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缺的十一年，什么都变了》


 第1章

    大昭国，顺和三十五年。</p>

    我的未婚夫萧西燃正在萧氏祠堂，神情哀伤地看着他面前的牌位——</p>

    “萧西燃爱妻——楚知微。”</p>

    一股凉意从脚底渗入，我僵在原地。</p>

    十二年前我从将军府走丢，父母思我心切将楚知微领回家认作养女。</p>

    和我从小定了娃娃亲的萧西燃，也将满腔柔情给了她！</p>

    但一年前我回将军府的那天，楚知微却意外身亡。</p>

    自此，萧西燃每天都来祠堂，祭奠他心中的‘亡妻’。</p>

    “西燃，这个牌位……”</p>

    我的话刚出口，萧西燃一个冷冽的眼神便扫了过来。</p>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p>

    闻言，我心底的涩意四处蔓延。</p>

    楚知微是他爱妻，那我又是谁？</p>

    见我还杵着没走，萧西燃一步步朝我走来。</p>

    “楚晚眠，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取代她的位置吗？”</p>

    他的质问，如同一根利箭，直直刺进我的心口。</p>

    我张嘴想解释，他犀利的话语再次袭来。</p>

    “如今你认祖归宗，做回了楚家的金枝玉叶，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p>

    一字一句，言之凿凿。</p>

    好像我才是那个雀占凤巢、霸占将军府嫡出千金位置的人。</p>

    可明明，与他定下娃娃亲的人是我。</p>

    他小时候口口声声说要娶回家做媳妇的人，也是我。</p>

    只是我回来的这一年，每日所见的唯有他的冷脸和漠视。</p>

    “萧西燃，这一切……”本来就是我的。</p>

    是楚知微占了我的身份，享受了十二年的荣华富贵。</p>

    我不欠她。</p>

    可萧西燃却不等我说完，直接起身。</p>

    “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要再来萧家祠堂。”</p>

    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我心底一阵泛涩。</p>

    楚知微的牌位能进祠堂，我身为他快要入门的妻子却没资格进。</p>

    空缺的十一年，什么都变了……</p>

    我失魂落魄的回到镇国将军府。</p>

    管家将我迎到膳厅，我入目便见那圆桌上摆满十二道精致菜品，饭菜香扑面而来。</p>

    “乖女儿，快过来坐。”</p>

    母亲一见到我，就笑着挽住我的手，带我在桌边坐下。</p>

    “这些都是为娘亲自给你做的，全都是你爱吃的。”</p>

    我看着琳琅满目的菜肴，眸光暗淡了几分。</p>

    这一桌的美味佳肴，没有一个是我喜欢吃的。</p>

    爱吃的人，是楚知微……</p>

    母亲却没在意我的神色，而是夹了一筷子菜放到我碗里。</p>

    “尝尝你最爱吃的芙蓉蟹肉，这可是你爹特意命人从云州走水路运回来的。”</p>

    我拿筷子的手一颤，如鲠在喉。</p>

    母亲好像忘了，小时候的我一吃蟹肉就会浑身长皮疹。</p>

    “你快尝尝，等会冷了就不好吃了。”母亲满眼期待地看着我。</p>

    我放下筷子：“娘，我不喜欢吃蟹肉。”</p>

    “喜欢吃芙蓉蟹的是楚知微，不是我。”</p>

    母亲脸色一变，执筷夹起蟹肉递到我嘴边，语气急切了几分。</p>

    “我让你吃便吃！”</p>

    看着母亲眼底的期盼和执拗，我木然张开嘴，咽下了蟹肉。</p>

    这下，她终是欣慰一笑，将整碟蟹肉都端到我跟前。</p>

    “乖女儿，全部吃完。”</p>

    刚才咽下的蟹肉让我身体已有些不适，胃里一阵翻涌。</p>

    “娘，我难受……”</p>

    我一阵恶心难受，但话尚未说完，母亲便抬手抵在我的唇边。</p>

    “乖。”她看向我的眼眸满是慈爱。</p>

    “你不说话的样子，更像微儿。”</p>

 第2章

    满含温情的话语，震得我心口一阵悸痛。</p>

    我才是母亲唯一血脉相连的女儿。</p>

    可她满心满眼，都只有楚知微一人。</p>

