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盈清尘》 第1章 苏晚盈是只魅妖，引得不染尘埃的佛子为她破了戒。

先是色戒，后是杀戒。

后来，在斩妖台上。

佛子说：“我会把你魅惑人心的皮囊一片片割下来，让天下群妖以你为鉴。”

……

苏晚盈是九州第一花魁。

揽月楼内，她于满台薄纱中随风而舞，如梦似幻。

整座揽月楼的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唯有一个人是例外。

角落里，那个头戴帷帽的男人靠着柱子，背对台上。

苏晚盈眼波流转间心念一动，绕腕掐诀，原本平静的楼内霎时凭空起了一阵风。

下一秒那个男人帷帽被吹落，露出一张清隽脱尘的脸，然而他头顶却是一片光洁，只眉心一粒朱砂痣红得几近滴血。

旁边客人纷纷惊诧地看向他。

“和尚？和尚怎会来逛青楼？”

“这是哪家寺庙的风流艳僧？”

被揭穿的和尚蹙了下眉，沉声道：“贫僧乃寒山寺清尘，听闻揽月楼里藏着害人性命的妖怪，特来查看。”

近年来，世间的确妖孽横行，寒山寺内便立着一座锁妖塔。

苏晚盈停了舞步，倚在栏杆上看着他娇声轻笑。

“我揽月楼里的确都是些勾人心魄的妖精，也不知，清尘佛子要抓的是哪一位？”

清尘瞥她一眼，又挪开目光：“刚才那一阵妖风便足以说明问题，尔等若还惜命，速速离去。”

可来这种地方的，都是些酒色入脑之徒，闻言纷纷嗤笑他。

“这和尚莫不是将我等骗走，好独享美色。”

“好不容易晚盈姑娘闭门一年后愿意登台献舞，我们自然要天天来捧场。”

清尘闻言也不恼，面容清冷地一拂白色僧袍就往外走去。

刚拐进一个巷道，身后一阵清雅香风袭来。

他蹙眉就要将手中佛珠甩出，来人却站定不躲。

清尘动作一顿，女子嗔怪声响起：“怎么这般无情，见到老情人也不打声招呼？”

那女子一袭红衣，眉眼姝丽，正是刚才高台上跳舞的苏晚盈。

清尘面无表情：“施主请自重。”

苏晚盈看着清尘戒备的眼神，喉中酸涩，面上却仍带着笑。

“自重？当初你与我红尘帐暖，一度春宵的时候可不是这副模样。”

“够了！”清尘霎时冷下脸，紧握着佛珠的手泛起分明的骨节，“你休要再提此事。”

看见他眼眸中泛出明显的厌恶，苏晚盈心尖像是被针刺中，痛意蔓延。

她身为一个魅妖，能蛊惑天下人，却唯独对自己的心上人束手无策。

她看向清尘，声音中带出压抑的自嘲。

“若不是你这一年来避我如蛇蝎，我又怎么会出此下策……”

可她话还没说完，不远处灯火通明的揽月楼中就传出刺耳尖叫。

“死人了！死人了！”

“传闻是真的，揽月楼有妖怪！”

清尘神色骤变，直冲那方向而去。

苏晚盈心一紧，刚想跟上，一个温热身体却悄无声息从她背后贴了上来。

“姐姐，好久不见！”

