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夙蓁许宣》 第1章 我到现在都想不通,明明万无一失的计划为什么会出现纰漏。

我拼命藏起来的对付邪相宗宗主的法器,也在那场大战中被粉碎的干干净净。

想到这,我嘴角不由挂上一丝苦楚,眼底的愁无法化开半分。

铃铛晃动的清脆声音一瞬将我思绪拉回。

许宣走入殓房,声音漠然。

“赵夜,山下发现的那具蛇尸,还没有人来认领吗?”

我看着他一丝不苟的神情,心里浮起丝丝感叹。

许宣是我的丈夫,生前他厌恶我至极。

但我死后,我就离他仅有一寸距离,而他浑却然不知。

他的师弟赵夜接过证物袋,摇摇头:“没有。”

许宣脚步稍顿,声音漠然。

“那就等李师兄那边消息。”

闻声,我心中一股难言的涩意汇聚成渊,点点将我侵蚀。

我看着许宣,他衣襟依旧一丝不苟,光洁额头下的双眸似乎永远不会含情。

他若是知道那具蛇尸是我,还会这么冷漠吗?

看着许宣淡漠的侧脸,我一瞬不敢深想,唇角苦涩蔓延。

我听见赵夜小声嘟哝:“怎么会有人消失这么久,亲人也不找呢?”

闻声,我身形晃动了一下,望着窗外的阳光,眼神恍惚。

亲人……

我叫白夙蓁,和妹妹小青本是在峨眉山下修行的蛇精,得菩萨点化得以修成人形。

因为我修行天赋高,菩萨特派我潜入邪相宗行渡化职责。

因为仙界卧底身份无法公开,我谎称我不甘于现在的修行,要离开峨眉山,寻找更为快速的修炼之法。

小青骂我鬼迷心窍,辜负了菩萨的点化。

她将我的东西都丢出家门,眼眶赤红的瞪着我:“滚!白夙蓁!我今日就当没有你这个姐姐!”

直到我死,我也没再见过她,而现在,我宁愿不见。

消失三年的姐姐,再次相见却是一具躺在殓房里化作本体的尸体,她该如何承受……

酸涩直冲鼻尖,我明明可以旁若无人的大哭,可惜,灵魂没有泪。

不过三秒,我再度出现在许宣身后。

不知道是不是我对他执念太深,死后再睁眼,就一直跟在他身边。

我看着他坐在金山寺的理事殿内,屏气修炼。

这时,有人推门而入。

李公甫,许宣的大师兄。

他直接将文书放到许宣桌上,眉眼疲惫:“你说,这具尸体会不会与之前的仙魔大战有关?”

我不禁看向文书,却见第一份文书上,就摆着我的画像。

画中女子姿态曼妙,衣玦飘然,自有一股超凡脱俗之气。

额间闪着金光的蛇形符文,清晰地映照着她身为仙族的身份。

白夙蓁,菩萨坐下灵蛇。

我盯着那符文,心脏一点点发烫。

我不由对李公甫升起一起感激。

感激他没有写出我修炼邪相宗心法时的狰狞可怖,而是给我留了一分体面。

死后的这段时间,我跟许宣四处走动,自然听见了寺内的谴责和流言。

“这白夙蓁不仅对不起死去的寺内师兄弟,还有辱菩萨当初对她的点化!”

“谁能想到白夙蓁会被心魔腐蚀了初心,直接投入邪相宗,至今下落不明。”

他们的每一词每一句落在我心头,都像是钢针刺向我,没有鲜血却处处疼痛。

我看着那张被许宣拿在手上的画像,眼眶发胀。

“你们相信我!我保证忠于金山寺,忠于万千生灵,我一直有在坚持彻底摧毁邪相宗!”

当初在菩萨面前的誓言,我从未忘记!

撕拉!

谁知我的画像,在许宣手里瞬间碎成了无数片。

他声音冰冷:“她害死了那么多师兄弟,也配拥有象征着仙族的印记?”

