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岁》 第1章 我心中失落,我娘却咧嘴笑道:

「娘这是为你好。宫中险恶,像你这样普通的姑娘嫁过去定然会被人嫌弃。这种苦,还是让你表姐吃吧。」

谁知摄政王依然求娶于我。

我娘得知后,突然大肆办起荷花宴来。

宴至中途,她故意推我入水,又高声呼救引来众人围观。

我被人瞧见湿身落水的模样,她大哭着说我没了清白,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

于是,表姐成为摄政王妃,我则被送进道观清修。

道观阴冷,我过去没多久就缠绵病榻,撒手人寰。

死前我才知晓,表姐竟是我娘和舅舅私通生下的孩子。

再睁眼,我又回到了落水之前。

摄政王求娶我的消息传回府时,我娘惊得打翻了茶碗。

她问来传话的太监:「你是不是听错了?确定要娶的是照岁,不是我母家的袅袅?」

太监只当我娘是高兴坏了,忙说:「千真万确。大姑娘是有福气的人,不仅才貌双全,姻缘也好。」

谁知我娘冷冷睨了我一眼,嗤道:「就她?生得呆头呆脑,才情品貌没一点能比得上袅袅。」

「摄政王怎么放着袅袅不选,会选她啊?」

我爹皱眉,拦住她的话头:「夫人慎言。」

等太监一走,娘便拉着我爹的手,非要他去宫里退亲。

她美其名曰:「我这也是为了国公府着想。照岁顽劣不堪,你让她进宫,万一她行差踏错,到时候牵连的可是整个国公府。」

我爹很不赞同:「照岁从小听话懂事,哪有你说的这般不堪。」

娘又把主意打到我的身上:「照岁,宫中险恶,像你这样普通的姑娘嫁过去定然吃亏。娘是舍不得你受苦啊。」

「可我不普通啊。我是安国公嫡女,善骑射,能歌舞,还饱读诗书,我不觉得我哪里普通。」

见我们不肯松口,我娘跺了跺脚,气得跑回娘家。

翌日回来时,娘忽然一改常态,笑着说能和摄政王结亲,确实是件好事。

「我这就办个荷花宴,把京中世家贵女全部请来,让全京城都知道我们家的喜事。」

她语气真挚,仿佛是个慈母,我却不寒而栗。

前世,就是这场荷花宴,葬送了我的前程。

第2章 荷花宴上,娘突然说有事要和我说,让我去后院的水榭等她。

我刚到水榭,便被人从背后推入水中。

我心中慌乱了一瞬,但很快冷静下来。

一来我会凫水,二来后院没有男宾,等下上岸后我回房换身干净衣服便是。

我正往岸边游时,我娘忽然来了。

她明明看见我在游水,依然扯着嗓子大声惊呼:

「照岁落水啦!快来人,救救照岁!」

经她这么一喊,附近的夫人小姐全都围了过来,府里的侍卫都出动了。

这便罢了,她还吩咐侍卫下水救我,哪怕我离岸边根本不远。

七八个侍卫入水,全部朝我逼近。

我避无可避,被他们拉住身体,强行拖上岸。

彼时我衣衫尽湿,身边还围着不少侍卫。

这幅景象落在贵女眼里,当即就有人窃窃私语。

我娘见状,扑在我身上哭了起来。

「我可怜的孩子啊,竟让这么多男人看了你的身子。这下清誉没了,要是传出去,还怎么做摄政王妃啊?」

她号啕大哭,来来去去就是念叨一句话——

我的清白毁了,不能做摄政王妃了。

一夕之间,全京城都知晓了此事。

皇室不会要这种丑闻在身的姑娘,摄政王妃的人选从我变成了表姐。

我爹当时被派去江南治水,娘便做主将我送进道观。

她说:「照岁,你若待在家中,自己嫁不出去便算了,还会连累得姊妹也不好嫁。」

她说只是让我暂时避避风头,过段时间就接我回来。

可去道观后,我一向康健的身子突然变得孱弱,没几日就缠绵病榻。

第3章 道观没有药材,我吃的药全是我娘带来的。

她每次都要亲眼看着我喝下汤药,还说这是上等的补品,让我切莫浪费。

只是我的病不仅没好,反而越来越重。

不出一个月,我就下不了地,连呼吸都觉得费力。

我死的那天,娘拉着表姐一同过来看我。

她们在屋外发生了争执。

我娘质问表姐:「你不是说这药不会要了她的性命吗?她这会都快死了!」

表姐却说:「摄政王还对她心心念念,我只是怕她东山再起,这才用了猛药。」

我娘似乎想走:「不行,我去要找郎中给她看病。」

「您是想害死我吗?」表姐压低声音,「万一她中毒一事东窗事发,回头查到我的头上,我还怎么做摄政王妃?」

我娘有些犹豫了:「可是……」

「没什么可是。娘,她自幼长在你的膝下,享的福已经够多了。不像我,明明亲娘就在面前,却只能喊声姑姑。」

表姐的声音有些哽咽,「您再帮我这一次,好不好?」

房里的我听见这番话后,如遭雷击。

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我娘总是如此偏袒表姐。

小时候,娘爱给我穿灰扑扑的衣裳,给表姐穿的却粉嫩可爱。

旁人夸表姐好看,她听得笑弯了眼,回头嫌弃地和我说:

「知道为什么不夸你吗?还不是因为你丑。」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我真的以为自己貌丑,整个人自卑又胆怯。

大了些后,我娘依然时时贬低我来抬高表姐。

我忍不住问她为何如此,当时她义正言辞地说:

「袅袅和你不同。她没有生母陪着长大,很可怜的。你也要让着她些。」

原来,哪里是没有生母陪着长大,而是有生母但不能认啊。

我就这样被迫让着她,把我的一条命都给让了去。

我死以后,娘生怕我中毒一事被人发现,竟在房中倒满柴油,一把火烧了我的尸身。

她用一个女儿的命,换了另一个女儿的富贵荣华。

第4章 此刻,我娘正和我商量着筹备荷花宴一事。

我莞尔一笑,向她提议:「娘,既然要办宴会,只请些贵女来有什么意思?」

「不如把京中的公子哥一起喊来。舅舅家的几个女儿不是都到了出阁的年纪吗?刚好可以让她们相看一二。」

我娘觉得我说得有理,当下允诺了此事。

只是没想到,摄政王燕凛居然也准备赴宴。

她喜不自胜,赶忙把府里仅剩的那批月白云锦拿去给表姐做衣裳,又送了好些胭脂香料过去。

「你得穿得漂亮些,这样才能成为人群的焦点。」

轮到我时,她说:「照岁,皇室中人喜欢沉稳的女子。你既是未来的摄政王妃,便穿那件宝蓝色的衣裙。」

我看了那条祖母都嫌老气的裙子,笑着应好。

荷花宴上,我娘果然和前世一样朝我招手,让我去后院的水榭边等她。

没多久,水榭那边突然传来「扑通」一声。

接着响起我娘的呼救声:「救命啊,照岁落水啦!快来人,救救照岁!」

湖面上有人在拼命扑腾,宝蓝色的衣衫在水中散开。

经过她这一番呼喊,贵女公子们都赶了过来,就连燕凛也被惊动了。

我娘见状,这才吩咐护卫下水捞人,自己还不忘在岸上哭天抢地。

「照岁啊,你的命好苦,好端端怎么就落水了?」

护卫将人捞了上来。

一番落水,全身湿透,宝蓝色的衣裳紧紧贴着身体,玲珑有致的曲线尽显无遗。

我娘却不给人披件衣裳,就让人湿淋淋地躺在岸上,供众人围观。

然后她哭得梨花带雨:「照岁,你被这么多人看了身子,这下清誉没了,可怎生是好?」

「摄政王定然不会要你,旁的好人家也不敢娶你。」

燕凛莫名其妙被她点名,剑眉微挑,提醒她:「魏夫人,你年纪不大,眼神倒是不好。」

我娘微微一愣。

此时,我穿一袭月白长裙自人群后头出现,「娘,您在说什么呢?」

「我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什么叫没了清白?您可别瞎说,回头让人误会了去。」

我娘浑身一颤,不敢置信地看向了我:「你……你怎么会……」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低头凝视着落水的女子。

娘颤抖着手,缓缓拨开她湿漉漉的长发。

长发下的这张脸,赫然就是——表姐!

娘吓得惊叫一声。

表姐不会游水,方才被呛了几口,这会终于悠悠转醒。

她先是看见了娘,随后视线上移,瞧见了摄政王。

表姐有些恍惚,对着摄政王露出一个自认为很甜美的笑容。

可她今日铆足了劲要做全场焦点,不仅细细描了柳眉,还在脸上铺了好几层脂粉,就连口脂都选了艳丽的牡丹红。

落水之后,妆全脱了,红的、白的、黑的粉杂糅在一起,又晕染开来,衬得她这张脸仿若戏曲中的丑角。

当下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表姐终于反应过来她此刻身在何处,惊恐地发出一声惊叫,比我娘那声更响更尖。

随后,她缓缓伸手,指向了我。

声音自牙缝挤出,带着浓浓的恨意。

「是你!是你推我入水!」

第5章 表姐流出两行清泪,紧紧攥着我娘的衣袖。

我娘终于反应过来,连忙接过下人手里的薄披风披在表姐身上。

随后她抬头,冷声质问我:「魏照岁,你为什么要害袅袅?」

没有问明其中缘由,一开口就直接给我扣下陷害表姐的帽子。

我一脸茫然地看向我娘:「娘,您在说什么?我何曾害过表姐?」

表姐大概也知晓经此一事后,她嫁给摄政王的美梦碎了,于是死也要拖我一起下水。

「姑姑,就是她骗我来这水榭的!我人刚到,她就将我推入水中。」

我娘将她搂在怀里,皱眉看向我:「魏照岁,我怎么会教出你这样品行恶劣的孩子?连自己的表姐都要陷害。」

我失笑摇头:「娘,凡事讲究证据。您怎能不问因果,一昧污蔑于我?」

「你什么心思,我还不知道吗?」我娘陡然拔高了音调。

她的一个女儿没了清誉,她就想把另一个女儿的声誉也彻底毁掉。

在这个名声能够杀死女子的时代,她当众指着我说:

「今日本是你穿宝蓝,袅袅穿月白,如今为何衣裳对调,难道你不清楚吗?」

「袅袅本来和姊妹待在一块,要不是你让她来水榭,她怎会孤身出现于此?」

「魏照岁,你不就是嫉妒袅袅从小样样都比你强,这才见不得她好吗?」

表姐适时哭出了声,哽咽着说:「姑姑,别说了,只能怪我命不好,中了表妹的圈套。」

所有人都看向了我。

我听见不少人说我心思歹毒。

「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难怪魏夫人在女学放榜时说她品行恶劣。」

「哪有母亲会这样说一个孩子,定然是对她失望透顶。」

「这种人还怎么做摄政王妃?皇家娶她不怕蒙羞吗?」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轻飘飘地将我钉在了道德败坏的耻辱柱上。

然后踩一捧一,开始怜惜起表姐来。

我娘还说:「即便我是你的亲娘,也绝不能放任你一错再错。」

「照岁,和你表姐道个歉,再向皇家请罪,自己退掉和摄政王的婚约。」

燕凛微微蹙眉,看我娘的眼神隐约有些不屑和嘲弄。

我缓缓抬眸,眼眶通红,神情哀婉。

「娘,我知你不喜欢我,可没想到你竟厌恶我至此,不分青红皂白就一顿发落。」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我解释道:「方才丫鬟端盘时不小心撞上表姐,弄脏了她的衣裳。」

「表姐没有准备替换衣物,我便让她去我衣柜随意挑选。听说宝蓝色那件是太后赏赐的后,表姐就非要穿它。」

「至于我骗她去水榭,更是无稽之谈。我只是和表姐说,摄政王夸赞水榭那的风景好,说不定会去瞧瞧,她自己便跑去了。」

「当时在场的还有宋家二小姐,不信可以问问她。」

宋家二小姐一向有话直说,当即便点头:「确实如此。」

表姐气得咬牙:「那……那去水榭后,就是你推我入水的!」

「可是,」我耸了耸肩,无辜地道:「你入水时,我和摄政王在一块啊。」

表姐愕然,嗫嚅着唇,一时间没有言语。

推她入水的人是我娘派去的,和我可没有半分关系。

「解释完了,现在该我问问表姐了。」

我弯腰俯身,声量不大,但足可让全场人都听见:

「表姐听说摄政王可能去水榭后,为什么就眼巴巴地跑了过去?」

「你是在……觊觎你表妹的未婚夫吗?」

第6章 表姐呼吸一滞。

这种事情,可以烂在心里,可以有所行动,但绝不能展露在人前。

她只能求救地看向我娘。

我娘想要开口,但我比她更快。

我哽咽着问她:「娘,您为何偏听偏信,一昧偏袒表姐?」

「分明我才是您的女儿,她只是您的外甥女啊。」

「娘只是……」我娘想解释,但发现她什么也不能说。

毕竟,她总不能告诉大家,表姐其实是她生的吧?

三言两语之下,风向就变了。

他们议论的对象变成了我娘和表姐。

「怎么会有这样的亲娘,把外甥女看得比女儿还重?」

「我看啊,赵袅袅才是国公夫人的亲生女儿吧。」

大家看够了热闹,喜滋滋地回家了。

只有我娘和表姐,面色枯白,形容灰败。

经此一事后,表姐与摄政王妃彻底无缘。

她是被舅舅亲自带走的。

舅舅来时怒气冲冲,和我娘关起门来聊了半天。

不知他们具体说了什么,我只听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八个字。

没多久,我娘就红着眼眶出来了,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

娘和我爹成婚这么多年,我爹一直对她爱护有加,不纳妾,不养外室,连句重话都舍不得对她说。

但舅舅后院养了一堆女人,还时常凶她。

我不明白,娘为什么会对舅舅死心塌地。

可惜如今爹还没从江南回来,她和舅舅的龌龊事,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不方便直接捅破。

和我前世一样,表姐第二日就被送去道观。

我娘在家中日日垂泪,哭着说道观阴冷,表姐落水后还得了风寒,不知道能不能熬住道观的苦。

原来,她也知道过去会受苦啊。

可前世,我没看见她为我留下一滴眼泪。

我原以为表姐出事后,我娘能消停些许。

谁知,我娘竟然变本加厉。

她在我的饭菜中,下了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