第2章 苏晚盈背脊一僵，转身看向对面容貌娇媚的女子，眉间染上一抹冷冽。 “苏若瑶？你来这里干什么？” 苏若瑶虽是她妹妹，可生性噬杀，以吃人心肝为乐，二人早就决裂。 看着苏若瑶红得发艳的唇，她心神一凛：“揽月楼的人是你杀的？” 对面女人故作委屈：“这么久不见，姐姐不想我也就罢了，竟然还如此说我，真是令人伤心！” 苏晚盈冷眼看着她表演：“你竟敢当着寒山寺佛子的面杀人，嫌自己命长？” 苏若瑶指尖缠上秀发，笑意不屑：“那和尚连你是妖都辨不出，还想杀我，笑话！” 苏晚盈自然不会说自己几年前偶然得到一枚丹果，吞食之后，可以压制妖气，与常人无异。 她冷声道：“你要是不想死就赶紧走。” 要不是清尘就在不远处，她早就动手了，哪里还会说那么多废话。 苏若瑶捂嘴娇笑：“姐姐，今日是谁死还不一定呢。” 说完她一掌拍向自己，扯着尖利嗓音叫道：“救命啊！妖怪在这里！” 不过一瞬，苏晚盈就感觉身后一道裹挟着清风的掌心重重袭来。 她避之不及，身子如同断线风筝般飞撞到墙上，又重重砸在地上。 一口鲜血猛地从嘴里呕出来，苏晚盈觉得浑身肺腑像是被那一掌生生打碎。 抬头对上清尘满含杀意的神色，她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捏住，痛得几乎窒息。 “不是我，刚才我分明与你在一起。” 清尘眼皮轻掀：“就算不是你，你也脱不了干系，你身上有和被害之人一模一样的妖气。” 苏晚盈刚要开口，故作惊恐缩在墙脚的苏若瑶眼眸中闪过一抹凶光，袖中滑出一柄剑猛地刺向清尘。 苏晚盈下意识推开清尘，那剑瞬间刺入她胸前。 一击不中，苏若瑶怒喝一声：“蠢货！” 而清尘也将怀中佛珠砸出。 苏若瑶怨恨地瞥一眼地上的苏晚盈，不甘心地逃走了。 男人丝毫没有迟疑，匆匆忙忙朝着苏若瑶逃走的地方追了过去。 苏晚盈脸色苍白强撑着站起身，下一瞬却又脱力般跪在地上。 面前突然覆上一道阴影，她抬眸看去，眼睛一亮：“你怎么回来了？” 清尘垂下眼眸，想要抬手扶她，却又在靠近时收回了手。 “贫僧已在那妖身上留了印记，她逃不掉。” 他说完拿出一颗丹药，递给苏晚盈：“刚才伤了你，是我的错，我认，这药给你。” 苏晚盈眼眸一点点黯淡下去，她接过丹药吞下，又哑声问：“如果我真的是妖，你会怎么做？” 清尘欲走的脚步微顿，只吐出一个冰冷的字：“杀！” 苏晚盈浑身一颤，却又不死心道：“倘若我是一只好妖呢？” 清尘原本缓和了几分神色又变得森寒。 “妖之所以是妖，就是因为她们不懂人的感情，既然没有感情，又哪来的好妖？” 苏晚盈愣住，心像是连同着血肉一同被贯穿。 她突然想起十几年前，她刚从大荒中出来，因不懂遮掩妖气被前来除妖的道士不分青红皂白打伤。 她费尽力气才逃出，最后昏迷在一片树林中，被路过的少年所救。 醒来后，苏晚盈问他：“我可是妖怪，你不害怕吗？” 少年为她包扎的动作没停，只抬眸笑道：“人有好坏之分，妖自然也是，我相信你不会害人。” 后来，苏晚盈连名字都没来得及问，那少年就翩然离去。 他的出现就好像一个神明，只是来为她指引迷途的道路。 也因为他这句话，苏晚盈十几年来从未杀过人。 可今日，清尘却告诉她，妖不是人，不分好坏…… 苏晚盈动了动唇，刚想说些什么，可腹中却突然如利刃绞动，痛意锥心蚀骨。 她满脸煞白地看向清尘，颤声问：“你刚才，究竟给我吃了什么？” 第3章 清尘蹙眉：“我师父玄空大师亲手制作的丹药，怎么了？” 苏晚盈一开始以为是普通丹药，对凡人有用，却对她无用，她吃下也只是不想让清尘担心。 可这药若是圣僧玄空大师所作，那便是带上了佛意，她一只妖又岂能抵挡。 苏晚盈强撑着压下，咬着牙道：“无事，伤口扯动了，你怎么还不去追那妖，莫要让她为祸人间。” 清尘犹豫一瞬，沉声开口：“即便让那妖伤了，也是我自己的事，还请你以后别自不量力。” 他的身影刚消失，苏晚盈便抑制不住地跌坐在地。 她闭上眼，于丹田之处聚气，顷刻后，那没消化完的丹药裹挟着一口血从喉中吐出。 看着那半枚丹药，苏晚盈轻声苦笑：“可惜了，这还是他第一次送我东西。” 她拿出手帕将那药包裹起来，刚要离开，目光却又凝住落在清尘离开的方向。 地上不知何时落了一串白玉佛珠，正是清尘总是拿在手上把玩的那一串。 苏晚盈心一动，伸手将佛珠捡了起来。 因佛珠沾了佛意，掌心传来微微灼痛，可她却怎么也不愿放开手。 或许凭借着这串佛珠，她还能与清尘再见上一面。 想着，苏晚盈眉眼又舒展开。 这夜，苏晚盈将佛珠放在枕边，不同于往日的彻夜无眠，她不仅轻易入睡，还做梦了。 要知道作为一只妖，她向来是不轻易做梦的。 在梦里，清尘发现了她一直极力掩藏的秘密。 他的目光那样森冷无情：“妖都该死。” 他说完举起佛门舍利，刹那间无数道佛光照到苏晚盈身上，她的灵魂仿佛都被撕碎。 苏晚盈满头大汗地从床上惊醒。 外面已天光大亮。 回想起梦中被清尘亲手杀死的场景，她一阵心悸。 伸手拿过枕边清透无暇的佛珠，苏晚盈又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的清尘。 