    去年今日，在我被接回将军府的路上，楚知微的马车掉下悬崖，死无葬身之地。</p>

    那天，将军府装点的红绸换成了白布，而我的认亲宴成了披麻戴孝的丧宴。</p>

    思及至此，我眼眶一阵涩痛。</p>

    在母亲的催促和执着下，我麻木的吃掉了整盘芙蓉蟹肉。</p>

    晚上，回到杏苑。</p>

    我坐在梳妆台前，透过铜镜看到自己脸上和脖颈都长满红疹，又痒又刺痛。</p>

    苑子里没有丫鬟服侍我，我忍着难受，想打盆凉水来冷敷一下，缓解不适。</p>

    刚出院子，拐角处却迎面撞上一个人。</p>

    “哪来的贱婢，竟敢冲撞爷！”</p>

    一道带着愠色的声音骂骂咧咧响起。</p>

    我听出那是兄长楚子翊的声音，连忙退后几步将自己隐藏在昏暗中，不敢让他看到我满脸的红疹。</p>

    “阿兄。”</p>

    楚子翊愣了一下，眉心紧拧斥责。</p>

    “大半夜的冒冒失失，这半年的规矩都白学了？！”</p>

    我低着头，蜷紧手心没说话。</p>

    但我的沉默，让兄长怒气更甚。</p>

    “微儿就不会像你这般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当初怎么死的不是你？”</p>

    他冷冷丢下一句话，拂袖离开。</p>

    我僵直在原地，指尖深深扣紧肉里，却浑然不觉痛。</p>

    我不敢相信这诛心字句竟是从小最疼爱我的兄长口中说出来的。</p>

    楚知微千好万好，我的未婚夫君对她恋恋不忘。</p>

    我的父母将万千宠爱给了她，甚至连亲生哥哥都恨不得我去死。</p>

    换她活过来。</p>

    我靠在假山上，看着天上那轮孤寂的弯月，心脏一阵阵抽疼。</p>

    回想起刚到将军府之际，父母将我扔在偏僻小院不闻不问。</p>

    好似回来的不是将军府千金，而是个见不得光的邋遢下人。</p>

    我独自一人熬过半年的时间，下人突然将我接回杏苑，送来了锦衣绸缎、珠宝首饰。</p>

    我以为是母亲终于接纳了我这个女儿。</p>

    可当我满心欢喜的穿上母亲特意准备的衣服站在她面前时，她说出的话却让我如遭雷霆。</p>

    “我的宝贝微儿，你终于回来了。”</p>

    从这天起，我成了楚知微的影子。</p>

    我要穿她喜欢的服饰，吃她喜欢的饭菜，模仿她的言行举止。</p>

    如此，才能换来父亲母亲对我的一个正眼相待。</p>

    可明明我才是他们的女儿，为何要逼迫我成为一个替代品？</p>

    “娘，我是楚晚眠，不是楚知微。”</p>

    我试着反抗，可回应我的却是一道冷冽的巴掌。</p>

    “要不是因为你，微儿又怎么会出事！”</p>

    “这是你欠她的！”</p>

    所有人都说我欠楚知微，夺走了属于她的一切。</p>

    可最无辜的人，明明是我啊……</p>

    脸上的刺痒让我拉回了苦涩思绪，我拿着木桶打了冷水回屋。</p>

    凉水浸肤，驱散了我身上的刺痛，却无法驱离我心底的痛。</p>

    翌日。</p>

    我起床洗漱，身上的红疹已消散大半。</p>

    府中管事嬷嬷来报，萧西燃在前厅议婚事，邀我前去。</p>

    我换好衣裳前去，发现父亲母亲和兄长楚子翊都在。</p>

    母亲对我招了招手：“三天后是你的大婚吉日，这些都是西燃送来的赠礼。”</p>

    我转眸望去，几个大红木箱敞开盖子，琳琅满目的珠宝金银熠熠发光，一看就丰厚不已。</p>

    原以为，自己和萧西燃的婚事会作罢。</p>

    没想到还是如期举行。</p>

    一时间，我心底如小鹿乱撞，下意识朝萧西燃望去。</p>

    他一身官府，举止有度，将手中的红册朝我递了过来。</p>

    “这是婚书，你且过目。”</p>

    眼前的男人神色平静中透着疏离，好似与我议亲的人不是他一样。</p>

    我敛去杂念，打开婚书——</p>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太傅之子萧西燃和将军府嫡千金楚知微，于顺和三十五年十月二十五日缔亲，生来复当归，死当长相思。]</p>

    婚书上的字字句句，让我呼吸一滞。</p>

    我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萧西燃：“与你成婚之人是我，为何婚书上的名字是楚知微？”</p>

