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江尘》


 第1章

    凶手将我杀害后，将我塞进了行李箱，扔到了河里。</p>

    整整十天后，装着我尸体的行李箱漂到下游，被巨大的桥墩拦住，搁浅在这片河滩上。</p>

    长长的警戒线将整个河堤拦住。</p>

    我的魂魄离体，飘在空中，看着一个满是淤泥的24寸行李箱，孤零零地立在那里。</p>

    行李箱里的尸体散发着难闻的臭味。</p>

    原来我死了，这么恶心啊。</p>

    在一群警察中，我妻子江尘拎着工具箱，从勘察车上下来，穿过人群，钻进警戒线。</p>

    她是市局最年轻有为的法医，已经协助警方破获了好几起大案。</p>

    法医对于案发现场给出的基本判断往往会影响最初的侦查方向。</p>

    所以她都会出现场。</p>

    她边戴手套边问。</p>

    “有其他人动过行李箱吗？”</p>

    岸边一阵风吹过，裹挟着尸体特有的气味扑鼻而来，几个警察都忍不住干呕，不敢看我的尸体。</p>

    得到否定的回答，江尘躬下身，挥了挥手，覆在我尸体上的苍蝇立刻四散开来。</p>

    我的身上套了件破旧的蓝色外套。</p>

    她的手顿了顿，眉头紧皱。</p>

    我有些忐忑。</p>

    她认出我来了吗？</p>

    这件衣服，是去年我生日，她买给我的生日礼物。</p>

    可惜，她只是皱了皱眉，拉开我的衣服，伸手按压我的腹部。</p>

    “肠道充斥着腐败气体。”</p>

    她根据我的穿着，大致圈定了我的死亡时间范围。</p>

    “死亡5-10天左右。”</p>

    很快，我的躯干，就被担架抬着，装进黑色裹尸袋，送回警局。</p>

    这时，但她的手机响了响。</p>

    看到微信提示，她微微笑了笑，立刻点开。</p>

    “阿尘，快回来，我好想你！”</p>

    她回了个语音：“好，等我。”</p>

    那声音，温柔得不像话。</p>

    曾经，她从来不会语音回复我消息。</p>

    只会冷冰冰的打一个“嗯”字。</p>

    我心里一阵酸涩。</p>

    江尘，在我离开的那些日夜，你都和他在一起缠绵悱恻吗？</p>

 第2章

    刚回到警局，刑警队张警官拍了拍她的肩膀。</p>

    “江尘，今晚就别加班了，到点儿就下班，回家陪陪寒哥，夫妻哪有隔夜仇……”</p>

    提熬我的名字，江尘一脸厌恶。</p>

    “张队，别提他，我跟他已经结束了。离婚协议已经发给他了。”</p>

    张队叹了口气，“哎，我说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轴了！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非要闹到离婚的地步？是不是因为刘敬……”</p>

    江尘皱眉，立刻打断，“不关他的事，林寒不配与他相提并论。是林寒太过了，我已经给过他机会了，但他却……哎，这种事，是个女人都无法忍受的。”</p>

    张队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我觉得林寒不是那样的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p>

    这时，有警员送来一个快递。</p>

    说是快递，但实际只是一个盒子，上面手写了寄件人和收信人。</p>

    寄件人，正是我的名字。</p>

    江尘一脸厌恶，正要把盒子扔掉。</p>

    张队却已经拆开快递，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待看清里面装的什么，张队吓了一跳。</p>

    盒子里面，是一节带血的手指，一张照片。</p>

    江尘用证物袋将那节手指包着捡起来。</p>

    “手指是假的，血是红色颜料。”</p>

    而那张照片，是用胶卷相机拍摄冲洗出来的。</p>

    像是一间黑漆漆的屋子，上面遍布着闪耀的荧光。</p>

    像是……</p>

    “星空？”张队翻看着照片，“什么意思？”</p>

    江尘冷哼，“又耍这种把戏，谁知道他脑子里装的什么。真是令人作呕！”</p>

    张队疑惑：“可是这个带血的手指代表什么？会不会寒哥出事了？”</p>

    “他能出什么事？不过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求我不离婚，求我继续跟他在一起！”</p>