那意气风发的少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出家当了和尚，又为何对妖怪的痛恨如此之深？ 苏晚盈深思许久，起身拿着佛珠去了寒山寺。 到了寒山寺，她对门口扫地的小沙弥行礼。 “烦请小师傅告知清尘佛子到后山，就说我有东西要还他。” 寺庙庄严，不是她一只妖能随意进出的地方。 寒山寺后山，云山雾海笼罩宛如仙境。 苏晚盈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转头看去。 清尘身披袈裟，清冷得仿若深山涧月。 “你来作何？”他神色冷淡，“莫不是以为那日救了我，又有机会再次纠缠不休？” 苏晚盈顿住，心脏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佛门清净地，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见他转身想走，苏晚盈连忙从怀里拿出佛珠：“这可是你那日丢的佛珠？” 清尘脚步一顿，回头看来。 苏晚盈的手白皙细嫩，仿佛要与她手心的那串白玉佛珠融为一体。 清尘敛眸：“贫僧已经有了新的佛珠，这一串你随便处理了便是。” 苏晚盈想起他刚才的话，呼吸都艰涩起来。 她拿着佛珠缓缓靠近：“佛子是不是觉得我青楼女子，佛珠被我碰过便脏了？” 清尘后退一步，眉宇微蹙。 苏晚盈看见他的动作，心里发苦，忍不住刺道：“果然是嫌我脏，可佛子不也被我碰过吗？” 清尘面色一沉，眼底闪过杀意。 只一瞬，他闭眼口念佛号，再次睁开时又变成那个云淡风轻的佛子。 “姑娘揽月楼恩客众多，又为何偏要执着于我一个和尚？新奇还是觉得不甘？” 这侮辱的话让苏晚盈眼眶一瞬红了，她紧攥双手，身躯微微发抖，也不知是气还是痛。 清尘却视而不见：“那日害人的妖怪还未抓住，贫僧事忙，不奉陪了。” 苏晚盈望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一股深深的挫败感涌上心头。 直到清尘的背影彻底消失，她才看着手中佛珠苦笑一声。 刚要离开，不远处一个满是花白胡子的老和尚悄无声息出现。 他眼眸如海般平静，好像能包容世间万物。 苏晚盈心里倏地冒出一个人：“玄……玄空大师？” 那人没动，打量她半晌，若有所思：“魅妖？” 苏晚盈悚然一惊，还未说话，那和尚闭上眼长叹。 “清尘的劫数，原来竟是应在你身上。” 第4章 原本想逃离的苏晚盈呼吸一滞，背脊发凉。 “大师这是何意？清尘会有什么劫数？” “你可知，清尘为何如此恨妖？” 苏晚盈摇摇头，这也是她一直想知道的。 玄空大师沉默半晌，眼中闪过几许悲悯。 “清尘全家便是被一只妖所杀，他本慧根深厚，若潜心修行假以时日定能得道。” “可他因此事有了心魔，立誓即便永不得道，亦要杀遍天下妖魔。” 苏晚盈愣在原地，浑身血液阵阵发凉，仿佛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她终于明白当初那个说着人与妖并无不同的少年为何会变成如今这模样。 恍惚间，山间那个少年爽朗的嗓音又回响在耳边。 “我是个俗人，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壮志，只想娶妻生子，侍奉父母，平凡安稳的过完一生。” 苏晚盈心疼清尘的遭遇，也痛恨那个害人的妖怪。 可最令她绝望的是，她深知自己以后和清尘再无可能。 玄空大师又道：“我曾给清尘算过一卦，他的修行之路，会毁于一女妖之手。” 苏晚盈眼眶泛红，舌根发苦。 “所以大师说的劫数……是我？” 玄空眼睑微阖：“人妖殊途，姑娘若再执着，只会害人害己。” 说完，他双手合十：“今日老衲不会收你，你走吧！” 苏晚盈几乎要被悲伤吞没，心脏传来阵阵刺痛。 她眨了眨眼，不让眼中泪意落下，只能从齿缝中逼出几个字：“大师可知，杀了清尘一家的妖怪是谁？” 玄空一愣，轻叹：“姑娘，无论是人是妖，手上沾了血，可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苏晚盈怔愣半晌，深吸了一口气：“多谢大师教诲。” 只可惜，她并无慧根。 若不能与清尘在一起，能为他报仇减少他一丝心魔亦足够。 …… 揽月楼中，苏晚盈跟楼主说了自己要离开此地之事后，便独自坐在房中发呆。 夜深时分，她却突然在楼中闻到一股熟悉妖气。 下一秒，苏若瑶推门而入。 苏晚盈冷眼看着那脸色惨白的人：“伤成这样还敢现身？” 苏若瑶讥讽：“姐姐不也一样吗？你那情郎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下手如此重，你还贱到去为他挡刀。” 苏晚盈眼睫一颤，厉声道：“无需你管，滚出去，不然我便不客气了。” 苏若瑶沉下脸，也不再废话：“把你身上的宝物交出来。” “什么宝物？”苏晚盈皱眉，“你又在说什么疯话？” “别装了，那日如此重伤都没能让你显出原形，你身上必定藏着什么宝贝。” “我凭什么给你？” 苏若瑶捂嘴轻笑：“姐姐当然可以不给，只是你那情郎正寻着我的踪迹赶来呢，到那时……” 刚说完，门被一阵强风猛地吹开，清尘脸色冰寒地拿着拿出法杖朝苏若瑶打去。 “妖孽受死！” 苏若瑶被击飞砸在地上，吐出几口鲜血。 她擦了擦唇边的血，低声骂道：“该死，怎么会来的那么快？” 眼看清尘拿着法杖再度出手，她眼眸一转，看向一旁的苏晚盈大声喊道：“姐姐救我！” 清尘动作一顿，看向苏晚盈，眸色渐深：“姐姐？” 苏晚盈张了张嘴，刚想解释，却再次被打断。 “姐姐难道要为了一个男人，将亲妹妹弃之不顾吗？” 清尘杀气四溢，那双原本琉璃色的眼瞳霎时黑得透不进一丝光。 苏晚盈压抑着心底急涌的寒意：“你信我，我与她毫无干系。” 清尘面无表情：“待我先将她解决。” 眼看清尘的法杖再次袭来时，苏若瑶眼中闪过一丝怨恨，她飞快闪到苏晚盈的身后，死死禁锢住她。 “姐姐既如此无情，你我便一同去死吧！” 苏晚盈根本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法杖重重落了下来。 清尘用了十成法力，丝毫没有留手。 法杖落在身上，苏晚盈只感觉五脏六腑都似乎移了位，呼吸都扯着痛。 她缓了缓神，无意中瞥到一旁坠落在地的铜镜，却见自己眉心出现一道花形标记，眼珠也变得猩红。 她竟是……直接被打出了原形！ 第5章 苏晚盈的原形更加美丽得慑人心魄，可她却如看见恶鬼一般想将自己藏起来。 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身后传来一道寒彻至极的声音。 “你竟真的是妖！” 苏晚盈吐出的血瞬间将胸前的衣襟打湿。 见此情形，苏若瑶赶紧趁机逃走。 清尘握紧手中的法杖，没有去追，而是死死地盯着地上狼狈不堪的女人。 苏晚盈从地上撑起身子，抬头看向他，眼中是无尽的绝望。 一切都结束了。 她顾不上擦拭自己唇边还在掉落的血滴，扯出一抹惨笑：“你要杀了我吗？” 清尘语气冰冷：“妖就该死！” 他看似无比冷静，却掩不掉其中的浸出的恨意。 苏晚盈的心在痛，好像钢刀刮过。 如果可以，谁想当一只人人喊打的妖怪呢？ 她紧紧盯着清尘，嗓音更轻了一些：“但我从未害过人。” 清尘不为所动：“以前没有，不代表以后不会。” 苏晚盈浑身痛意不断蔓延，循序侵袭着她浑身每一寸经脉，每一根血管。 她泛红着眼，哑声道：“我虽然是妖，但我懂得人类的感情，并非那种冷血无情的妖怪。” “十几年前，我身受重伤被你路过救下，你跟我说，人有好坏之分，妖也是，还说我是个好妖怪，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苏晚盈死死盯着他，迫切的想从他眼底看出别样的情绪。 她说这些不是为了让清尘放过她，她只是不甘心，不甘心清尘就这样将她给忘了。 清尘眸光一顿，随即又变得冷戾：“贫僧从未见过你，也从未说过这种话，妖就是妖，满口谎言信手拈来。” 苏晚盈满目凄凉，却强撑着扯起一抹笑：“好，就当你没说过这话，可佛说渡众生，我便不是众生了吗？” 清尘原本淡漠的脸色紧绷了一瞬：“贫僧还未成佛，渡人，不渡妖！” 苏晚盈只觉得心脏被撕成两半，一半是眼前冷硬的脸庞，一半是记忆中温柔的面容。 泪水从她眼角滑落，她不恨清尘，只是遗憾。 遗憾自己没能为清尘的家人报仇，也再不能帮那少年找回初心。 就在清尘祭出杀招时，一只苍老的手却凭空出现，握住他手腕。 清尘眼眸中被覆盖的冷意登时一褪：“师父？” 苏晚盈也茫然睁开眼，却见玄空大师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里。 玄空大师叹息道：“清尘，你对除妖的执念太深，长此以往，易堕歧途。” “为师会把她关进锁妖塔，这样一来，她也就害不了人了。” 闻言，清尘犹豫了一会儿，随即道：“好，徒儿听师父的。” 他又看向苏晚盈，字字如刃：“便将你在锁妖塔第九层内锁上千万年，直至魂飞魄散。” 苏晚盈浑身一颤，苦笑一声。 还真是无情啊！ 锁妖塔与其他塔不同，深埋地底，露在地面上的是第一层，而地下最深处是第九层。 越往下，法阵之力越强，与之相对的，关的妖也越发穷凶极恶。 锁妖塔最深处。 苏晚盈躺在冰冷的地面，灭妖阵无时无刻不在抽取她的妖力，深入骨髓的痛几乎要让她晕厥过去。 她不知自己被关了多久，耳边满是其他大妖怨气冲天的痛骂嘶吼声。 浑浑噩噩间，她忽然想起苏若瑶曾对她说的话。 “姐姐，就算你心善不想杀人，但只要你是妖，那些道士和尚就不会放过你，别再犯傻了，坚持这些没有任何意义。” 苏晚盈自言自语地低喃：“是我错了吗？清尘，当初，你不该救下我的。” 突然，冷冽的声音清晰的传到她耳朵里：“我当真救过你？” 苏晚盈睁大双眼，转头看过去。 只见清尘眼神肃然。 苏晚盈心念一动，声音激动地有些发颤。 “你可是……想起我了？” 话落，只见清尘倏然掐住她的脖颈：“如此看来，你与我父母的死，脱不了干系！” 第6章 苏晚盈本想挣扎，却在听见这话时骤然脱了力：“何出此言？” 她自当年与清尘一别，便再未见过。 清尘却根本不欲回答，而是另一只手掐诀，掌心里霎时一道小小的雷光跳动。 然而那其中泄出的威压却令苏晚盈心惊肉跳。 “清尘……就算死，你亦要让我死个明白？” 