情。

他见自己舅舅被冤枉,立刻也求情道:“爹,你们不能就凭这车夫几句话和一个小孩子的一张画,就给舅舅安上这么大一个罪名!”

说完他还狠狠地瞪了程九鸢一眼。

程九鸢才不怕他,补刀道:“大哥,你的舅舅正站在你跟前呢!周敬先那个杀人犯可不是你舅舅。”

程长川差点忍不住爬起来打人。

程云歌低着头没说话。

她知道今日裴家父子闹这么大一出戏,不可能只为了抓个车夫,他们肯定有后手。

她那个便宜舅舅恐怕是保不住了。

两炷香的时间,官兵就带着周敬先回来了。

“跪下!”

官兵狠狠踹了他一脚,周敬先顿时跪在了地上。

程九鸢看着周敬先,满目冰冷。

就是他的药,害死了娘!

“妹夫、妹夫,你这是做什么啊?”周敬先看向程宗扬,还试图拉关系。

“你收买车夫,让他下药惊马,导致我夫人丧生,你可认罪!”

周敬先当然抵死狡辩。

“冤枉啊!我周敬先一生行医救人无数,岂会干这样丧良心之事!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周氏和程长川也帮着他喊冤。

此时,京兆府的人拿着一包东西上前拱手道:“丞相、大人,我们在周家还搜到了一些药粉,药粉已交由大夫查验,这药可使牲畜皮毛瘙痒溃烂,使得牲畜发狂。”

“且在周家后院处,挖出了死了的马匹,死状与丞相府死去那马一样,想来周家那匹马是周敬先用来试毒的。”

因为是冬日,马死后,尸体还未腐烂,罪证确凿。

话音落地,满是哗然。

裴修冲过去抓住周敬先的衣襟就开始拳打脚踢。

“还我妹妹命来!!狗东西!!”

“你为何要害我妹妹!”

拳拳见肉,周敬先被打得满地爬,却没人上前阻拦。

众人看着这场闹剧,议论纷纷。

“没想到真是他啊!”

“他跟丞相夫人无怨无仇,他这是替人背锅啊。”

大家心里都明镜儿似的,这周敬先跟丞相夫人八竿子都打不着,他害人,当然是帮他那个妹妹。

周姨娘厉声呵斥:“不是的!你们别胡说!我没有害人!”

程宗扬揉了揉眉心,今日这丞相府可叫人看了好大一场笑话。

“张大人,按律处置吧。”

周权看了眼裴修,见他打得差不多了,再打可就将人打死了,才让人去拉开。

他已经顶着丞相的压力,挖出了一个周敬先,再挖可就难了。

“妹妹,救救我!”

“妹妹,我都是为了你啊!”周敬先知道这一去就是死。

杀害当朝丞相夫人,他没有活路。

周氏惊慌失措,生怕哥哥把她供出来。

程九鸢脆声开口道:“姨娘,你哥哥跟我娘无怨无仇,为何要害我娘?是你让他这么做的吗?”

周氏心口一跳,立刻大声反驳:“我没有!二姑娘你别胡说!”

“妹妹!妹妹你不能见死不救啊!”周敬先挣扎大喊。

程云歌突然哭着上前道:“舅舅,我知道你是为了姨娘,可姨娘说过,母亲宽厚,爹爹疼爱,她很知足。你怎么如此糊涂啊!”

不等周敬先开口,她立马继续道:“舅舅,你安心的走吧,做错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三个表哥,我娘肯定会帮你照顾好的。”

周敬先挣扎突然停止。

他不蠢,就算拉妹妹下水,他们都难逃一死。

要是他一人认下所有罪,妹妹看在他的面子上,今后肯定会照顾好自己的三个儿子。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哭成泪人的周氏,垂下了脑袋。

见自己哥哥被带走,周氏哭得晕死过去。

程九鸢看了程云歌一眼,这人果然绝情。

程宗扬收拾着残局,程九鸢随着外祖父和舅舅回了客房。

裴老爷子一掌拍在桌上,“没想到!云卿真是被害死的!这个程宗扬太不是个东西了!”

