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茵穆钰臻》 ?第一章:不是纳妾,是娶平妻 春雨绵绵,一连下了十几日。

乔茵坐在梨木雕花椅上,柳眉轻蹙,侧头看窗外的雨。

与乔茵对立而坐的是她的丈夫赵怀安。

赵怀安朝服未换,俊美的脸上是耐性磨尽后强行压制下来的怒意,“乔茵,你不在府里的这段时间,是锦绣在帮你操持家务,教导孩子,照顾婆母,若是没有她,你如何能在庄子上安心养病?我以为你回来会感激她,定不会因为这点小事与我闹!”

乔茵收回目光,垂下眼睑,声音带着些冷意,“夫君觉得纳妾是小事?”

赵怀安有些压制不住怒火,声音也高了不少,“什么纳妾?是娶平妻,锦绣进门后,是平妻,与你平起平坐。”

乔茵眼中闪过一抹讥讽,“自古以来,根本没有平妻一说,尤其是高门大户,若非要说有,也不过是商贾人家想出来的宠妾灭妻之道罢了!”

赵怀安眸光发冷,剑眉紧紧皱起,“乔茵,你说话非要这么难听么?你要知道,不管你同不同意,锦绣都一定会入我赵家的门!”

“所以夫君并不是来与我商议的?”

赵怀安一噎。

乔茵眼中讥讽更甚,“夫君可记得半年前曾与我说过什么?”

半年前,赵怀安带着全家回乡祭祖,半道遇上山匪,她为救婆母,以柔弱之躯与山匪缠斗,不慎滚落山坡,伤的极重。

昏迷了三天三夜才醒来。

她醒来后,赵怀安红着眼守在她床前,紧握她的手,说此生都会记住乔茵的大恩大德,更指天发誓,他这一世定一心一意待她,绝不纳妾。

可仅仅过了半年,那誓言便不作数了。

赵怀安自知理亏,言语中已没有了方才的底气,他道,“乔茵,她进门后并不会妨碍你什么,你还是赵家的当家主母,两个孩子的母亲,是我赵怀安明媒正娶的妻,我待你也会像从前一样好,不会有什么改变。”

“况且,锦绣性情温和,不争不抢,只要和她相处过的人,都会觉得温暖舒服!”

乔茵抬头看赵怀安,瞧见他说起周锦绣时,眼中满是浓情蜜意,仿佛声音再大一些,便会亵渎她的好。

乔茵扯着衣角,紧紧的攥了攥。

“所以是我不好,对吗?”

赵怀安有些恼怒的瞪了乔茵一眼,“乔茵,你非要曲解我的意思么?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从什么时候起,你竟变得如此蛮不讲理!”

乔茵红了眼眶。

沉默了一会儿问,“雪儿和腾儿同意吗?”

他们育有一儿一女,女儿叫赵凝雪,儿子叫赵瑾腾,一个八岁,一个七岁,是一对姐弟。

乔茵含辛茹苦的将他们养大,赵家穷困潦倒的时候,乔茵吃糠咽菜,却从未短过两个孩子一口吃食。

两个孩子也乖巧听话,平日里最是粘着乔茵。

赵怀安点头,“雪儿和腾儿都希望锦绣早些进门,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是锦绣教他们读书认字,腾儿还说锦绣教的比书塾里的先生教的还好,也不再逃学了,相信在锦绣的教导下,腾儿往后定能有出息!对了,雪儿和腾儿已经提前改口叫锦绣娘了。”

乔茵听了,心里涩涩的,指尖透过衣角的布料,几乎掐进了肉里。

那可是她生养的一双儿女!

怎么可以叫一个来抢她丈夫的女人作娘!

乔茵死死咬着下唇,想装的坚强一些,可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她泪眼模糊的看着赵怀安,心中还残存着最后一丝期望,“那母亲呢?”

她救过老夫人一命,老夫人若是知恩图报,定会阻止。

“这半年来,你不在府上,母亲全凭锦绣在照顾,若是没有她,母亲的身子骨怕是早就垮了。”

“所以,母亲也同意了?”