第2章 许宣吐出的词句像利剑刺入心头,疼痛一瞬胀裂整颗心脏。 我撇开头去不敢看他,苦涩在嘴角蔓延。 他说的没错,是我害死了那些师兄弟。 如果我能早点发现邪相宗主动发起的仙魔大战是个陷阱,他们都不会死。 如果我可以再忍耐的久一点,等尘埃落定后,我们还是可以在驱除邪祟中并肩。 我与许宣几乎同时看向了墙上的那张画像,上面每一个人的笑容对我来说,都像是凌迟。 “白夙蓁这丫头厉害啊,这次试炼又是第一名!” “兄弟们,俺娘下个月大寿,大家都来捧个场啊。” “我妹妹就要及笄了,我一定要给她选个好人家。” 曾经的一幕幕在眼前浮动,我的视线瞬间模糊。 这些活生生的人,最终都变成了被埋葬,只能缅怀的法号。 理事殿里,空气阻塞,窒息感一涌而上。 我看着许宣,好像回到了参加许家父母葬礼的那个下午。 “愿花飨逝者,春暖斯人,盼山河无恙,国泰民安……” 那日也如现在一样,春和景明,众人的哀悼一遍遍响起。 许父许母在逮捕罪犯时被他们用凡人要挟,为保护人质,被邪相宗的人无情折磨致死,甚至来不及留下最后的嘱托。 我到现在都记得许宣跪在他们的灵牌前,明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我还是知道,他已经在崩溃边缘。 那天晚上,他抱着我,眼泪一滴滴砸进我的颈窝。 “夙蓁,我没有爹娘了。” “我一定会完成他们的遗愿,一定会!” 自那天起,我就很少见到他了,只有他师傅上清真人偶尔上殿一月一次的参拜的时候,才能看到他。 “许宣,没有人能逃脱,叛徒白夙蓁……也不会例外。” 李公甫低沉的声音一下将我拉回现实。 许宣眸子闪过寒光,声音冷冽:“当然不会。” 听着他的话,我眸色一瞬黯淡,真相堵在胸口,却无法为自己辩解。 他是该比任何人都要恨我。 因为……我亲手杀了他的师父。 我垂眸看着自己因痛苦而发颤的左手,心尖像是被人掐住,疼的我呼吸都像带着血。 三年前,在无妄崖上,就是这只手,将上清真人的修为尽数毁去,一剑要了他的性命。 他被绑在椅子上,几乎不成人形。 见到我的一瞬间,他眼中迸发出巨大的光亮:“白夙蓁,杀了我,杀了我!” “我绝对不能被他们控制,求你……杀了我!” 在他濒死的那一刻,我跪在他面前,泣不成声:“真人,对不起……” 可他却露出了解脱的笑意:“夙蓁,谢谢……” 远处打斗的声响渐近,我只来得及给他磕了头就往外冲。 就在我冲到山腰时,我听见许宣撕心颤抖的声音:“师父!” 我没忍住回头,太久没见,我真的很想他。 可我看见他抱着上清真人的尸身,血迹染了满身。 四目相对,他远远地盯着我,眼睛红的像是滴血。 “白夙蓁——总有一天,我会亲手送你去地狱!” 时隔多年的事情仍历历在目,心头的苦涩一瞬变成巨兽将我吞噬。 这时,许宣解开了与山下传信鸽脚上的信封。 我不由看过去,心脏顿时一颤。 詹碧萱。 许父故友之女,她从小就生活在许宣家里。 自从许家父母去世后,她和许宣说是相依为命也不为过。 许宣瞬间温柔的神色,让我鼻尖发酸。 而詹碧萱清秀隽丽的字迹映入眼帘。 ?许宣哥哥,山下裁缝店说我们的喜服做好了,你何时有空啊?】 第4章 殓房里寂静的连呼吸声都轻微起来。 我眼睛一瞬酸涩,几乎不敢去看许宣的表情。 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终究还是知道了。 我盯着他垂在身侧微微发颤的手,心尖一点点颤动起来。 他在为我悲伤吗? 我下意识伸出手想牵住那双温暖的手,却忘了我自己的处境。 我的指尖就这么划过他的肌肤,带不起丝毫波澜。 我怔然看着自己的手,不由苦笑。 许宣,这是上天给我的惩罚吗? 给了我守在你身边的机会,却让我连触碰都做不到。 许宣终于抬起了手,指腹覆在我的蛇尾上,眼神却一点点冰冷。 他语气嘲讽至极:“她那种利欲熏心的人,怎么会舍得死。” 他轻微的话化作细绳将我的心缠紧,而两端又被人扯住,将我的心割为两半。 一半清清楚楚明白他对我的憎恶,另一半却有不切实际的期待和害怕。 期待他发现这具无人认领的蛇尸是我,害怕他发现面目全非筋断骨折的是我。 期待他能亲手解开所有真相还我清白,害怕他永远将我钉在叛徒的耻辱柱上。 我看着自己的本体,无边的苦涩从胸口喷涌而出,冲的我鼻腔越来越酸。 其实我不怪许宣没发现那是我。 因为如果不是我清楚自己的私密体征,我也不敢相信那是我。 我爱漂亮,但蛇尸浮肿难看的不成样,整个蛇身都血肉模糊。 我爱干净,但蛇尸的伤口里沾满了污泥,在殓房的冰床下更显肮脏。 我无数次问过自己,为什么我死后会变成这样? 可无论我怎么回忆,都想不起来我临死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推门声将我的思绪打断,李公甫径直走进,双眼紧盯着冰床。 “许宣,调查的怎么样?” 