说完他老泪纵横,当初程宗扬停妻另娶时,他就该让云卿和离。

云卿被家里保护太好,太容易受蒙蔽,也太容易心软。

裴老爷子气得心口一阵绞痛,吓得裴修和程九鸢一个替他拍背一个递茶。

“外祖父,您先别气了,保重身体。”

“是啊爹,我们今日也算为妹妹报仇了。”

老爷子气道:“报什么仇啊!那害死你妹妹的真凶,就那狗东西那个姨娘,那才是真凶!”

程九鸢连忙替外祖父顺气:“别气别气,鸢儿迟早为娘亲报仇。”

有那狗东西……程宗扬在,看在他唯一的儿子程长川的面子上,他也不会让周氏背上污名。

他对程长川寄予厚望,不会允许程长川身上有半点污点。

那要是周氏的那对儿女成为耻辱呢?他还会护着周氏吗?

不过今日除了周敬先,也 算断了周氏一臂。

前世周敬先拿三个儿子,可是一心一意为周氏和程云歌。这一世周敬先为了周氏丢了性命,也不知周家三子是否还能对她这个姑姑心无芥蒂。

裴老爷子看向外孙女道:“你现在还小,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快快长大。等你母亲下葬,咱们就离开这泥潭。”

裴修点头:“对,鸢儿放心,姑苏不比京城差。舅舅给你请最好的先生教你,绝对不比在程家差!”

裴家有钱,什么能人异士、名家大儒请不到?

程九鸢看向裴修:“舅舅,你跟那个京兆尹有交情?”

居然能顶住程宗扬的压力,牵出了周敬先。

裴修揉了揉程九鸢得头顶:“这人总有软肋、有所求,有人求才有人求色。当然也有都不求的,比如这京兆尹,但他是个孝子。他娘病重,药石无医,恰巧我们府上住着一个神医。”

程九鸢眼神一亮。

外祖父府上有神医,她也想跟着学一些。

这次娘去世,就因为周家会医。

这一世,她得多学些保命的本事。

第8章 周氏幽幽转醒,婢女连忙上前扶她坐起身。

周氏脑子恢复清明,毫不犹豫抬手给了守在床边的程云歌一巴掌。

“啪!”

程云歌捂着脸,震惊地看着周氏。

“娘,你打我?!”

她是在程九鸢出生之时穿到程云歌身上的,如今整整七年。

这七年,周氏从没打过她。

她虽不至于把周氏当亲娘,但也渐渐把她当做亲人。

“你不该挨打吗?当初我就让人杖杀了那车夫,是你救下他!是你!是你害死了你舅舅!”

程云歌脸色苍白,无可辩解。

这次确实是她心慈手软了。

这个世界真的就是要你死我活才行。

但她又有些不服气,“以往没出事,你不见得会夸我。现在出事了,你就知道怪我!以后这种事,你别找我,去找你儿子!”

“你大哥可是做大事的,哪能让后院这些腌臜事困住他!”

如此偏心的言论,让程云歌愈发不服气。

“娘,你太偏心了,大哥能做到的,我也能!女子不比男子差!”

周氏戳了戳她的脑袋:“你读书读傻了?你能做,你去考功名?你为程家延续香火?你为爹娘养老送终?”

“有何不可?我去做,不会比大哥差……”

程长川那个废物,哪里比得上她?

程长川那些诗词,都是来自于她……学的东西。

周氏听着,只觉得荒谬。

她知道这个女儿自小主意大,没想到居然生出如此离经叛道的想法。

“住口!”周氏喝止了程云歌的话。“你这话要是被外人听见,会以为你疯魔了。”

程云歌在心底叹息一声,这就是为何他身为丞相千金,还依旧如此积极想完成任务的原因。

完全没有自由可言。

她只能认错道:“娘,我错了,以后不会了!”

随后她又转移话题道:“娘,这次咱们吃了个大亏,我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低估了裴家。”

周氏目光森冷道:“是啊,真是小瞧他们了,他们布下这个局,逼得你爹不得不报官,又能那么快就找到车夫,还在你舅舅院子里查到实证。这么短的时间,他们做了这么多,说明他们早就知道裴云卿之死的真相,就在等这一刻!”

想到了什么,她立刻起身吩咐婢女:“去拿五千两银票来,再帮我换身衣裳。”

程云歌问道:“娘,你要去干什么?”