 第3章

    “我要娶的人本就是她。”</p>

    萧西燃语气淡漠如常，可我却听出他话中的坚定意味。</p>

    一时间，我眼眶倏地泛红：“可当年你明明说过……”要娶我的。</p>

    不等我说完，萧西燃冷沉着语气径自打断。</p>

    “不过是儿时戏言，岂能当真。”</p>

    “当年定下的婚约是将军府嫡女，你若不愿，可以不嫁。”</p>

    话落，他也不再看我，转身对着主座上的父母二人鞠躬行礼，随即离开。</p>

    母亲走到我面前，神情不复往日的温和。</p>

    “晚眠，满城皆知是你嫁给萧西燃，婚书是微儿的名字又何妨？”</p>

    “微儿已经死了，能和萧西燃长相守的人只有你，你无需介怀这婚书上的名字。”</p>

    我摇了摇头，没法接受这样的安排。</p>

    “娘，我有自己的名字……”</p>

    我想以自己的名字嫁给心仪之人，名正言顺的嫁。</p>

    可我的反驳，再次让母亲冷了脸。</p>

    兄长楚子翊也走过来，对着我厉声怒斥。</p>

    “楚晚眠，你只是不能以自己的名字成婚，而微儿却是再也没有机会凤冠霞帔了。”</p>

    “你现在的一切都本该属于微儿，你不要得寸进尺！”</p>

    他那嫉恶如仇的神情，仿佛我是什么不可饶恕的罪人。</p>

    我仰起头，涩红的眼眸望向他。</p>

    “当年若不是阿兄将我弄丢，将军府又怎会有真假两个千金？”</p>

    我的话，让楚子翊眸光一顿。</p>

    他似是记起从前种种，有些狼狈的别开脸。</p>

    “往事不重提，你现在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p>

    “微儿已经死了，你还好端端的活着，就不要去计较那些有的没的，赶紧做嫁人的准备！”</p>

    我蜷紧手心，看着这个自小疼我如命的亲哥哥，磨刀霍霍指向我。</p>

    再看着面色毫无温情的父母，说出了自己的决定。</p>

    “婚书上的名字不变，我不愿嫁。”</p>

    我是活生生的人，是他们的至亲血脉，不是旁人的替身。</p>

    一直在主座没说话的父亲听到我的表态，横眉冷哼一声，直接甩袖起身。</p>

    “孽障！将军府怎么会有你这种自私自利的人！”</p>

    “告诉你，婚书不变，你不嫁也得嫁，就当替微儿圆了和萧西燃成婚的念想。”</p>

    父亲一锤定音，随后转身离开。</p>

    婚事成定局，所有的一切都容不得我反抗忤逆。</p>

    日薄西山。</p>

    我静静看着天边的晚霞，眸底一片空寂荒芜。</p>

    一直以来，我以为自己和父母家人空缺的十多年，是可以随着时间推移慢慢补回来的。</p>

    可如今的种种却在告诉我——</p>

    岁月如刀，早就将我们之间的血脉情分斩断得一干二净。</p>

    过往的恩宠和睦，再也找不回来了。</p>

    人人都为楚知微考虑，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p>

    可我呢？</p>

    在这偌大的将军府，谁又为我着想过！</p>

    ……</p>

    这三天，杏苑外站了侍卫仆人。</p>

    除了送饭的丫鬟和装点喜灯红布的小厮，无人踏足入内。</p>

    我也无法出去，宛如被囚禁的鸟。</p>

    十月二十五，大婚之日。</p>

    唢呐笙箫，鞭炮声响。</p>

    我被丫鬟伺候着换上喜服，带上了花轿。</p>

    花轿摇曳，透过门帘我看到父亲和宾客谈笑风生，母亲则用帕子在悄然摸着眼泪。</p>

    此刻她心底想的是哪个女儿，我不敢去揣测。</p>

    花轿起，花轿落。</p>

    到了萧府，喜婆搀扶我下轿。</p>

    我拉着红绸，跟着萧西燃一同走进殿堂。</p>

    锣鼓声响，楚家上亲也跟着入座宾席。</p>

    一旁的喜官高声喝唱。</p>

    “一拜天地。”</p>

    我顺从地随着萧西燃一起朝南拜天，朝北拜地。</p>

    “二拜高堂。”</p>

    高堂之上，坐着当朝太傅，亦是萧西燃的父亲。</p>

    我深深一鞠躬，换来的却是太傅一声冷哼。</p>

    大抵他想要的儿媳妇，也是楚知微吧。</p>

    喜官声音继续响起：“夫妻对拜。”</p>

    我和萧西燃面对面而站，正要握紧红绸弯腰低头。</p>

