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微梦蒋无月》 第1章 我的夫君是年轻倜傥的金科状元,上街必是潘郎车满。

但他只爱我。

那双写出一字千金的手,为我庖厨羹汤,采花染甲。

求娶我时,更是许诺,哪怕永无子嗣,也绝不纳妾。

我也以为,他爱我入骨。

直到我看见,他把我的哥哥压在榻上,眼底更是与我同房时没有的爱欲缠绵!

我手中香囊骤然坠地,朝着我的哥哥喊出:“阿姐……”

……

我与蒋无月成成亲三年,他事事以我先。

虽贵为侯府世子,亦是人人仰慕的状元郎,也愿为我庖厨羹汤,采花染甲。

我一直以为,他是真的爱我。

直到此刻。

我看见他拥着我的哥哥白青月欲行苟且之事,眼底是我从来没见过的爱欲缠绵。

过往的那些好。

那些永不纳妾,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像是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我的脸上。

火辣的痛如烈焰烧心,我的声音发颤,像是从喉间硬挤出来。

“你们……在做什么?”

屋内的二人瞬间僵住,旋即白着脸匆忙分开。

蒋无月成更是顾不得自己衣衫凌乱,挡住正在慌乱系衣扣的哥哥。

待到看清是我,他脸上的心虚瞬间褪去,变成不耐:“我说过多少次,进书房要敲门?”

“你便是这样为人妇的?”

“这门我来时便是敞开的……”

我被他指责地头脑阵阵眩晕,不明白那个满心满眼都是我的夫君,此刻怎么变的这么陌生!

此等龌龊事若是被他人看见,只怕白家、蒋家的脸面都要丢尽了。

这时,白青月终于反应过来,轻咳了声,故作镇定。

“微梦,我与月成两个男子能做什么?只是不小心摔倒罢了……”

“两个男子?”我难以置信反问。

我白微梦和她白青月是杭州苏绣白家的双生子。

我虽叫了白青月二十年的哥哥。

但我比任何人都清楚,白青月并非男儿郎,而是女娇娥!

是不是她女扮男装久了,就真的以为自己是男人了?

“这话你骗得了别人……”

我咬了咬舌尖,忍下眸中酸涩看着她:“只是阿姐,你不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你是我的至亲,却和我的夫君……”

每说一个字,我的心便更痛一分。

最后更是难以启齿,只能转移话题:“你有想没想过,若是你们的事情暴露,光你女扮男装入朝堂的罪名,就能让我们白家全族丧命!”

蒋无月成脸色一变,犹如乌云罩顶:“若你守口如瓶,谁会四处昭而告之!?”

“只要我不说出去?”我喃喃念着这几个字,眸中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那你是否还记得,我白微梦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

蒋无月成剑眉紧蹙,往白青月身前站了站,维护之意溢于言表。

“你既已看到一切,我也不想再瞒你,我与青月同窗同事多年,早已是两情相悦!”

我脚下一个踉跄,只觉自己像个笑话。

自嫁给蒋无月成后。

我侍奉公婆,主持中馈,期间所遇刁难酸苦,我全部隐忍入腹,凡家中琐事,无一让蒋无月成难做烦忧。

最终换来的……却是这个结果?

这时,白青月上前来伸手想要扶我:“小妹……”

“我为了家族荣耀、为了母亲和你女扮男装这么多年。”

她看着我,眼中闪烁着泪花:“我从没求过你什么,如今我只想为自己活一回!”

“小妹,我真的不想再过这样拘束的生活了,看在我为家族付出那么多的份上,你帮帮我,好不好?”

她说完,我便见蒋无月成颔首:“微梦,你亏欠青月良多,而我又与青月两情两悦。不若你们从此互换身份吧。”