见赵怀安点头,乔茵只觉得讽刺至极。

嫁进赵家九年,她尽心尽力的照顾婆母的起居,夏天怕她热了,冬天怕她冷了,可谓是无微不至。

甚至在危难关头,舍命护住婆母。

她以为她和婆母的感情,会比一般的婆媳亲厚。

可事实却不是!

赵怀安说道,“自打半年前路遇山匪,受了惊吓,母亲的身子便不太好,但好在有锦绣悉心照顾,母亲才渐渐恢复康健,母亲很喜欢她!”

“呵……”乔茵捂着胸口,“母亲会恢复康健,难道不是因为有韩神医的医治么?我不曾想,周锦绣竟也懂医!”

她去庄子上养伤之际,赵母的身体确实不太好。

她得知后,便拖着重伤的身子,亲自去了一趟仁安堂,将从不对外看诊的韩神医请到了赵府,为赵母看病。

这一看就是半年,半年过去,赵母的身体康健,可功劳却成了周锦绣的。

赵怀安也想起母亲身体能康健是韩神医的功劳,他面色稍有尴尬,却很快缓和下来,他抓住乔茵的手,如往常和她亲密时那般柔情蜜意,却是劝道,“乔茵,你就体谅体谅我,体谅体谅腾儿、雪儿和母亲,他们已经离不开锦绣了。”

“我保证你还是赵家的当家主母,锦绣也不会动你的掌家权,她只是单纯的爱我,想陪在我身边而已!就这么个小小的请求,你就成全她吧!”

“你觉得我是怕她抢我的掌家权?”