    厅外响起一阵喧嚣声。</p>

    随即传来一道欣喜的叫喊：“大小姐回来了！”</p>

    什么大小姐？</p>

    我下意识看向门口，一道靓丽的身影走了进来。</p>

    “爹、娘、阿兄，阿西，我回来了。”</p>

    我掀开红盖头，看到已经死了一年的楚知微竟然安然无恙的出现在眼前！</p>

    众人哗然，萧西燃神色震颤。</p>

    “微儿？”</p>

    他扔下手中的红绸，大步朝楚知微走去。</p>

 第4章

    萧西燃脸上的神情，是我从未见到过的欣喜和柔情。</p>

    主座上的父亲母亲也大步奔了过来，拉着楚知微的手激动不已。</p>

    “微儿，你终于回来了，爹娘就知道你没死！”</p>

    母亲看着她热泪盈眶，连不苟言笑的父亲都在此刻红了眼睛。</p>

    楚子翊向来阴沉的神情也在这一刻拨云见雾，变得晴朗起来。</p>

    “微儿，阿兄昨日梦到你，今日就见到活生生的你，真好！”</p>

    此刻的楚知微如同众星捧月般，被他们围在中间嘘寒问暖。</p>

    他们阖家团聚，周围的宾客也跟着一并感动。</p>

    唯有我站在人群之外，格格不入。</p>

    他们才是一家人。</p>

    而我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外人。</p>

    哪怕现在身处萧府，大家目光所及之处都只有楚知微一人。</p>

    成亲仪式暂停，萧西燃带着楚知微来了侧厅。</p>

    她哽咽着告诉大家，她这一年的遭遇。</p>

    “我当初掉下悬崖，被人所救，昏迷了三个月，在一个偏僻的小山谷养了大半年的伤，痊愈后我就马不停蹄赶了回来。”</p>

    楚知微看向父母，在触及到我与萧西燃同样一身喜服时，神情带着一丝受伤。</p>

    “没想到这次回来，已经物是人非……”</p>

    萧西燃呼吸一紧，神色复杂了几分。</p>

    母亲握住楚知微的手，眉眼带着痛色。</p>

    “微儿，婚书上写的是你的名字，楚晚眠只是在替你和萧西燃完婚。”</p>

    她的话让我一阵错愕。</p>

    但我还来不及说什么，兄长楚子翊一把走上前，拽住我的衣袍。</p>

    “你把嫁衣脱下来给微儿穿。”</p>

    我不敢置信看着他：“为什么？”</p>

    “这身嫁衣是娘一针一线给微儿缝制的，本就不属于你。”</p>

    楚子翊语气带着不耐烦。</p>

    “快脱下来，别耽误了良辰吉时。”</p>

    我脸色倏地一白，转眸看向一旁的母亲。</p>

    可母亲却是皱眉催促：“晚眠，微儿刚回来，你让她完成后半截仪式。”</p>

    说着，她伸手来拉扯我的衣服，想要直接拽下来。</p>

    我看向萧西燃，企图从他冷漠的神情中找出一丝动容。</p>

    可他的目光，只在楚知微一人身上。</p>

    从未看我一眼。</p>

    一旁的父亲站出来，一副主持公道的口吻：“不要一错再错了，这一切本来就该是微儿的。”</p>

    我看着他们一个两个皆是如此，心底似被利刃刮过般悸痛。</p>

    一错再错。</p>

    可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p>

    是错在不该被认亲回将军府，还是不该嫁给萧西燃？</p>

    僵持不下之际，楚知微拦住了母亲的动作。</p>

    “这嫁衣已经在姐姐身上了，微儿怎能夺人所好？”</p>

    她抬手轻轻抱了抱我，贴近我耳边用着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p>

    “姐姐，这一切都是我的，你拿不走。”</p>

    我呼吸一紧，还来不及做出反应。</p>

    楚知微突然惊呼一声，面色痛苦地往后跌去。</p>

    “微儿！”萧西燃眼疾手快的接住她。</p>

    楚知微虚弱地倒在他怀中：“阿西，姐姐不是故意的。是我自己没站稳，与姐姐无关。”</p>

    她看向我，眸色闪过一丝意味深长，随即带着哭腔开口。</p>

    “姐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毕竟你才是将军府的大小姐，而我只是父亲母亲捡回来的孤儿，不配拥有这一切，也不配嫁给阿西……”</p>