第2章 我不敢置信,以为自己听错了。 蒋无月成冷眼着我,一双凤眼深若寒潭:“你能有如今的富贵,全靠青月在朝中为白家铺路,这是你应当还她的。” 他牵起白青月的手,满目心疼:“有哪个女子如青月一般,指节满是厚茧,可见你与你母亲平时有多苛责。” 字字句句犹如重锤,砸在我的心头。 我明明得到了蒋无月成,却在这一瞬好似失去了所有。 成亲三年,我替他侍奉父母,晨昏定省操持家务到深夜,日日都只能睡三两个时辰。 情深种种,他好似一丝也看不见。 而我姐姐只是手指长了茧,他就认定是我的过错…… 原来爱与不爱,早便渗入细枝末节。 我的掌心几乎要攥出血来,艰难开口:“蒋无月成,顶替朝廷命官若是被发现,我会被斩首,白蒋两家亦不会……!” “不必多言,上朝时我自会帮你遮掩。”蒋无月成甩袖打断。 他淡然至极,仿佛毫不在意。 又或者,他身为朝廷命官早便知晓。 只是因为爱白青月到极致,哪怕铤而走险,也丝毫不惧。 白青月也隐去泪眼,小声劝慰我:“小妹,你只需模仿出我三分风骨便好,剩下的交给蒋郎。” 她眼珠转了转,似乎也担忧事情败露,又道:“若再不行,你就自请外调至蜀南。” 蒋无月成也颔首赞同:“还是青月思虑周全。” 冰冷的月色如霜落在我的肩上,却不及他这句话半分冷寒。 我又想起一年前,白青月被外调蜀南。 蒋无月成连夜进宫上禀,自请替换,然后宽慰我: “蜀南匪寇流行,又有毒虫毒草,你与青月兄妹情深,为夫不想你日日忧心……” 那时,我以为蒋无月成爱我入骨,连带着姐姐也被爱屋及乌。 但现在看来,他分明是害怕姐姐受苦,才甘愿以身替。 心口酸痛如毒虫啃噬,我已经无话可说。 这时,书房门骤然被敲响,解救了我的难堪。 “世子爷,大公子。”进来的丫鬟给蒋无月成和白青月福了一礼,继而看向我,“世子夫人,商会的云掌柜来了,正在院中等您。” 云掌柜全名云芝,是我商铺的管事之一。 我虽为白家正室嫡女,可父亲宠妾灭妻,日子从来没好过。 我只能同奶奶亲一起卖绣品供养姐姐上学堂,经年累月,手下的产业也有了一定规模。 我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无论你们如何舌灿莲花游说,我都不会同意。” 出了书房,我胸口积郁的酸苦才得到舒缓。 回到院落时,云芝瞅了瞅我来的方向,笑意盈盈:“夫人从世子那儿来?” “常听人道侯府世子与世子妃琴瑟和鸣,这下小女子算是见着了。” 我浑身微不可查地一僵,嘴角流露出半分苦涩。 若是在今日之前,我定然会幸福应下这夸赞。 毕竟这院中。 一花一叶都是蒋无月成为我布置,唯恐我在侯府受半点委屈。 现在看来,我虽喜欢菊花,但我姐姐更爱。 我虽欣赏竹,但我姐姐更推崇。 琴瑟和鸣这往常听惯了的话,落在现在耳中,只觉讽刺。 半晌,我才找回自己沙哑的声音:“不说这些……进屋吧。” 一夜未眠。 送云芝出门时,天边依旧隐约可见星月。 料峭寒风阵阵刺骨,我没来由想起昨晚的所见所白,只觉整颗心都好似落入冰窟之中。 蒋无月成,白青月。 一个是我的夫君,一个是我的血亲。 相处多年,可我却好似从未真正认识过他们…… 我苦笑一声,刚想回去。 可转身,便见不远处蒋无月成满含怒意,直冲着我而来:“白微梦,为何将我与青月的事传到遍全府?!” 第3章 他大步而来,手掌更是如铁钳一般桎梏住我的手腕。 我的手腕瞬间通红一片,刺骨的痛钻心。 “你在说些什么?我怎么可能将这种事四处乱传?” 蒋无月成沉声质问,犹如雷霆:“你还狡辩什么,白大公子与我同宿的消息不是你放出来的?” “昨夜之事,只你我与青月三人知晓,不是你,难不成是青月故意置自己入险境?!” “不过是让你还青月一次,你就非要逼她去死?!” 我扣紧掌心,极力维持平静:“我说了不是我。” 蒋无月成薄唇微抿,冷峻的脸上满是讥讽:“既不是你,你便和她换。” 原来是为了这个。 心底的酸涩翻涌而上,我难以控制的红了眼眶:“蒋无月成,白青月入朝为官三年,万一我被识破,你拿什么来还我白家上下几百人的性命?!” “哪有那么轻易就被看破?白微梦,说这么多,你就是只想占着世子妃之位!”蒋无月成嗤之以鼻。 他挑眉,脸上是明晃晃的鄙夷:“你口口声声说着些为了家族着想的冠冕堂皇话。” “如今在我看来,不过是个善妒妇人在遮人耳目!” 话语如刀,疼痛瞬间从心底传至全身。 我甚至觉得自己的指尖都酸楚起来。 我从来谨小慎微,不让两家有一丝一毫蒙羞。 卑微求全,只为了爱蒋无月成。 让他专心仕途,能实现理想抱负,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最后,只落得一个妒妇。 他好似全然忘了,三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冬日,他求娶我时。 不顾漫天风雪,去郊外猎了大雁做聘礼。 我永远记得,他顶着一身冷雪站在我面前,红着眼说:“我们夫妻如雁,忠贞不渝,成秦晋之好。” 我用力甩开蒋无月成的手,胸口剧烈起伏:“既然你是这样想我的,那就当是我做的吧。” 说完,我头也不回转身离开。 顶着寒风回到院中,又看见婆婆带着一群人架势威风等在房里。 蒋母端坐堂前上首:“你可真是贵人多事!” 哪怕明知婆婆来者不善,我也一如往昔,跪着上前敬茶。 “让母亲久等,儿媳不孝。” 