乔茵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第二章:锦绣娘 乔茵想追上去,可身子一晃,险些栽倒在地。 翠儿赶紧上前将人扶住,“姑娘,您这是何苦呢?” 乔茵再也忍不住,大哭出声,“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她实在想不明白,半年前,明明还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半年后,怎会变成这样? 翠儿也哭了起来,“姑娘,姑爷太薄情了,若不是姑娘您,赵家哪有今日,他竟还逼着您给别的女人腾位置,您太苦了!” 谁能想到堂堂乔尚书家的嫡女,下嫁给寒门将军,竟是个这样的结果。 九年前,乔茵刚满十六,父母对外放出择婿的消息后,京城中求娶的人便络绎不绝。 甚至还有王孙贵族。 可三挑四拣,却怎么也拣不出合适的人选。 最后,赵怀安在乔府门前跪足了三天三夜,并指天发誓,若是能娶到她乔茵,那他便一辈子不纳妾,只守着她一人。 乔家人都为之动容。 尤其是乔茵。 可后来一家人思量过后。 母亲说人心难测,即便今日有这样的决心,来日说不定又因别的事,会改变。 父亲觉得女子不该下嫁。 三个哥哥和长姐亦都觉得这桩婚事不妥。 可她却像是鬼迷了心窍一般,认定了赵怀安。 并坚信赵怀安一定会遵守誓言。 因为这事,她和父母兄姐都闹的不太愉快。 最后,她以绝食威胁,最终让父母兄姐妥协,出嫁那日,她对父母兄姐放话,“你们瞧着吧,我一定会证明给你们看,赵怀安是值得托付终身之人!” 初成亲时,赵怀安确实待她不错。 但凡有时间都在家中陪她。 婆母刁难她,赵怀安也总是站在她这边。 生下雪姐儿和腾哥儿后,他们夫妻感情更浓。 京城中的官眷但凡见着她,无不羡慕的说上几句,“乔茵,你的命可真好!” “乔茵,若我也能有一个这般专情又体贴的夫君,我便是每天吃糠咽菜,都会笑出声来!” 她每每都笑的甜蜜。 如今再想想,却觉得这些话,嘲讽至极。 “夫人,腾哥儿和雪姐儿来了!” 乔茵听到外头丫环的传报,赶紧擦干脸上的泪珠,又拢了拢发丝,“快让他们进来!” 她离府半年,刚一回府便听说了赵怀安要娶平妻的事,还没来得及见自已的一双儿女,便与赵怀安吵起来了。 眼下听着她的一双儿女来见她。 心里的难受冲淡了一些。 毕竟是自已生养长大的孩子,就算被别的女人哄骗了几句,她便不信,那女人真能将他们从自已身边抢走。 她不信她的孩子会叫别的女人娘! “娘!” “娘!” 两孩子一进来,便争先恐后的扑进了乔茵的怀里。 乔茵搂着他们,眼眶再次泛红。 “雪儿、腾儿,这半年你们过的可好?娘在庄子里天天都想你们,你们在府中,可有想念娘?” 两孩子立马点头。 乔茵又连忙捧着两个孩子的脸看,瞧着他们并没有因为她不在府中而消瘦,心中总算欣慰不少,“半年不见,你们都长高了,再过几年,雪儿都该比娘高了,腾儿也该比爹高了!” 赵瑾腾微微仰着头,圆润的脸上有些得意,“那是,这半年锦绣娘将我们照顾得很好,锦绣娘每天都让厨房给我们做好吃的,娘回来了,也能吃到好吃的了!” 乔茵浑身一僵,“锦绣娘?” 赵凝雪兴奋的解释道,“娘,你还不认识锦绣娘吧?她人可好了,她说话总是温温柔柔,像黄莺唱歌似的,她还教我们读书认字,她教的可好了,我和弟弟的学业都进步不少,爹爹都夸我们有长进!” 乔茵整个人如遭雷劈。 赵怀安说的竟都是真的! 两个孩子不仅接受了周锦绣,还喊她作娘! “娘,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赵瑾腾见乔茵愣住了,疑惑的问道。 赵瑾腾是男孩子,心思没那么细腻。 赵凝雪是女孩子,心思比赵瑾腾细腻得多。 她立马察觉了乔茵的不高兴。 赵凝雪的一张小脸垮了下来,原本搂着乔茵手臂的手也松开了,“娘,你是不是不喜欢锦绣娘?” 