    她话还没说完，表情痛苦了几分，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直接昏死过去。</p>

    “微儿！”</p>

    所有人手忙脚乱，萧西燃更是目眦欲裂，冷戾的眸光直直刺向我。</p>

    “你对她做了什么！？”</p>

    我摇着头，慌乱无措：“我什么都没做……”</p>

    可的我话，没有一个人信。</p>

    萧西燃抱着昏迷不醒的楚知微大步去请大夫，母亲大步上前狠狠甩了我一巴掌。</p>

    “微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第一个不放过你！”</p>

    父亲大口骂我“孽障”。</p>

    阿兄楚子翊也脸色阴霾地说我“心肠狠毒”，像押犯人一般将我拖曳而行。</p>

    我的手腕被他勒的生疼，骨骼快要断掉。</p>

    但楚子翊满心满眼都只有吐血的楚知微，丝毫没有在意我才是他的亲妹妹。</p>

    卧房。</p>

    大夫给楚知微把了脉，摇头叹气。</p>

    “她这是中了楼兰奇毒。”</p>

    “若要医治，唯有用生辰八字一样之人来换血解毒。”</p>

    话音落下，室内一片静默，所有人都看向了我。</p>

 第5章

    我心底倏地不安，一股凉意从脚底窜至大脑。</p>

    当年将军府收养楚知微，亦是因她生辰八字和我一样。</p>

    难道今日的解毒法……</p>

    我正晃神，萧西燃朝我走了过来。</p>

    “微儿和你同生辰，用你的血救她。”</p>

    说完，他攥住我的手，让大夫拿匕首过来取血。</p>

    “不可以……”</p>

    我红着眼挣扎，却挣脱不了他的束缚。</p>

    “这是你欠微儿的！”</p>

    萧西燃声音平静的没有一丝起伏。</p>

    大夫手起刀落，划开了我的左手腕处。</p>

    血如柱涌，流入药碗中。</p>

    ……</p>

    以血排毒的法子，让楚知微从昏迷转醒，所有人皆大欢喜。</p>

    成亲仪式作罢，她被众星捧月般地接回了将军府。</p>

    我和萧西燃尚未完婚，也只能跟着他们一并回去。</p>

    将军府内。</p>

    我处理好手腕上的伤，在杏苑外的凉亭安静坐着。</p>

    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p>

    “微儿你身体还未痊愈，怎么不在房间好好休息？”</p>

    我闻声望去，只见一身素服的楚知微在楚子翊的陪伴下，在院子里的银杏树下散步。</p>

    “躺在床上太无聊了，想出来透透气。”楚知微一脸委屈。</p>