等滚烫的茶水烫伤指尖,慢慢冷却,甚至我的腿都跪麻了。 蒋母才慢慢悠悠接过茶,轻蔑开口:“听说昨儿个有商人找你?” 我微微垂眸,不卑不亢。 “是。” 蒋母面色一沉,手里茶盏“哆”地一声落在桌上。 “你日日抛头露面,又多年无子。就算我儿心悦于你,我今日也要治你‘七出之罪’。” 哪怕不是第一次听到这话,我依旧心尖微颤。 女子若是被休,不仅是我,我白家所有女眷都要被戳脊梁骨。 我刚想说话,却见蒋无月成反驳的声音传来。 “不可!” 他有如神降,我不争气,心口又涌上密密麻麻的酸意。 忍不住想,若他是真的爱我,那该有多好…… 忽逢变故,我又一夜未睡,大起大落之下。 我的眼前阵阵发黑,支撑不住栽倒在地…… 梦中。仿佛有一双熟悉的手,轻轻替我擦拭额头。 我鼻尖一涩,猛然睁开眼才发现我已经被搬到了床榻上。 身边只有我的贴身丫鬟看顾着我,双目含泪:“夫人,老夫人和世子爷也太过分了!怎么能把您落在地上不管呢!” 我抑制不住地咳了两声,把不适和眼中的那股酸意一并忍了回去。 “我没事……” 然而话音未落,蒋无月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拒绝母亲休你,是等着你和青月互换。” 那丝刚升起来的隐秘期望瞬间破碎。 我难以避免想起从前,被婆婆刁难,他都维护我。 我只当他爱我。 可原来他不是维护我,他只是想给白青月留着这个世子妃的位置…… 蒋无月成遣了丫鬟出去,居高临下通知我:“即刻发去护国寺为侯府祈福吧。这段时间,你就在那好好想想该如何选择。” “要么乖乖听话与青月换了身份,要么便只能得到一纸休书!” 第4章 “蒋无月成,你竟用休妻来威胁我?”我不敢置信,气得直咳嗽。 “咳咳……若被你休弃,我白家的未婚女子再难找到好夫婿,已婚妇人也会被夫家厌弃。” 蒋无月成面无表情,仿佛我们连一丝相伴的情谊都没有。 “若不想你白家女眷落得这个下场……” 他话未说尽,但威胁之意已经明了。 我只觉心口像是被一刀刀剜碎,疼到无法呼吸。 我的选择? 要么被休弃,成为拖累全家族的罪人,在京中人人喊打。 要么和白青月互换身份,然后等待着不知何时暴露身份,满门抄斩。 我求救一般,把目光投向了刚刚进来的白青月。 我这一辈十数人皆是女子,宠妾灭妻的父亲死后,白青月身为明面上的“嫡长子”,所求皆得,受尽优待。 哪怕她想光明正大与蒋无月成厮守,也该维护白家。 白青月却轻嗤一声,“因为你们,我至今都无法成为一名真正的女子,这是你们白家欠我的!” 我揪紧了身上的被褥。 白青月自从扮做男子开始,就是我与母亲的心头宝。 母亲哪怕熬瞎了眼睛,也舍不得她干一点活,卯足了气要送她念书。 而她白青月的课业,甚至都是我替她做。 活了二十余年,我竟第一次知道,她是这样的想法。 “我……知道了……”我绝望闭上双眸,“容我……再考虑几日……” 翌日,护国寺。 宏大寺院坐落于终年积雪的山顶,钟鸣阵阵传出,寺庙住持双掌合十等在门前。 “阿弥陀佛。” 我回了礼拜过金身像后,便将自己关进禅房,抄写经书。 窗户猛然被狂风吹开,雪花拍在我的脸上,也刮来暧昧的话语。 “讨厌……小心一些……” 是白青月! 我白声望去,不远处的树影下,隐约可见白青月在和一个男子搂搂抱抱。 我都已经退到这个地步,白青月和蒋无月成还不满足? 一定要跑到我的眼皮子底下苟且吗? 情绪翻涌间,却那男子说:“白大人,我知你想与姐妹易嫁,可你怎的一声不响便搬去了蒋府,大人可得好好补偿我……” 这不是蒋无月成的声音,白青月竟然还勾搭了别的男人! 一瞬间,我仿佛已经看见我白家众人被斩首示众,血流成河。 我忍无可忍,推门欲劝说白青月,手腕却猛然被人抓住。 直到那人将我拽入佛堂后,我才看清是蒋无月成。 我张了张唇,正要将方才所见所白告诉他。 蒋无月成却先一步从主持那,请出了我与他成亲时的婚书:“之前与你成婚,实为无奈之举,如今你已与青月交换,她时常因为这婚书不高兴……” “今日我便当着你的面说清楚。”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话砸的七荤八素:“你什么意思……” 像是回答我的问题,下一刻,他随手一挥,便将婚书掷入火盆中。 跳跃的火舌吞噬婚书。 “你疯了!”我想也没想,红着眼冲向火盆,伸手去捞那婚书。 炽热烈火灼伤我的手指,烟熏燎燎间透出肉被烧焦的味道。 我却像是发了狂一般感受不到痛,非要和火抢。 可即使如此,我仍旧眼睁睁看着婚书上的“谷则异室,死则同穴”被焚烧殆尽。 只剩下我手心里紧攥着残缺一角,写着“夫蒋无月成,妻白微梦”。 十指连心,灼痛蔓延四肢百骸。 我的眼泪,一滴滴砸在佛堂的青石板上。 这婚书,是母亲带着病为我写的,是她唯一留给我的遗物。 我至今还记得,母亲病逝前,拽着蒋无月成要他好好待我,蒋无月成满口承诺。 如今…… 她带病亲手为我写的婚书被烧成了灰。 我与蒋无月成的夫妻情谊,也和这婚书一般。 如灰消散了。 第5章 大雄宝典内,檀香缭绕。 蒋无月成脸色很不好看,质问我的声音比外面的飞雪还要冷:“你是看不到盆里的火吗?” 我没回应他,直愣愣往外走。 还没出殿门,白青月一身雪白狐裘迎面走来。 若不是方才还见她与别的男人偷情,我当真以为她如月光皎洁。 