前几天,她见锦绣娘总是走神,便问锦绣娘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锦绣娘告诉她,她娘要回来了。 锦绣娘说她娘回来后,一定容不下自已。 她当时还跟锦绣娘说,她娘宽容大度,不是小气善嫉之人。 乔茵回过神来,咬牙告诉赵凝雪,“雪儿,你不能叫她娘,她是个来抢你父亲的女人,她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她对你们好,是有目的的,你相信娘,不要与她亲近,远离她,你想要什么,娘自会满足你……” “够了!” 乔茵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赵凝雪冷冷打断。 赵凝雪和赵瑾腾都默默的往后退了一步。 两个明明该与她最亲的孩子,此时却用陌生的眼神打量着她。 赵凝雪冷冷说道,“锦绣娘说的一点没错,你真的容不下她!” 乔茵心里‘咯噔’一下,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两个孩子,做梦也没想到,自已一把屎一把尿拉扯长大的孩子,竟会不信自已。 不过短短半年,他们对周锦绣的信任已胜过她这个亲娘! 周锦绣的手段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高。 “雪儿,你不信娘?” 乔茵伸手想去拉赵凝雪和赵瑾腾,可赵凝雪却拉着赵瑾腾又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乔茵的手。 乔茵抓了个空。 “我已经长大了,知道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锦绣娘是好是坏,不用娘告诉我,我自会分辨!” 纵使今天已经被赵怀安伤了一次。 可眼下听着赵凝雪冷漠疏离的话,乔茵的心仍旧钝痛不止! 她强忍着泪水,“雪儿,你当真不信娘?” 赵凝雪见乔茵红了眼眶,心中也有那么一瞬间的难受。 但想到锦绣娘因为娘要回府,愁的吃不下,睡不着,她心中对娘的那一丝残存的心痛也消失了。 她想不明白。 一家人开开心心不好么? 为何非要将锦绣娘赶走,闹的所有人都不高兴? 她娘就是善妒、小心眼、不容人! 难怪刚才听下人说爹发了好大的火。 爹娶了娘这样的妻子,也很头痛吧! 第三章:只有她过的不好 赵凝雪失望的看着乔茵,“娘,你非要这样吗?” 乔茵纵使痛的心都在滴血,但不得不做一回严母。 赵凝雪和赵瑾腾一个八岁,一个七岁。 都是极容易走偏的年龄。 她若是在这个时候,放任她们走偏,那便是害他们一辈子。 倘若那周锦绣是个好的,她兴许就真的不管了,可周锦绣偏不是! 周锦绣趁着她不在府内,用尽心机手段,笼络全府上下的心,为的只是做个好人么? 自然不是! 想到这里,乔茵冷下脸来,严肃的看着赵凝雪,“是,你若是还认我这个娘,就不能再叫周锦绣娘,也不要再理会她!” 赵凝雪抿唇,而后脱口而出,“娘这是要让我和弟弟做选择么?娘可真狠心,锦绣娘就从来不会让我们做我们不愿意做的事,她明知道娘不会容她,她还告诫我和弟弟要敬重娘,不可因为她和娘起冲突,相比之下,娘的心胸就太狭窄了!” “雪姐儿!”翠儿实在听不下去了,上前喝住赵凝雪。 “夫人往日对你的教导,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么,你怎可说这样的话伤夫人的心?” 看着乔茵难受的惨白的脸,翠儿心痛极了。 赵凝雪冷哼一声,“我说错了么?我竟不知,我说几句真心话,竟能伤了娘的心,娘就这么听不得真话,非要我和弟弟说假话哄你么?娘,我是你的女儿,我希望你好,我劝你别闹了,锦绣娘进了门,也不会和你争抢什么,我和弟弟一样是你的儿女,一切都不会变,可若是你非要执迷不悟,一味的闹腾,那就别怪我和弟弟不认你!” 乔茵不可置信的看着赵凝雪。 