    “你呀。”楚子翊无奈的揉了揉她的脑袋，余光瞥到架子上的长枪，“阿兄舞枪给你解解闷，可好？”</p>

    “好啊，一年未见，不知阿兄的武功可有退步？”楚知微语气欢快了几分。</p>

    “那微儿你可得看好了!”</p>

    楚子翊宠溺说完，敏捷拿起长枪在院中行云如流水般挥舞着，气势如虹。</p>

    楚知微在一旁拍手叫好，温馨的一幕看得我黯然伤神。</p>

    如果我从未走丢，没有离开将军府，那现在备受兄长宠溺疼爱的人是我。</p>

    在银杏树下看兄长舞刀弄枪的人也会是我。</p>

    可人世间最大的憾事，便是没有如果。</p>

    我收回视线，起身想从凉亭离开。</p>

    “姐姐？”</p>

    楚知微看到了我，直接迎面朝我走来，“要不要一起看阿兄舞枪？”</p>

    我尚未说话，楚子翊却皱着眉收起了长枪。</p>

    “就她这怂样，还是别来扫兴了，看着她就晦气！”</p>

    说完，他不再看我一眼，转身离开。</p>

    我垂下眼，睫毛轻颤。</p>

    本以为自己已经麻木，可心口再次被他的神情和语气刺痛。</p>

    哪怕知道他一见到自己就没有好脸色，可我还是幻想着曾经那个疼爱我的兄长能再回来。</p>

    我转身走出凉亭，沿着河畔一路回杏苑。</p>

    身后，楚知微一并跟了上来。</p>

    “姐姐可是在生气，阿兄眼里只有我，丝毫没有你？”</p>

    听着她幸灾乐祸的语气，我顿住步伐转身看向她。</p>

    我的至亲血脉，一个个嫌弃、冷待我。</p>

    却对楚知微这个养女，疼爱入骨。</p>

    连与我自小定亲的萧西燃都爱上了她。</p>

    我这无人在意的真千金，又有什么资格生气。</p>

    “你究竟想说什么？”</p>

    楚知微眼中锋芒尽现，不再伪装。</p>

    “你离开将军府的这些年一直都过得很苦，但我不一样，我受尽万千宠爱，是父母和阿兄的心尖宠。”</p>

    “他们的爱只有一份，将军府也只能有一个千金。所以姐姐，你可不可以继续消失？”</p>

    我呼吸一顿，来不及反应。</p>

    楚知微两手一推，直接将我狠狠推倒向身后的池塘！</p>

    “噗通——”</p>

 第6章

    冰冷的湖水刹那间将我吞没！</p>

    求生的本能让我下意识扑腾，但还是沉了下去。</p>

    意识丧失，我陷入一片黑暗。</p>

    昏昏沉沉。</p>

    我好像做了个梦。</p>

    梦到自己回将军府的那天，母亲为我张罗了一大桌美味，全都是我最爱吃的菜肴。</p>

    阿兄为我舞枪助兴，拍着胸脯保证：“妹妹放心，以后有阿兄在，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p>