不等我开口,白青月先一步质问:“你不在禅房抄经,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人人都说手足情深,而我与白青月一母同胞,我却好似第一次认识她。 “哥哥……不,白青月,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多一个人知晓你的事便多一分危险,你入朝后,家里对你多有助力,我从小与奶奶靠着卖绣品将你供养读书……” 白青月冷哼一声,不耐烦打断:“少说这些。” “母亲是为了荣华富贵才将我办作男子,如今享了这么多年我带来的好处,也该够了。” 然后又把矛头指向我,“还有你,是你不愿与我互换身份,我若暴露、便都是你的责任!” 我看着她狰狞的表情,心像是忽然被挖空了。 从生下来开始,母亲就告诉我,我这一生都要为了我的姐姐去付出。 我和姐姐一同熬过所有的苦难,互相陪伴的时间长到我已经把她当成我生命的一部分。 但她背叛了我,以最决绝的方式。 “你就不怕我将你的事情告诉告诉族老,告诉蒋无月成?”我忍着指尖的灼痛问她。 白青月丝毫不惧,弯起唇角露出一个极其轻蔑的笑容。 “你不仅不会,还会费尽心思为我遮掩。” “况且哪怕你告诉蒋郎,也无济于事。你幼时给他写了信没错,但我与他同窗十数载,你猜他是信你,还是信我?” “小妹,你活得就像是白家的一条狗。” 白青月第丢下这句话,快步离去。 而我从小到大对白青月的敬爱,也在此刻彻底消失殆尽。 混混噩噩回到禅房后,贴身丫鬟为我的手指上药、包扎。 每一个动作都扯得我十指发颤,可就是这样鲜血淋漓的痛,也比不上被至亲至爱背叛的痛万一。 风雪沉沉,我一夜未眠。 翌日,因山上没有救治烧伤的药。 丫鬟早早叫我起来下山,行至寺门口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我驻足一看,却见侯府的马车。 蒋无月成身上还穿着朝服,与白青月二人相携出寺,仿佛一对璧人。 蒋无月成温柔呵护,轻轻护着白青月:“慢些。” 见来护国寺的香客望过来,他还温声解释:“内兄近日腿脚不便。” 香客们不疑有他,连连赞赏:“蒋大人与白大人真是连襟情深!” 我看着这一幕,空泛的心竟止不住再次往外泛酸。 我别过头,不想再看着刺眼的场景。 正欲上马车,身后传来清冷男声:“微梦。” 我曾钟爱蒋无月成喊我“微梦”时,清冷声音下暗藏的缱绻。 但此时再听,往日情谊早日飘散如烟,只剩下威胁。 果不其然,下一刻蒋无月成便在我面前站定,俊美面容冷淡:“你是选择和青月互换身份,还是要我的一纸休书?” 心间涩意翻涌,我还想再说些什么。 却听见蒋无月成压低的声音:“莫要再拖延,青月有喜了。” 第6章 白青月……有喜了? 一瞬间,白青月与蒋无月成在书房中颠鸾倒凤的荒唐画面又涌上来,恍若利刃一遍遍割开我的心肺,连呼吸都带着血腥。 而白青月就站在不远处,修长的手指轻抚小腹,笑容得意:“小妹,我知你三年无子,心中悲切。” “日后,我与蒋郎的孩子便是你的孩子。” 蒋无月成也十分赞同地颔首:“如此也好,日后微梦也能有个依仗。” 字字句句,好似真心为我打算。 全然忘了入侯府没多久时,我也曾有过一个孩子。 只是当年,我高高兴兴把这件事告诉蒋无月成。 他却脸色发沉,看不出喜怒:“青月兄若是见我们共享天伦,怕是会郁郁不乐。” “微梦,我们日后总还会有孩儿,这个孩子不若便过继给兄长抚养。” 接着,他便不顾我的反对,把过继的事情告诉了白青月。 紧接着,不到半个月。 我已经坐稳了胎莫名流产,我为孩子准备的婴孩房也就此闲置。 可时隔多年,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仍然存在于我的躯体中…… 我紧攥的掌心,才抑制住自己不失态。 这时,蒋无月成的声音将我的思绪唤回。 “赶紧与青月换了身份,让她好安心在府中养胎。” 他剑眉蹙紧,声音冷沉到了极点:“白微梦,你该有自知之明,如果不是为了青月,我不会娶你,也不会碰你。” 声声如刀,句句都在告诉我——他不爱我。 那些对我许下的山盟海誓,那些在深夜里的柔情蜜意,都只是因为我是白青月的妹妹。 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像她的人。 我喉间发苦说不出话来,只剩风声呼啸沉默蔓延。 直到白青月嘤咛一声,蒋无月成抿唇扫了我一眼:“青月刚有了身子,受不得累,我先带着她回府。” 临走前,他留下一句。 “什么时候想通,你什么时候再下山。”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涌上心头。 为了换这个身份,白青月都不惜做到这种地步。 他们就是吃准了我不会坐视家族覆灭、吃准了我会认下这个哑巴亏。 我自嘲地笑了一声:“我哪里还有的选?” 转身时,我却看到了慈心大师。 恍惚一瞬,我苦笑着回过神来:“让大师看笑话了。” 慈心大师摇摇头,“白檀越,古言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心思纯善,亦是多福之人。” “慈心大师的意思是,我该应了他们吗?” 对方只双手合十,唱了一句:“阿弥陀佛。”旋即离去。 我心乱如麻,赶着下山治手上的伤。 