八岁的赵凝雪,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那么一丝闪烁,似乎也在衡量这话会不会太过份。 可最后,她还是说了,并且坚定的看着乔茵,并没有收回这话的打算。 翠儿气的浑身发抖。 赵凝雪是她看着长大的,这孩子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闭嘴!你这是要逼死你娘么?” “我又没说错!”赵凝雪梗着脖子反驳,话是这样说,可语气明显弱了不少。 乔茵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 将目光从赵凝雪的身上移开,她看向赵瑾腾,“腾儿,你也不听娘的话么?” 赵瑾腾没有赵凝雪那般坚定,他看了看乔茵,又看了看赵凝雪,烦躁道,“我不知道,娘别问我了,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听姐姐的!” 他想不明白,娘一回来,怎么全家人都变得怪怪的。 虽然他很想娘,但他不喜欢这样。 听了赵瑾腾的话,乔茵微松一口气。 以前,她总嫌儿子性格太软,将来难成大事。 眼下瞧着,腾儿性格软,也不见得是坏事。 性格软,耳根子也就软,兴许多教育教育,就能拉回来。 待他走上正轨,再教他要坚定心性。 乔茵正要和赵瑾腾说道理,却听外头有人通传,“夫人,老夫人唤您过去!” 赵凝雪听了,赶紧说道,“既然祖母找娘有事,那我们就不打扰娘了!” 说罢,拉着赵瑾腾跑了。 翠儿也顾不得去追两个孩子,只忧心忡忡的看着乔茵,“姑娘,老夫人这个时候找您过去,怕是要说服你同意姑爷娶平妻!” 乔茵垂下眼睑,起身,“早晚都会找来!” 和赵怀安吵了一架,又和雪儿、腾儿闹的不愉快之后,乔茵的心反倒平静了一些。 她带着翠儿出了院子,走在布置的极为雅致的内道上。 记起九年前,她嫁进赵家时,这府中除却基本的建筑,桌椅板凳都没多几件。 更别说亭台游廊、假山流水了。 眼前的雅致,都是她用自已的嫁妆一点一点布置起来的。 之前赵怀安待她专情,她多付出些,并不觉得委屈。 可如今来了个周锦绣。 周锦绣不单止要和她抢丈夫,还要与她平起平坐。 她费尽心思装点起来的府邸,她一心一意扶持起来的丈夫,她拼了命生下来的孩子,凭什么要分一半给另一个女人。 若是个妾氏也就算了。 可他张口就要平妻之位! 他怎可如此伤她? 乔茵不忍多看,快步去到赵老夫人院子里。 屋里除了赵老夫人,还有赵家大哥赵怀忠的妻子庄氏,以及赵家三妹赵怀素。 赵怀忠也是个武将,不过,他没有赵怀安好运,他在军营里一直没什么建树,回到京城,也就做了个小小的守门将。 妻子庄氏则是小门小户的女儿,性格温和,甚至有些软弱。 赵怀素今年十六,正在相看人家。 乔茵没进来之前,两人正陪着赵老夫人说话,似乎说到什么有趣的事,脸上带着笑意。 乔茵进来后,三人都不约而同的闭了嘴。 “母亲、大嫂。” 乔茵如平常一样,和长辈打招呼。 赵怀素也起身唤了一声,“二嫂!” “乔茵,快来母亲身边坐。”赵老夫人笑着朝乔茵招手,待她走过来,便亲厚的拉住她的手,“你在庄子里呆了半年,我着实是不习惯,这家里没有你可不行!” “是吗?”乔茵淡淡道。 她倒是瞧不出她不在府里,有谁不习惯。 赵老夫人倒是比半年前更圆润了一些。??? 赵怀素也娇美不少。 甚至连庄氏都似乎白净了一些。 想来这半年,只有她自已过的不好! 赵老夫人笑道,“见过雪姐儿和腾哥儿了吧?这两孩子皮得很,你不在的这半年,可把府里的人折腾坏了,不过好在也懂事不少,也没将他们喂瘦,不然你回来,我都不知如何向你交待!” 庄氏和赵怀素都跟着一块笑。 庄氏道,“母亲日日说雪姐儿和腾哥儿皮,可心里却最是疼爱他们,怎舍得将他们喂瘦?” 赵老夫人嗔怪的瞪了庄氏一眼,“就你嘴多,雪姐儿和腾哥儿是我的孙儿,我怎会不疼?再说了,你的兰姐儿和鸿哥儿我便不疼了?” 三人笑作一团。 只有乔茵听着这些话,觉得心里如针扎一般疼。 赵老夫人这话分明是在警示她,她生下雪儿和腾儿,为人妇、为人母,她没有退路和选择。 