许宣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他低头在纸上记录着什么。 ?蛇尸全身多处被长剑贯穿的痕迹,全身筋骨断裂,临死之前应当是经历了一场大战……】 李公甫不是医修,也看不懂,他问:“不是白夙蓁?” 李公甫雷厉风行,我从未见过他这样小心试探的模样,他仿佛也在……害怕? 可随即,我又自嘲的摇了摇头。 身为金山寺的大师兄,李公甫亲手斩过的邪相宗门徒不计其数,什么现场他没见过,区区一具蛇尸怎么会让他害怕? 许宣瞥了他一眼:“白夙蓁永远不会让自己苦心修炼的根基被毁,不可能是她。” 我眼睫一颤,垂眸看着右手手腕上,不禁轻声喃喃:“许宣,你错了。” 我接近邪相宗的最后一道关卡,是习邪相宗心法,我不得不自毁修为。 当时核心头目徐庚思看着我笑:“我们要的是忠犬,不是什么满身仙气的灵蛇!” 我想捂住胸口,却摸了个空。 明明当时的伤口已经愈合三年,可此时它又疼痛了起来。 李公甫像是松了口气,低声道:“那就好。” “许宣,我总是在想,白夙蓁那样前途大好的人,怎么就错的那么离谱?” “蛇尸被发现的时候,身边还有金山寺的佩剑,要不是周身没有半点仙气,谁不以为这是白夙蓁。” 许宣看向尸体,缓缓皱眉:“仙魔大战中的师兄弟的尸首已经安顿完毕,那柄佩剑只待仙宗宝库那边进行清点辨认即可,或许我们很快就能有答案了。” 李公甫点了点头:“如果真跟邪相宗有关,那这尸体在这里留的越久,邪相宗就越怕我们顺藤摸瓜找到他们的老巢,所以邪相宗一定会派人来偷。” 话落,我看着他们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喊出了我的名字:“白夙蓁。” 我不由苦笑,如果我还活着,确实是偷走尸体的最佳人选,毕竟我在这里长大,邪相宗找不出第二个比我还了解地形的人。 我轻声开口:“可惜……你们要失望了。” 这时,许宣的信鸽飞了进来,他只看了两眼手上的纸条,脸色就凝重起来。 合上纸条,许宣扭头看向李公甫,字字带戾。 “寺里的人在青城山脚下,发现了白夙蓁的身影。” 第5章 许宣的声音清晰传入我耳中,像是一道魔咒。 我的尸体明明在这里,他们却说,发现了我的身影? 我突然感到一阵寒意,不由转头看去。 只见许宣双拳紧握,眸子里墨色翻涌。 周围一瞬低压,空气仿佛都在此刻凝结。 “不,许宣,那绝对不是我!” 我想开口辩解,但看见他陡然发狠的眼神,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再吐不出半个字。 我看着许宣和李公甫走出殓房,向着山下的传送阵御剑飞去。 我也跟随着飘了过去。 传送阵旁已经站了不少同门师兄弟,他们脸上都带着一股肃然。 当传送阵启动的光亮腾起时,熟悉的感觉让我的心脏像被人闷闷捶了一拳,闷疼难当。 我伸手触碰着传送阵旁的仙门神柱,柱身的仙门印记像是烙铁般刺痛我的心。 曾几何时,我也意气风发,誓要斩尽天下妖魔。 可现在,这些曾经的同门好友们摩拳擦掌要去抓捕的妖魔,是我。 光亮大作,将我生生从回忆中拉出来。 我跟着他们,很快就来到了青城山脚下一处客栈。 客栈外,是好奇看热闹的百姓,门口处,是金山寺个个持剑严阵以待的弟子。 “李师兄,客栈里的百姓已经疏离安顿完毕,城内外都有师兄弟们守着。” 我心尖冒起一阵涩意,在他们心里,我竟成了这样穷凶极恶之徒。 我将目光投向寂静的客栈,低低出声:“我也想看看,那人到底是谁。” 只是不到十分钟,就有人一脸懊恼的跑出来。 “李师兄,白夙蓁跑了!” 李公甫二话不说就往里走:“我去里面查看,许宣,你去寺内大殿,那里有颗留影珠可短暂还原影像,追踪她的痕迹!” 许宣点了下头,朝着相反的方向走过去。 我跟着他刚走进客栈后门,就察觉到他情绪突然不对起来。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客栈的墙壁上,清晰的刻画着一个散发黑气的尖刀图案。 我心脏猛地一颤,在邪相宗卧底三年,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个图案。 这是邪相宗的标志,也是他们要动手的前兆。 在许宣的父母的死亡现场,也有这个图案。 这次他们想要对付的,是谁? 想到这,我手指紧攥,下意识看向许宣。 只见他盯着那个图案,眼中的怒意一点点聚集,几乎化作火焰。 “把守城内外的所有出口,这次,绝不能让白夙蓁再逃!” 他声音依旧清冷,却带有深冻三尺的寒意。 哪怕没有证据证明那人是我,可在许宣心里,我早就被定了死罪。 我身体瞬间僵直,一股让灵魂战栗的疼散落全身。 大殿内,许宣对着留影珠念出掐出法诀。 一幅巨大的画面呈现在众人眼前。 许宣坐在那里,鹰隼般的眼注视着眼前的影像。 