“去给你善后!你舅舅出事,我得去一趟周家。”

想到她那个难缠的大嫂和三个侄儿,周氏就一阵头疼。

她再次吩咐婢女:“再去取五千两。”

周氏头疼,程云歌也头疼。

程九鸢就要离京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她得什么时候才能完成任务啊!

……

周敬先谋害丞相夫人一案,证据确凿,第二日判决便下来了,斩立决。

周氏听闻,又哭得晕死过去。

三起灵、棺不动,丞相夫人显灵的事,经过说书先生的嘴,传的满城皆知。

之前传丞相夫人是被女儿克死的谣言也已经消散。

这很明显是后院争宠,那姨娘的哥哥下毒手想害死丞相夫人和嫡小姐。

丞相夫人拼死护住女儿,嫡小姐也命大,这才活了下来。

丞相那小妾是个心狠手辣的,只是这没证据的话,众人心知肚明,却不敢宣之于口。

程宗扬还被特意宣进宫,圣上意味深长地让他管好后院。

一朝丞相,被百姓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有损朝廷威严。

程宗扬黑着脸回了府,直奔周氏的秋水苑。

听说程宗扬发了好大一通火,周氏被剥夺了管家之权、禁足了。

听到这个消息,程九鸢正在房里换衣服,准备夜里守灵。

“二姑娘,姨娘平日里最疼您,您去跟老爷求求情吧。”春杏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二姑娘这几日不知道是怎么了,变得让人害怕。

“回外面外跪着,没我命令,不许起来。”程九鸢淡淡道。

春杏立马跪地:“二姑娘,奴婢做错了什么?现在天寒地冻的,会要了奴婢的命啊!求二姑娘开恩!”

说完便‘砰砰’地磕头。

“自己错在哪,去跪着想。”

春杏还欲求情,程九鸢眼神淡漠地看向她:“怎么?我的话没秋水苑的管用?”

“奴婢不敢!”

春杏咬牙起身,出了门就让人去找大姑娘,随后满脸不忿地跪在飞鸢阁外。

程九鸢换好衣裳,低头沉思着。

他这个父亲热衷权势,对美色不是很上心。

娘去了,这后院就剩下一个周姨娘。

如今周姨娘的名声可不是很好,后院总得要人打理。

程宗扬虽然年过三十,但外表看上去很有迷惑性,再加上他身居高位。

前世没有牵出周敬先的事,周姨娘顺顺当当地就被扶正了。

这一世,这丞相夫人的位置,也不知最后花落谁家。

程九鸢整理好出了房门,就见春杏跪在雪地里瑟瑟发抖,这么一会儿时间,她的唇色已经泛青。

就在此时,程云歌带着婢女浩浩荡荡过来。

春杏脸色一喜,朝着程云歌磕头求救:“大姑娘,求您救救奴婢。”

“二妹妹,你这是干什么?这么冷的天儿,你让人跪在雪地里,这太没人性了。”

程九鸢勾唇,她抬脚往外走,雪在脚下咯吱作响。

她停在了离程云歌半丈之外,抬头看她。

“没人性?姐姐,这是我的奴婢,她穿的用的吃的都来自于我,她的日子可比很多小门小户的小姐还好过。她每日不用农作,不用担心被父母拿去换亲。我就是对她太好,以至于让她忘了自己的身份!”

雪地里的小女孩一身丧服,领口一圈雪狸毛将她的小脸衬得愈发小巧晶莹,她拿着手炉,仿佛与雪地浑然一体,像天地间孕育出来的精灵。

程云歌眉头微皱,果然是女主,小小年纪就生得如此,以往这丫头身上可没如此气势,如今,那双眼睛像是揭开了一层纱,注入了灵魂。

“妹妹,人人生而平等,她们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他们父母得知子女被如此对待,得多心疼啊。”

周围下人都一脸感动的看向程云歌。

大姑娘真是心地善良。

程九鸢看着她,又是这番言论。

前世她只觉得这个姐姐善良,如今却怎么看怎么虚伪。

前世她在自己面前抱怨下人惹她不快,自己就会去罚那个下人。她呢,转头就拿着伤药去探望。

久而久之,人人都说相府二姑娘嚣张跋扈,一不顺心就惩处下人。而大姑娘却是心肠慈悲,温婉大度。

“姐姐,你房里随便一件摆件,便够普通人过一生。你身上穿着浮光锦,每日吃着山珍海味,享受着下人伺候,你怎好意思说出生而平等这话的?”