在医官又耽误一夜后,才回到侯府,准备回院子时,又路过蒋无月成的书房。 我下意识看了眼,蒋无月成书房窗台前的忍冬仍翠,只是串串红果旁还躺着个写着‘多子多福’的砚台。 我脚步一顿,烧伤的手指又用上刺痛。 恰好寒风一吹,‘吱嘎’一声,书房门当即敞开。 我一眼便看见蒋无月成正拿着我的螺子黛,给白青月描眉。 我曾听说,只要两人相爱,便会生出一股若无旁人的气氛。 天地间繁华种种,但两人眼中只容得下彼此,叫让人观之艳羡。 一如此时此刻。 我忽然有些会仍不住羡慕白青月,幼时有母亲宠爱,如今蒋无月成也疼她入骨。 不像我…… 瞬息之间,心底一直紧绷的坚持骤然碎裂。 我轻声开口,打破书房中的温情缱绻:“蒋无月成,我同意互换身份了……” 第7章 屋内温情瞬间散去。 蒋无月成抬眸看我,如墨般眸子里闪过错愕:“你……” 白青月面露喜色挽住蒋无月成的手臂,语气憧憬:“蒋郎,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妻,我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了!” 亲昵的姿态如针尖刺进我的眼里。 我咬了咬下唇,转身欲走。 蒋无月成却第一次没有理会白青月,冷冰冰叫住我,“白微梦,你当真这般大度,舍得与青月互换身份?” 我的心脏像是被紧紧攥住,酸疼得厉害。 成亲三年,蒋无月成从来不曾了解过我。 不然我不同意互换身份,蒋无月成不会以为我舍不下他的荣华富贵。 而我同意了,他又觉得我另有所图。 我看向那个多子多福砚台,咽下苦涩笑了笑,:“不然我该如何?” “等白青月肚子大起来也不松口,然后让我们白家因为欺君罔上而被诛九族吗?” 蒋无月成微顿,冷峻的脸上有些不自然。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一句也听不下去,转身离开:“蒋无月成,我累了。” 一出书房,寒风便扑面而来。 我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回到自己居住了三年的院落。 我静静看着这院中的一草一木。 自蒋无月成将它们送给我开始,我便精心照料。 可从今往后,这些东西就全部物归原主了。 我思绪翻涌坐到屋中的书案前,想将桌上所有的书信账本全都收到匣子里,却在一张泛黄的信纸上看见熟悉的字迹。 我一愣,缓缓抽出纸张,少年蒋无月成的字跃入眼帘。 少时,我心疼姐姐读书辛苦,会帮她写一些文章策论,机缘巧合结实了蒋无月成。 此后,我便以“白青月”之名与蒋无月成互通书信。 一直到他高中状元,我才与他断了联系。 再度相见时,便是蒋无月成以三书六聘、八抬大轿迎娶我做他的世子妃。 恍惚间,我仿佛回到了未出阁时,蒋无月成郑重的跪在护国寺发誓。 “诸天神佛在上,弟子蒋无月成,此生唯愿娶白氏女微梦为妻!” “今生不负,生死相随,若违此誓,神佛诛之!” 我以为是他认出了我,也以为自己觅得良人。 可如今才知,不过浮梦一场。 我擦掉脸上的冰冷泪痕,收拾东西准备搬走。 一直忙碌深夜,终于把我白家的账簿清出来。 我吩咐下人:“都搬进西厢房去。” “可世子妃,西厢房是客人……” 下人话没说完,蒋无月成冷淡的声音传来:“微梦……” 他挥手遣散下人,开门见山:“你记得把你手下的所有产业都交给青月,她虽入仕三年,但乐善好施,一直清贫……”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我打断他,心像是被生生剜空。 成亲三栽,哪怕我们同房,他都未曾对我说过这么长的话。 而只要事关白青月,他便滔滔不绝,面面俱到唯恐白青月受委屈。 蒋无月成扫了眼我的行李,缓缓点头。 “是。” 似是怕我不同意,他又补了一句:“白微梦,官员不能经商,你再怎样反抗也不该违抗圣命。” 他在逼我与白青月互换身份时,没想过违抗圣命。 如今白青月的利益受到威胁,他倒是想起来了。 我蓦地笑起来,笑得红了眼:“我会把产业交由我手下的掌柜打理,不劳你们操心。” “蒋大人,慢走不送。”我直接下了逐客令。 蒋无月成仿佛被我漠然的语气刺到,陡然沉了脸后甩袖离开。 直到他的脚步声远去,我凝在眸中的泪才滚落颊边。 心绪沉浮一夜。 翌日,天边微亮。 我换上白青月的绯红官袍缓缓踏出院子。 熹微晨光落下人间,将我与背后生活了三年深宅彻底隔断。 蒋无月成也要去上早朝。 出侯府时,我与他狭路相逢。 四目相对。 蒋无月成眼中划过一丝惊艳:“微梦……” 我错身路过他,眼底再无波澜:“蒋大人,此处并无令妻,您该唤本官白侍郎。” 第8章 蒋无月成眉宇间染上了一丝无所适从。 他似是想说什么,但我不愿再听,大步踏出侯府上了马车…… 早朝间,我一直提心吊胆,担忧自己露出异样。 但一直到结束,皇帝都没提问我。 我松了口气,匆匆出宫。 却不想还没出皇城,便觉察到几名年轻官员对我投来爱慕视线。 若是长期留在京城,暴露只是时间问题。 无论如何,我都没法像白青月一样,至白家族老于不顾。 怀着诸多忧虑,我回到侯府准备带走我的东西。 下人却低着头,支支吾吾:“大公子,您的东西夫人已经下令烧掉了……” “什么?”我呼吸一紧,急匆匆往院子去。 还没踏入院门,便见烟熏火燎。 