只能任他们摆布。 若是她乖乖接受,那大家还是和和气气的一家人。 若是不接受,便是自讨苦吃。 乔茵没有笑,只是淡淡的将手从赵老夫人的手中抽回,“母亲也同意周锦绣进门?” 第四章:她不同意 说到周锦绣,屋子里的笑声瞬间打住。 如同被一把锋利的切割刀突兀的切断。 赵老夫人眼神闪了闪,语气悲悯,“锦绣也是个可怜人,家中父母皆亡,原本许了人家,可那未婚夫又是没良心的,见她父母双亡,便毁了亲,她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在澄州时常遭人欺负,上次我们回澄州祭祖,正巧遇上她被族中叔伯欺负,你可知那些叔伯想做什么?” 赵老夫人顿了顿,义愤填膺道,“他们居然想将她嫁给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做填房,怀安一气之下便与她那些叔伯理论,结果她那些叔伯却反咬一口,说她与怀安有染,当时在大街上,围观之人众多,锦绣羞愤欲自尽,万般无奈之下,怀安只得向她那些叔伯求娶她!” 乔茵看着赵老夫人,“所以,半年前你们是迫不得已才接周锦绣进府的?” 她为救赵老夫人重伤昏迷,赵怀安守了她几日,待她醒来,她被送往庄子医治,而他们则继续前往澄州老家祭祖。 之后,赵怀安也曾去庄子上看望她。 可他却没有提过接周锦绣进府的事。 因此,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赵老夫人的眼神闪了闪,但立马笑着道,“当时那情况,我们若是不接锦绣回府,那她便只有死路一条,锦绣的母亲与我是手帕交,我没有理由见死不救!” “那种情况下,确实该救!”乔茵点头,微微一笑,“既然当时是权宜之计,那求娶之事便作不得数,如今来到京城,我定会为周姑娘寻一户好人家,再给她添一份丰厚的嫁妆,让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也算对得起母亲那手帕交了。” 赵老夫人没料到乔茵会这样说,愣了一下,而后解释道,“这怎么行?当日怀安求娶锦绣,许多人都瞧见了,若是如今又让锦绣改嫁他人,岂不是坏了锦绣的名声?” “所以周姑娘那些叔伯也愿意周姑娘给人做妾?” 赵老夫人笑的一派和气,“傻孩子,是平妻,不是妾,锦绣出身书香世家,父亲是举人,家中还有长辈在朝为官,她的身份是做不得妾的,往后在府中,与你平起平坐,倒也两全其美。” 乔茵垂下眼睑,神色冷淡,“倘若我不答应呢?” 赵老夫人噎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僵住,“乔茵,你平日里最是体贴懂事,你何必为了一个周锦绣闹的家中不睦?若是传了出去,世人都该说你心胸狭窄、不容人,于你的名声有损。” “再说锦绣进门,于你来说,并无半点损失,她自幼饱读诗书,教导孩子极有一套,不过短短半年,雪姐儿和腾哥儿的功课便长进不少,假以时日,待腾哥儿考取功名,荣耀还不全都是你的?” 乔茵面容越发的冷淡,“那我呢?我往后在府中做些什么?” 她的丈夫和一双儿女都交给了别人。 她反倒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赵老夫人拍了拍乔茵的手,面带不悦,“你不照样掌着府中的中馈,做赵府的当家主母么?” 乔茵轻嗤了一声,站了起来,“我离府半年,对府中事务早已不熟,这半年既是大嫂在掌中馈,那母亲便继续让大嫂掌,总不好因为我回府,便剥夺了大嫂的掌家权吧?” 庄氏听了乔茵的话,急忙说道,“二弟妹,你别误会,这半年是因为你不在府中,我才暂代你掌家,你一回来,这掌家权是要交还给你的!” 乔茵只觉嘲讽至极。 她嫁入赵家九年,掌家八年。 赵家除却九年前赵怀安立功后,圣上赐下一箱黄金以及几间铺子和百亩良田外,一贫如洗。 她嫁进赵家的第一年,那箱黄金便消磨用尽,铺子也因经营不善,陆续卖出,百亩良田倒是还在。 