    萧西燃三书六聘，十里红妆将我迎娶回太傅府。</p>

    但一睁眼，梦里的一切全都破碎。</p>

    冷清的房间，无人在意我。</p>

    我支撑着从床上坐起来，一道人影推门而入。</p>

    看到来人是萧西燃，我有些意外。</p>

    “西燃？”</p>

    我以为是他将我从池子里救出来，但他开口的话却将我打入深渊。</p>

    “为了和微儿争宠，你竟然跳湖寻死觅活，我真是小瞧你了。”</p>

    我愣了一瞬，感觉有些喘不上气。</p>

    “是楚知微把我推下湖的……”</p>

    我努力想解释，却被萧西燃冷冽打断。</p>

    “微儿为了救你，体内的毒性扩散，如今昏迷不醒，你竟然还想诬陷她！”</p>

    他面容冷沉地拽着我往外走，动作没有半分怜惜。</p>

    我手腕被攥的生疼，却无力挣脱。</p>

    “你要带我去哪里？”</p>

    男人的步子迈的很大，似是不愿再和我多言一个字。</p>

    我步伐踉跄的被萧西燃带到东厢的瑞雪阁。</p>

    那是楚知微的院子。</p>

    一堆人簇拥在寝房，围着刚苏醒的楚知微问寒问暖。</p>

    我一进屋，众人将视线转向我，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巫师朝我走近几步，围着我转了一圈。</p>

    我被他那阴森的目光打量得浑身不安。</p>

    “这就是给二小姐养蛊解毒的人选？”巫师看向萧西燃。</p>

    “对。”萧西燃松开我的手。</p>

    我大脑空了一瞬。</p>

    “什么意思?”</p>

    萧西燃看向我，语气平静却字字诛心。</p>

    “微儿的毒需要蛊虫来解，唯有你以身饲蛊，方可解毒医治。”</p>

    “她是因为你才受这般苦罪，这是你欠微儿的。”</p>

    我不敢置信看着他，心口传来阵阵刺痛。</p>

    为什么他们所有人都说我欠楚知微？</p>

    不论是父母兄长、还是萧西燃，他们心中都只有楚知微一人。</p>

    可是我欠了她什么？</p>

    明明是她夺走了属于我的万千宠爱和荣华富贵，是她的存在让我成了多余的那个人！</p>

    一旁的巫师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一个装着漆黑药水的石碗。</p>

    里面涌动的蛊虫，看得人头皮一阵发麻。</p>

    兄长楚子翊拿起石碗走到我面前：“喝了。”</p>

    我呼吸骤停，红着眼抬头望向他。</p>

    “阿兄，你可还记得我从小最怕的便是虫子。”</p>

    我一字一句说的很慢，企图从那张冷漠的脸上找出不忍和怜惜。</p>

    哪怕只有一丝一毫。</p>

    可是，楚子翊一脸不屑地看着我：“你在外面做了十多年小乞丐，还怕这小小的虫子？”</p>

    他的话，让我脸色倏地一白。</p>

    那些年颠沛流离的过往，被掀开伤疤撒上厚厚的盐巴。</p>

    六岁走丢那年，我为了活命，爬过死人堆，睡过乱葬岗。</p>

    被一对贫苦夫妇带回家，却也是风餐露宿，食不果腹。</p>

    “楚晚眠，微儿已经将嫡出大小姐的身份让给你了，你为她服蛊解毒难道不是应该的吗！”</p>

    楚子翊不耐烦地将碗递给我，示意我赶紧服下。</p>

    见我无动于衷，母亲走上前，红着眼握住我的手腕。</p>

    “晚儿，你救救妹妹好不好？”</p>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温柔的叫我的名字。</p>

    却是为了她的另一个女儿，跟她毫无血缘关系的人。</p>

    我低头苦笑。</p>

    这时，楚知微虚弱的咳嗽一声：“姐姐，我不愿勉强你，就让我自生自灭吧。”</p>

    她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看得众人心疼不已。</p>

    好像如果我不同意，就成了千古罪人。</p>

    这时，萧西燃一把夺过楚子翊手中的药碗，宛若地狱的冷戾修罗般朝我走来。</p>

    “喝了。”</p>

    我步步后退，他寸寸逼近。</p>

    直至退无可退，他大手攥住我的下巴，猛地灌了下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