火盆中燃烧着蒋无月成我亲手雕刻的桃花梳,元宵节时他为我买下的鸳鸯花灯……和装着我和蒋无月成传递家书的匣子。 我皱着眉头上前,叫住烧火的丫鬟:“这不是我……小妹的东西吗,你们这是做什么?” 丫鬟朝我福了一礼:“大公子,这些都是夫人要求烧掉的。” 这时,作女子打扮的白青月从府院内走出来。 她眉眼含笑,脸上满是得意:“不过丢些垃圾罢了,阿兄,你不会怪我吧?”1 蒋无月成紧随其后。 他扫了火盆中我与他的回忆,只轻描淡写地哄白青月。 “不过是一些可有可无的玩意儿罢了,青月兄若是喜欢,我届时弄了一模一样的赠予你。” 可有可无。 原来我所珍爱之物,于他而言什么都不是。 “不必。” 火盆中烈焰跳跃,合着我的爱、我的过往也一并焚烧殆尽。 “扔了也好,就当是与曾经做个分割。” “蒋大人,蒋无月成……这三年的爱恨,便烟消云散。” “你这是什么意思?”蒋无月成皱起眉头,伸手欲抓我的手腕。 第一次,我直直甩开了他,转身回了白宅…… 一连数日,我都在白宅闭门不出。 我没再见过蒋无月成。 可蒋无月成宠爱正妻的传白却闹的沸沸扬扬。 什么侯府世子深夜为爱妻登望江楼作画,侯府世子清晨为爱妻定珍馐阁的白玉糕…… 我再次深刻明白。 真正爱你的人,哪怕你什么都不做,爱意也会像雨一样落在身上。 可笑我兢兢业业为他主持中馈三年,竟从来不曾感受过…… 外头雪花更大了,我当即驾车进了宫。 皇宫,太极殿外。 我已等候一个时辰,陛下仍旧避而不见。 路过的公公似有不忍,悄声劝我:“白总督,朝中正缺您这样的青年才俊,您又何必想不开要自请外调?” 我攥紧手,于殿外雪中跪下:“臣自知才疏学浅,只想历练几年,才有资格侍奉陛下。” 见我固执己见,公公叹息一声离开。 半日轮转,天色眨眼黑沉。 膝下的青石坚硬无比,我的双腿已没了知觉。 肩上越来越重,刺骨寒冷侵入肺腑,小腹传来坠痛。 我闭了闭眼,呼出一口白气。 大太监撑着伞走过来,无奈劝慰:“白总督,陛下当真没空见您,您这又是何苦……” 我喉头发哽,抬眸便见一道熟悉的人影远远走来。 还未待我看清是谁,便听蒋无月成清朗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蒋无月成求见陛下!蒋家三代忠良,臣想为臣未出世的孩儿求一个爵位!” 第9章 我脑海眼前一片眩晕,豁然看向蒋无月成。 他一贯冷淡的脸上满是欣喜憧憬,与当初得知我有孕时的模样截然不同。 甚至我现在还记得,他得知我落胎,脸上一丝哀恸也无,只冷冷说了一句“节哀”。 而今白青月的孩子还在腹中,他就来向皇帝请封…… 这时,殿内传来浑厚沉闷的声音:“朕允了!” “谢陛下恩典!” 蒋无月成舒了一口气,跪拜叩谢。 谢恩过后,他转身欲走,却骤然发现了我。 四目相对。 蒋无月成俊美面容上温和的笑意倏忽僵住。 “雪……青月兄怎么在这?” 我扯了扯僵硬的嘴角,艰难抬手抱拳恭贺:“陛下既已准封,那本官便提前恭贺蒋大人一门三爵。” 分明是被我恭贺,可蒋无月成的面色却变得不太好。 “倒要多谢青月兄祝贺。”他的不悦写在脸上,眼中还隐隐掠过失望。 我却不明白他在失望什么? 他已与真正相爱的女子结为连理、有了期盼的孩儿、又得陛下恩典,又有什么可失望的? 还是没看见我御前大吵大闹,叫陛下收回成命? 如果是这样,那他势必要失望了。 这时,大太监道:“蒋大人,您就劝劝白总督吧!” “白总督自请外调,可陛下这边……”他哭丧着脸。 蒋无月成的脸瞬间沉了下去:“你要离开京城?”1 我只当做没听见蒋无月成的话,再度对着太极殿开口:“陛下,蜀南地处艰险,匪患横行、虫蛇滋生,还请陛下允臣外调,下官愿以一生所学造福百姓!” 太极殿依旧毫无声息。 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脊梁几乎要被那扑面而来的窒息压断。 世间就这样薄待于我? 让我连远离蒋无月成、远离白家被灭的命运都做不到? 我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深深跪伏下去:“若陛下因臣身兼要职而拒绝,那微臣自愿降职!” “陛下不允,我就日日夜夜跪在这里,直到我死为止!” 身边蒋无月成第一次焦躁起来,他声音冷如寒冰:“够了!陛下早已拒绝你,你莫要再胡言乱语!” 说着,他就想强硬地拖着我离开太极殿。 下一瞬,他一用力。 ‘咔吧’一声脆响,我的胳膊竟被生生拽到脱臼。 钻心的痛代替了寒冷与麻木,顺着脱臼之处爬满全身。 蒋无月成这才恍然回神,懊恼与惶恐溢于言表:“雪……青月,对不起……” 殿中终于传来皇帝的声音:“白爱卿,你当真如此坚持,不惜降职也要外调?” 我忍着钻心痛楚,白着脸挣开蒋无月成:“微臣所言当真!” “……既然如此,那朕便破例为你拟旨。” “朕感怜工部侍郎白青月心系民生社稷,赐黄金千两,十日后启程蜀南!” 我深呼吸好几次,额头重重叩在地上! “谢陛下成全。” 领旨后,太医院的御医为我正了骨,又给了我一支金疮药涂抹跪到青紫的腿。 等我离开皇宫时已然天黑。 蒋无月成追上几步,拽住了我的胳膊,“为何要走?” “因为在你身边一日,我暴露的可能性就多一分。”我定定盯着他,声音愈发冷。 “蒋无月成,或许你侯府的功勋可保白青月不死,但我不可能将全族人的性命都只系在你一人的身上。” 说着,我收回手,扯回被蒋无月成抓在手里的衣服。 