程云歌脸色一红,跟这封建余孽说不清楚。

“反正你不能如此罚人,再跪下去,春杏这腿就废了。”

“姐姐是要为我的奴婢打抱不平?那正好,我反正也要去姑苏了,这奴婢就送给姐姐。正好全了这丫头的心思,她可是日日在我耳边说着姨娘和姐姐如何如何的好。”

程云歌连连摆手,这春杏、可是娘留在程九鸢身边的棋子。

“那不行,我用不着,你不听劝就算了。”

说罢就匆匆离开。

“大姑娘!大姑娘!”春杏冲着程云歌背影喊道。

程九鸢冷哼一声。

“二姑娘,求您饶了奴婢这一次!”

程九鸢径直从春杏身前离开。

第9章 下葬之日转瞬便至,这一次起灵十分顺利。

“墓地破土,瑞气满山。天佑子孙,世代兴隆……”

道长每说一句,程九鸢便磕一个头。

等下葬完,众人都陆续散去,程九鸢跪在墓前一动不动。

“鸢儿,随父亲回去。”

程九鸢转头看去,可能程宗扬眼里的心疼带着几分真心。

“我想再陪陪娘。”程九鸢声音嘶哑,小声喃喃。

程宗扬皱眉,裴修上前道:“你们先回,我陪着鸢儿。”

家事、公务一大堆烂摊子等着他,程宗扬点头率先离去。

裴修一屁股坐在程九鸢身边,不知从何处摸出个酒壶,先在妹妹墓前洒了一些,随后仰头喝了一大口。

“妹妹,忘川河很黑,你不要怕。孟婆汤多喝几口,忘记这一世的苦,来世投个好人家。”

“鸢儿我会当成女儿来疼,你也知道,我生了三个小子,就想要个闺女。”

“爹娘你也不用挂心……”

裴修絮絮叨叨说着,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

这时,天空下起了雨。

裴修抹了一把脸,起身抱起旁边的小外甥女,用衣袖遮着转身就朝山下跑。

程九鸢趴在舅舅肩膀上,看着母亲的墓碑消失在层层雨幕中。

望山山水水,人去去,隐隐迢迢。

……

程九鸢离京,周氏让她把春杏带上,本以为程九鸢会拒绝,哪知她很痛快地就答应了。

春杏这好歹是明棋,若是她拒了春杏,周氏可以背地里安插个夏杏、冬杏。

为了让程九鸢不觉得颠簸,裴修花重金打造了一辆豪华马车。

马车车架全部用千年金丝楠木制作,铆钉均用黄金包裹,门上雕刻着精美花纹,内部十分宽敞,铺着漂洋过海而来的波斯地毯,软榻、小几应有尽有,小几上摆着几盘精致诱人的点心。

中央燃着金丝炭,让人一进马车便感温暖如春。

裴修还给她找了许多打发时间的话本和精巧的小玩意儿。

看着渐渐远去的城门,程九鸢勾唇一笑。

程云歌,希望你会喜欢我送给你的大礼。

……

一路上裴老爷子偶尔教外孙女下棋。

他惊讶的发现,外孙女简直就是天才,一点就通。

这日,祖孙二人又杀得你死我活。

“你这丫头,就不知道让让外祖父。”

“外祖父,是您教的啊,拿出真正实力,那才是尊重对手。”程九鸢笑眯眯地又吃了外祖父一颗棋子。

“外祖父是下不赢你了,等到家,让你大表哥为外祖父报仇。”

听见外祖父提起大表哥,程九鸢眼神一顿。

前世,大表哥明明满身才华,却每次进京都会出各种各样的事。

要么在路上遭遇劫匪,要么遇上天灾。

就算到了京城,也会惹上官司。

最后一次,他都进了贡院了,却因为搅和进了科举作弊案,最后被终生禁考。

从此大表哥便浑浑噩噩,整日流连酒肆。

她不知道这是否跟她气运被夺有关,但这一世,她不允许重复前世老路。

裴家在商场能呼风唤雨,可在官场却没多少倚仗。

娘对程宗扬步步退让,也是为了让裴家有个倚仗。

她却不知道程宗扬根本靠不住。

大表哥才是裴家的倚仗。

裴家自能成羽翼,又何须仰云梯?

