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 1. 1.

贡院内,众人广坐。

我攥着藏在衣袖中写满答案的木条,手心早已被汗浸湿。

今日过后,若是金榜题名,拔得头筹。

我便不再是那季府受人轻视的马夫。

可此番,毕竟是我首次夹带。

难免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随着院试开始。

众人纷纷埋头落笔。

我纠结许久,坐立难安。

迟迟未曾动笔。

几番斟酌,最后还是将早就藏在衣袖中的木条缓缓抽出。

可就在抬眸的一瞬间。

我瞥见了不远处缓缓走来的几位衙役,心中一惊。

莫不是被发现了......

我慌忙将木条原塞回了衣袖里。

手紧紧握住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我不断咬紧牙关。

望着他们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我的双腿开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可最后,他们却径直略过考场,扬长而去。

直到那些衙役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我才暗暗松了口气。

险些暴露,我调整好情绪,再次准备将木条抽出。

殊不知,我方才的异样,早就引起了帘官的注意。

他慢步向我走来,停在桌前,面无表情地问道。

「可是有什么疑问?」

我不由自主的吞了吞口水,极力压制住颤抖的声音。

「无事,许是太紧张了。」

我攥紧衣袖,生怕下一瞬那根木条便会跌落在地。

他点点头,示意我继续作答。

可就在我提笔的刹那。

一道冷寂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衣袖中藏着什么?」

帘官俯身,眼神尖锐,像是要把我看透那般。

「没,没什么。」

我极力保持沉静,装作若无其事地将手松开。

可下一刻,那根木条在众目睽睽下从我的袖中滑落,跌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僵在原地,细密的汗珠早就布满了额头。

院内一片哗然,考生们纷纷向我投来鄙夷的目光。

「肃静!」

帘官厉声呵斥,但眼底那抹嫌恶却难以压制。

后来,在众人的注视下,我被两个衙役带离了考场。

我曾一度以为,我会被知县打入大牢,听候发落。

可最后却被告知,从今往后,我将再也不能参加科举考试,且祖下三代,皆不可入朝为官。

综上所述,是我被取消科考资格的全部过程。

也是我告知话本先生的全部内容。

2. 2.

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

自那件事过后,我失了差事,整个人都如同陷入了低谷那般。

日日浸在酒楼之中,佘了一屁股账。

新来的话本先生见我可怜,便问我想不想挣些银子。

老板娘催的紧,我手头却又拿不出贵重物品用来抵债,迫于无奈,我便应了下来,随他走进内室。

他为我沏了杯茶,眼神却不停在我身上上下打量着。

我不自在地撇了撇嘴,只想赶紧拿钱走人。

我夹带一事,当初可谓是传的沸沸扬扬,在南洲城也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我猜到他会问我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再将它们夸大其词,做成话本,在酒楼中大肆宣扬。

「小兄弟,夹带一事,或许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吧?」

他抿了口茶,抬眸扫了我一眼,不紧不慢的开口。

「你想隐藏的,其实是一桩命案,对吗?」

茶气萦绕,外面暮色新蓝,一枚铜铃挂在屋檐下,随风轻摆,泠泠做响。

我眉心微皱,面上却浮出一抹淡笑。

随后,将盏里的茶一饮而尽。

他依旧坐在对面,静静地望着我,像似在等待我的回应。

「先生若是无事,大可找些事做,莫要再拿我打趣了。」

我擦了擦嘴角的茶渍,起身。

他勾了勾唇,不紧不慢的从柜子里拿出一份卷宗,递到我的面前。

那卷宗字迹潦草,看起来已经放了些时日。

数月前,季府小姐的私邸意外走水。

事发突然,身边甚至连个侍奉的丫鬟都没有。

再加上那私邸位置偏僻,小姐这才不幸死了在那场大火里。

被烧的面目全非,惨烈至极。

而我,曾是季府的马夫,那个天天为小姐拉车的马夫。

「据我所知,小兄弟怕是与这季府小姐之间,有些私情吧?」

「简直胡诌,我身份低微,怎敢肖想小姐!再者,此案衙门早就查清,与我更是毫无干系!先生莫要胡乱揣测!」

我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拍在桌上。

「你莫要忘了,我可是个说书人。」

他一改方才的语气,面目阴冷的望着我。

「所以呢?」

「所以,小兄弟若是不想为我解惑,那我便按着自己的思绪撰写了。」

「或许,在我的话本里,你会是个大逆不道,贪财好色的烂人,又或许,你的弟弟,会是个衣冠禽兽,人面兽心的书生......」

「小兄弟若是不想让我胡诌,便还是劳烦你,为我答疑解惑。」

我心中隐隐不安,但还是极力掩饰着异样。

眼前的男人,简直是个疯子。

「你到底是谁?你想知道什么?」

我咬着牙,双手握拳,愤愤地问道。

「别上火,小兄弟。」

「我想知道,季府的小姐,究竟是怎么死的?」

没等我辩驳,他又将我嘴边的话噎回了肚子里。

「你身为小姐的面首,该不会一无所知吧?」

我沉默片刻,叹了口气。

「该说的,我早已向知府大人禀明。」

「不,我要你亲口讲与我听。」

3. 3.

我名唤何宗。

诞于何家村,出身低微,父母早逝,只留我和弟弟相依为命。

何家上下,至今从未出过状元,继而母亲临终前曾对我报以厚望。

可我身无分文,别说科考,就算是母亲的丧葬费,都够我们兄弟俩喝一壶的。

无奈之下,我不得不带着弟弟上街,卖身葬母。

托父亲的福,给了我一副姣好的容貌。

我被季家小姐看中,以五十两银子的价钱,被买去了季府。

自那之后,白日里我是府上任劳任怨的马夫,夜里则变成了小姐私邸中最心爱的面首。

弟弟也用余下的银子,顺利进了书院。

我对小姐心存感激,一直以来,对于她提出的任何要求,我从来都是唯命是从。

直到......

小姐纳了新的面首。

我才意识到,像我这般出身低贱,且无父无母的下等人,此生都不会有光明正大,站在小姐身边的机会。

那面首日日留宿小姐私邸。

彻夜未熄的油灯,吱呀作响的床榻,都如同一块巨石般,压得我喘不过气。

因此,我想到了母亲生前对我所说的。

「宗儿,莫要辜负娘对你的期望,来年科举,务必要拔得头筹,金榜题名。」

可我不曾习书,甚至连大字都认不得几个。

于是,再三斟酌下,我选择了夹带。

但我没想到,最后科考不成,小姐也会为此事丢了性命。