所有人都将视线落了过去。 视频画面正循环女人画下图案的那刻。 我看着画面中的白衣女子,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 无论是身形,还是蹲下屈膝的动作,她跟我确实毫无分别。 如果我不是正站在他们身边,我甚至都要相信那就是我! 我的心脏一瞬沉入无底深渊。 她是谁?为什么要陷害我?还是说,邪相宗想利用我的身份做什么? 一连串的疑问出现在我脑海,我怎么都抽不出头绪。 画面留存的很短,除了极其相似的身形和衣服没有能直接确定身份的证据。 这时,许宣眉心紧皱,再次发动法诀。 只见在画面中,女人左手赫然露出一个碧绿色的手镯! 我瞬间屏住了呼吸。 而殿外传来了李公甫的声音。 “许宣,我们找到一个手镯,好像是……你跟白夙蓁成亲时买的定情之物。” 第6章 殿内沉默一片。 李公甫手里的那枚手镯像是钢针,扎的我满心尽是空洞。 我无比清楚,那就是我跟许宣的定情之物。 可在决定成为卧底的那一天,我抹去了自己跟许宣有关的一切痕迹,这枚刻着他名字的手镯更是重中之重。 我曾想过,这枚手镯重见天日,会是我彻底铲除邪相宗之时。 那时我会在站在阳光下告诉许宣,我来继续我们的成亲时的诺言了。 可为何这枚本该被我用法诀藏在我洞府的手镯,会成为坐实我背叛的证据出现在这里? 蓦的,我心脏一沉,小青……小青只怕出事了! 这时,许宣冷冰冰的开口:“可以尝试追踪手镯上的气息,这手镯也一并作为给白夙蓁定罪的证物。” 我看着他淡漠的眼,心脏像是被塞了一团浸水棉花,闷的呼吸都困难起来。 涩然一点点涌上心尖,我想起成亲那天,他颤着手给我带上手镯,声音却坚定无比。 “白夙蓁,我将如同守护这天下苍生一样守护你。” 只是时过境迁,他守护苍生的信仰依旧没变,爱意却消散的一干二净。 窗外的阳光穿透我的灵魂,只有无边冷意。 “许宣,我从未背弃过我的诺言。” 青城山脚下的事告一段落后,我跟着他们一起收拾回金山寺,一如从前。 只是他们腾云经过断桥时,许宣出了声:“停下,我想一个人走走。” 谁也没有阻拦他。 我跟着他踏上断桥,曾几何时,我和他在此处紧紧相拥。 可现在,我看着他挺拔孤寂的背影,恍惚回到一年前上清真人的葬礼。 那次,全宗上下都参加了葬礼,沉重的气氛压的人喘不过气。 许宣作为上清真人的得意弟子站在最前方,眼底的悲哀隔着老远,狠狠扎进我的心底。 我站在护宗大阵之外,连流泪的资格都没有。 等到人群散尽,我才想办法溜进了宗门,站在许宣站的位置,给上清真人磕了三个响头。 “真人放心,我白夙蓁哪怕豁出这条命,也定会将邪相宗那些奸邪之人扫荡的一干二净!” …… 走在前面的许宣突然停下了脚步,我猛然收回思绪,及时刹住了脚步,离他不过一寸距离。 然后,我看见他从脖颈间拉出一条红绳。 上面挂着的,赫然是当初我赠与他的玉佩! 我微微睁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向他,却见他取下红绳,低垂的眼里满是讥嘲。 下一瞬,他猛然扬手,我下意识扑上前:“不要!” 可那枚缠着红绳的玉佩直直穿透我的灵魂。 分明我的身体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可这一刻我却觉得快要把我撞碎。 我回头时,湖面上只有一圈细微的波纹。 我眼眶骤红,堆积多日的情绪终于有些控制不住。 如果我提前将法器送出而不是藏在身上,是不是就可以避免现在的境况? 如果我能及时察觉计划中的疏漏,是不是就可以救下死在大战中的同门? 我一遍遍质问自己,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掩盖住那份心脏剥离胸腔的痛处。 许宣看着水面,眼底沉暗一片。 “白夙蓁,只有将你绳之以法,师傅,还有各位师兄弟才能心安。” 这一刻,江风吹过我的灵魂,如同刮骨刀。 等许宣回到金山寺,已经快临近傍晚了。 刚进门,我就看见院子里齐刷刷的站着所有金山寺的弟子。 我心里莫名一慌。 李公甫上前一步,将一张写满字迹的纸张递给许宣。 “你要的告天书准备好了,寺里的每一个师兄弟都没有意见。” 许宣接过,我也看了过去。 下一刻,我瞳孔骤缩。 ?金山寺众弟子,上告苍天,请求剔除白夙蓁仙籍!】 第7章 剔除仙籍四个字狠狠压在我心头,挤压着我心底仅剩的温度。 有一瞬间,我甚至听不到任何声音。 回过神来后,我看着许宣,心尖像是被人掐着扯似的疼。 自从我成为卧底开始,我的多年修炼的仙骨就不在了,现在,他们还要剔除我的仙籍。 这就意味着,我白夙蓁从仙界彻底除名! 我在菩萨面前的立下的誓言恍如昨日。 “我白夙蓁,愿秉承天意,持清明之心,与世间奸邪不死不休!” 可现在,一枚手镯定了我的罪,一封告天书,断了我的路! 