    “他知道阿敬曾经说过想看海底星空，他给我寄这个，就是故意威胁我，要去伤害阿敬！”</p>

    “他这种肮脏的男人，心思歹毒，我看着就觉得恶心！”</p>

    “你越理他越来劲！还不如去解剖尸体，早日为死者昭雪。”</p>

    我飘在空中，空落落的心口一阵悲凉。</p>

    原来……她觉得我肮脏，看着我就恶心。</p>

    是啊，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很脏……</p>

    可我是因为什么变这么脏的……</p>

    在她心里，谁又是干净的呢？</p>

    她的白月光前男友吗？</p>

    或许是怕我真的去伤害她的白月光，她将照片和血手指扔进了垃圾桶。</p>

    而后拿出手机，想给我微信发消息，却发现早就拉黑加删除。</p>

    于是她把我是电话从黑名单拉出来，打了几个，没有接听。</p>

    她手指飞快地敲出一串字。</p>

    “林寒，如果你敢伤害阿敬，我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p>

    “不要再玩这些把戏，你这么肮脏的人，看见你我就觉得恶心！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去看你一眼！”</p>

    “赶紧把离婚协议签了，我跟你有任何瓜葛，他会吃醋的！”</p>

    我心里一阵钝痛。</p>

    几个月前还与我十分恩爱的妻子，现在对我说这些狠话，真是一点都不留情……</p>

    就算我脏，那也不是我的错啊……</p>

    我已经死了……</p>

    行李箱里的碎尸，就是我啊……</p>

 第3章

    江尘站在不锈钢解剖台边，朝我弯腰鞠躬。</p>

    她拿起24号银色手术刀，从我的颈部正中切入。</p>

    “第一软肋骨没有钙化。”</p>

    刀尖滑动，一字切开胸腔，“脂肪不多，没有手术疤痕。”</p>

    她轻轻捻动我的肺叶边缘，“有一些深色瘀血，这代表肺部有严重的气肿。”</p>

    “心包有出血点。”</p>

    “是机械性窒息死亡。”</p>

    但查到敏感部位，她皱了眉。</p>

    那里，空空如也。</p>

    她是想到那个案件了吗？</p>

    她曾经参与破获的那起震惊全市的变态强奸虐杀案。</p>

    那个……让我堕入地狱的案子。</p>

    江尘工作时，十分认真，她头顶着一圈强烈的冷光，一把手术刀出神入化。</p>

    神圣，而虔诚。</p>

    这是我第一次看她工作的样子，没想到，却是成为她解剖台上的尸体。</p>

    她花了几个小时解剖完，细细记录好验尸报告和命案现场分析报告。</p>

    她将两份报告交给了刑警队张警官，参与了会议。</p>

    白板上，贴满了我的尸体各个角度的照片。</p>

    江尘作为解剖尸体的法医，做详细的分析总结。</p>

    “死者男性，年龄20－25岁，根据胃内容物消化程度分析，和尸体腐烂程度，死亡时间，大致在10天以前。”</p>

    “死者性器官被切掉，复仇指向性很明显。”</p>

    她顿了顿，眉头紧皱。</p>

    她继续说道：“四肢创口处杂乱，表明凶手没有经验，也没有耐心。”</p>

    “或许是第一次杀人，兴奋又焦虑，又或许是故意折磨死者。手段极其凶残！”</p>

    “肺部见严重气肿，排除中毒，确定为窒息死亡。”</p>

    “凶手手段极其凶残，怀疑与死者或者死者家属有极其深的仇恨……”</p>

    “凶手杀人分尸，就是为了泄愤报仇！”</p>

    “……”</p>

    所有人都沉默了。</p>

    张警官沉声说道：“太像了……”</p>

    大家都知道他说的是哪个案子。</p>

    当初那个案子，令人所有人都无法释怀。</p>

 第4章

    “还有一种可能，是当初案子的知情人，故意挑衅警方，对警方实施报复！”</p>