只不过因地处偏僻,光靠租赁,收入并不多。 到了第二年,赵府入不敷出,赵老夫人便找了个理由,将掌家权交给了她。 这些年,说是她在掌家。 其实是她用自已的嫁妆在养着全府上下。 连赵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两个大丫环,都是她陪嫁的人。 庄氏、赵怀素身上穿的衣裳,头上戴的首饰,皆是她置办的。 她陪嫁的铺子里,便有首饰、布匹铺子。 之前她觉得赵怀安待她一心一意,因此,她并不吝啬府中众人花销。 可如今,赵怀安变心,赵老夫人等人看似在为她说话,实则,每一句话都是在敲打她。 她不曾想到,自已多年的付出,竟连一颗真心都换不来。 “不必,赵府的事,我不会再管了!” 乔茵转身要走,赵老夫人急忙叫住她,“乔茵,这就是你不懂事了,你好好想想,京城中的达官显贵,谁不是三妻四妾,就连他大哥都纳了两房小妾,你嫁进赵家九年,怀安可有纳过一个妾?他如今不过是想娶个平妻,为你分担家事,教导孩子,你怎么就这般不容人?” “你是两个孩子的娘了,可不是待字闺中的姑娘,对男人使小性子需有个度,真把男人的心闹凉了,往后受苦的还是你自已!” 乔茵突然有些明白他们为何敢这样欺她辱她。 一是因为她这些年太过乖顺,二是因为她有两个孩子。 所以,他们觉得,只要假以辞色,便能轻易拿捏她。 他们想的也没错,她虽对赵怀安的变心不甘心,但更多的是放不下自已的一双孩儿。 恐他们走歪走偏。 乔茵冷漠的看着赵老夫人,“母亲是不是忘了,半年前,我在山匪手中救下母亲,自已却摔成重伤,赵怀安在我床前指天发誓,这辈子绝不纳妾!可他转身就忘了,是他赵怀安对不起我在先,为何我不同意反倒成了我的错?” 一番话,问的赵老夫人哑口无言。 乔茵见她不说话,快步离开。 赵怀素气鼓鼓的追了出去,“站住!” “你凭什么对母亲发脾气?你真以为你还是从前那个尚书府的嫡小姐么?你如今已是赵家妇,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你若真惹大家不高兴,小心我二哥以善妒的名义将你休出府去,到时候我便要看看尚书府会不会接纳你这个弃妇,京城中哪还有你的容身之地!” 赵怀素早就看不惯乔茵周身的大家贵女气派。 每每有乔茵在,她都显得十分上不得台面。 与乔茵一比,自幼相识的周锦绣便显得平和许多。 更符合她心目中二嫂的形象。 第五章:早有牵扯 乔茵冷眼看着赵怀素。 看着她头上那支水仙金簪,看着她耳垂上那对水滴翡翠耳坠,看着她身上那身云纹绯色长裙,以及她脚下那对嵌宝珠绣花鞋。 她从上到下,全都是乔茵替她置办的。 可她却戴着乔茵送给她的首饰,穿着乔茵送给她的衣裳,目光灼灼的对乔茵兴师问罪。 乔茵冷笑,“你既然这么看不上我,那就别戴我的首饰,别穿我的衣裳,也别再问我要银钱!” 赵怀素这才想起,今天穿的这一身,都是乔茵置办的。 她越发恼羞成怒。 觉得乔茵就是仗着手里有几个臭钱,羞辱她,“你真当我稀罕你的东西?不要就不要,我二哥是将军,往后他立了军功,我赵家还会缺一件首饰、一身衣裳不成?” “好,有志气,希望你说到做到!” 乔茵说罢,转身离去。 屋子里,赵老夫人气的脸色发白。 庄氏替她顺着气。 任谁都没想到,一向乖顺、温和的乔茵竟会这般强硬。 她不仅不同意周锦绣进门。 就连掌家权都不要了。 庄氏心里苦啊。 这个家,她掌了半年,已是不容易。 她出身小门小户,原本就没多少嫁妆傍身。 又因这半年掌家,贴补中馈,手中银钱用去了大半。 若是再这么管下去,只怕她那点微薄的存银,都要散尽了。 也难为乔茵掌家掌了八年之久! “母亲,这可如何是好?”庄氏问道。 赵老夫人冷声道,“她会同意的!” 女子处世艰难。 更何况乔茵还是个为人妇、为人母的女子。 她就算舍得下赵怀安,可她舍得下一双儿女吗? 乔家虽势大,可乔尚书已辞官退隐,乔家几位男儿还未能建功立业。 乔茵若是闹起来,于乔家的名声也有损。 乔家迫于几个男儿的前程,也不会接纳她这个妒妇! 