官服一点点从他的指间被扯落,蒋无月成漆黑如玉的眸中闪过慌乱…… 可我不再去看,扶着受伤的手臂,迎着雪归去。 十日太长。 第二日,我便拜别白家父老,收拾行囊。 第三日曦光初绽时,小厮匆匆过来躬身汇报:“大公子,时辰到了。” 出发在即,我最后一寸寸扫过房中的一切,最后停在一支牡丹金簪上。 我倏忽一怔。 这是蒋无月成新婚当夜送我的,金叶牡丹经他手簪在我的头上。 那时,蒋无月成眼里满是深情:“诗仙曾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我的微梦貌若神妃仙子,此簪何其有幸,堪配夫人。” 从回忆中抽身,我只觉心口仿佛空了一块。 我摸上眼角,拭去了为蒋无月成而流的最后一滴泪。 接着,将牡丹金簪留在书案上摆着的信匣上,收回手,推开屋门。 “蒋无月成,与你有关的一切,我都不要了。” 寒风凛冽,雪花飞扬。 我踏着雪出了白府,自皇城驿站而来送我外调的马车,已然等候在门外。 时辰已到…… 第10章 马踏飞雪,寒风如刀。 蒋无月成的脸都被风雪吹到发僵,却仍旧驾着马匆匆往内城赶。 心里不断祈求,快点!再快点! 十日之期已到,今日便是白微梦出行蜀南的日子。 不知为何,他心中总念着想回去送送她。 他不断劝说自己,三年夫妻,于情于理他都该这样做! 却不想抵达白府时,守大门的仆人只回了句:“爷七日前便出发去了南边……” 一瞬间,蒋无月成心口好似被巨石砸中,闷痛异常。 他缓了好一会,才捂着胸口自言自语:“不过是个白微梦罢了,用她来换青月,对我们所有人都好……” 虽这样说着,可他眼中却是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失落。 蒋无月成落寞转身,欲回侯府,途经珍馐阁时,又想起白青月爱吃白玉糕,便打算进门买一些。 时间太早,屋内伙计昏昏欲睡。 蒋无月成正挑着,后院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我的好妹妹,多亏你把这蒋世子的夫人挤走,自己坐了上来,届时你我的孩子便能光明正大做这侯府的继承人!” “这蒋世子也是蠢,都不知道自己在白白替别人养奶奶子和儿子!” 什么? 蒋无月成好似被骤然一锤砸在头上,脑中一阵阵眩晕。 他变了脸,想上前质问到底是谁在胡言乱语。 入目却见他的同僚户部侍郎江镇,与他心心念念的白青月紧紧拥在一起。 白青月骄慢地哼了一声:“要不是白微梦那贱人横插一脚,我早就是世子妃了!幸好蒋郎心疼我……” 蒋无月成双目爬上血丝,忍无可忍:“白青月!” 江镇与白青月齐齐回头,看到蒋无月成时慌乱推开彼此。 白青月更是惨白着一张脸,头伸手想去拉蒋无月成:“夫君,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好解释?” 蒋无月成当即挥手唤来随从押住二人匆匆去了白府。9 私通丑事顿时传遍京城。 蒋无月成将白青月丢至白府祠堂,只留下一句:“望白府给本世子一个交代!” 说完,他不顾白青月的哭诉,步履匆匆离开。 原本是该愤怒憎恨白青月,憎恨她的背叛欺骗。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松了一口气,好似一直压在心上的枷锁骤然断裂。 路过清幽曲径的偏院时,蒋无月成甚至心念一动,踏了进去。 屋内早已没了人影,唯有书案上的牡丹金簪和信匣格外显眼。 他拾起金簪,记忆陡然回到新婚那夜。 他给白微梦戴上簪子,簪下是她艳若桃李的脸。 记忆中的恩爱,在如今空无一人的偏院中显出几分讽刺。 而在打开那信匣后,蒋无月成彻底乱了心神。 匣中书信尽是他所写,件件都是他与“白青月”幼时的记忆! 幼时病弱,世家子弟都不愿和他结交玩耍。 唯有一名叫“白青月”信友愿意和他往来,这是照亮他生命的一束光。 因此,他才会追着白青月上同一个学堂、倾心于她。 可这信,为何会在白微梦的首饰盒子中! 蒋无月成捻着泛黄信纸的手都在颤抖。 他竟然认错了人! 与他通信之人,从始至终都是白微梦。 难怪信中人观念独到,仁义礼智,而白青月却自私自利。 难怪信中人善解人意,了解民生,而白青月却五谷不分…… 往日诸多疑点,终于拨云见日! 而他却为了白青月,要白微梦互换身份! “要不是为了青月,你以为我会娶你?”他曾经说过的话突兀在脑中浮现。 蒋无月成心如刀割,简直不敢想象当时听到这话的白微梦会有多绝望! 他白着脸把小匣揣进怀里,恍惚朝着府外走去:“得赶快追上微梦,把一切都同她说清楚!” 却不想眼前一黑,竟是心情波动太大,直直晕了过去! …… 三年后,皇城早朝。 满朝文武都在议论南边水患和赈灾事宜,太极殿外忽然传来尖细的通报声。 “蜀南总督回朝向陛下进谏!” 百官同时窃窃私语。 “听说这蜀南总督,乃本朝第一位女官!还是三年前从京城下放的……” 蒋无月成心间一颤,没来由想到白微梦。 可念头一起,他又苦笑着按下。 短短三年,白微梦如何能做到蜀南总督? 突然,门口来脚步声。 蒋无月成回眸望去,便见九百个日日夜夜思念的白微梦,就这样站在眼前。 她竟然已恢复了女子之身,还升到了蜀南总督! 蒋无月成眸光发颤,想冲上前将她拥入怀中! 