许宣攥着信,语气发狠:“这一次,我们一定能将白夙蓁踢出去!” 我终于忍不住开口:“许宣,我从来没有背叛你们,也没侮辱我的使命!” 可是不管我怎么叫喊,我的声音都像是被困在一口钟里似的无法被人听见。 看着他往前走的身影,我疯了般冲上去想要拦住他。 却只能一遍遍对上他冰冷坚定的眼睛,一遍遍被他穿透灵魂,拦不住他脚步分毫。 金山寺天道裁决阁。 我看着许宣走上阁楼,抬手敲了两下门。 当门后那个一脸正气的中年男人出现在我眼前时,我眼眶瞬间滚烫。 曾几何时,他是南海修炼地的常客,他总笑着跟我说。 “白夙蓁,你受菩萨的灵气滋养,日后也定是那降妖除魔拯救苍生的人物!” 后来我受菩萨之命来到金山寺,也是他为我授予的佩剑和令牌。 他是天地承认的天道执事,法号玄清。 为我授剑的那日,他眼眸泛红,言语中关切重重。 “白夙蓁,除魔卫道之途艰险,唯有历经苦难才能成就大道,望你以后多加保重。” 可现在,他面对的,是我叛变的证据。 玄清执事眼皮耷拉着,看着那封信:“许宣,你们,都想好了?” “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白夙蓁吗?” 许宣的声音不含一丝情感:“玄清执事,物证齐全,白夙蓁叛变已成事实。” 我就站在他身边,这一刻,他的笃定犹如毒刺,刺的我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我看着那枚在阳光下发亮的手镯,全身的血液都冷了。 成亲时,许宣为我带上手镯的那一刻,神情虔诚无比。 “夙蓁,我保证我会一直信任你直到永远,亦如我相信我的信仰。” 时过境迁,他的信仰一如当初。 可我白夙蓁,却注定被遗忘在黑夜里,与他永不相交。 玄清执事叹了口气,拿起了印章。 鲜红印章落下那刻,我的心像是被烧红的烙铁印了一下,血肉模糊。 痛苦、无助尽数堵在我的喉头,无法出声,又无法放下。 许宣走出办公室后,直接找到了李公甫。 “可以去白夙蓁洞府收回金山寺的信物了!” 不过一炷香的时辰,许宣就站在了我修炼的洞府前。 我站在那里,拼命压着心底的酸胀。 我跟小青相依为命那么久,她是知道我有多重视那些信物的。 要是她知道许宣他们是来收拾这些的…… 许宣的掐诀打断了我的思绪,当小青出现在洞口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曾经仙气飘飘的人变得妩媚娇艳。 青衣罩体,领口开的很低,露出丰满的胸部,媚眼如丝…… 我愣愣的看着,那句‘小青’却怎么都喊不出口。 小青皱着眉看许宣:“有什么事?我都说了,我已经跟那个女人恩断义绝了!” 说着她就要关上结界,却被许宣拦住:“小青,烦请不要妨碍我们。” 小青对着对着文书上一字一句的念。 “按令搜查叛徒白夙蓁洞府,佩剑、令牌等一律按门规收回……” 小青靠在门上,吐出来的话却让我如坠冰窖。 “那些没用的东西我早就丢了,你们要找就去外面找好了!” 第8章 小青刻薄的话语让我心脏猛地一缩。 我紧紧盯着她,那张从前温柔纯真的脸如今变得市侩精明,再无半点曾经的模样。 许宣直接开口:“妨碍天道法令执行,严重者就地诛杀。” 小青看了他一眼,不情不愿的让开:“你们快点,我还约了人打马吊呢。” 刚说完,她腰间的传音符就亮了起来,她顿时眉飞色舞。 “知道了知道了,马上就来。” “什么输了不敢来?我每个月拿的灵石不少,会在意输的那点吗?” 我脚步一停,拿灵石?拿什么灵石? 我环顾四周,墙边的靠着一个雕花木质顶柜,床也被换成了沉香木的雕花架子床,床上铺设的是上好的绸缎,处处可见的骄奢淫逸。 唯独没变的是供奉的玉质菩萨像,被擦拭的很干净,静静的竖立在那。 回忆一下拉开了闸。 “对不起,小青,金山寺那边有一个临时的指派任务,这一次的试炼你自己去好不好?” “今日是小青的生辰,猜猜姐姐给你带了什么?” “你一直说要吃的山下的栗子糕,怎么样,喜欢吧?” “小青,这是观音大士赐予我的仙族符文,是仙族身份的象征,你潜心修炼日后你也会有,无论如何,一定要保护好我们的印记!” 我望着面前的观音像,情绪阵阵翻涌。 如今就连小青都不再相信我。 “观音大士,我现在究竟该怎么做?” 这时,许宣搜完了外面,直直走向我的房间,而我,也措不及防的被扯了过去。 温馨的卧房变得空荡荡,桌椅,床铺,全都没有了,空的让人心慌。1 看着还不如外面空旷破败院子的卧房,我心头还没愈合的伤口又再度皲裂,生出小小的倒刺,疼痛难忍。 可许宣却直接拉开衣柜,摁出了一个暗格。 我看着他熟悉的动作,心里蓦的一颤。 原来,他还记得。 这个暗格是我自己发现的,也是我和许宣的秘密。 从前藏着的是我的修行的一些心得,后来这里面放着的,都是我跟许宣美好的回忆。 许宣还跟我说:“那我们的纪念之物皆由你来保管,等成亲那天再拿出来?” 