离开赵老夫人的院子,乔茵一个人走在偌大的将军府中,以前,她总觉得这府里的一草一木皆温馨,可今日再看,她却觉得这些花草树木皆冰冷无情。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翠儿来寻她。 她才发现,天色已晚。 回到院子里,乔茵屏退了下人,单独将翠儿留下。 “去把我的嫁妆单子拿来!” 翠儿疑惑道,“姑娘,您要嫁妆单子做什么?” 乔茵笑了笑,“人总要为自已打算!” 翠儿先是一愣,但很快明白过来乔茵的意思。 “那雪姐儿和腾哥儿呢?” 乔茵淡淡道,“我若是要走,雪姐儿和腾哥儿自是要带走的!” 翠儿又震惊又心疼,眼眶泛红道,”姑娘,您可知道这是一条怎样的路?” 女子艰难。 即便和离,依旧是弃妇。 将来怕是世人的唾沫星子都能将人淹死。 更何况中间还隔着两个家族。 乔茵拍了拍翠儿的手,“去吧!” 没过多久,翠儿便将乔茵的嫁妆单子取来了。 两人对照单子上的物件、房契、地契,认真比对过后,翠儿道,“姑娘,您这九年,一共贴补了赵家三万两白银,首饰头面三十三件,盆栽摆件十八件,这些还不加上您陪嫁商铺送来的布料、吃食、面粮。” “我知道了!” 当年她嫁入赵家,父母皆不同意。 可出嫁时,母亲还是为她备下了丰厚的嫁妆,唯恐她在夫家过的不好。 可惜,那样疼她爱她的母亲,却在三年前病逝了。 想到这里,乔茵心中疼痛不已。 她悔恨自已当年因不满父母不同意她嫁入赵家,与父母心生隔阂,交往甚少。 母亲过世后,父亲辞官归隐。 她与乔家的来往便更少了。 翠儿见乔茵久久不作声,心疼问道,“姑娘,您往后打算如何?您真打算离开赵家吗?” “嗯!”乔茵轻轻点头。 在赵怀安开口说娶平妻之时,她便有了离开赵家的打算。 “凭什么呀?这赵府,可是姑娘您一手布置起来的,赵家上上下下百余口人,都是吃您的,用您的,凭什么离开的却是姑娘您?” 翠儿哭了起来。 这九年有多艰难只有她们主仆知道。 当年,赵老夫人将掌家权交给她家姑娘时,库房竟拼凑不出一百两银子。 可全府上下百余口人,睁开眼就要吃饭。 乔茵纵使嫁妆不少,可件件都是父母精心为她准备的,她不舍得卖。 现银花光后,在最艰难的时候,还卖了一处庄子! 翠儿替乔茵委屈。 乔茵手指轻抚嫁妆单子,声音淡淡,“你可知那周锦绣不是寻常姑娘,她和赵怀安青梅竹马,两家曾议过亲!” 九年前,赵怀安曾与她说过这事。 只不过,她并没有想到,事情过去九年,周锦绣竟还没有嫁人! 她究竟是不愿嫁人,还是在等赵怀安? 这次他们回乡祭祖又发生了什么? 她不得而知。 若赵怀安只是想给周锦绣一个安身之所,哪怕是纳周锦绣为妾,她都不会有太大的意见。 可他却坚持要抬她做平妻。 可见,赵怀安的心里藏着周锦绣。 不忍周锦绣屈居她之下。 九年了! 他藏的够深! “姑娘,你说什么?”翠儿震惊的看着乔茵,“那他们岂不是……早有牵扯?” 见乔茵点头,翠儿的震惊慢慢转化为愤怒,“姑娘,那你离开,岂不是还成全了他们?” “他们未必过得好!” 赵府不比功勋世家,有家族百年基业支撑。 除了九年前皇上赏赐下来的那些许东西。 赵家并无其他产业。 赵怀安混到如今也只是个四品武将,俸禄不高。 若是再无建树军功,赵府连表面的体面都难以维持。 周锦绣以为攀上了高枝,实则只是从一个泥坑跌进了另一个泥坑而已。 次日一早,乔茵带着翠儿去了一趟平西王府。 她的姨母苏行知便是平西王妃。 平西王谢渊,是异姓王。 当年带着三十万大军出征平西,对抗西凉上百万大军,一去不回。 虽死,却抵挡了西凉百万大军。 皇上念其功劳,追封他为平西王。 兴许是天不亡谢家,苏行知在谢渊出征不久便诞下一子,取名谢天赐。 皇帝念其功劳,封了苏行知诰命,谢天赐一生下来,便被封为平西王世子。 表面看着,风光无限。 可任谁都能想到,苏家式微,平西王去,苏行知孤儿寡母,除了身份尊贵些,实则并无实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