清尘闭了闭眼，神色中出现一丝扭曲，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令他痛苦的记忆，可只是一瞬，他又倏然睁开眼。 他动了动唇，刚要说些什么，周围天地却骤然晃动起来。 这时，一丝光都透不进来的锁妖塔顶，竟然出现了几道细小的裂缝。 紧接着锁妖塔一阵剧烈疯狂的晃动后，那细小的裂缝逐渐变成一个大洞。 清尘怔愣住，手猛地一松时，耳边响起疯狂的笑声。 “桀桀桀……几百年了，老子终于自由了！” “趁玄空老和尚还没来，赶紧跑！” “……” 塔内的所有妖怪都趁乱逃了出去。 清尘也再顾不得苏晚盈，只能先去抓那些逃窜的妖怪。 锁妖塔内妖怪之多，若逃出去，只怕要人间大乱。 寒山寺外，苏若瑶抚摸着眉心花印，看着轰然倒塌一半的锁妖塔，满意的笑了。 而苏晚盈的脑海中也骤然响起一道声音。 “姐姐，不枉费我苦心孤诣将你送进去，助我摸清锁妖塔构造，又与那些大妖联系上，才能里应外合破了这塔。” “哈哈哈哈，这世道越乱，人命啊，越不值钱！那时我修为定能再次精进。” 苏晚盈一惊，她没想到苏若瑶竟趁她重伤灵台不稳时，将一抹妖识藏于其中。 她们本就是同源姐妹，她也一时未能察觉。 锁妖塔倒了，苏晚盈心绪转了几转，也是咬牙跟着冲了出去。 清尘正与几位和尚拿着法器在抓那些逃跑的妖怪。 他手上收妖的法器，里面哀嚎声不断，逃出去的妖怪被他收了一大半。 清尘飞身闪到苏晚盈的面前，挡住她的去路。 “贫僧真是小看了你们这对姐妹，竟能摧毁锁妖塔，我真不该听师父的，当杀了你才是。” 苏晚盈心中刺痛，却又无法辩驳，只能任苦涩蔓延。 “清尘，我有非做不可的事，待我将事情做完，一定回来与你将所有事情解释清楚。” 可清尘却是根本不听，一道法诀打下来。 苏晚盈本就重伤，只能硬抗一击借力退出千米之外。 就在清尘再次追过来时，天空突然洒下艳丽粉末。 清尘伸手捂住鼻息。 等空中粉末散去，苏晚盈也早已没了身影。 …… 另一边，一只小妖带着脸色苍白的苏晚盈飞快朝前方林中奔去。 苏晚盈看着脸色涨得通红的小妖，将喉咙中的血腥味压下去：“蝶梦，你怎么来了？” 蝶梦是只蝶妖，性情良善，当初被苏晚盈救下后与她同在揽月楼，二人情同姐妹。 就在那日从寒山寺下山后，她曾让蝶梦替她去查杀害清尘一家的妖怪是谁，可谁知还没得到答案，她便被关进了锁妖塔。 “蝶梦听闻姐姐被抓了，一直守在锁妖塔外找寻机会，竟真等到了姐姐。” 两人逃到山野里一座破败的寺庙后，苏晚盈便再也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已经是两天后了。 蝶梦端了一碗水递给她，担忧道：“姐姐，你还好吗？” 苏晚盈昏迷时隐约感觉到蝶梦给她度修为疗伤，她感激的笑了笑：“我已经好多了，谢谢你蝶梦。” “姐姐没事就好，寒山寺的高僧们近来正在四处追捕锁妖塔出逃的妖怪，他们都说……” “说什么？” 蝶梦咬唇：“都说姐姐是破开锁妖塔的罪魁祸首，要将姐姐抓回祭塔，以震慑天下群妖。” 苏晚盈猛地攥紧手，尖利指尖瞬间将掌心划得鲜血淋漓。 蝶梦神色担忧又惊惧：“姐姐，我们快逃吧！” 苏晚盈缓了缓神，却问道：“蝶梦，这次我让你去查杀害清尘一家的凶手，你可有收获。” 蝶梦欲言又止半晌，终于拿出画像：“凶手是一个……与姐姐一模一样的人！” 第7章 苏晚盈看着那画像，顿时骇得倒退几步几乎就要跌坐在地。 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覆盖上了冰霜，脑海里有一瞬的空白。 蝶梦见状慌忙上去扶住她：“蝶梦相信不是姐姐，这画上的眼睛跟姐姐一点都不一样。” 苏晚盈喉咙动了好半晌，眼瞳一点点聚焦最后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苏若瑶！” 一片翠绿的竹叶从她眼前飘落。 与此同时，一道久远的记忆逐渐浮现在她脑子里。 “姐姐，你不吸食人精魄，修炼进度如此缓慢，以后如何在这世上生存？” “若瑶，我遇见了一个人，他说妖与人一样亦有好坏之分，我觉得他说的对，我想证明，人与妖也能和平共处，亦或……相伴一生。” “相伴一生？你疯了吗苏晚盈？人生短短几十年，我们妖能活千百年，我们本就比人高级，是他们自以为是要诛灭我们。” 二人因此事大吵一架后苏若瑶独自出去，很久都没有回来。 苏晚盈再次见到她时，她浑身是血，笑着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姐姐你错了，我们人和妖，永远不可能在一起，我是，你也是！” 苏晚盈只恨她顽固不化，那之后，两人彻底决裂。 时隔多年后，苏晚盈才终于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原来苏若瑶竟幻化成了她的模样，去杀了清尘的家人。 若她没有说出那句话，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苏晚盈忆及此事，胸腔气血剧烈翻涌着。 蓦地，她喉咙一阵腥甜，一口血喷薄而出，她软软倒下去。 