我当时还狠狠给他一拳:“谁说要跟你成亲了!” 暗格被猛然被抽出,我下意识看了过去。 空无一物。 我的心跳也空了一拍,怎么会?我从未动过这里面的东西! 而许宣看着那个空荡荡的盒子沉默良久,才重新放了回去。 “李师兄,我这边没有发现。” 他们最终一无所获的走出了我家,离开时,我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小青。 却见她站在门口,一直探着头望着许宣他们离开的背影。 我突然想起,曾经有很多次,她也是这么目送我离开的。 她,是在怀念我吗?这一瞬,我突然有些想哭。 我跟着许宣正要进入法阵的时候,他的信鸽停在了他手上。 詹碧萱清雅灵秀的字迹呈现:【许宣哥哥,订做的喜服送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许宣只停顿了一秒就立刻转身往山下走。 我看着他嘴角隐约的笑意,心脏一瞬间像成了铁,挂在胸腔里坠的我呼吸不畅。 过往回忆点点破碎,化成刀刃重伤我。 “夙蓁,你愿意嫁给我吗?” “夙蓁,这是我亲手做的手镯。” “夙蓁……” 曾经对我那么好的人,如今也找到了新的归宿。 我心里被堵的发闷,却只能望向窗外,努力排解这股闷气。 办个时辰后,许家大宅内。 詹碧萱在里面试着大红的喜袍,顺便跟外面的许宣随意聊着天。 “对了许宣哥哥,我听城里一个客栈的小妖说,白夙蓁每个月都要送大批的灵石给她妹妹。” 我看着许宣面色霎时凝沉,却只能苦笑。 “许宣,不可能是我。” 如果我没死,我不会这么高调张扬将小青陷入险境,更别提,我此刻早就死了。 门帘被拉开的那一刻,大门刚好被人敲响。 我看着詹碧萱火红的身影,第一次发觉不对劲。 为什么她的身形跟我这么相似?更甚至于,她比我更像留影珠里的那个人影! 而此刻,李公甫严肃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当时那具蛇尸旁边的佩剑和令牌,仙宗宝库清点辨认出来了!” “属于,白夙蓁!” 第9章 金山寺理事大殿。 许宣和李公甫坐在那里,面前摆着的,正是我那断成两截的佩剑。 我看着剑鞘上熟悉的纹路,心像是被车轮碾过,疼痛得厉害。 可紧接着,我就有种解脱般的轻松。 终于要真相大白了,这样的话,许宣对我的恨会不会少一些?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许宣冰冷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不可能是白夙蓁,她可以销毁所有证据,一把早就被她背弃的佩剑又算什么?” 我一怔,随即整个人像被淹没在冰冷的海里。 当年我接过佩剑的时候,他笑着告诉我:“佩剑在人就在,佩剑毁人就亡,夙蓁,你要保护好你的佩剑。” 可为什么,现在他却不信了? 浑噩间,我已经跟着许宣出了理事殿。 街上,许宣手指摩挲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动作倏地停顿,食指掐得发红。 我看着他,一个念头悄然升腾。 许宣是不是想起了我? 我从他低垂的眼里看不出什么,却不想,许宣直接到了我修炼的洞府。 我跟着他往里走,却冷不丁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小青。 跟昨天的妖艳风流相反。 她今天穿着一身青色长裙,头发乖巧的挽上发髻,变成了我最熟悉的模样。 她面前摆着个小小的栗子糕,手边还放着个红木盒子。 她低低开口:“姐姐,三年了,也没见你回来看我一眼。” 她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里头装的是我的令牌和我在金山寺获得的一些宝石法器。1 “我知道你看重这些,都没丢……” “他们说你是叛徒,小青不信,我姐姐才不是那样的人……” 我看着她嘴角苦涩的笑,疼的心脏都好像要炸开。 我忽然记起以前还没在观音座下被道士捉拿的时侯,小青也是这样。 她拉着我,死死忍住眼里的泪,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的道士。 “我姐姐不是坏人。” 现在,她只怕也疑心了我的生死,可她……却仍旧抱着希望。 这时,许宣上前一步,缓缓出声。 “小青,这些东西现在已经不属于白夙蓁,回归金山寺才是它最好的归宿。” 小青回头看到许宣的瞬间,脸色血色全无。 她紧紧抱着盒子:“许宣,这些东西我不会让人发现,我只想留个念想……” 许宣语气冷凝:“金山寺有金山寺的规矩,白夙蓁是叛徒,这些东西必须收回!” 说着,他的手已经扣住盒子边缘。 小青紧紧抱着盒子,努力反驳:“不,姐姐不是!