    张警官的话一出，大家都十分赞同。</p>

    “可……我们警队也没有失踪的警员，或者家属啊！”</p>

    一警员奇怪说道。</p>

    “这么大个人，失踪这么久了，怎么没人报案？”</p>

    江尘盯着尸体照片，“死者DNA已经加急鉴定出来，没有匹配的。”</p>

    张警官揉了揉眉心，“不管怎么样，必须先确定尸源，确定了死者身份，才能更快地锁定凶手。”</p>

    “这个行李箱中只有躯干，要么四肢有能辨别死者身份的特殊印记，所以凶手故意将这部分藏起来，延迟确定死者身份。”</p>

    “要么就是……这个24寸的行礼箱装不下一个成年人，所以分成两个容器抛尸。”</p>

    “如果是第二种，那么第二个抛尸地点，就绝对不会远。”</p>

    听到这里，江尘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听到左臂时有些愣神。</p>

    我不自觉的摸了摸我的左手背，这里有一个大的疤痕。</p>

    那是去年我为了学做一道她喜欢的菜给她吃，不下心打翻了锅，滚烫的油烫在我的手上，瞬间就起了泡。</p>

    她十分自责，让我的手上永远的留了疤，每天都亲自给我上药。</p>

    如果她看见那条左臂，应该能认出我吧？</p>

    又有人提出：“凶手针对死者下体，做那么残忍的破坏，会不会是憎恨男性？所以才对死者施以这样侮辱性的虐待。”</p>

    “比如，曾经遭遇男性的侵害，或者遭到男性背叛，或者自己亲人被这样侮辱，凶手如法炮制报复？”</p>

    江尘的眉心猛然跳动，似乎想到了什么。</p>

    而后，脸上浮现出厌恶的表情。</p>

    说到男性不干净，她是想到我这个肮脏的人了吗？</p>

    张警官下意识的看向江尘，小声问：“你给林寒发信息他回了吗？”</p>

    因为如果凶手真的是针对警方的报复，那么与那起案件有关的，报复对象最有可能的，就是当初出具验尸报告的江尘。</p>

    那个人曾经放过话，要让江尘后悔。</p>

    江尘握了握手机，她发完信息就已经把我拉黑，根本不可能收到我的信息。</p>

    她皱眉道：“除了谈离婚的事，林寒的任何消息我都不会理会。”</p>

    张警官也不好说什么了，继续一起讨论案情。</p>

    最后拍板，张警官亲自带队去发现尸体那个河滩测试水速，预估出上游抛尸地点，并在四周再搜寻，看能不能找到其它尸块和我的头颅。</p>

    一部分去走访调查，比对最近的失踪人口信息。</p>

    我飘在空中，看着垃圾桶里的照片，一阵苦笑。</p>

    这张“星空”照片就是线索呀，但与我有关的东西，她都觉得厌恶，从来不会在乎。</p>

    可惜呀江尘，你又错过这个线索了。</p>

    “你先回去休息吧，都快十点了。”</p>

    张警官见江尘一脸疲惫，劝说道。</p>

    她看了看手机，微信里又弹出刘敬发的语音。</p>

    “阿尘，快回来呀，我做了你最喜欢吃的菜。”</p>

    她温柔地笑了笑，放下没看完的卷宗。</p>

    “好。”</p>

    我瞬间心如刀割。</p>

    江尘是个工作狂，经常忙起来就直接在办公室休息，几天不回家，我从来不敢打扰她。</p>

    可现在刘敬的一个信息，就能让她放下工作回去陪他。</p>

    果然，在你心中，我这个肮脏的人，是比不上他啊……</p>

 第5章

    我跟着她一起飘回了家。</p>

    原来她把他藏在这里啊……</p>

    这是江尘怕我伤害他，用我们的夫妻共同财产，专门为他租下的一套昂贵的豪华公寓。</p>

    她的白月光前男友。</p>

    刘敬。</p>

    我要恶毒地残害的对象。</p>

    在她夜不归宿的3个月里，她每天都在这里与他缠绵悱恻，就像我死的时候那样吗？</p>

    家里灯火通明，她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衬衣，整个人像是漫画中走出来的，干净出尘。</p>