蝶梦神色大乱：“姐姐，你怎么了？” 苏晚盈闭了闭眼：“无事，蝶梦你说得对，我们的确该逃。” 蝶梦一喜，苏晚盈又轻声道：“两人目标太大，你去揽月楼帮我拿些东西，我们在离这里最近的禹州汇合。” 蝶梦心性单纯，并未多想：“好！” 看着蝶梦离开，苏晚盈眼中涌过一抹水光。 她不能拖累蝶梦，既然清尘的一切悲剧是因她而始，自当因她而终。 苏晚盈伸手拂过绯红眼尾，水雾消散无踪，她无声呢喃：“蝶梦，保重！” 然而她走出寺庙没多远，却听见不远处山崖传来打斗声。 苏晚盈刚想避开，一道熟悉身影却映入她眼帘。 她瞳孔猛地一缩：“清尘。” 清尘白色的僧袍已经染上血，在他对面是一男一女两个大妖。 随着他指尖一道雷霆落下，大妖们在惨叫中灰飞烟灭。 苏晚盈心尖一颤，刚想离开，却看见清尘口中喷出一捧血雾，直直坠落而下，显然那样的攻击对他而言亦算勉强。 动作先于理智，她飞过去将清尘接入怀中，却因自己也身受重伤，往山崖下坠落而去。 就在即将跌落山底时，她聚起全部妖力护住清尘。 无数尖利碎石插入身体，苏晚盈看向一旁安然无恙的清尘，嘴角轻轻扯出一抹笑。 “还好！”她明明笑着，声音中却带出呜咽，“还好这次，我终于护住了你。” 当初那个因自己的善心救人，却无端引来满门俱灭的少年，他那时该有多无助。 若她能看着苏若瑶，或是再早一步找到他，一切都不会发生。 一想到此，苏晚盈的心脏便像破了个无法愈合的大洞，痛不欲生。 下一瞬，苏晚盈眼前一黑，彻底失去意识…… 第8章 苏晚盈醒来时，头顶是一片陌生的帘帷。 她轻轻一动，浑身骨头便如碎裂一般，疼得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耳边传来声音：“你醒了？” 苏晚盈心尖一颤，看向说话之人：“清尘。” 清尘神色淡漠地坐在一旁。 苏晚盈想起他不顾自身亦要引下雷霆泯灭那两个大妖的场景，心头一阵颤栗。 这时，清尘却看向她，眉宇中有一丝不解：“你为何要救我？明明我一直想杀你。” 尽管他当时灵力耗尽，却仍能感觉到是苏晚盈救了他。 若非如此，他肉体凡胎跌落山崖，即便不死，也绝不会毫发无伤。 苏晚盈有些受宠若惊地看向他，她没想到清尘醒来后竟然没有直接杀了她，而是问她这种问题。 怔愣半晌，苏晚盈垂眸道：“我又不是第一次救你。” 闻言，清尘眼眸蒙上一层浓雾。 或许是想起第一次的经历，他声音又冷下去：“你就不怕我醒来后，一杖杀了你？” “怕啊！”苏晚盈回得毫不犹豫，嘴角笑意却苦涩，“不过死也要救，我欠你的。” 她欠清尘，不止一条命。 这次轮到对面的清尘愣住，沉默了好久，他才别过脸：“可我不记得救过你。” 屋外的光斜斜照入，苏晚盈有些看不清那张脸上的神色。9 她不知道为何清尘不记得。 不过她游历九州时曾遇见一件事，有一对夫妻极相爱，妻子因意外去世后，丈夫举止正常，却唯独忘了自己的妻子死了这件事。 每当有人问起他，他或是说夫人出门，或是说回娘家。 有大夫前去看过，说他是因为太过痛苦无法接受现实而自动封闭了妻子死去的记忆。 或许，清尘也不愿记住这段记忆。 这样想着，苏晚盈眼泪夺眶而出，她抬手遮住，声音喑哑：“我记得就好。” 能和清尘这样和平共处，已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场景。 清尘起身，不再看她：“你好好养伤。” 眼见那人走出去，苏晚盈一急，起身追出：“你要去何处？” 清尘站在门口：“你放心，我出不去。” 苏晚盈一怔，又听他道：“这山谷有个幻阵，许是前人留下，我解了两日都没解开。” 苏晚盈心念一动，这岂不是说明，这与世隔绝的山谷中只有他们二人？ 她压下心底莫名窜出的喜悦，嗫喏道：“我于阵法一道，并不精通。” 清尘轻嗤：“没指望你。” 苏晚盈看着那认真研究的背影，恍惚间又想起了当初的相遇。 她心中升起一个荒谬的念头。希望时间静止在这一刻，好让他们永远在一起。 只是一瞬，她又觉得自己贪心。 清尘能够不恨她已经极好，她怎么还能如此奢望。 她只能期盼清尘解开阵法的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 这一夜，趁清尘睡下，苏晚盈走到他解了一大半的阵法前，眼中闪过一抹犹豫。 真的要打乱吗？ 眸色变幻许久，苏晚盈还是放下手打算转身回去。 突然，一双细长白皙，满是丹寇的手凭空探了出来。 下一瞬，眼前场景一变，原本鸟语花香的山谷竟是突然风雪漫天。 只见苏若瑶站在不远处，捂嘴笑道：“我的好姐姐，你竟真将佛子困在此处了，待我姐妹二人吃了他，修为大增，到时寒山寺的老和尚也不是对手……” 苏晚盈心中一惊，猛地回头，却骤然对上一双冰冷的眼。 “清尘，我当真没有……” “我知道。”清尘打断她迫不及待的解释，神色平静而漠然，“我也是用你将你这妹妹引出来，父母兄长之仇，今日一并报了。” 对面，苏若瑶眯着眼眸打量半晌，随即笑道：“我就说你这和尚怎么看着如此眼熟，竟与我当年杀的那人别无二致，我还以为姐姐是忘不了初恋情郎找了个替身。” 苏晚盈怔在原地，只觉得心上的寒意比这扑面而来的风雪还要冷，冷得血液都凝结。 