我有证据!” 一瞬间,天地寂静。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小青,她有能证明我清白的证据? 许宣停顿了一下,随即冷冷出声:“证据在哪?” 小青拿出留影珠,颤着手催动法咒:“你看,姐姐离开后,上清真人还来过我家,他喝多了,说对不起我,说姐姐是个好孩子,你……” 我看着画面里里爽朗笑着的上清真人,心下不由一沉。 再看许宣,他果然变了脸色。 他声音又冷又恨:“白夙蓁亲手杀了师傅!整个金山寺的人都看到了!” “若不是因为她曾是观音大士座下灵蛇,白夙蓁早该被四海八荒通缉,被钉在耻辱柱上遭受唾骂!” 小青倏然愣在原地。 许宣气红了眼,从小青手里夺过盒子就走。 却因为力气太大,带的小青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许宣!” 我痛呼出声,可我的灵魂被他扯着往前走,半步都在小青面前停留不了。 我不住的回头,看见小青的泪一滴滴往下落,看见她伏在地上哭的浑身颤抖。 我隐约听见她破碎的哽咽:“……要真是那样,姐姐的心该多疼啊……” 就这个瞬间,我的灵魂仿佛被人生生撕裂。 我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接受这次的指派。 那样的话,小青,我,许宣,都不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 我最终还是跟着许宣回到了金山寺。 只是刚进门,李公甫就迎了上来。 “快,我们抓住了邪相宗的副宗主无天,现在正审问!” 许宣表情空白一瞬,随即快步冲向地牢。 金山寺地牢外,站着好几个激动的身影。 地牢内,无天被绑在那里,表情带戾。 “真晦气,又是仙族卧底,不是说除了白夙蓁没别人了吗……” 所有人都是一愣。 许宣反应极快的凑到他面前,声线发颤:“什么意思?” 无天听了这话更意外了,他突然放肆的笑了起来。 “你们不会不知道白夙蓁是卧底吧?她早就死在了宗主发动的仙魔大战里了!” 第10章 无天的话一落,地牢外顿时一片死寂。 半柱香后,理事大殿里。 众人看着那份口供,神色各异,议论纷纷。 “无天身为副宗主这么容易就被抓到,恐怕又是诡计!” “这几年他们越发猖狂,被抓也正常。” “可是白夙蓁是卧底这件事……” 许宣语气冷淡:“根据之前的经验,邪相宗的所有人,口供不存在任何真实性。” 他还要再说什么,腰间的传信符却突然闪烁了一下。 我看着他随意瞥了一眼,随即愣在了那里。 我有些好奇,下意识一瞥,当看到那封信时,我的心也乱了。 【十载仰高明,一见心相许。来日孤舟西水门,风饱征帆腹。】 信是我传的,用的还是我跟许宣才知道的暗语。 我在邪相宗收养过一只灵兽,我知道这次行动非比寻常,为了以防万一,我写了这句诗,放在了灵兽身上。 从前收信人我都填的上清真人,可上清真人不在了,我只能写给许宣。 他是这里我唯一能信任的人。 我记得,当时跟许宣研究出新的暗语时,我还兴冲冲的说。 “许宣,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死后的秘密,就交给你来解开。” 可我觉得浪漫至极的发言,却被许宣狠狠剜了一眼。 这时,李公甫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许宣,怎么了?” 许宣沉默两秒,眉头紧皱:“疑似白夙蓁的消息。” 这句话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但紧接着,理事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玄清执事和一众天道裁决阁的人出现在门口。9 “许宣,为什么你会收到昊天宝鉴的传信?” 许宣眸光冰冷:“我也不明白,但文字里的加密方式只有我跟她知道,而且这是她的字迹没错。” 督查办的人脸色更加凝重:“你确定对方是白夙蓁吗?” “你知不知道,昊天宝鉴只有仙族的卧底才持有,上清真人是这个法器的唯一接收人。” “自从上清真人去世后,昊天宝鉴再也没有过消息。” “前段时间你们才上交联名信剔除她的仙籍,如今你却说写信人是她?” “许宣,你得拿出证据来!” 许宣猛然抬头,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但紧接着,他就低下了头,看着那遒劲有力的字迹,手指疯狂颤动。 半晌,他看向同样不可置信的李公甫:“她说,线索,在肚子里……” 四目相对,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那具蛇尸!” …… 殓房里。 