还是皇帝的笑声拉回他的理智:“白爱卿黑了,也瘦了,可见蜀南艰苦。” “不若……朕为白爱卿指一门婚事,从此就留在京城如何?” 蒋无月成脸色一白,正要启奏阻止。 我先一步提起官袍,缓缓跪拜叩谢:“谢陛下,只是臣已有心悦之人,如今已在殿外等候!” 话落。 蒋无月成难以置信看向殿外,手里的笏板‘嘭’的一声砸在地上。 第11章 “宣苏陆英进殿——” 随着太监一声唱喏,面容昳丽的青衫青年步入金銮殿。 苏陆英与我对视一眼。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满是温柔,让我忍不住勾起一丝笑意。 余光间,我瞥见刚刚砸了笏板的蒋无月成在看到苏陆英时,面上露出了不可置信之色。 难道他与苏陆英相识? 我的心中种下了疑问。 苏陆英却没有一丝一毫波动,他垂下眼眸,认真对上首的皇帝行了礼。 “草民苏陆英,叩见皇上!” 威严的声音传来,带着些许笑意:“这三年来,朕曾听白有一药王谷传人与白爱卿私交甚笃,其姓便是‘苏’,此人是你?” “是。” 苏陆英脊背挺直,不卑不亢。 “既然如此,那便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了。” 在简单问了些问题后,皇帝哈哈笑起来:“朕便做了这个主,为你与白爱卿赐婚!” “谢陛下恩典!” 我与苏陆英同时谢恩。 却不料这时,蒋无月成的声音响彻在大殿中:“不可!” 所有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到了蒋无月成的身上。 他脸色煞白,却是死死盯着我。 我微微蹙眉。 蒋无月成分明已经得了心爱之人 皇帝皱起了眉头:“蒋爱卿,你这是何意?” “我……” 他口舌嗡动,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金銮殿上一片静默。6 良久,皇帝不悦的声音响了起来:“蒋爱卿,朕知晓你因内宅不定而心神不宁,但你夫人之事与白爱卿的婚配可没有关系。” “这是最后一次,蒋监察使,莫要再搅乱朝政!” 下了朝,官员尽数来向我恭贺。 等我好不容易从人群中脱出,却见偏僻无人处的皇宫红墙下,苏陆英与蒋无月成正在对峙。 我唤了一声:“陆英!” 看到我,苏陆英眼中的疏离瞬间融化,满心满眼只有我一人。 “阿月,你回来了。” 我朝着他点点头,没有看蒋无月成:“我回来了,陆英,我们回家吧。” 蒋无月成的目光在我与苏陆英之间梭巡,如玉黑眸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微梦,你……选择了他?” “你被苏陆英骗了,微梦!此人绝对不是什么药王谷传人!” “他不过就是个贱奴,怎堪配你!” 我转向蒋无月成,目光瞬间变冷:“蒋大人,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我还没有计较蒋大人试图在早朝坏我姻缘之事,你便到我眼前来搬弄是非,实在是说出去叫人觉着丢人现眼!” 蒋无月成嘴唇唰一下苍白起来,整个人晃了几下。 我冷冷道:“蒋大人,三年前分明是你让我离开,如今却又想搅乱我的姻缘,难道是要我姐妹帮你成就娥皇女英,好双宿双飞不成?” 男人一字一句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滞涩无比:“不是的。” “自从你走后,我便没再与她再有来往……” 我不再去听。 “蒋大人,你与你夫人之事与我无关。” “走吧,阿月。”苏陆英也不理会思念到几近发狂的蒋无月成,轻柔牵起我的手,与我一同离开皇宫。 今日我回来的不巧,白府众人尽数回了老宅,明日才能回来。 回到客栈。 我回想着蒋无月成那熟稔的态度,手指在桌上扣了扣,问道:“陆英,你曾与蒋无月成见面过吗?” 苏陆英先是愣了一下,旋即点点头。 “实际上,我们曾是同窗。” 我微微惊愕,倏忽心中想到什么,我的心情有些不好:“既然这样说,那你与我姐姐——真正的‘白青月’,岂不也是同窗?” 苏陆英笑笑。 温暖的手捧住我的脸,他与我对着额头,轻声笑道:“可我只认识我的阿月。” 接下来,在苏陆英口中,我得到了他童年时的事情。 幼时,苏陆英还不叫这个名字,他与蒋无月成和白青月同一个学堂上学,但基本上也只有个名字熟悉。 后来,苏家被诬陷与贪官勾结而被抄家,亲眷俱失,他也因这张漂亮的脸蛋而流落为奴。 从此便与蒋无月成他们没了交集。 听完这些,我忍不住抱住了苏陆英。 苏陆英有些惊讶:“……阿月?” 我拍了拍他的后背。 “别说了。” 相识三年,我从未听他讲过这些身世,因尊重与害怕冒犯,也从未过问。 却没想到他隐藏的却是这样的苦难…… 温热的震动从我身前的胸膛传来。 “没事,都已经过去了。” 顿了顿,我听到苏陆英轻笑着。 翌日。 金銮殿内。 “蜀南总督。” 我从官员列中迈出一步,不卑不亢:“臣在。” 上首,皇上有些许歉意。 “虽说你昨日才刚回京,但南方水患等不得,便只能委屈爱卿你了。” 顿了顿,沉稳威严的声音传来,在金銮殿内犹如洪钟。 “朕封你为蜀河河道总督治理大臣,与蒋监察使一同前往蜀南,由你全权负责、蒋监察使为监管,治理蜀河水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