她声音都在发抖：“你们……什么意思？” 清尘俊美的脸笼上一层酷戾杀机，说出的话将苏晚盈的心脏彻底击碎。 “我从小出家，救你的是我双胞兄长，不过他早已在十六年前死于这妖女手中！” 第9章 “他……死了？” 苏晚盈愣了好久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似的，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几乎要与这雪化为一体。 清尘看向她：“杀了这妖女后，我会将你抓回锁妖塔，不过这次你若再逃，贫僧决不轻饶。” 苏晚盈却像听不见，只是自言自语呢喃。 “我找了他这么多年，你们却告诉我……他死了！” 还是死在她亲妹妹的手里。 苏晚盈脑海中又浮现清尘的那句话：“我从未见过你！” 原来清尘没有忘记，也没有撒谎。 是她错了。 她的少年，早就死在了十六年前。 可怜她那单纯的少年，就因为她的一句话，害死了他的全家！ 刹那间，苏晚盈双眼被仇恨侵染的猩红，泪水从那双带着恨意的眼里不断涌出。2 她抬起头，恶狠狠的盯着苏若瑶，咬牙切齿道：“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为什么？！” 苏若瑶冷哼一声，毫不在意：“我们都是妖，你总是装什么清高？我做这些不过是为了让你认清现实罢了。” “我们才是同类，人类不过是一群虚伪又愚蠢的家伙罢了，我为你做了那么多，可你偏偏不知好歹，还要与我决裂。” 苏若瑶扯了扯唇，话锋一转：“这些年我心里可是一直念着姐姐，我们在这么样也是亲姐妹，不如你我联手杀了这个和尚，吃了他一起增进修为，当年的恩怨也就此一笔勾销可好？” “反正这个和尚也不是你的心上人，就算吃了他，你也不会心疼吧？” 不知是苏若瑶太天真，还是觉得她太傻。 苏晚盈止不住的冷笑，眼神瞬间变的凌厉，飞身朝她袭去。 “不知悔改，你还是去地狱忏悔吧。” 苏若瑶面色一沉，冷笑道：“真是一点姐妹情谊都不讲，我可是在为你考虑，就算你不杀了他，他也不会放过你的。” 她侧身一躲，轻松躲开苏晚盈的攻击，反手打在她身上。 苏晚盈忍住四肢传来的疼痛，不顾性命的朝她打去，誓要替她的少年和他的家人报仇。 清尘就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她们两个互相残杀。 看着伤痕累累的苏晚盈，苏若瑶笑道：“早跟你说了吃人精魄才能增长修为，你的修行速度根本不可能打过我。” 她看向站在一旁看戏的清尘，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这样吧姐姐，我在给你一次机会，跟我一起杀了那个和尚，以后我们还是好姐妹。” “只有我在意你的生死，他们人类……” 苏晚盈擦去嘴角溢出的鲜血，打断她自以为是的话：“别叫我姐姐，我嫌脏。” 苏若瑶一愣，神色瞬间变的冰冷：“好啊，那你就去死吧！” 她不再手下留情，从袖间掏出一柄剑，驱动法术猛地朝她刺去。 苏晚盈被关镇妖塔时受了伤，现在又不顾死活的跟比她修为高的苏若瑶动手。 苏若瑶的那几掌仿佛把的浑身的骨头都打碎了，她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去躲那即将刺向她心脏的利剑。 她侧眸看了清尘一眼，轻轻叹息。 没想到她最后竟然是死在苏若瑶手里。 第10章 清尘瞳孔一缩，正准备把手上的佛珠扔出去替她挡下那一剑。 可有人却比他快一步。 只见苏晚盈身前突然出现一只修为低的蝶妖，替她挡下迎面而来的利剑。 一剑正中心脏。 蝶梦喉咙里全是腥甜的鲜血，她回头看向苏晚盈，动了动唇：“姐姐快跑……” 霎那间，时间仿佛都停滞了。 清尘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苏晚盈呆呆的看着蝶梦，泪水从她睁大的眼睛里慢慢滑落。 苏若瑶抽回插在她身体里的剑，暗骂道：“碍眼！” 蝶梦闷哼一声，身体没了支撑，晃晃悠悠的朝后栽去。 苏晚盈回过神，飞身上前接住她。 苏若瑶被她们这副姐妹情深的样子刺痛到，正当她想再次动手时，清尘动了。 清尘拿起法杖朝她身上打去。 苏若瑶眼神一凌，也提剑朝他刺去。 两人打的不可开交。 周围的树木因为两人打斗的动作，受到了不少的波动。9 一片树叶在苏晚盈脸上划过，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 她像是感受不到，颤抖着手去触摸蝶梦因疼痛而皱起的眉。 “你怎么那么傻？你不是最怕痛了吗？” 蝶梦费劲抬起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扯出一抹苍白的笑：“没事的姐姐，我长大了，早就不怕痛了。” 可前不久，她还因为不小心划伤了手，举着手对她撒娇。 苏晚盈再也忍不住，泪水决堤。 她带着哭腔道：“我不是让你走吗？为什么还要回来？” 碟梦咳出几口鲜血，她气息不稳，却还用撒娇的语气对苏晚盈说：“姐姐……休想丢下我……说好的共进退，同…同生死……” 蝶梦艰难的说完这句话，鲜血不停的从她嘴里涌出。 