程宗扬看着一身正气,实则狠毒自私。

前世她落得那般地步,跟他这个得脱不开干系。

她明明跟楚泽有婚约,敌国要和亲,他得都为了自己女儿站出来。

他如果站出来,以他的权势地位,肯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也许,当时程云歌和楚泽已经苟且上了,二人跟程宗扬一合谋,就注定了她的悲剧。

毕竟程宗扬肯定也觉得前世的她坐不稳太子妃甚至皇后之位。

“外祖父,娘如此聪慧的女子,当初为何会看上我爹?”

“你爹原本只是裴家长工的孩子,我见他小小年纪便刻苦懂事,便让他与你舅舅一起读书。

程宗扬有一副好皮囊,又擅长伪装,很快哄得你娘对他芳心暗许。

等他中了秀才,我便招他为婿。”

说到这里,裴老爷子一脸悔不当初。

“裴家出银子、出力,疏通关系,让他来京中最好的书院求学,裴家一心只想这个女婿出人头地,这样裴家在官场也算有了庇护。

哪知他在京城安了个家,他跟周氏生下一双龙凤胎,你娘得知伤心欲绝。”

“你娘那个傻孩子,也许是放不下那狗东西,也许是为了裴家,居然再次原谅了他……”

痴心女子负心汉的故事太多了,前世她不也是痴心错付?

感情这东西,不碰便不会受伤,免得化成一声叹息。

程九鸢随着外祖和舅舅山一程、水一程地往姑苏而去。

考虑到她年纪小又未出过远门,一路上走走停停,看遍湖山秀色、平川沃野。

而此时在京城的程云歌日子就不太好过了。

第10章 因为丞相夫人三起灵、棺不动的事情,京城中热闹了好几日。

本以为随着案子了结,总算可以消停了。

没想到一则流言再次将丞相府送到了风口浪尖。

程云歌看着镜中的人,想到程九鸢那张不施粉黛就美得很轻松的脸,暗自叹了口气。

正在为她梳妆的婢女红俏疑惑道:“姑娘,您叹什么气呢?如今二姑娘离京,如今正是姑娘扬名的好时机。”

程云歌再次叹了口气。

就是因为程九鸢离开,她才难出头。

“姑娘,您真好看。”梳完妆,婢女夸赞道。

“有程九鸢好看?”

“……二姑娘哪能跟您比。”婢女略有些心虚道。

程云歌摆摆手,起身往外走:“罢了,女子容貌只是锦上添花。”

她跟这些古人不同,没那般肤浅。

她满腹学问,她就不信,她靠自己就不能出头。

正要出房门,门外急匆匆跑进来个丫头,直接撞到了程云歌身上。

若是寻常人家的丫头,这是闯了大祸了。

但这丫头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只是连忙扶起程云歌。

“姑娘,没事吧?”

姑娘心善,日日跟她们说无须行礼,人人平等。平日里犯错,只要不闹到姨娘跟前,姑娘都不会罚她们。

程云歌站起身,心头恼怒,正要呵斥,但想到自己那宽厚待人的人设,生生压下心头怒火。

她皱眉问:“跑这么急作甚?”

“姑娘,大事不好,现在外面都在传那长天馆背后东家是您!”

“什么!”

程云歌顿时慌了。

这事这般隐秘,怎么会传出去!

她当然知晓女子开长天馆被传出去那是怎样的后果,她每次去都是男装打扮,到底是怎么被人发现的?

正在此时,又一个嬷嬷急匆匆进来。

“姑娘,相爷从外面回来,脸色很不好看,他让您去前厅。”

程云歌的心狠狠地往下沉,爹肯定也是听到外边的风言风语了。

她在房内来回走了两圈,突然站定。

心头有了主意。

“姑娘,奴婢去找姨娘。”红俏说罢转身就要出去。

“回来!”

“姑娘?”