    见到江尘回来，刘敬温柔的笑着，将妻子搂进怀里，在她额头印上一吻。</p>

    “阿尘，你怎么才回来……”</p>

    江尘自然地钻进他的怀抱，十分亲昵。</p>

    “出了个案子，忙晚了些。”</p>

    两人吃完饭，温存了好一会，刘敬拉着江尘到阳台，那里有一架专业的天文望远镜。</p>

    “阿尘你看，好漂亮的星空！”</p>

    听到“星空”两个字，江尘似乎想到了什么，身子一顿。</p>

    “阿敬，你知道有那种带着荧光色的星空吗？”</p>

    刘敬十分好奇，“荧光色的星空？那一定很美吧？你见过吗？我最喜欢星空了！你能带我去看吗？”</p>

    江尘笑笑，“好，我一定把荧光色的星空找出来给你看。”</p>

    看着两人你侬我侬，我心如刀割。</p>

    江尘，刚刚你发现不对劲了吗？</p>

    那张照片上的星空，跟真正的星空，完全不一样的。</p>

    荧光色的点点光亮，你真的猜不出是什么吗？</p>

    还是……与我有关的，你根本就不愿意去猜？</p>

    “你这么晚回来，是遇到什么棘手的案子了吗？”</p>

    “嗯，发现了一具男尸，只有躯干，头和四肢都被割了，那个器官也被割掉，应该是仇杀。”</p>

    “哦，死这么惨啊……查到什么线索了吗？”</p>

    “有些发现，应该很快就能锁定死者身份，查出凶手。你最近不要出门，怕那个男人会发疯，再次伤害你。”</p>

    刘敬将妻子搂在怀里，眼眸暗藏着隐秘的得意。</p>

    “阿尘，你每天跟我在一起，林寒他……不会不高兴吗？”</p>

    提到我，江尘脸色沉了下来。</p>

    “他有什么资格不高兴？他那么肮脏，让人恶心，连你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p>

    我心中一片悲凉。</p>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爱的人，是个恶魔呀！</p>

 第6章

    第二天中午。</p>

    江尘还在解剖室忙碌，张警官拿着一张照片就急匆匆闯进来。</p>

    “江尘！你联系到林寒了吗？我打他电话一直不接！”</p>

    江尘头也不抬，“那种恶心的男人，我联系他做什么？”</p>

    张警官急得满头大汗，将手上的照片拍到江尘面前。</p>

    “找到抛尸地了！就在城西，距离这里只有十几公里！我们走访了一上午，有人见过这个穿蓝体恤的男尸，我们对比了监控，虽然只有一个侧脸，但很像林寒！”</p>

    “抛尸地点距离你家，很近！”</p>

    江尘忙碌的手一顿。</p>

    “世界上蓝色体恤多了，穿蓝色体恤的人更多。只是巧合而已。”</p>

    “他那么恶毒的人，就算我死了，他都不会死，好人不长命。”</p>

    “他能做出那种恶心事，即便是死了，也活该！”</p>

    “他死了，我倒是轻松了。”</p>

    我飘过去看，心里猛地一怔，的确是我。</p>

    那张照片似乎是视频的截图，像素很不好，除非是很亲密的人，否则很难凭一个模糊的侧脸认出人的身份。</p>

    但我左手臂上的那道疤，却相对清晰一些。</p>

    又有警员火急火燎地冲进来。</p>

    “张队，有线索了！</p>

    江尘，只差一点，就差一点。</p>

    但凡你能抬头看一眼，你就能知道，照片里的就是我，那具男尸，就是我了……</p>

    如果你知道我死了，会不会很开心呢……</p>

    警员带来的是一封信，用血写着大大的几个字：猜猜我是谁？提示：星空。</p>

    大家围着这封血书，纷纷猜测。</p>

    “星空？指的是昨天张星空照片吗？什么意思呢？”</p>

    江尘眼底划过一抹厌恶。</p>

    她拿出手机，给我发信息。</p>

    “林寒你恶不恶心！你以为你玩这种把戏我就会回心转意？我告诉你，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不可能再跟你这种肮脏又恶毒的人在一起！”</p>

    “你要没死的话，赶紧把离婚协议签了，曾经跟你是夫妻，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污点！”</p>

    张警官面色凝重，“江尘，要不咱们还是先调查一下，林寒不像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p>

    江尘不赞同，“那个男人就像个疯狗，没必要理会。”</p>

    说完，便埋头做自己的事。</p>

    张警官觉得有问题，带着几个人去垃圾站翻了几个小时，才终于把那张“星空”照片找出来。</p>

    一群人围着照片端详了半天。</p>

    “这星星好奇怪，看照片的背景，是在一间房间里，房间里怎么可能有星星？”</p>

    “星星的颜色也奇怪，倒像是……”</p>

    张警官突然眸色一凝，浑身瞬间升起一股毛骨悚然。</p>

    “……鲁米诺试剂。”</p>

    他瞬间意识到了什么，飞奔向解剖室。</p>

    “不好了，江尘，林寒出大事了！”</p>

    江尘修长的手指握着手术刀，头也没有抬。</p>

    “他就是死了，也与我无关。”</p>

    张警官声音微微发颤，急切地说，“星空照片！血……全是血！照片拍的是杀人现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