苏晚盈颤抖着手去擦她唇边的鲜血，似乎这样做她就不会死。 蝶梦侧眸看向一旁打斗的两人，紧紧握住她的手道：“姐姐快走吧，我快不行了……” 苏晚盈哭着摇头。 她怎么也擦不干净蝶梦唇边的鲜血，滚烫的泪水一滴一滴滴在她脸上。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无能，只会连累那些真心对她好的人。 蝶梦费力的睁开沉重的眼皮最后看了苏晚盈一眼，她开口道：“像姐姐这么好的人，可一定要好好活着啊……” 说完这句话后，她彻底闭上了眼。 碟梦修为低，抵挡不住苏若瑶的用尽全力的一剑，在她死后，身体逐渐化作粉末，慢慢消失在天地间。 苏晚盈愣住，眼睁睁看着蝶梦在她眼前消失。 泪水夺眶而出，她撕心裂肺的喊道：“蝶梦——” 另一边，正在跟苏若瑶打斗的清尘听见这声痛苦的呐喊，一时竟失了神。 被他打伤的苏若瑶见状，趁机从他手下逃走。 清尘回过神，提着法杖正准备追上去，往前走了几步，又猛地停住脚步。 握住法杖的手紧了紧，犹豫片刻，他还是转身走到苏晚盈身边。 此时苏晚盈正跪在地上，沾着蝶梦鲜血的双手在她消失的地面不断的寻找着，似乎这样死去的人就能回来。 清尘皱着眉，看向她的眼神满是复杂。 半响，开口道：“不要找了，她……已经死了。” 苏晚盈猛地顿住。 良久，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声音嘶哑：“你现在是要杀了我吗？” 清尘看着她没有说话。 苏晚盈扯唇笑了笑：“其实你不想我死对不对？” 第11章 清尘一愣，垂下眸道：“我会把你抓回锁妖塔，关上几十年，若你……若你真心悔过，贫僧会考虑放你出来。” 苏晚盈没回答他犹豫很久才说出口的话，只是问：“他叫什么名字？” 清尘顿住，瞬间明白她口中的那个‘他’问的是谁。 平静的内心涌上一股及其陌生的情绪。 清尘极力压下，张了张嘴，正想回答。 这时，不远处传来不小的动静，那些自诩正义的抓妖道士来了，听声音似乎正朝他们这边走来。 清尘偏头看去，若有所思。 苏晚盈则是盯着他眉心红的几近滴血的朱砂痣，脑中蓦然回响起那日站起寒山寺玄空大师说的话。 她是清尘命定的劫，她害他得了心魔，害他得不了道…… 有太多人因为她而死，这一次，她不想成为清尘的劫难，让清尘的修心之路毁于她手。 苏晚盈闭上眼。 追根究底，清尘家人的死跟她脱不了干系，就当是一报还一报吧。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苏晚盈睁开眼，眼神变作怨毒。 她看向清尘，大声道：“清尘，今日你我不死不休！”5 紧接着，她从地上爬起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飞身朝清尘袭去，然后被他手中的法杖打飞出去。 苏晚盈身体重重的撞到一旁的石壁上，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位了，遍体之痛传遍全身。 她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嘴里满是腥甜的鲜血。 苏晚盈望向白茫茫的天空，睫毛轻轻颤动，双眼无力的合上。 这一下，把本就身受重伤的苏晚盈打的魂飞魄散。 一旁拿着收妖法器赶来的道士刚好看见这一幕，愣了一秒，随后不约而同的看向那个杀死这只罪大恶极妖怪的清尘。 其中一位道士道：“清尘佛子不愧是玄空大师座下最有天赋的弟子，真是厉害啊。” 立马有人附和：“是啊，恐怕我们几个一起对付这只妖怪都会有些吃力，清尘佛子一招便解决了。” 两人一开口，瞬间引的得众人纷纷开始奉承。 玄空大师德高望重，清尘是面前最有可能继承玄空大师衣钵的人。 清尘没理会众人对他的奉承，他死死盯在雪地里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握着法杖的手用力到发白。 他听到苏晚盈莫名其妙说的话，刚转过头去，就看见她借位朝自己手里的法杖撞去，原本朝他袭去的手连甚至他的衣角没有碰到。 清尘朝苏晚盈的方向走了几步。 这时，有人提议道：“这妖怪罪孽深重，不如把她的尸体挂到斩妖台，让天下的群妖引以为鉴。” “我同意，就是要让那群妖怪好好看看，看他们还敢不敢肆意祸乱人间！” “我也同意！” “……” 一群道士全都表示同意，他们看向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的清尘，问道：“清尘佛子，你觉得怎么样？” 清尘回过神，看向说话的道士：“不行。” 道士明显一愣：“这……” 其他道士也很是不解。 见众人都看着他，清尘淡淡道：“不牢各位忧心，我会把她的尸体带回寒山寺，交给师父处理。” 此话一出，众人才放下心来。 “诸位再会。” 说完，清尘带着苏晚盈的尸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