“别去找姨娘。”

这事她有法子脱身,姨娘掺和进来,她这法子就会阻拦重重。

毕竟这个时代,她就算做得再多再好,在姨娘心里,都不及程长川。

对不起啦,程长川。

她也喊了他十来年的大哥,大哥不就是用来替妹妹解决麻烦的吗?

她恢复了往日的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带着丫头朝前厅而去。

才要进门,一个茶杯迎面而来,伴随着程宗扬的一声暴喝。

“混账!”

程云歌眼疾手快,脑袋一偏,伸手挡了一下,才堪堪避开头破血流的风险。

她心有余悸看了一眼满地的碎片残渣,眼中划过一丝后怕。

她差点就毁容了!

她早就知晓这个程宗扬对任何人都没什么感情,他心里只有他的前程和相府声誉。

这件事闹得满城皆知,可想而知他心头的暴怒。

她立刻泫然欲泣,上前跪在程宗扬跟前。

“爹,不知女儿做错了何事?让爹如此大动肝火。”

“孽障!你还敢问!”程宗扬往日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生人勿近的淡然模样,遇到再棘手的事,他也能一步一步解决。

如今传言满天飞,同僚看他的眼神以及欲言又止,他想起来都觉得丢人。

虽然东陵民风还算开放,女子也可外出求学、可做小生意,但那长天楼可是小倌馆!

“爹,女儿自小循规蹈矩,平日除了去书院就是待在家中,女儿实在不知做错了何事惹得爹如此暴怒。”

“若女儿错了,自当认罚。只求爹爹消消气,保重身体。”

看着女儿那关切又可怜的目光,程宗扬皱起了眉。

他把情绪收拾好,但眼中冷意未消。

“你知道长天馆吗?”

“长天馆?那是什么地方?”程云歌满脸疑惑。

“你真不知?”

“爹,女儿除了去书院,放沐也大多在府中。就算出门,也又嬷嬷丫头跟着,女儿实在不知爹爹口中的‘长天楼’是何地。”

程宗扬目光冰冷地审视着,那目光不像是看女儿,更像是看犯人。

程云歌顶着巨大的压力,咬着牙,挺直了脊梁。

不愧是身居高位多年的相爷,这官威一般人真顶不住。

就在此时,得到消息的周氏匆匆赶来。

“老爷,您这是做什么?云歌是您看着长大的孩子,她的品行您还不知道?如此离谱荒谬的谣言,老爷居然真信了?”

“本相自然会去查!不是她最好,若是,你知道该如何做!”说罢,程宗扬起身,一甩衣袖离开。

程云歌一下跌坐在地上。

“歌儿,没事吧?”周氏连忙上前心疼地扶起她。

程云歌紧紧抓着周氏的手:“娘,爹方才的眼神好可怕。”像是在看死物一般。

若她没有后手,真让程宗扬查出来,怕是会直接一杯毒酒、一条白绫了结了她。

不过,绝情也有绝情的好处,只要以后她的筹码足够,程宗扬会毫不犹豫地抛弃程九鸢。

“没事了没事了。”周氏不断拍着女儿后背,安抚着她。

“女儿家的名声何其重要,这谣言到底是谁传出来的?若是被我抓到背后之人,我定将其抽筋拔骨。”周氏咬牙切齿道。

程云歌有些心虚。

她只觉得她在这个时代被压抑太久了,她都快忘了自己不属于这个时代。

她每日晨昏定省、琴棋书画、见人就跪,内心的憋屈快把她撑爆了。

她开个小倌馆又怎么了?能赚钱,能收集情报,这对她今后可是有大用处。

到底是谁在坏她的事?

经此一事,恐怕长天馆是开不下去了。

想想都肉痛。

看来真不能放程九鸢离开,程九鸢一离开,她就开始倒霉。

“娘,年关将至,程九鸢年节会回来吧?”

周氏一愣,“都发生这样的事了,你还有心情关心那小贱种?”

“娘,我知道你的心思,我只是怕程九鸢离开家太久,脱离咱们掌控。”

“我会跟你爹提一提,哎,怎么最近事情如此多,下午掌柜们还要上门来交账,你安生些。”

“是。”

她最近肯定会安生些,只怕你那宝贝儿子安生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