许宣站在解剖台上,屏息着掀开盖在尸身上的白布。 面目全非的大蛇尸体再次显露人前。 许宣动作麻利,泛着寒意的刀子缓缓停留在蛇尸上方。 可我分明看见,那把刀的尖端,在微微颤抖。 我突然觉得有点难过。 “许宣,你不是说唯一有资格解剖我的人,只有你吗?” “现在我就在你面前,你怎么不敢下刀了呢?” 许宣停了很久,久到李公甫忍不住开口:“许宣,要不换人来?” 许宣握紧了刀:“不用!” 下一秒,刀子划开皮肉的声音响彻房间。 可他划开的那处,却是我的七寸之处。 红色肌腱包裹着白色骨骼,而那根泛着灵气的金针,就这么扎进所有人眼里。 我久远的记忆也被勾起来。 那是进入金山寺的第二年,我追着邪相宗的人进了深山。 等许宣他们找到我时,对方已经没有反抗的余地了。 但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脊柱被打裂,肋骨都断了几根,失血过多…… 金山寺的老神医用独创的方法救了我。 他用一根自己炼制的金针钉入了我的身体。 当时斩杀妖魔的兴奋感让我忘却了疼痛,我还兴致勃勃的提了要求。 “伤痕就是勋章,我要求在勋章上加上我的蛇形印记!” 没人拒绝我。 而此刻,许宣眼眶赤红,一点点拔出那根金针。 而闪着金光的蛇形符文,也随之浮现。 那是我的印记,四海八荒,绝无仅有。 这一刻,所有人都红了眼眶。 他们好像再度看见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姑娘。 春风里,金山寺门口,她眼神坚定,朝气蓬勃。 “我,白夙蓁。” “今日入金山寺,必立身正直,心系苍生!” “锤炼心性,不为世俗所诱惑,以行为本,除尽世间邪恶!” 第11章 我正面直对他们,倏地红了眼眶,心头止不住颤抖。 掉落在地的金针被许宣缓缓夹起。 殓房昏暗的灯光下,血渍沿着针身滑动。 最后在尖端汇聚。 我的身体似乎在这一刻也逐渐透明。 这一刻,与曾经深藏在邪相宗内部的伙伴的血似乎再一次凝聚起来,一幕幕画面从我脑海中闪过。 仙魔大战,长剑刺穿他们胸膛的画面,他们挣扎的画面,最后是他们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画面…… 所有人的命运都似乎都在那场大战中走向终点。 ‘滴答’ 金针上的血掉落在地。 我眼中最后一滴泪,也随之掉落。 最后与地上的血迹缓缓交融。 我站正身姿,缓缓行了个礼,声音沙哑。 “金山寺白夙蓁,幸不辱命!” …… 许宣轻步走到放尸体的冰床边。 他医术修行了8年,他感受过各种冰冷的寒意。 可却从来没有哪一瞬,他甚至未触碰就感觉寒意透骨。6 许宣再次拿起刀完成对肚子的最后一刀。 一颗留影珠逐渐从中显现。 他看着赵夜将这些拿走后,好像一瞬之间失去了所有力,双手撑扶在冰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许宣脱去手中的棉布手套。 他轻轻抚过我七寸上的伤痕,似乎这伤痕在他手中也生了根,成为他心中不可磨灭的印记。 众人看着这一幕默默离开殓房,给他留下独自相处的时间。 这一天,许宣在这里一守就是一夜。 但他不敢深想,这么多日夜,他曾经放在心尖上的人又是怎么度过的。 次日,天微亮他便找李公甫重新拿出仙魔大战的文书——上面明晃晃写着‘白夙蓁’。 许宣看着上面的名字,胸口似乎被什么戳穿,唇色骤白。 李公甫担忧地看着眼中布满血丝的许宣:“别太担心,文书里的内容昨天就让他们更改了。” 李公甫握紧双拳,可良久之后最后安慰的话还是止在嘴中。 许宣朝他微微点头,声音沙哑:“夙蓁的仙籍,我会亲自去天道裁决阁上书请求恢复。” 他垂眸看着手中的文书,紧了紧手指,转身回到金山寺的理事殿。 理事殿的人寥寥无几,周遭一片寂静。 可许宣看着桌上的文书,内心波涛汹涌。 他翻动文书的手倏地颤抖。 他心里的痛意似乎冲上眼角,一瞬红了眼。 文书上,如今不再是曾经为众人不耻的糠咽糟杂。 而是重新撰写万人称赞的功德。 窗外的阳光照耀在上面。 文书上的画像一瞬间被荣光包裹。 许宣屏息一刻,定神将拉开手边的柜子。 他拿出柜子里的荷囊,曾经他撕碎的画像一瞬散落在桌上。 许宣将画像点点黏合,而过往的回忆却像破碎般蜂拥而出。 一会是刚入金山寺时两人在寺门前立誓的画面。 一会是他苦苦寻找证据却又在拿到证据时一瞬破灭的画面。 最后所有画面都定格在昨日那么鲜红的金针上。 这些年他在怀疑与信任之间辗转反侧,而最终他还是没能够对得起他的誓言。 “白夙蓁,只要我在,你可以永远相信我。” “而我,也会永远相信你!” 曾经的誓言瞬间化成烈火反复在他心头燃烧,灼痛得厉害。 可是他无权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